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跟随在他身旁的副官,有些怀疑地瞧着他。
石寅拍了拍他的肩头,“咱们就要回京了。”
等了多午,终于能说出这句话的石寅,抬首着向症处一片蔚蓝的穹苍,开始在心底热烈期待,长安掀起风云那一日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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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结束与洛阳官员们的商议,夜色已深时分方返回总管府的玄玉,褪去官服梳洗完毕,在进入书斋不久后,运处门扉即传来一阵他耳熟的叩门声。
“王爷?”怕打扰到他歇息的袁天印,才探头进屋内,就看见他又跟离府前一样,再次坐踞在书案坐批合公摺。
正忙着的玄玉只是扬手朝他示意进来。
“王爷?晋王——”不待他说完,埋苜书案的玄玉即飞地开口。
“老五班师回朝了。”再次在案上取来另一本摺子的玄玉,直接了当地替他说完他想告知的消息,“目前仍在路上,约再过十日就可抵京。”
袁天印微微耸高一眉,不语地凝视着玄玉头也不抬兀自忙碌的模样,暗自在心中计较了一会后,他若无其事地来到案前坐下,但一开口,即让玄玉手边的动作止住。
“王爷不乐见晋王平疆?″现下长安那边,为了晋王尔岱平定了益州,正一片沸沸扬扬呢,连龙心大悦的圣上,都已下旨要擢升晋王。
玄玉只是略为扬首,睨他一眼,“你说呢?”
与他四目交接的袁天印怔了怔,而后半是欣喜、半是受不了地在唇边漫着笑。
愈来愈狡猾……
“王爷,是时候了。”将身子往后大大一靠后,不想再试探他的袁天印,明确地说出他今夜来此的目的。
批阅摺子的朱砂笔笔尖,因停顿,而在摺子上留下了一小摊艳红的墨迹,映衬在白净的摺纸上,在烛下看来,格外似血。
是时候了?等了三年,杨国终于整合了全国兵力,军权一统,且在民生国运上有了稳定的成果,因此众所盼的进攻南国这一日,终于要来临了?
或者应该说,素节的死期……将至了?
沉默地将他这句话收在心底后,玄玉将笔搁在案山上,昂首看着眼前这名三年多来,不断为他的前程努力、处处为他打点准备着的男人,但面对着这名始终站在他身后推促着他成长的男人,回想起袁天印为他所做的一切,深刻地体悟到自己与袁天印之问纠扯不清的关系后,在感激的背后,对于袁天印这名不请自来的王傅,他不知该爱,抑或是该恨。
他交握着十指,云淡风清地说着,“这阵子,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喔?”
“关于那夜师傅所说的绝情这二字。”这二字,还是袁天印头一回逼他非狠下心学会的。
“有答案了吗?”仍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作何想的袁天印,表面上虽是笑着,但心里,却为了他的答覆而忐忑不已,怕就怕,玄玉仍似三年前一般顾忌着私情。
脸上无丝毫波澜的玄玉,看来格外陌生,“有。”
“狠得下心吗?”把话挑明了说的袁天印,深深看进他的眼中,甚想自那双黑黝的眸中看出他话里的真伪。
“他们若能,我自然也能。”状似平静的玄玉淡淡说着,但未了却顿了顿,“只是……”
袁天印一手抚着额,最怕的就是这个,“只是除了太子外?”
“堂旭跟你说的?”不需多想,玄玉也知事情是那颗袁天印特意安在他身旁保护他,同时也顺道监视着他的棋子——堂旭透露出去的。
无意辩解的袁天印,只是含笑带过。
赶在袁天印又想对他晓以大义,或是想要求他撤除这等念头前,他不得不先把话说在前头。
“我对皇姐有过承诺。”素节为何会对他这般要求,他懂,但他更懂的是,太子灵恩在人前人后的心酸。
袁天印听了,脸上的笑意再也挡持不住,替换上的,是一副莫可奈何。
“即使太子可能会要王爷的命?”众多皇子中,能成为他强敌的,非太子莫属,可他何人不放水,偏就挑上了太子?他可知他的这个承诺,往后会为他带来些什么?
似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玄玉,笑耸着肩,起身至一旁的小桌上斟了两杯酒,在将酒杯交至袁天印的掌心里时轻问。
“在师傅眼中,可有半点牵挂?”
“无。”默然了半晌后,袁天印毫不考虑地开口。
他又再问:“在师傅眼中,可有神魔?”
