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气死我!”狂野蓬乱的鬈发也努力地飞散张扬,充分表达主人的怒意。
“每回被人家随口一激气得跳蹦蹦,气头过去之后又来后悔自己太凶!”他完全摸清她纸老虎的本性。
“谁会后悔?我对那只臭关河后悔,那才有鬼!他以后最好别犯在我手上,不然我一定努力破坏他!”她用力拂开掉在前额的刘海。“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又要带我上哪儿去?”
“妳管我?”
还是那个令人气结的答案。
“来,把菠菜蒂头的地方切掉,然后拿去水龙头下冲水|奇+_+书*_*网|。”陆伯母──真的是陆议的伯母──示范给她看。“现在的青菜都洒过农药,一定要活水冲洗个几分钟才安全。”
“噢、是,我会了。”她接过洗菜篮子,乖乖在流理抬前挑菜捡叶。
“这尾黄鱼腌好了吗?”陆议打开冰箱,问道。
“可以直接丢下锅煎了。”陆伯母继续剁调馄饨馅的肉泥。
“好。”他把生鱼端出来,然后──出乎叶梓嫔意料──走到锅炉旁开火。
“你会做菜?”她惊叫,看到陆伯母疑问地瞰着她,她再问一次:“他会做菜?”
“阿议从高中起就在外地念书,都是自己下厨的。”陆伯母好笑道。
“真的假的?”欺骗社会!她偶尔去他家几次,冰箱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堆单身汉必备的快餐调理包,原来他会做饭!
他到底还有哪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陆议对她愕讶的眼光恍若未见,怡然自得的又炒好几道菜,端到外面餐桌去。
她鳖脚地看着被自己洗成菜糊的菠菜,哼!不打紧,人总是要有点缺陷嘛。
整个晚上,她便在惊讶与局促不安中度过。
惊讶的是:他做的菜真的好好吃,黄鱼鲜而不老,高丽菜与虾米拌炒得恰到好处,炸豆腐外酥内软,虽然都是家常菜式,火候却拿捏得巧妙万分。
局促不安的是:她被拷问了一整个晚上。陆伯母的言语态度当然很客气,然而老一辈的人看“媳妇”与看“女朋友”的眼光是不一样的,她就觉得自己被当成前者来审了。
即使陆议带她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比他们此刻处身的地点更让她错愕了。
他同上次一样,拉着她上车,然后就一路开开开──开了五个小时!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站在胞的高雄老家前面。
“不好意思,阿议的伯伯不知道你们要回来,前天到台中出差去了,他一定会很遗憾没见到妳。”陆泊母的眼中露出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她连忙摇手。她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来啊!
不知道陆议为阿带她来此处,他的父母呢?
“叶小姐长得真漂亮!妳是台北人?”陆伯母夹了一颗鸡肉球放进她碗里。
“我父母是台南人,不过结婚不久就搬到北部,所以我是在台北出生和长大的。”她乖乖把鸡肉球吃下去。
“令尊和令堂在台北定居吗?”
“不,他们三年前退休,又搬回台南老家了。”她突然想到,自己也好久没有回家探望父母,高雄离台南挺近的,或许明天可以央请陆议载她绕过去一趟……
慢着,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岂不等于见过双方家长了?
陆伯母轻哦一声。“小嫔,我这样称呼妳,妳不介意吧?我想请问一下,将来结婚之后,妳介不介意和公婆住?其实我们二楼可以另外做一道独立的楼梯,不必非得从一楼上去,所以小夫妻俩的生活很有隐私。”
“呃,这个……”她无助地向他打个PASS,当事人悠然自若吃他的饭,完全当做没看到。“要看情况啦……这个……只要大家能和睦相处,有没有住在一起都不打紧。”
“呵,没错。”陆伯母显然非常满意。“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只是二、三楼就这样空下来很可惜。如果你们两个还是想搬出去,我也不会反对。”
“哈哈,哈哈。”她干笑两声,“陆议的工作也在台北,所以……”
陆伯母看他一眼,他还是埋头加餐饭。
“我想,就算他留在台北工作,将来也少不得带老婆孩子回高雄度假,我心里先有个预算比较好。”陆伯母随口将话题带过去。
饭后,陆伯母和他们喝茶闲谈了几句,不到十点便回房安歇了。
“上来换套轻便的衣服。”陆议领着她上达二楼。
她一踏进他的房里,便看见一套女用的换洗睡衣大剌剌摆在他的床上。这……这是陆伯母准备的吧?真让人不好意思。
“我还是睡客房比较好。”她细声咕哝。
“妳以为阿婶不知道我们两人睡在一起吗?”他好笑地瞄她一眼。
“她知道是一回事,我们俩真的做一房睡又是一回事。这里终究是她家,我一个陌生女人跑来跟她侄子睡觉,那多奇怪啊!我可是有家教的好女孩。”叶梓嫔忍不住唠叨。
“不忙着睡觉,先跟我来。”稳定的大掌牵住她,继续往楼上走去。
三楼暗黑无人,但是他并未停下,直直踏上通往楼顶的长梯。
推开天台的铁门时,整片高雄的夜空眨眼欢迎他们。
“哗……”无穷无尽的星海。“我一直以为高雄的空气污染,看不到星星!”
