情既然已经到了结束阶段,她只求能在最后这段日子让她父亲过得平静些。
她低声下气地恳求道:“他犯下过错,如今也得到惩罚,所有恩怨再过不久将随着他埋入地底而告终结,只是在这仅有的两个月,我恳求你,救救蓝天企业,就当你是在可怜一位风烛残年的落魄老人,别让他带着遗憾离开这人世,别让他的心血化为乌有,行吗?”
他挑高眉睨着她,仿佛她说的是件极不可思议的事。“你在说天方夜谭?!”
“你知道我不是。蓝天集团的摇摇欲坠不正是你精心策画出来的结果,你成功了,你已经彻底掌握他的事业,只要你再动动手指头,他就全完了,你有能力毁掉他,也就有能力把它重新拉起来,你能的!”
“这些话是你那伟大的父亲教你的,是他要你来求我品门?”夏严寒不满的说。
“不是!说起来可笑,他到今天仍然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打击他?”
“你没说?”他满脸不信。
蓝苡情摇头,心里苦涩难当,她要是早说了,蓝耀焜就懂得防备,也就不会遭此下场,但她要是说了,夏严寒又情何以堪。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她本想着,就让夏严寒取回属于他罗家的一切,当是了却当年的仇恨;而一无所有的父亲当由她做子女的尽本分去奉养他,那知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临时传出她父亲罹患重病,甚至不久人世的消息,医院里的他憔悴堪怜,落寞的神情更是她前所未见的,他一生的心血极将化为乌有,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说她自私也罢,她总希望她父亲最后这短短二个月能活得没有遗憾。
“我应该感谢你把这机会让给我,我可是很想欣赏蓝耀焜得知事实真相后的懊悔表情,那时候会是我这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他毫无同情怜悯之心。
他幸灾乐祸的表情深深刺痛她,她仍不放弃,希望自己能够说服他。“严寒,我再一次恳求你,请你出资救救蓝天之危行不行?你放心,如果蓝天能重获生机,我蓝家人绝不会去霸占一分一毫,它会是属于你的,对你而言,你并没有损失,你只不过是费心做个戏让他安心而已,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你就当是做善事。”
“蓝耀焜不配,他没有得到善终的资格。”他依然坚持着。
“你真这么残忍?!”
“残忍的人是他,不是我。”
她倒抽口气,语气凝重地道:“就当为我而做也不行?”蓝苡情说了她最不想说的话,那感觉是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当赌注。
室内的温度因她这句话而被抽光,仅剩一片冰寒;命运邪气的狂笑声正流转着。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她,愤恨的波涛凌驾在感情之上汹涌翻腾着,他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她是在逼他做抉择,他的答应与否竟关系着他们这份情感能不能延续下去,她是如此的残忍,蓝家人全都是那么自私——利己主义。他恨恨地想。
“不行!就算你求情,我也不会答应。”夏严寒一口断绝她的希望。
她机械化的低垂下头,垂下双肩,脸色瞬时变得疲惫不堪,心好冷——她能再说什么呢?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悲伤的说出重话:“你赢了,但我认为这种胜利对你有何意义可言,你已失去良心了。”
“我是个复仇者,根本就不是人,我这样的回答你该满意了吧!”
转载自POOH乐园雨扫图BANG校对人性化意识的抬头,将传统医院里头的单调、死气沉沉的白,改变得缤纷些,不再那么令人畏惧,尽管如此,这里仍是大多数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好比现在虽然人来人往,却依旧扫不掉那股叫人浑身不自在的森冷之气。
看似不远,但为了这几步不算远的距离,他却用了年少时光,足足等待十七个年头才走到这里,让这场好戏有开锣上演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轻易搞砸它,不能让它随随便便落幕。
夏严寒终于走到这间特别病房外,深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自己内心紊乱复杂的思绪;在此同时,他也感受到这病房内外冷冷清清,没有一般名人住院时应有的“荣宠”,例如摆满长廊的各式慰问花篮,或是那些关心病者情况的政商界人士,这凄凉景象与二个多月前他和蓝苡情婚礼时得先过滤宾客,非得有身分、有地位的重量级人物才可能收到邀请函的盛况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应该说是今非昔比吧——现在的蓝耀焜不再是二个月前那位叱吒风云的强者,富贵不再时,又会再上演一出人情冷暖的老套戏码。