“遇神杀神,避魔除魔。”
“在师傅眼中,有的,是什么?”毫不意外他会有此答复的玄玉,走回书案内坐下后,边品着冷酒边问。
袁天印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王爷。”
得了他这个回答后,玄玉流转着眼眸,不置一词,不点头也不摇首。
“在某些人眼中,有的,也只是王爷。”面色冷峻的袁天印,音调听来格外低寒,“为了王爷,他们豁出去的,可不只是性命而已。”
因窗扇未紧闭,泄露了夜色的风儿自窗缝间钻入室内,微冷的夜风如一双夜魅的大掌,悄悄轻拂过他们的面颊,在跳跃不定的光影间,玄玉仿佛看见了一具具熟识的身影……
收下他的白虎佩印,不为家国,只为他出生入死,高站在城头上扬掌下令开弓的余丹波。放弃了不受拘束、或是优渥的生活,在轩辕营坐苦习兵法、日日操军演练的符青峰与顾长空。打心底信任他,愿为他当了顶冠,也要为他借来银两的冉西亭。在春冷的雨夜里,沉默地背着保护他的大刀,执意站在他身旁为他撑伞的堂旭,遭父皇下旨仳离,明明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却从不愿正眼看着他的乐浪……
以及,眼前这个誓要助他达成所愿,处处为他着想,但又不得不逼迫他成长的袁天印。
这些因他而聚集到他身边来的眼前人,同时也皆是靠站在他背后的身后人,为了他们,他足下所踏之地,必须站得稳正,而他,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自毁前程。
“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在室内静至一个被点后,玄玉的保证,融入了夜风中。
收下他这句保证的袁天印,将他的话搁在心底反复掂量,虽说,这只是短短几字,但它却重比千金,这让始终都为他深拧着用心担忧的袁天印,霎时放下了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脸上又恢复笑意的袁天印,慢条斯理地品着酒之余,总算是有心思与他谈谈正事。
“待晋王抵京后,王爷可要返京为晋王庆贺凯旋?”
玄玉一手指着搁在案上的太乎令谕,“太子已下令各地皇子皆返京,明日我会携康定宴一同返京。”
“回京后,还望王爷听袁某一句。”转眼间,袁天印又在他面前换回了一身王博叮咛的模样。
“何事?”
“在众皇子面前,别多话。朝中众臣对晋王要吹要捧,那也皆由着他们去,王爷只需点头,不需多置一词。”此番玄玉回京后,想必充斥在耳旁的,定是些对晋王锦上添花的话,再不就是些对皇子们比较、衡量功过的耳语。
他不赞成也不反对,“怎么说?”
袁天印眼中绽出精光,“袁某想引一人出来搅局。”
“德龄?”玄玉哼声轻笑,愈来愈觉得他们这对师徒的心思,在某方面实在是相似得离谱。
“王爷是怎么猜到的?”没想到他思绪变得如此敏捷的袁天印,颇为高兴地瞧着已经开始懂得玩花样的他。
玄玉摆摆手,“这些年来,太子睁只眼闭只眼的火候已是炉火纯青,就算尔岱出尽风头,或在朝中光芒盖过太子,太子也不会露出半分异样。而凤翔最拿手的就是置身事外煽风点火,因此他也不会做得太明显。删减了人数后,看来看去,就只剩较为沉不住气的德龄了。”“不错,袁某用意即在此。”若要让玄玉一口气对上四位皇子,那实在是太过吃力不讨好,因此何不就以敌制敌,先任由其它皇子相互削弱彼此的实力?如此一来,玄玉也好先少了两个对手。
深思的玄玉一手抚着下颔,不疾不徐地推敲,“老四与老五虽年纪相同,但不为同母所生,因此自小即在心态上有相较之心,谁也不愿在谁之下,如今老五凯旋而归,先下一城,老四自是不会不采任何行动。”
袁天印马上接过他的话,“现阶段,信王尚不会做太明显,但袁某担保,在大军伐南之前,信王与晋王,绝对会对上。”“很值得期待不是吗?”想了想回京后将会遇上景况,决意袖手旁观的玄玉,愉快地朝他挑挑眉。
袁天印的反应,先是为他那期待的模样顿愕了一番,随后,深感欣慰地笑了。
“的确是。”
夜色静静在低声交谈的人语中流淌,偶尔,室中响起酒杯轻碰交撞之声,也会偶尔传来翻阅摺子的响,在虫鸣已息,天色将明的时分,与玄玉彻夜长谈了夜的袁天印,叮咛玄玉快点歇息后,揉着酸疼的颈项走向房门。
“师傅。”在他一掌将推抵门扉时,玄玉蓦地叫他。
袁天印不明所以地回过身来,看着一整晚始终都埋藏着心事而不告诉他的玄玉。
“我很庆幸,在众多皇子中,你所收之徒是我而不是他人。”
他怔了怔,随后笑开来,“王爷,你太低估你自个儿了。”
玄玉仅只是挑高一眉。
“是我该庆幸,我挑对了人。”袁天印慢吞吞扫视了在他眼中,宛如一头深具危险性的白虎的玄玉一眼,而后,开心地更正,“我更庆幸的是,我不是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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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片沸腾。
