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剑兰黯着脸色,多疑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扭转,当心里怀疑的种子萌芽,紧接着结成的累累果实也只会是更多不信任。
万一真如百合所言,他爱上她了,她却只是奉人之命亲近他,那他怎么办?他又不是那种说原谅就原谅的人,他一定会恨她,绝对的!
“不然兰哥,你叫她证明给你看嘛。”像逼着要她掏心说爱他啦,还是叫她主动亲吻他、主动勾引他……男人都很吃这套的。上回在书上瞧见一句话“男人呀,当下面硬起来的时候心就软了;当下面软掉了,心就硬起来。”她觉得真有道理呢。
“对,叫她证明!”司徒剑兰也正打算这么做。他向来是不吃亏的奸商,没道理她把他挑弄成这样,她却置身事外,他不允。
“喔——你已经想到要用什么证明啰?”不亏是兰哥,脑筋动好快哦。“是什么是什么?说来让我听听!”她兴奋地凑一脚,表现的态度比当事者还要积极。
“杀曲无漪。”
他要一戒证明,她是向着他,而非曲无漪。
他要一戒证明,她的心只为司徒家、只为他司徒剑兰,而非曲无漪。
他……就是嫉妒曲无漪霸占过她近八年的漫长日子!
这是私怨,他知道。这是报复,他也知道。
但是一戒不知道。
当她听到司徒剑兰的命令时,她只认为——司徒剑兰未曾改变过心意,就如同他最初的打算,他要利用她来反噬曲无漪,她对他而言,仍只是一颗棋。
就只是一颗棋……
“一戒,怎么了?”
她被司徒剑兰唤醒,感觉他的手掌在替她抹汗,她张开眼,眼神有些迷蒙,他的容颜贴近她,房里虽然黑,仍能看清他关心的神情。
“你睡得很不安稳,作恶梦吗?”额上全是汗水。
恶梦?
没有呀,她没有作恶梦,只是……反覆梦见今日到了金雁城的程府糖庄,当着曲无漪心仪男孩的面前,把细剑贯入曲无漪胸口的情景。
那不是梦,是现实。
她顺从着司徒剑兰的要求,杀了曲无漪。
那种执剑穿透肉身的力道,一直到现在还停留在她的右手上,耳边仍回荡着剑身贯破血肉的声音——一戒摇摇头,想让他安心。
“在后悔选择我而不似乎选择他?”司徒剑兰拨开她的湿发,目光如炬地望着她,眉宇间有对这个问题感到嫌恶的皱牛“不是。”看出他不满意她如此简单的回答,她轻叹,“我不是无情的人,面对前主子,我没有办法当作若无其事……”
而且还是在那男孩面前。看见他哭泣责备着她残忍,看见他慌张失措地抱住曲无漪,她觉得……无地自容。
尤其是那男孩骂她的话,字字都如千斤般沉重,压得她胸口泛疼,无法呼吸。
“傻一戒,你明明就避开了他的要害……依你的功夫,一剑就能要他立刻毙命,哪还让他啰哩啰唆交代遗言?既然他死不透,你有什么好挂心的?”当他真看不出她的心思吗?他所要见到的,也不是她“杀死”曲无漪,而是她“杀”曲无漪,如此而已,所以连他故意给一戒涂在剑上的毒,也只是想让曲无漪尝些苦头。解毒药引取得容易,不是以毒死曲无漪为目的,算是报报老鼠冤。
看见一戒鼻头红红的,眼中虽无泪,但却有更多静寂哀伤,他抱住她,她没有挣扎地wωw奇書网让他将她安置在温暖胸口,他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传送,“如果你很放心不下,改明儿个我陪你去瞧他死了没——”发现她身子一僵,他改口,“去瞧睡他要不要紧。说不定我们会瞧见活蹦乱跳的他。”
“……”她在他胸前淡淡叹气,虽是无声,那股明明该是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胸口却是如此沁冷。
司徒剑兰极少派上用途的小小天良被狠狠撞飞出来,反将曲无漪一军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快意。
他以为自己会爽快大笑,喝酒庆祝这一回合的胜利,可是窝在他胸口的她在内疚、在难受,甚至在梦里倍受折磨,连带牵动着他的情绪,但她却不责备他,也不怪他的无理要求,自己默默吞咽着难受,他如何能视若无睹?
看着她笑时,他才笑得出来呀!
