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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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风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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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小娘子爬上床铺,放下帘幕。

帘幕後传来数声咿咿呀呀的惊叹,半晌,小娘子又爬出来。

“是女的?”银发男子问。

“好像是……”小娘子呐呐地应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的好像是?”

“可是她没有……”小娘子的视线下栘到自己小巧浑圆的胸脯,又不好在两个男人面前讲明,她凑到银发男子耳畔嘀咕几声,换来银发男子轻笑。

胸脯的发育与否可是人人不同,各有巧妙。况且若他没料错,这名颠倒性别的女子长年来必定有缠胸的习惯,也难怪阻碍了胸脯成长的机会。

“除了这点不同,其余呢?”

小娘子点点头,“一样,应该是个姑娘。”

银发男子撑著俊颊,笑看风裳衣的蠢傻样。“这不,你该相信了吧?”

风裳衣仍不住地猛摇头。

他不信!他当然不信!比他更有男子豪气的宇文琅琊是——女的?!

比他更没有女人娇媚气息的宇文琅琊是——女的?!

“但宇文弟弟他是宇文老爹唯一的儿子呀!”难不成全宇文府邸的人联合起来欺骗他吗?

“关於这点疑惑就不在我诊治的范围之内。”银发男子耸肩,从怀中取出瓷瓶置於桌上。“这是专解杂七杂八小毒的药粉,每日沐浴过後平洒在伤口上,至於刀伤嘛,小不隆咚的也甭缝了。”方才这家伙太小题大作,竟然说伤者只剩一口气在喘?

“相公,反正你闲著也闲著,把伤口缝好啦。”

“闲著也闲著?有吗?你每日都强迫我在庙口“卖艺”,不收分文地为城里人看玻当初留在山上隐居都没这个把月来得辛劳,明明说好是“游山玩水”,你非得搞个“义诊”!”银发男子对娘子过度善良的天性已经无力扭转。

“做善事嘛。”小娘子轻笑,圆圆大眼瞧向风裳衣。“相公,他呆掉了……”柔荑在风裳衣眼前挥了挥,仍无反应。

“刺激太大。”银发男子肩一耸,“你承诺过这是最後一个义诊的对象,接下来不许再威胁我治玻”

“好、好,除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病人,否则准许“你”视而不见。”小娘子一语双关——反正她相公视而不见,她见著了一样算数。

“喂,姓风的,我们要走了,有缘甭相见。”银发男子意思意思地抛下道别语,牵著亲亲小娘子跨出内室。反正风裳衣恐怕还得发蠢三刻以上,他懒得去唤醒他。

月娘在云层中探出娇羞的皎洁脸庞,风裳衣仍呆坐在椅上,张著合不拢的嘴,宇文老爹及夫人来回数次进出屋内都惊动不了他。

三更过去……五更过去……

甫清醒的宇文琅琊望见投射到床铺上的黑影时,转头便看见风裳衣僵直身躯定坐下动。她起身下床,疑惑的伸掌在风裳衣面前晃动。

“我还以为你在为我守夜,原来睡得这么熟?”宇文琅琊小心翼翼避开腰问伤口,拉过椅子与风裳衣面面相觑。“睁著眼睡,眼睛不酸涩吗?”她动手掩上风裳衣的眼睑——如同让死不瞑目的尸体闭眼。

突来神速的大掌箝住宇文琅琊的腕,风裳衣回神!

“吵醒你了?”宇文琅琊顿了顿,“干啥露出这般恐怖的眼神?谁惹你不快了?”

风裳衣用力闭了闭眼。“无关快不快乐,我的眼睛睁得好酸好痛。”他稚气地揉揉双眼。

“别使力揉。”宇文琅琊拦下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肩膀也好酸麻……”风裳衣顺势枕在宇文琅琊肩窝,感觉到宇文琅琊五指轻轻揉扭他僵硬的肌理。

风裳衣鼻翼动了动,没嗅到姑娘家该有的胭脂水粉味;双手滑上宇文琅琊背脊,线条优美柔滑……缓缓下移,精瘦腰身……右手绕回胸前,平贴上胸膛……一片平坦。

真是女人吗?

“别偷吃豆腐,我的伤口还疼著。”宇文琅琊提醒试图将毛手滑进单薄衣襟内的风裳衣。

对哦,宇文弟弟还受著伤呢……还能叫她“弟弟”吗?

“为何直盯著我瞧?哪里不对劲?”宇文琅琊顺著风裳衣的目光,摸摸自己苍白的脸颊。

“你……伤口没事吧?”

“不碍事。没料到柳家人反应激烈,被吓了一大跳倒是真的。”

风裳衣紧瞅著宇文琅琊浅笑的脸。宇文琅琊的言行举止绝非一朝一夕养成,否则在举手投足之间绝对掩藏不住女子应有的姿态,但她的动作自然而不做假……“但与柳家小姐被耽误的青春年华相比,光捅这刀倒是偿还不了。”宇文琅琊续道:“大伙扯破了脸也好,柳家小姐已年过二十,怎好再蹉跎姑娘家的终身?无论过程如何,能解决这桩婚事就好,免得造孽。”

“是呀,你若娶了她真是造孽。”两个女人怎么共结连理?!