在人有利用价值之时,多少人阿谀奉承的谄媚巴结,在一无所有之后,个个无不吓得屁滚尿流,逃得无影无踪,极力撇清关系,深怕当时的兄弟,今日的瘟神会找上门来借钱。
夏严寒摇头轻笑,这些他都听过、见过,也经历过,当荣华褪尽时,会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朋友,只不过当年的罗家与今日的蓝家又不可同日而语,罗仲天的豪爽气势让人感佩于心,在罗氏败亡之时,仍有人愿意千里迢迢自美赴台找寻唯一的遗孤照顾着、栽培着。但蓝耀焜呢?他的阴狠狡诈也得到应有的报应,无人肯伸手扶助他一把。
推开病房大门,里头空空荡荡的,连护士都不见踪影,这时间没有任何人在场,连苡情都……他闭上了眼,这是个令他心痛不已,无法坦然面对的名字。
五天前的决裂历历在目,在确定得不到他的帮助后,她只好采取自救手段;他知道,这些天来,她拜访了所有与蓝耀焜有过往来的工商企业大亨、钜子,拜托他们解囊相助,结果当然碰了一鼻子灰,落井下石犹来不及,谁会傻得去帮助蓝耀焜这眼中钉、肉中刺解救他的燃眉之急;转向寻求银行借贷也为之不易,在他强力封锁痛击下,有那个银行甘冒收不回款项的风险出资借予,就算肯,敲定的数字也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他曾想着,他与蓝苡情之间并没有幸福结局的条件,又或许,这段不该有的感情根本受到逝者的诅咒,所以没有圆满的机会;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风风雨雨波折不断,在有起色的同时随即化成泡影,几乎燃起的热度再次降回冰点。这几天,他用眼不见为净的借口来逃避她的憔悴与烦忧,也用来逃避自己与日俱增的不忍与心软。
蓝耀焜微弱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病房里显得特别诡谲,他那股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气势也因他的委靡而不复见,躺在病床上的壮硕体格忽然间变得渺小脆弱,原本红润的健康肤色已变得干涩削瘦,枯槁的模样叫人心惊,十足是个罹患重病应当有的模样。
他无法再去威胁任何人了,甚至连踩死蚂蚁的力量都没有,在病魔无情的折腾下,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等死的垂暮老人。
夏严寒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病床上的蓝耀焜也半睁开眼无神地回望他。
“不错嘛!耳朵还能听,眼睛还能看,那表示你还没到病入膏肓的阶段。”他语出尖酸辛辣地道。
蓝耀焜嘴巴一开一合,想开口,却因身体过分虚弱使不上力而作罢,他用那对被血丝覆盖住的眼睛反应出他的不解。
夏严寒无视禁菸戒令,点上了菸,在他心中,是不需对这种人渣有任何尊敬的必要;他吐出一口白色烟雾,凌厉无比的眼直直射向蓝耀焜,说:“你觉得很奇怪是吗?身为你的女婿、你的半子,怎么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做个无事人,还跑来这里讽刺你这个半死的病人。”他故意压低语调戏剧化的道:“其实你不该意外,在你奉金钱至上的原则而把情义两字放两旁的本性下,你大概不曾当我是你的女婿和所谓的半子,在你的界定中,我跟你女儿的这场婚姻只是桩利多的买卖,但你似乎疏忽了一件事,就是你不当我是你女婿,对我而言并无所谓。”他尖锐地道:“因为我同样不把你当成是我岳父。”
躺在床上的蓝耀焜只是眨了几下半眯的眼睛,态度依然保持很平静,他的无动于衷是因为他平日训练有素——被骂惯了。
夏严寒不禁喟叹:“你果然是只百毒不侵的老狐狸。”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结,他今天是专程来看他的丑态,欣赏他的不甘与畏惧和挽不回颓势的无力感,错过这回,搞不好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蓝耀焜,在你这一生中,你尝过被人设计的滋味吗?没有!你尝过被人落井下石的滋味吗?没有!你尝过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滋味吗?也没有!因为害人陷于绝境中的通常是你,那些卑劣手段全是你的拿手好戏,你的人生座右铭大概就是——陷害他人,从中得利,再坐享其成。”他带着不甘,继续道:“你应当好好感谢死神对你的慈悲,那么快就让死亡降临在你身上,本来在我的预定下,是让你亲身体验那种求救无门的椎心恐惧,尝尝被世人遗弃的滋味,再落个一无所有的凄惨下场;只可惜,这场早来的病魔居然帮了你大忙,让你能够安安稳稳地躺在这床上,不必受债主上门催讨的窝囊生活。”他不满地撇撇嘴,道:“对这样的结果,我只能说世界上没有公平之事,也怪命运无法尽如人意。”
他拿起挂在胸前的椭圆型坠盒,轻柔地打开盖子,泛黄的照片是罗家四口的全家福,如今只独剩他一人,这全拜蓝耀焜所赐。
照片的人笑意盈盈,这笑脸看在蓝耀焜眼中却成了一场恐怖的魔魇。
“我说了老半天的话,也让你看了这张照片,你应该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我是用那一种身分在跟你说话,那你更应当明白你会沦落至此是谁的杰作。”