司徒剑兰将唇贴在一戒发际,不舍她的难过,“我以后绝不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绝对不会……”只要会让她面有难色,甚至是蹙眉的事,他都不会了。这个全心全意只为他,无论他的要求有没有道理、悖不惇逆良心,只要他开了口,她就会去做的傻女孩……他感觉她在怀里点点头,锁骨传来温暖的湿润。
若说司徒剑兰这生后悔做过什么事,那么,就是让一戒流下了眼泪……第九章因为司徒剑兰对一戒好,所以司徒百合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对一戒好,这让司徒百合轻松不少,她原本就不是太冷漠的姑娘,时常喜欢挂着笑颜待人,硬要逼她对一戒板着脸,这才是真正折腾她哩。
一戒不是难相处的人,她只是性子比较浅淡,不熟识她个性的人会以为她有心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对于司徒百合这种向来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活泼姑娘而言,压根没有差别。只是司徒百合热络的速度太快,一戒追不上,有几回司徒百合快快乐乐从一戒背后扑抱住她,被一戒本能反应给过肩摔摔疼了娇臀,这大概是司徒百合唯一觉得苦恼之处。
司徒百合好不容易逮着亲亲大哥沐浴的好机会,继续想和一戒培养姑嫂感情,不然大哥时时刻刻赖着一戒不放,不知道女孩子家也是有些私密话要咬耳朵的吗?
她哼着愉悦小曲儿,没带伤的那条腿仿着雀儿一样一蹬一蹬地蹦跳着,牵动姑娘家最爱的满头首筛叮叮咚咚地响,银珠金玉在她的发髻上如风摇曳,好看得紧。
她甫跨进一戒的房里,就瞧见一戒正将东西藏于衣襟,心里生疑,“一戒,你偷偷藏什么?”跳跳跳,跳到一戒身边。
“……没。”一戒粉饰太平的功夫比不上她的武艺好,一个字就露馅。
“我瞧见了!厚——是坏东西对不对?我瞄到是纸哦!是兰哥写给你的情诗?”哇哇,好幸福哦!附栉铱匆幌拢幌孪戮秃美病顾就桨俸显谒砩夏ゲ洌艹R庹欣创锍赡勘辏鼋康墓Ψ蛏北樘煜挛薜惺帧?
“不是兰哥写的……”话还没说完——
“厚——不是兰哥写的更糟,我替他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爱慕者竟敢染指我们司徒家的人,活久嫌腻了吗?!”这是好妹子的责任,要为兄长守住未来嫂子!
“也不是情诗……”一戒对司徒百合完全没辙。
“不是情诗?呀!我懂了,原来是那个呀……”司徒百合神秘兮兮地直笑,两道柳眉挑得高高的,眸子笑得都眯起来了。“别害臊,那种东西我瞧过好多,吓不倒我的。嘿嘿,拿出来我看看,说不定我还可以同你一块讨论哦!”
一戒疑惑眨眨眼,“讨论?”
“对呀对呀,你偷藏春、宫、画对不对?”司徒百合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一副“我蒙对了吧”的呵呵笑靥,一根纤指还不断摇呀遥“我没有!”一戒忙否认。若换成以前,她可能只会淡淡澄清,可是前不久她见识过何谓春宫画,那些露骨而大胆的画作教她看了面红耳赤……她怎么可能还私底下偷藏。
“看春宫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要多学习才好,才会得到欢愉嘛。”
这又是司徒百合另一点让一戒无法追随上的部分,这小丫头看起来清清纯纯,说出来的话可不含蓄,时常堵得她哑口无言。
一戒只能叹息以对。
“真不是春宫图哦?”司徒百合失望地问。
见一戒摇头,司徒百合又重新腻过来,“既不是情诗也不是春宫图,那么还有啥能让你私藏的?”她的好奇心不减反增。
一戒知道司徒百合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性子,若继续缠斗下去,待司徒剑兰沐浴完,瞧见这情景,绝对会和司徒百合一搭一唱,逼她掏出怀里的东西。
一个司徒百合已经让人无力招架,再来一个司徒剑兰,她必败无疑,而且这东西……不能让司徒剑兰看到。
一戒衡量对付司徒百合比司徒剑兰容易,所以倒不如满足司徒百合的探问,免得司徒剑兰也来凑一脚,那样……她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拿出来给你看,但别跟兰哥说,好吗?”先说条件。
“嗯嗯,当然好。”司徒百合用力点头。
得到司徒百合的保证,一戒才从怀里取出好几张纸,就是司徒百合进来时瞟见的私藏品。
当真不是情诗也不是淫艳销魂的秘戏图,而是撕成好几张的人画。
司徒百合大约拼凑一下,“这不是你的人像画吗?怎么撕成这模样?好可惜,画得好像呢。唔?这好像不是用墨画的,红红褐褐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一戒将画像重新撂好,藏回怀里,脸上唯一停伫的表情仅只是淡淡宁静。
“你答应我不同兰哥说。”
“不能让兰哥知道哦?又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张撕掉的画纸嘛。”像她一开始也好奇个半死,一瞧见是破画像,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百合。”一戒神色认真而坚持。
“好啦,不说就不说。”但她不保证不会不小心说漏嘴。
司徒百合很快就将画纸的事情抛到脑后,又是一记甜笑。
“前几天听兰哥说,是你把我从山谷里扛回来的,一直没跟你道谢呢!一戒,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双手合十,把一戒当神像在膜拜。
“别客气。”司徒百合的多礼让一戒不自在。
司徒百合偷瞄她一眼,悄声问,“那……你找到我时,没有遇到一个人吗?”这件事她一直想问一戒,但碍于亲亲大哥老在一戒左右打转,害她很难找到好时机。
“你是指那个男人吗?”一戒想了想,反问。
“嘘嘘嘘嘘——”司徒百合手指抵着唇,紧张的嘘声完全盖掉一戒的声音,左右瞧瞧没人才压低音,再道,“别明说。呃……你瞧见他了?”
