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小的立刻走。”伙计在门扉掩上前又补上一句,“客倌,您请慢用。”
纠缠的两人哑口无言,久久。
“那句“请慢用”是什么意思?”宇文琅琊疑惑转过头,瞅著下巴顶在他肩上的风裳衣。
“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风裳衣说话时,气息不经意吹拂在宇文琅琊耳畔,引起阵阵酥麻,宇文琅琊忙以手肘顶开惹人心浮气躁的脑袋瓜子。
“说清楚点!”他可没心情去跟风裳衣打哑谜。
风裳衣原先略微放松的双手又牢丰抱著宇文琅琊,因为他知道一旦解释伙计话里的涵义,宇文弟弟绝不会有太温和的反应。
“他恐怕以为我们正准备……”他覆在宇文琅琊耳边嘀嘀咕咕地认真解答,只见宇文琅琊耳根越听越红,脸色却相反的铁青。
真有趣!让人忍不住想再逗弄逗弄他!
风裳衣的双手滑到宇文琅琊肩胛,以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调情姿态搂著他。“宇文弟弟,我说的够明白了吧?”语毕,附加一声又响又亮的“啵”声,印在宇文琅琊的颈项上。
宇文琅琊理智线全断!
“风裳衣!我、砍、死、你——”
※※※
追索白无常行踪的四名黑衣人回到宇文琅琊下榻客栈禀报最新情况。四人分别在东西南北四方见到白无常的身形,却又在不同地点跟丢了人,究竟白无常窜向何方已成无解之谜。
黑衣人是龙步云派遣的顶尖高手,竟也让魑魅魍魉耍得团团转?!
“宇文弟弟!宇文弟弟!”风裳衣手里端著一碗汤乒乒乓乓地跑上楼,带著淤青的脸庞仍漾出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辉。
宇文琅琊将烦躁的心思搁在一旁,迎向嘻嘻嚷嚷的“发光体”。
“瞧你这么高兴,见鬼啦?”宇文琅琊与风裳衣同行的这段日子以来,就属那张嘴磨练得更上层楼。
“有白云的消息了!”风裳衣开心地执起宇文琅琊的手,共舞翩翩。“你猜怎么著?我刚刚去喝了碗红豆汤当宵夜,随口问著小二,他说真有一对符合我描述的夫妻出现在汴京城!”
宇文琅琊眼中除了兴趣缺缺之外,更多了一分冷漠,他自风裳衣掌心间抽回自个儿的手。“关我什么事。”
他不明白听到由风裳衣口里亲亲昵昵唤出“白云”两字时,自己心底又酸又涩的感觉是什么……“宇文弟弟,你不开心啊?”风裳衣发觉他的不对劲。
“我开心,当然开心。”可惜宇文琅琊严重下撇的唇角证实他说的与想的回然相异。“我好开心今天与阎王门搭上的线,被你两三下比手画脚给破坏,我更开心今天在流清画舫里,被伙计误认为与你是断袖之恋!”话末,还免费奉送清亮有劲的鼓掌声。
连聋子都能听出宇文琅琊语气中的责难。
“别这样嘛,我也受到教训啦。”风裳衣指指淤青俊颜,一次比一次惨烈。
“那可真委屈你了。”哼哼。
“不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风裳衣捧著讨好的笑靥,呈现在他面前,被宇文琅琊毫不领情地推开。
“带著你的笑容去找“你的白云”撒娇,快滚,滚得越远越好!”他的口气酸溜溜的。
他在做什么?!像个无理取闹的坏孩子,以嫉妒任性的口吻索讨著得不到的心爱东西……他现在的嘴脸一定很狰狞、很难看,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在愤怒时仍有副好看的表情!
宇文琅琊,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风裳衣俊脸凑近宇文琅琊,轻轻拉下他揉著眉心的手指。
“宇文弟弟,我知道你很气我今天破坏你的正事,但阎王门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说什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你和龙步云对付它。”倘若阎王对宇文琅琊的多事举动发出殂杀令,那时他想保也保不住宇文琅琊。
宇文琅琊紧合著眼,他真正气的不是这档鸟事,他是……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而恼、为何而气、为何而——妒!
“我顺道帮你买了碗红豆汤回来,你喝完就早点歇息,你看起来好累。”风裳衣舀起香甜红豆递到宇文琅琊唇畔。
宇文琅琊睁开双眼,“你眼里看的人是我,还是他?”