“你这酸不溜丢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宇文琅琊皱眉。

“我只觉得好笑。”风裳衣强勾起笑靥——被欺骗的苦笑,“仔细回想从头到尾的一切,原来我一直是被戏弄的那方。”

宇文琅琊身子明显一僵,瞅著他佯笑的俊脸。

难道……

“看著我又傻又蠢又白痴的反应很有趣,是不?倘若我是局外人,或许会陪著你捧腹大笑,但此刻我只觉得——难堪。”风裳衣深吸口气。

“你将话说清楚!别一个人在那自怨自怜地说著让人听不懂的话!”宇文琅琊强迫自己冷静,风裳衣的反应不见得是因为知道了一切……“你从来没有对我坦白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个——”

“闭嘴!”宇文琅琊大喝一声,右手捂住发疼的伤口,强压住泛流的鲜血,她不断吸气,却觉得身躯里所有空气几乎被掏得一乾二净,喉头又乾又哑,迸出牙关的嗓音冷漠到连自己也无法分辨。“你觉得很难堪?很可笑?被我戏弄?”

“事实明摆在眼前,你还希望我怎么想?我无时无刻都在强调著自己喜欢一个人是看他的心,而非载装魂魄的躯体,只要你是“宇文琅琊”我就会掏心爱你,结果呢?你给我的是什么?欺骗!骗我以为自己爱上个男人,骗我老担忧著你的挣扎!”

“真抱歉让你为难,一切到此为止了,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宇文琅琊别开脸,死咬著泛白下唇,忍受一波波的痛楚。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弄清楚你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为什么连我都信不过?”风裳衣恨不得摇醒宇文琅琊固执的脑袋。

“你现在不也明白知道了一切?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对你而这只不过换来“难堪”二字!说得真好——难堪,难堪……这也是我始终不敢面对的现实,哈哈哈哈……”宇文琅琊笑出声,笑得肩头颤抖,笑得挺不直腰,笑得心灰意冷。

风裳衣让宇文琅琊的反应吓得慌了手脚,他从不曾见过如此失态的她。

“宇文弟弟……你别笑,别这样笑……”风裳衣箝住宇文琅琊肩头,她每笑一声,便有一滴晶莹剔透的冰雨坠落,低垂的刘海掩盖住冰雨的源头——她的双瞳。

琅琊……琅琊……你要记住,你是宇文家的长子,是爹爹唯一的儿子。

可是……我和小宝长得不一样,小宝才是男生,我到底……听娘娘的话,你是“宇文琅琊”,是娘娘的乖儿子。

大哥,你瞧这衣裳很漂亮吧?可惜你是男孩,爹差下人搬了两大箱给我和妹妹呢……还有胭脂、水粉、珠簪……琅琊呀,爹为你安排一门亲事,等你艺成下山就娶了她吧。

娘娘告诉过你多少回,你是男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能哭,你是男孩呀。

你,是男孩!

第十章

“裳衣,琅琊今天一早走了。”隔著门扉,晴姨幽幽的嗓音传进呆坐在椅上的风裳衣耳里。

“是吗?”

这是他第二次被宇文琅琊抛下,仍然是满心无助的感觉……这回更惨,连张道别的字笺也没留下。

宇文琅琊遇见难题就逃避的恶习始终如一。

“打从琅琊六岁之後,我就不曾见她哭过。”晴姨仍立在紧合的房门外,“夫人总是告诫她“你是个男孩,男孩是不能随便掉泪的”,所以琅琊向来坚强,当她的妹妹们向老爷撒娇时,她被迫在书房里学习宇文家长子必须熟读的书册;当女眷开开心心赏花扑蝶时,她被迫捧著比她身长还高的铁剑在园中练武。琅琊不是存心欺骗你,她只是茫然,她没料到会冒出个“风裳衣”闯进她的生命里。你知道吗?她原先已经打算不男不女的过一辈子下去,永永远远当宇文家的儿子,永永远远被视为男人,但你出现了……她一方面羡慕你的豁达,一方面又奢求著能与你相同。她曾说你不会在乎她的秘密,但你伤了她,你只给了她“难堪”这么残忍的字眼……你觉得难堪,那琅琊呢?她在这样的难堪下生活了二十四年!”晴姨哽咽,吸吸鼻。

“我并不认为她的性别是多大的难题,她可以明讲呀!”他只是气她不坦白,将一切不愉快揽在身上!

“怎么明讲?连老爷及二夫人都不清楚她颠鸾倒凤的真相,琅琊已经不懂得如何卸下这样的身分去生活,她不知道怎么由一个男人转变成女人,二十四年不是一段短短的岁月。”

“宇文府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非得强逼一个女孩变成男人?!”

“一切都是我娘亲的错,若她不曾提出荒谬的建议,今天琅琊就用不著苦苦挣扎的活著。当年失宠的大夫人将所有希冀寄托在怀胎十月的婴娃上,但天不从人愿,是个女婴……”

“所以她乾脆宣告世人她生的是男孩,反正只要别让人窥得虚实就行了?”

