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淌在她两颊的眼泪是何时落下的,她不显一切地冲进水里,咬紧牙关使劲地将他给拖离水边来到岸上,一到岸上,她的泪珠即扑簌簌地落下,因他为了保护她,他背部的衣衫早已被岩石割破,整个宽背上全是鲜血直流的割裂伤,她翻过他的身子低首去探他的气息,然而在她的指尖下,却是什么反应也无。
关于冥土巫女的传说,自她的脑际一闪而过。
“骗子……”她抖着手捧住他的脸庞,“你不是说过你绝不会因而我死吗?”
一颗颗落在他面容上的,在此刻,爱染分不清那究竟是水运还是泪,她心慌意乱地抚压着他的胸口,想快些将水自他的口里挤出来,司他却是一迳地紧闭着唇不肯动。
“不准……我不准你死……”在失望笼罩住她之际,她对着他喃喃低语了一阵,而后以拳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活过来!给我活过来!”
有点担心胸骨会被她给打断,石中玉原本垂放在身侧的一双大掌突地抬起制止她,一脸疲惫的他,张眼看着正骑坐在他身上,掉眼泪都给急出来的爱染。
“姑娘……你想打死还没过门的亲夫吗?”他只是游得太累了点,所以才懒得上岸干脆在水里睡了一阵,没必要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叫他起床吧?
还紧握着拳心的爱染,呆怔地看着他没事的模样。
“失算。”他以指抹去她颊上的泪,“本来我还以为能够再赚点甜头。”
她还不太能够思考,“什么……什么甜头?”
他坏坏地咧着笑,“赚人热泪或是让我欲火上身的表白。”这两者他都已经盼望很久了。
下一刻,石中玉那张不知死活的笑脸,马上被她一拳给揍歪。“这种甜头就不必了……”他吃痛地抚着颊,直在心底大叹老实话要挑情况讲。
“你这头鲁莽的熊……”她气得直掉泪,收减了力道频打在他的胸口上,“每次都这样!你做事情前就不会先考虑一下后果吗?”
他握住她的拳头,半坐起身扯掉身上已破碎的衣衫,扶着她的腰际笑笑地问。
“没做过怎会知道后果?”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别人说的他不信,非得要自己试过了再说。
过度的惊吓与松弛,令她气得说不出话,素来白皙的小小脸蛋,也因此而染上了丝丝的粉泽。
石中玉着迷地看着她,看着艳阳下这名为他流泪的女子。
“石头?”在他看得出神时,她有些担心地唤着。
“幸好你完整无缺……”他低声经喃,感激地轻抚着她细嫩的面颊。
爱染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眼中的感激,迷蒙的泪雾顿时又涌上她的眼,在那颗泪脱眶而出前,石中玉倾身上前,甜甜蜜蜜地吻住她。
“是不是又重新迷上我了?”在换气的空档,他边吻边问。
她僵住了身子,近距离地瞧着他的眼瞳,止不住的红晕一下子铺满了她的脸庞,他却笑得像只偷到蜜的熊。看一脸红就停不下来的她,一下子用两手捂住脸颊,发觉这样也不行后,急急忙忙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好好好,我知道你在脸红。”他边拨开她的湿发,边压低了性感的嗓音,“不过…… ”
“不过?”闷在他胸前的爱染,直瞧着他被河水浸亮的胸膛。
“你确定你真的不想从我的身上下来?”