益州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长安城街头巷尾的每一处,这日,执金吾奉旨大开三面城门,恭迎返京军伍阵列入城,率师凯归的晋王尔岱与大将军石寅,胯下所策之战马方踏入长安外郭城,所到之处家家户户推门开窗、贺迎欢叫声不断,莫不欢庆晋王荣返,在他二人身后整齐陈列的大军,光明铠甲在日光下闪烁生辉,束束白光挥城中映亮,有若新雪。
自建羽皇帝登基御极后,长安城,已很久未曾这般热闹了。
在向圣上呈上益州叛贼所书之降书,禀奏完益州之役详情,与此役军员的功过后,出了宫的尔岱,先行返回已有好阵子未归的晋王府。
拒绝了登府祝贺的朝中王公大臣,稍事梳洗后的尔岱,此刻站在厅中,环视着大厅里堆积如山的贺礼。众多贺礼中,有些,是众朝目派私家奴仆、或亲自送至府上,有些,是那些不太与他有交集的皇亲们,在风闻了消息后赶送而来的。
信步绕过充塞了各式以红纸包裹,或是以大喜之色漆染了的礼匣,来到了厅堂上的礼架前,尔岱的双眼,—一划过摆放在上头的三项由其他皇子所赠的贺礼。
“这些礼,谁最先送到?”他弹弹指,冷漠地问向身后。
“回王爷,太子最先。”府里的管家躬身敬禀,“齐王玄玉与宣王凤翔之礼,则是在王爷抵京时同时送达。”
尔岱听了后,只是冷眼瞧着架上三种式样皆差不差的礼盒。
太子身为皇子之长、一国储君,所赠之礼自是不寒酸;素来以俭约出名的凤翔,虽说在贺礼上并未像在其他方面一样寒伧,但看来也不过于隆重;至于玄玉所赠之礼,则是采中庸之道,规规矩矩,既给足了面子却也不招摇。太子身在长安,占尽风流,礼最先到,自是理所兰然,而玄玉与凤翔之礼,则是达得不早也不晚,在他两脚再度踏上长安时即刻奉上,时辰捡得极为恰当。
这群太懂得做人,也太会作戏给朝中众臣看的皇兄们可………
他再将目光缓缓流转至礼架上,双眼静定在那空了一处的空格上,而后颇为反感地微拧起眉心。
“信王的礼呢?”
管家频擦着一头大汗,“回王爷,未到……”所有该到的礼皆到了,就属信王德龄的礼迟迟未到,为此,他还特地差人在府外候着,就怕没收到礼弄出什么误会来。
“信王自扬州返京了吗?”暗自在心底记下一笔的尔岱,大抵也可以估算出德龄在得知他班师回朝后有何反应,现下,他就只等着看德龄返京后,脸上的表情是何等模样。
“尚未返京。但信王已派人传话,预计今晚可返抵长安。”
尔岱轻扯嘴角,“哼。”
眼见主子心情不佳,带家忙不迭再问。
“王爷,今晚太子摆宴东宫,王爷去是不去?”今晚若是一去,少不了得与信王德龄碰头,届时……希望场面别弄得太僵才好。
然而尔岱却扬眉而笑,“当然去。”就因德龄不得不予太子一个面子,因此他更是要去,若是错过了此等挫挫德龄锐气的机会,岂不可惜?
“是……”深知他们兄弟间不睦的管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在心中祈祷,今晚他们这些兄弟都会看在太子的份上别闹出事来。
天色不久即暗,一盏盏明亮宫灯,将太子东宫映照得亮如白昼。
席间所传来的阵阵丝竹之音、歌伶的软哝纤音,久吾沙场的尔岱,怎么也听不惯,而褪去了穿惯的战袍换上了官服后,坐在席间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举杯再饮下一口太子特意命人寻来为他庆功的美酒,任甘馥浓冽的滋味在舌尖徘徊再三后,他抬起炯目,——扫视过席间众皇兄们脸上的神情。
稳居席间首位的太子,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模样,一摆出长兄的架子,对他招呼甚是周到,言语间,也顺看着席间大臣们的话锋,一并对他吹捧赞扬。坐在席间一隅,皇三兄凤翔,虽是嘴边带笑,但眼神中却一如以往藏着冷冽,脸笑心不笑,在席间不置一词,只是时常举杯与他对饮。
而治理河南府出尽锋头的皇二兄玄玉,则是面色和悦,神情间带了点欣喜,侧耳聆听着席间众臣讨论着他兵伐益州的功绩,并不时频频颔首,微笑表示赞同。
至于最晚入席的德龄则是……
面无表情。
深感特来与宴真是值回票价的尔岱,不露声色地举杯掩饰着嘴边隐隐泛着的嘲笑。德龄是可以礼不到,但人却不能在今晚席中不到,长久以来与德龄相互争锋却始终谁也占不着谁的好处,然而今日他总算是能站在高处俯首低看德龄,这等滋味,他可是等了好多个年头。
听石寅说,这些年来被父皇抬派至扬州任总管的德龄,除了讨好地方大臣与那些前朝国戚外,总管住内所诂,不过就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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