“正如你所言,当时知道秘密的仅有大夫人、我娘及我,後来夫人及娘亲相继过世,我曾想向老爷禀明真相,但正逢二夫人的第四胎流产,导致无法再怀胎,老爷将一切希望都放在琅琊身上……”

“所以骑虎难下?”

“嗯。”

“该死!”风裳衣低咒。

“琅琊要我转告你——她从不曾戏弄过你。”

“就这样?”

“就这样。”在门外的晴姨点点头,自动将宇文琅琊後头精采绝伦的骂人字汇给省略。“裳衣,去找她吧!她身上及心上的伤口都未痊愈……况且我看得出来琅琊很希望你能释怀,她在等你救赎她。”

内室没有任何声响。

“裳衣?”晴姨推开门扉,房里只剩下狂风中不断翻动的书册及——透著冷风的敞开窗子。

※※※

“琅琊刚走。”

风裳衣闪电般奔进龙步云府邸,一句话也来不及说,龙步云已经合作地给予他想要的答覆。

“刚走?有没有说上哪?”风裳衣急急追问。

“踏剑山庄——”

回答的余音仍溺溺缭绕,风裳衣已经冲出府邸大门。

水瑄失笑,“风裳衣知道踏剑山庄在哪里吗?”

龙步云耸肩,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阎王门之上,懒得理会这两个麻烦家伙的情事。

“看来风裳衣有苦头吃了。”水瑄悠闲地暍起老人茶。

忘了询问踏剑山庄所在地点的风裳衣白白绕了五天山路,最後甚至动用阎王门的力量才寻获目的地,原以为能与宇文琅琊来个重逢大团圆,但……“二师兄刚走。”

风裳衣气喘吁吁地猛拍胸口,并非捶胸顿足,而是劳累得透不过气来。

“你们……你们的答案……能不能换个新鲜的呀?”抱怨完了,他还是认命地接续相同的问句。“刚走?有没有说上哪?”

“没说,他只说想去喝碗红豆汤圆。”宇文琅琊的某位小师弟应声。

“喝红豆汤圆?”他记得宇文弟弟不嗜甜品呀。

无妨!不过就是一碗红豆汤的等待时间,咕噜几口不就咽下肚了吗?好,他就待在踏剑山庄等待宇文弟弟归来——哎,他仍无法改口叫她宇文妹妹。

“喂,小兄弟,你二师兄回踏剑山庄时有没有说些什么?”最容易打发漫长等待时间的方式叫嗑瓜子聊天,虽然眼下没有瓜子,天还是可以聊的。

“说什么?”小师弟反问。

“说什么都好呀!还是她有反常的举动,例如脸上挂满泪水……”唔,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风裳衣的心仿佛被鞭子狠抽一顿。

小师弟一愣,随即嗤笑道:“你说我那二师兄宇文琅琊?别逗了!与他同门十几年,只看见他将别人打得痛哭流涕,可不曾见过他掉半滴泪水。不过真要问起二师兄的反常……”他偏头想了想,又道:“他回山庄时腰上的伤口迸裂,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有一句“我累了”,脸上神情倒是真的疲惫。接下来几天也很少听他开口,时常坐在後山瀑布边发呆,偶尔突然发笑。”

“笑?”

“是呀,笑到把头都给埋进水里呢,满头满脸的水。”

这哪是在笑?!宇文弟弟分明是在哭!藉由冷水来掩饰她的眼泪!

宇文弟弟在面对他令人畏惧的异能时,只轻轻地给了他一句“都过去了”,而他呢?他却还给她“难堪”两宇以及——我累了……她是用怎生的表情和语调轻吐这三字,是愤怒、茫然,还是……绝望?

风裳衣,你是个不折不拙、混蛋加三级的大混蛋!

莫名其妙对宇文弟弟发什么火?!就算宇文弟弟当真想骗你又怎样?反正她身边所有的人全被蒙骗——何况谎言的始作俑者又不是宇文弟弟,她也是受害者呀!

道歉!对,一定得向宇文弟弟道歉,然後、然後告诉她……等她回来就要告诉她——“天杀的!宇文弟弟到底是去哪里喝红豆汤呀?!”风裳衣等待数刻之後,终於忍下住发火!

※※※

宇文琅琊没有再回到踏剑山庄!

风裳衣在等待一个月之後,完完全全肯定上述的说法。毫无头绪之下,他只得回复原先寻人过程——宇文府邰龙府、踏剑山庄,三处反覆来回奔波。

不知是宇文琅琊存心避著他,抑或他真与她无缘,风裳衣的辛劳全是重复著一次又一次的白工。

宇文琅琊仍与众人联系,但仅限於单方面,她捎家书报平安,却让众人无从回寄,书信中绝口不提风裳衣、不提她身在何方、不提她何时归府。

“你怎么如此没用!连个人也找不到!”宇文青翰每个月见到上门找人的风裳衣时,总少不了一顿怒火。“这个月的家书又到了,你自个儿拿去瞧瞧!”

他将一张信笺塞到风裳衣手心,不用细瞧也知道上头只有短短四字——平安琅琊风裳衣将信笺折好,收到怀里。他最痛恨的异能在此时竟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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