“呃?”风裳衣愣头愣脑,搞不清宇文琅琊问句中的“他”是谁。
“你不是说我的眼睛很像他?你透过我的眼在寻找他的踪影?”好空虚、好迷惑的声音,这是他发出来的吗?好像在质问,又像绝望……“我……不能否认。”一开始他注意宇文琅琊,的确是因为他的眼神像白云。他追寻这样的眼神已长达十数年……你给我的眼神,如同你给世间所有人一样的冰冷,不带情感……你让我感觉,在你眼底,我只不过和寻常人无异,而非身怀异禀的……魔物。
他曾对白云陈述自己痴恋他的原因。好像因为这理由,追逐白云成了他的例行工作,他总喜欢看著那双眼神越来越冷冽的转变。
风裳衣试著补述:“但是我从不曾藉由你来寻求慰藉,你与白云虽然相似,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是白云——”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宇文琅琊冷冷截断他的话。
没有温度的逐客令,像夜里缓降的白雪,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掩盖了眼中所有能收纳的事物,所有想见与不想见的——自己。
“宇文弟弟……”
“我只是累了,明天就没事。”宇文琅琊为自己的失常编织藉口,眼眸却不再看他。
“那我不吵你了,乖乖睡。”风裳衣迟疑又不断停停走走的脚步声终於退出房间,留下一室静寂。
天杀的!
宇文琅琊握起双拳,狠狠捶在桌上。
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替代品竟是如此令人痛恨的事!
替代品!他从小到大都摆脱不掉这三个字!原以为逃离了令他无法喘息的宇文世家便能逃离宿命,结果他仍旧永永远远只能活在“宇文琅琊”的躯壳里!
他曾经屈服了、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此时又冒出惹人心乱的风裳衣?
原来……原来风裳衣眼中看到的人不是他,风裳衣希望透过他的眼寻找心心念念的人,而他却恨极了面对风裳衣眷恋不舍的情眸,更无法忍受其中映著的他——白云的替代品!
让风裳衣无法忘怀、倾心追寻的白云究竟有怎生的容貌?与他又有何相似之处……抬眸,瞥见映出自己身影的铜镜,宇文琅琊倏然一惊。
他见过铜镜里的神情,曾经。
是了,是与大师兄一块,就在不久之前,在湖心轻舟上。
当时大师兄也正流露出如此五味杂陈、似笑非笑、似忧非忧的神情。
大师兄的情绪是掌控在一个傻娃娃身上,既然如此,又是谁左右著他呢?
心底有道好模糊的答案和身影,呼之欲出。
不清楚。他看不清楚、听不清楚!再靠近一些……朦胧身影在脑海中轻快地跑向他,逗趣地挥舞双臂圆唬好熟悉的动作及姿势……宇文弟弟,朦胧身影仍旧朦胧,一贯大嗓门已经嚷嚷出声。
当啷巨响,宇文琅琊慌乱而恐惧地甩去那面清晰映照他每丝每毫的情绪起伏,以及不敢正视的困疑核心的镜子。
铜镜滚落地上,一圈圈旋转,镜面中的宇文琅琊交错成数不清的挣扎容颜。
“天……不可能,这太荒谬!”宇文琅琊双手抱住头,收紧的力道显示他的抗拒。
他的神情、龙步云的神情、风裳衣的神情,那是——沉沦在情海之中,无法自拔的神情。
第六章
早上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被甩了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咧?
好笑?窝囊?还是不知所措?
风裳衣茫然站在宇文琅琊房内,平整折齐的被褥像是不曾有人上床使用,而上头摆著一张字条,简单扼要的宣告宇文琅琊要与他拆伙,以後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来,若是路上见著面也要装作不曾相识……真好的分手方式!不拖泥带水,他真该为宇文琅琊的举动拍拍手!但……他笑不出来!废话,有谁被视为“烂泥”、“污水”还高兴得起来?!
风裳衣怒冲冲飞奔下楼,半途被客栈小二给拦了下来。
“客倌,昨儿个您询问的那对夫妻,据说今早在布坊里挑绸缎,我猜——”
风裳衣即刻插嘴,问了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我问你,跟我一同住宿打尖的那个年轻公子咧?高高瘦瘦的,眼睛很漂亮那位?”
“您是指宇文公子?”小二指著登记住房的客倌名称。
“对对对,他人呢?”
“五更天就走啦。”
五更天?那不就是他离开宇文琅琊房间不久的事?他昨夜就该发现宇文琅琊的反常,死皮赖脸也得缠著他,结果一时失察,落得被恶意遗弃的下常“去哪?!”
“这宇文公子没说,小的也不敢多问。”客栈小二追问:“公子,那夫妻俩的事,您还查不查?”
查,当然查!追寻白云和红豆才是他的正事,也是唯一目的,不是吗?
他昨夜为了探到两人踪迹而手舞足蹈,不是吗?
当初跟在宇文琅琊身边只是为了破坏他针对阎王门干些蠢事,而他的任务也达成了,不是吗?
所以宇文琅琊不缠著他追索阎王门的消息,他反倒该松口气,不是吗?
每一个疑问,他都可以用万分肯定又不容辩驳的“是”来做结,但……为什么当他回复理智的同时,人已经出现在龙步云的府邸前咧?
罢了罢了,此题仍然无解啦!
再度搪塞个烂藉口,风裳衣缓缓举手敲向府邸大门。
※※※
“你甩掉风裳衣?”龙步云睁大眼珠子,相当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坏了我的事。”三个时辰前风尘仆仆回到龙府的宇文琅琊看来略显疲惫,灌下两大碗醒脑清茶,却压不住头痛欲裂的不适。
“喔?”