她愣了愣,低首看着两人暖昧的姿势,在神智回笼的那一刻,想走却已被他给结实地抱住,两人湿淋淋的身躯紧贴着,感受着彼此急奔不已的心跳。在这沉默的片刻,他没有动,她也没有,他们只是定定地看着彼此。
倘若感情是个坑洞,那么她想,她一定是陷得很深很深。
但在那不见一丝光明的坑洞中,他定会紧牵着她的手,不管是在什么状况下。在她的身躯里,缓缓流动着的是他的血液,在她胸口里跳动着的是他的心,假若要将他割舍的话,或许她就再也不能呼吸,一如先前在水里一般,因他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割不掉的,任谁也无法。
同时,也放不开。
“爱染。”石中玉转了转眼眸,动作快速地拉她起身,“我们得赶一下场子,那些跟屁虫快追上了。”
随着他一同站起,爱染却脚下一软,连忙攀住他,她低首一看,这才发现方才在她奔跑时,在河滩上的碎石间扭伤了脚,可她只心急着要找到他并没有注意到。
石中玉皱眉看着她红肿的脚踝,接着弯下身一把将她扛抱起放在肩上。
“石头,你的伤……”
“没事。”他不以为意,“你忍着点。”
在他的步伐晃动下,挂在他背上的爱染,在上上下下的摇晃。
中看着他那一片血肉狼藉的背部,止不住的心疼,令她的眼泪忍不住再次掉了下来。
一迳往前走的石中玉,在这途中,从没喊过一声疼,也不曾因此而缓下脚步,走了一阵后,他担心爱染会感到不适,于是换了个姿势改将她抱至怀里,爱染伸手环抱住他的颈间,顺势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肯让他看见她流泪的模样。
岁月中,石中玉的脸庞,一一在她的眼前流划而过,同样的笑脸、同样的温柔,在她的心版上刻划出一道道在幸福中带着感伤的心痕。这么多年来,这颗臭石头始终没有变过,她一直都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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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见了从前。
来到石府第二年的春天,京都仿佛着了火似的,家家户户栽植的牡丹开遍了大街小巷,遍生在河道两旁的春樱与杏花,纷纷将粉嫩的花枝低垂至水面上,将河面染成一派放纵的春色,从没看过这种景象的爱染,恍然的以为,这座宏伟的城市就要淹没在一片花海中。
她也因此天天流连在外头,非要石中玉亲自出门找人否则不肯回家。
这一日,一大早又在府里找不到她人影后,石中玉正打算去问问潇洒是否又和她串通好,让昨日才在城中迷路到他得发动石府上上下下出门去找的女人,又再次溜出大门去给他找麻烦,可没想到,十万火急从家门处跑来的潇洒,在他开口兴师前,已一把将他往家门处拖。
“打架?”他瞠大了眼边走边问,错愕的发现,他家的巫女,除了在找他麻烦外还新学会了捅楼子。
潇洒沉默地颔首,将他拉至家门前后,站定脚步一手指着前方四个脸上都挂彩的女人。
石中玉呆愣着眼,看着其他三名一直不肯与爱染好好相处的巫女,此时个个云鬓散乱有如鸟窝,衣衫除凌乱外还遭撕破了好几处,在她们脸上,分别在眼角、脸颊等处挂着淤青,而站在一旁的爱染,虽说情况并没她们那般惨烈,可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诡异的情况,石中玉不禁要想,这些平常绝不会与爱染有所往来的巫女,今日该不会是为了爱染而专程来找他兴师的吧?
嗯……以她们这种也想痛扁他一顿的眼神来看,应该是。
他清了清嗓子,抬起一手先要她们三人缓一缓,接着走至爱染的面前,抬起她挂满战绩的小脸审视了一番后,神情相当严肃地问。
“几个打几个?”人数是很重要的。
“一对三。”爱染得意地承认。
石中玉沉默了一会,再正经八百地向她请教。
“输了还是赢了?”这个更重要。
她刻意侧首对那些每个都被她揍过的同僚构下一眼。
“赢了。”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欺负她?门都没有!
松了口气后,石中玉也不管那票特意登门兴师者都还在,他拍拍她的头嘉许,“干得好。”
三道凛冽的寒光,当下直直戳向石中玉。
他却当啥都没看到,迳自牵起爱染的手往家里走,不曾被男人牵过手的爱染,下意识想挥开,但他牢握的大掌却紧握着她不放,她有些在意地看着后头那些正瞪着她的同僚,而后压低了脑袋跟着石中玉走,但就在此时,他停下了脚步。
石中玉皱眉地捧来她的一双手,在看到她因打人而打得发红的拳头后,他心疼地边揉着她的掌背边向她叮咛。
“下回你又想出门打架前,记得来找我教你几招,保证你稳赢不输外,还可以节省不少力气。”
“真的?”原以为自己会被骂的爱染,眼中盛满了意外。
“嘿,你敢小看我?”以为她是小看他的打架功力,石中玉当场就示范给她看,“来来来,我先教你,下回你要揍人时,记得拳头要这么握。”
特意跑来兴师却遭人给扔下的巫女们,见他俩根本就没把她们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发作。
“石中玉!”被打得最惨的应天首先发难,“看好你家的巫女,别让她忘了她是出自何处!”
石中玉先是将爱染推至自己的身后,接着有些抱歉地朝应天搔着发。
“这就有点困难了,她这个公主殿下,我供起来伺候着都来不及了,又怎能去看住她?”