面对这张泛黄的照片,隐藏在蓝耀焜心灵深处的恐惧逐一抬头,头一回,没有虚假地露出畏惧之色。
“看着这三位被你一手害死的故人,你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了;没错!你是该惭愧、该害怕、该恐惧,接下来,你要如何表示你最深的歉意,以死谢罪够吗?或者你有别的法子,我不介意你说出来,我可以参考。”他笑得好冷,十几年的痛苦,他一古脑儿地宣泄出来。
“你说够了吗?要是说完了,能不能请你陪我出去走一趟。”门一开,蓝苡情悲愤莫名的苍白脸庞在他眼前摇晃,不谅解的眼神如利剑一般,直直劈向他,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心脏。
夏严寒一时之间显得无措,今天他与蓝耀焜的会面,他压根儿不想让她知道,正确来说,在他心里一直期盼跟她能有挽回的机会。
他默默随她走出了病房,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她没有怒气,反常的淡然以对。“对你这段精采绝伦的攻击性言词,我理应拍手鼓掌叫好才对得起你。”
她眼眸里的漠然让他不安,她木然的语气叫他心颤,在他的意识里飘过一阵即将失去她的意念。
“要是角色对调,你的做法可能不比我高尚。”他为自己做辩解。
“但起码我不会对一位不久人世的老人极尽侮辱之能事。”她虚弱的摇着头,说:“你以为你这种作法理所当然吗?看他身体和精神上受尽折磨,就代表你大仇得报吗?”
“我是这样认为。”面对她的痛心指责,他用僵硬的语气反驳道:“他败得不明不白,想必他绝对不甘心,那我来告诉他究竟败于何人之手,让他心服口服,了无遗憾,不用做个糊涂鬼,我这是在做善事。”
“啪”一个巴掌挥在他俊美的脸庞上。“你叫我心寒,你这种行为只会遭人耻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认为你不至于被仇恨蒙蔽良知,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有情人,所以我背叛我父亲隐瞒所有的事实,我袖手旁观看你斗用尽手段弄垮蓝天集团,我甚至不怨恨你不伸出援手帮助我完成心愿,但我绝不谅解你残酷地对一名濒临死亡边缘的老人的侮辱折磨,你很清楚他已无害,而你依然咄咄逼人,想藉此得到你想要的满足感,你真让我觉得心寒。”她疲倦的摆摆手,说:“算了!在你的思想领域里,仇恨既然摆在第一位,那我又何必妄想企图改变什么,随你去,我无话可说。”
哀莫大于心死,就是如此吧!
毫无眷恋的,她的身影渐渐地从夏严寒的视线内消失。
他楞楞地忘了微疼的右颊,但他知道,眼前的、未来的、往后的生命里,会有无止境的茫然等着他。
她浑身被清晨的露珠和寒气给冻得湿透冰凉,秀丽的脸蛋苍白僵硬,俏丽娉婷的身影抑制不住地轻颤,直打哆嗦……
“祖儿……”夏竣斐门一开,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大。“你怎么站在这里?”他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肩,怕她撑不住而昏厥了。“人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你站在门口站多久了?”他拥着她进屋去。
“我……”她的牙齿卡卡作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夏竣斐从厨房里泡杯热茶出来递给她,忍不住心疼地道:“你看看你浑身湿透,快!去洗个热水澡把自己弄干,不然会生病的。”
他的细心温柔让她无比贴心,可是她这回来找他是有要事拜托……
“祖儿,别坐着不动,快去把自己弄干。”夏竣斐见她没反应,拉着她的手。
深吸一口气,她依旧不动,吞吞吐吐地道:“先别理我,我今天来是有事请你帮忙的。”她烦躁地说道:“竣斐,我知道我没立场要求你,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有厚着脸皮来找你。”她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地道:“我爸的公司出了事,你知道吗?”
他僵了一下,不大自然地说:“我听说了。”
蓝祖儿反手握住他的手,满脸祈求的说:“那你有没有法子帮我爸爸的忙,商场上的事情我从来没接触过根本不懂,天晓得蓝天集团怎会临时发生这么严重的财务危机,它的运作一向都很正常,这几天我看姊姊四处求助弄得心力交瘁,可是看情形一点都不乐观,我不知道姊夫是怎么想的,但他似乎不打算帮我们这个忙,我明白夏氏企业全由姊夫在管理,可是你也是属于夏氏的一分子,你能不能代我向他请求;对不起!我知道这种要求对你既过分又不合理,可是事到如今,我唯一能找的人就只有你。”
他几乎是无颜以对,他对她满是愧疚之情。
他要怎么开口告诉她,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不能帮忙;她心急如焚的模样叫人好心疼,他几度开口却又放弃,一开一合问透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