宇文琅琊简单向龙步云交代那夜与阎王门白无常的相会过程及风裳衣“坏事”的大略经过,末了推断道:“师兄,恐怕你料错白无常不善武艺这点,我倒认为阎王鲜少派她出任务是保存实力,将最顶尖的杀手当成压箱宝贝。”
“反正阎王门虚实难料,有一两件失误是很平常,我会让人留意你口中提及的白无常。”龙步云一顿,“琅琊,就为了这微小的理由,你甩了风裳衣?”
宇文琅琊无力呻吟,他知道大师兄现在全部念头都在“你甩了风裳衣”上头打转,没得到满意的答覆不会罢休。
“一半。另一半原因是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这也是当初他与我同行的理由之一,既然找著了,他也毋需再冒险跟著我。”
“那你为何不等他睡醒再痛痛快快挥手道别?好歹你们同行不算短的日子,没交情也有感情吧!琅琊,你挑了一个最差劲的方式。”龙步云挡下宇文琅琊以茶当酒猛灌的动作,“你赶了整夜的路,早膳没胃口、午膳又推说不饿,这种清茶专消饭後油腻,可不是让你浇愁用,再喝会伤身。”
“你若见识过风裳衣的缠功,绝对和我用同样的方法摆脱他。”说这话时,不知为何,宇文琅琊竟然勾起淡淡笑痕,他的神情全数落在龙步云眼底。
“既然如此,你不担心他找上门来寻你?”
宇文琅琊眸色一黯,“他没这等多余心思。”恐怕他现在正以同样的缠腻赖在“白云”身畔,笑得合不上嘴。
“琅琊,你的话自相矛盾——因为怕他缠你所以不告而别,现在又说他压根没空理你,那你跑个什么劲?”依他看,这举动反倒像情人吃醋的表现。
“我……”
“让我这个从小看你长大的师兄来猜猜。”龙步云饱含兴味地笑,故意摆出左右打量他的举动,尔後又若有其事地直点头。“你该不会……”
“师兄,别瞎说!”
“爱上他了。”
两人同时开口,宇文琅琊的喝声来不及压倒龙步云令人震惊的答案。
宇文琅琊气息不稳,脸上的红潮却诚实地背叛他,令他猛别过头。
“胡说!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宇文琅琊气得像个争不过人又自以为嗓门大便是赢家的小孩,掩耳大叫。
喔哦,十多年不曾见到琅琊用这手段来吵架,眼下看来还挺怀念的。
“又不是羞人的事,何必反应激烈?”龙步云右手安抚地拍拍师弟肩胛,左手掏掏被宇文琅琊死命吼叫给震痛的耳朵。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我是男人……我宇文琅琊是个男人,不应该爱、爱上一个男人……”提到暧昧字眼时,宇文琅琊明显地结巴。
““为什么”、“怎么可能”这些疑问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师兄爱莫能助。但是,你应该已经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答案,否则你不会像只缩头乌龟似的逃回来避难。”龙步云笑笑,一脸乐观其成的态度。
被看穿内心深处没有勇气承认的症结,宇文琅琊倒抽一口凉气。
“师兄,你应该阻止我,骂我、揍我都行,就是不要用这副表情等著看我笑话……”宇文琅琊撑著越来越疼的脑袋,感觉有人正恶劣地搅弄他满脑子的浆糊,让看似简单的一切变得更为复杂。
“连三师弟那个极端恋物癖的怪胎我都默默容忍,何况是爱上一个“人”的你?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对你说“不可以”,只有一个人能强迫你不去爱上风裳衣,那个混蛋就是你自己。但是……”龙步云露出好深沉的笑,“光让你一人烦恼也不公平,应该大声告诉风裳衣“你宇文琅琊爱上他风裳衣”——”
“够了!师兄!”宇文琅琊伸手制止他的吆喝。
此时,却见龙步云朝他身後问了句:“喂,你有没有听清楚呀?”
宇文琅琊倏然回首,身後的风裳衣看来比他错愕不只千百倍,愣愣地张著嘴,脸上一片蠢然痴呆。
他有没有听错?
宇文弟弟爱上他?爱上他耶?
还是龙步云刚刚漏提了几个字眼,例如“你宇文琅琊爱上“痛扁”他风裳衣的快感”,再不然就是“你宇文琅琊爱上站在他风裳衣身旁的小姑娘”。
风裳衣脑中嗡嗡作响,好多好多的小蜜蜂徘徊飞舞,吵得他无法思考……宇文弟弟怎么不吭声、不否认也不承认呀?他好想问清楚哦!可是宇文弟弟的脸色好难看,他相信现在不开口发问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可是他好想问哦……“你笑什么?!”宇文琅琊不知是恼火或羞愧,一掌拍上茶几,扫下整组价值不菲的茶具。
风裳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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