一戒颔首。她不只瞧见,还和那男人过了几招。他功夫不弱,但未使全力,似乎也不是真心想阻止她救人,否则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是他掳走你,而且还推你下山谷的?”会这样猜,是因为与那男人过招时,他的语意似乎是这么说的。
“……好像是这样。”司徒百合含糊乱应,也不多说明。
“需要我去替你杀了他吗?”一戒以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是司徒家向来的处世态度。
“不要不要!”司徒百合忙挽住一戒的手臂,生怕她咻的一声就使轻功飞出窗去寻他晦气。“一戒,我方才答应你保守画纸的秘密,你也一样,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兰哥知道,好不好?”
“为什么?”他想伤害百合,为何还袒护他?
“我怕兰哥会对他印象不好,我不想兰哥讨厌他。”司徒百合脸垂得低低的,声音细校一戒可以想见司徒剑兰知道那个男人对待百合的行径之后会有多厌恶,甚至可能叫她去替百合讨公道,将那王八羔子砍成十段八段,毕竟司徒百合是司徒剑兰心头肉一块,让人如此伤害,他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男人,就是兰哥提过你见死不救的人?”
“嗯。”司徒百合的小脸上漾着一抹不知是羞或是笑的娇俏。
“他回来找你报仇?”
“嗯。”小脸上染了一丝丝的阴郁,连眸里的光采都黯淡下来。
“百合,那个男人留不得。”心眼恁般小,将不该归罪于百合的仇恨加诸在她身上。百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是个花似的小姑娘,他竟然还将她推下山谷,让她受了伤,动也不能动地躺在石谷里度过好几夜,不可原谅。
“他又没有错。”司徒百合还噘着嘴,替他说话。
“百合——”
“他没有错!”她胳臂向外弯。
“百合,你如果出了事,兰哥会很难过的。”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对兰哥来说,你跟我同样重要。”虽然她心里吃味着一戒在大哥心里的地位比她更高,但她才不认输,非要跟她争个“同样重要”。
“那么,离那个男人远远的,好不?”一戒仍是苦口婆心。
司徒百合凝瞅她良久,最后还是任性摇了摇螓首。
“我等他好久了,真的好久了……久到我好害怕他不会来……”
明知是飞蛾扑火,仍是眷恋着火的温暖,那么奋不顾身。
司徒百合的坚持,让一戒忆起了斐知画之前也是试图告诫她,告诉她,前方是断崖,再执意前行只会摔个粉身碎骨,她明明清楚,却不曾有过回头的念头,而这般的她,要用什么立场去逼司徒百合别步上她的后尘?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如何去说服司徒百合?
她和司徒百合都傻,却不需要人来同情,是她们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
她并不比司徒百合高竿多少……
怀里那张撕得粉碎的画像,不也正是如此提醒她吗?
如果关于斐知画的传言是真,由他亲手绘下的人像图被撕毁,只代表着——她即将死去。
不害怕。那时她是这么回答斐知画,心里也当真无所畏惧,但是当真正开始数着日子,她害怕起来了……还剩多少时辰能留在他身旁?
她会以何种方法死去?
万一是当着司徒剑兰的面前,如何是好?
想起那日她杀曲无漪,让另一个担心曲无漪生死的人那么难过,她也好害怕会报应在司徒剑兰身上,教他眼睁睁看着最血腥的结果。
如果自己静静寻找个地方死去,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不敢这样孤单离开,如果可以贪求,她渴望在合目之前,视线占满的,都是司徒剑兰,在失去呼吸之前,嗅着的,全是他的味道,听觉全然消失时,回荡着的,仍是他的声音……要是能在睡梦里暴毙,不用和司徒剑兰道别,就是躺在他身旁,聆听他的心跳、他的吐纳,慢慢、慢慢地散尽魂魄,该有多好。
想在他怀里合眼,又不想让他亲眼见到她的殒魂,矛盾的思绪,教她理也理不清楚。
“两个人嘀嘀嘟嘟的,在说谁的坏话?”司徒剑兰沐浴出来,仅仅披着单薄的素白袍,黑长发微微湿着,慵懒笑觑着将他胸口占满的两个女孩,属于他眉宇间的邪气没减少半分,但眸心很温柔。
“哪有,我在陪一戒聊天解闷呢。”司徒百合与一戒交换一个两人各自为彼此守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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