啊,这句话有点伤到在地人的骄傲,但是,看她一脸敬畏的神采,陆议善良地不予追究。
“偶尔风大云少的夜里,高雄的星星也会乐意出来和观光客打个招呼。”他谦逊地回答。
天台摆着几张乘凉用的躺椅,以及收起来的大阳伞,地面铺上马赛克磁砖,擦拭得极为干净,看得出经常被使用。
这个社区以独栋花园洋房为主,周围的建物都是同样高度,因此视野并未受到太大的阻碍。社区小径旁植着绿树,每户人家屋前都有一座小庭院,各色鲜花在每个角落里缤纷绽放。倘若在白天观赏,应该有另一番景致。
他盘腿席地而坐,她倚在他怀里,两人静静享受凉风与星夜的洗礼。
“我的父母很早便不在了,我十四岁那年,伯父与伯母把我接过来同住,所以我等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开口,低沉的嗓音在胸膛里隆隆震动。
“噢。”这解释了她心中的一个疑问。
留下其它千百个。
包括,今天为何突然绑架她来见他的长辈。
“我已经向公司请调到高雄来。”他丢下一个小型炸弹。
“为什么?”她惊呼,挺身跪坐在自己脚踝上望着他。“董事长不是有意升你上来当经理吗?而且公主下个月就要去法国念书,最晚两年就回来了……”
你们两人不是快苦尽甘来了吗?
她犹记得他和公主当初的约定,公主念完设计返国,陆议已经大位在座,他们两个人可以结婚,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事实上,她最近在深思的一件事,便是她何时该和他分手?她不想将来还牵牵扯扯的,惹出一地心碎,结果她尚未来得及提,他竟然抢先一步,要放弃台北的一切回到高雄!
叶梓嫔慌乱起来,这不是她预料到的状况,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相隔一整个台湾的距离……
“有一些事倩我决定放下了,所以继续留在台北已经没有意义。”他的脸庞笼在夜色里,只隐隐约约看见几道线条与影子。
意思是说,他打算和公主分手吗?
“可是,我们在高雄并没有分公司啊!”她的心乱成一团。
“公司有意在高雄成立一个专门行销机器与设备的子公司,我打算自动请缨,来这里打天下。”他静静望着前方。
“可是,公主同意吗?如果你是担心董事长的阻挠,其实大可不必,公主……公主的心很向着你……”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干涩。
董事长确实对他充满了防备与戒惧,然而他总是能让周晴澐屈服,瞧,他不就顺利帮公主争取到出国念书的机会吗?
“周静和我们两个人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双黑眸在暗幕里灼灼放光。
周静当然跟“他们两个人”没关系,但是跟“他一个人”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那,我只能祝福你了,你何时要正式调过来?”她低下头,手指在大腿上收紧。
“看着我。”她依言照做,夜光照出他嘴角淡淡的温柔。“跟我一起来。”
“什么?”她愣了一下。
“跟我一起来高雄。”
“我?调到高雄陪你打天下?”
“妳,嫁到我家陪我一辈子。”第二颗炸弹。
嘎叽!脑神经响起一声紧急煞车的尖鸣。
“你……你……你……”叶梓嫔吓呆了!后面的“说什么”这三个字却无论如何接不完口“我想娶妳。”他握住她的嫩荑,将她拉到跟前来。他的眼底深深刻刻,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我们,才交往几个月而已……”她的脑子糊成一片。
“噢。”这是他唯一的回应。
“噢?噢什么噢?”她突然发怒起来。“你也太恶劣了!莫名其妙把我拉到高雄来看你伯父伯母,又跟我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倘若我只是在开玩笑,不会特地带妳来高雄见我的家人。难道妳就不曾想过我们两人会开花结果?”
当然不曾!
呃,也不是全然不曾,应该说,曾经“曾”,也曾经“不曾”……
“哎呀,我都被你搞乱了,你为什么忽然想娶我?”她烦躁地抓扯头发。
“妳为什么会以为我是“忽然”想娶妳?”
“不要再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她几乎尖叫。
他叹了口气,手爬梳头发,似乎给她打败了。
“因为妳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第一个想娶的女人。”
她坐回自己的脚踝,就着月光审视这个男人。
他脸上的挫败是真实的,眼底的别扭也半丝不假,手中过度的力道更泄漏出他的焦躁。
原来他也非常紧张!他很担心她会拒绝他的求婚。
心里忽然有一丝荒谬的笑意涌上来,这样一个男人,善于安内攘外、开疆拓土,却连最基本的示爱都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她,她甚至不确定他为什么想娶她。然而,她面对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很努力不让他的女人伤心。
“嫔,我真的很想娶妳,嫁给我好吗?”他轻声恳求。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望。
她不很确定自己的抉择终究是正确的,可是谁说得准下一年、下个月、下一天,世间又将会发生怎生的变化呢?起码在此时此刻,她知道她的心想要什么。
叶梓嫔倾身上前,印下一吻。
在百万双闪烁的星眸中,在盈盈微笑的白玉盘眼下,她偏了偏首,露出一个夺去他呼吸的美丽微笑。
“好,我们结结看。”
第九章
四个年头的飞逝
稍早的春雨洗出一片新晴,到了黄昏五时,水气在阳光的烘蒸下,渐渐有收干的趋势,树梢的绿叶仅剩下一层薄薄的水意。
空气里混融着雨水和草叶的气息,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深呼吸的清净。
“陆太太,出来散步?”
陆议的伯母一踏出门,几位正聚在小径上聊天的婆婆妈妈立刻向她打招呼。
“是啊,今天下了一整个早上的雨,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出来走一走。”陆伯母含笑向姊妹淘走去。
“阿霞,借我问一下,你们家那个很漂亮、身材很好的女人是妳媳妇喔?”邻居陈妈妈压低声音,彷如在交换国家机密一样。
“妳是说小嫔?她嫁来我们家四年了!”妳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陆伯母心里好笑。
“哇,妳媳妇好漂亮,每次都穿得好“飞炫”咧!”
“对嘛,而且生了三个小孩身材还这么好,前凸后翘,我那个念高中的儿子,每天巴在他的房间窗户往外看,就是在等你们家媳妇出门!”叶大嫂忙不迭说。
“哪里,那是妳们不嫌弃!”我知道,而且陆议已经很恼火了,下一次妳儿子再这样色迷迷盯着他老婆看,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拿油漆去涂掉令郎的眼睛。陆伯母默默想。
“妳媳妇做哪一行的?”另一个婆婆问。
“小嫔是一个公关”
话一说出来,每个人的眼中同时掠过一阵惊愕之色。
“喔!”陈妈妈轻唔。
“难怪……”叶大嫂的嘴角。
“很……很特别的行业!”张婆婆的神情尴尬万分。
“不是酒店的那种“公关小姐”,是和一般公司行号合作的专业公关,像是办活动啦、办记者会啦、做一些公司形象塑造那些事,全名叫做“公共关系”啦!”陆伯母赶快解释。
“噢──”一群妈妈松了口气。
“我看她白天经常在社区出出入入的,她没有出去外面上班?”
“她在家里开个人工作室,自己当老板。”陆伯母回答。
一名性感艳姝出现在一个保守的社区里,难怪会引起一群妈妈侧目。不说别人,四年前初相见,她自己也愣住了。
陆议的女朋友,怎么是这样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呢?陆伯母当时真是快昏倒,费了好大的劲才掩饰住。后来两个老的私底下聊到,也只能彼此互相劝慰,反正年轻人自己喜欢就好。
真正收服她心的,应该是媳妇那一句不经意的“妈”吧!
那是一个星期天下午,陆议正式调回高雄,新婚夫妻俩雇了一辆小货车,把台北的家当全部搬下来。
她和新媳妇在楼上把物品归位,梓嫔扎好一包换季的衣物,随口唤了声:“妈,这些衣服要收在哪里?”
她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梓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叫错称谓了,淘气地笑笑,“叫“妈妈”好像比叫“伯母”方便喔?如果您不介意,以后我和陆议就直接叫您妈妈。”
陆议正好指挥工人搬一张桌子上来,听见妻子的话,没有什么的反应,只是问:“妈,起居室那张桌子旧了,我这里有张新的,干脆把它换掉。”
直到媳妇上来拥住她,她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陆议从来就是个压抑的孩子,所以他们一直不敢要求他改变称谓,怕会对他造成任何压力。而今,终于让他们从他口中听见一句爸和妈了。
“外地来的媳妇生活习惯会不会很难配合?”王妈妈再试探一下。
“不会,小夫妻和孩子住三楼,我们夫妇住二楼,一楼给我媳妇当工作室用,大家有各自的生活空间,只有晚上一起吃饭,没有什么机会起冲突。”看婆婆妈妈们闻言一脸遗憾的表情,陆伯母几乎要为自己无法提供有趣的八卦感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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