“你还维护她?”喜天没想到他竟这么放纵自己的巫女,不但不责怪,反倒对付起她们这些受害者。
他摇头晃脑地纠正,“不是维护,我说了,我只是好生的在伺候她。”他虽然不会摘星星也不会捞月亮,不过只要是他能给的,爱染想要什么都会给,不为什么,就只为他打一开始在她进家门时就给过她的承诺。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顶上的天光,站在石中玉的身后,爱染无言地看着这具保护她的背影,一颗心因他的话语而紧绞着,就像她先前打架时紧握住的拳头般,怎么也松不开。
“什么巫女就有什么主子……”应天气抖地在嘴边喃喃,“冥土地贱,就连主子的性格也是。”
怒火霎时又被点着的爱染,立即走出石中玉身后,在石中玉想拉住她的,她拨开他的手。
“你等我一会。”
说完话的她,大步朝应天前进,在走至应天的面前时,握紧了拳头就挥手再赏她一拳。
“你是什么身分?”她那双深沉的黑眸紧盯着应天不放。“他是帝国的南域将军,你要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被她一拳揍倒在地的应天,一手抚着发疼的面颊,怒气冲天地看着爱染那双似想杀人的眼眸。
“你……你……”她忿忿地站起,不服输地张大嘴开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石中玉对你有意——”
已警告过她的爱染,在她又提及石中玉的名讳时,也不让她把话说完,朝天际一弹指,当下用不曾在人前使用过的独门绝活,直接给她来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用雷劈人耶……石中玉看得目瞪口呆。
“哇,你这么凶?”当甩头就走的爱染走回他身边时,他怕怕地问。
“你这才知道!”爱染哼了哼,不过一会又挨在他身边小声地问:“喂,刚刚我握拳的姿势对不对?”
“对是对了,不过……”石中玉先是点点头,接着好奇地拉着她,“你可不可以先教我那个五雷轰顶的招数?”这招必杀技太强了,他一定要学会这招用来对付臭鸟和紫荆王。
爱染看了他一眼,不给面子地转过小脸。
“你没那慧根。”粗人一个,心思一点也不纤细,学不会的啦。
“没试过你怎知道?”他百般讨好地拉着她衣袖央求,“别私藏
着自己用,教教我嘛。”
就在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时,身后的人声不知是在何时消失了,他俩同时回过头,只见拿出管家公气势的潇洒已赶人关门,还命人在府门上给落了栓,以防她们再登门来找麻烦。
爱染不说不动地看着那个她一到府里不久后,即跟她感情好到像是手帕交的潇洒,再回想起石中玉方才为她做的一切,不知怎地,她的喉际有些哽涩,她低下头,努力想掩饰她的鼻酸,却瞧见了石中玉那只在不知不觉间又牵握住她的大掌。
也发现她在看的石中玉,转正了她的身子,弯下身对她摆了个开朗的笑脸。
“别管他人对你说了什么,也别去计较他们如何看你,就算你要耍公主的任性或脾气,或是小心小眼的找人吵架干架都可以,只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去管,尽管去做你自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成了。”
她倔强地抿着唇,怕一开口,藏在眼中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爱染?”看她的眼眶都红了,石中玉好不担心地捧起她的脸蛋。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明明就是个异邦人,又是生在丰邑那种不受欢迎的国家,整个京都的人都不欢迎、甚至是讨厌她,就只有他愿意敞开心胸接纳她。
“我从一开始在柜子里不就对你说过了?”他将她溢出眼角的泪水擦去,对她投以一抹微笑,“你是我的公主殿下。”
人前强装出来的勇敢和委屈,全在他这句话中,化为成串的泪珠落下,爱染主动投进他的怀中,把来到中土后所有的心酸与感动,大声地在他拥紧的怀中发泄出来。
那是她来到中土后头一次放声哭泣,也是她这辈子哭得最痛快淋漓的一次,自那日以后,她开始把石府当成自己的家,把住在里头的人全看成是她的新家人,在石中玉的宠溺下,她开始了一段全新的人生。
可是,他却常常不在家。
起先她并不明白,为何她会无意识地常站在大门边等待他归来的身影,也不知道,为何在久久不见他那张会令她开心的笑脸时,心底会有一种怎么也坟不满的寂寞。白日里跟着潇洒一块管理府务时,她会想他想着就开始发呆,夜里她在捣药时,她会觉得,一种叫作相思的药材,似乎也被她给一进放进心底辗转着。
直到那一日,她终于确定这所谓的相思从何而来,而她也知道了,在这块中土的土地上,她想要的是什么。
出巡南域近两个月没回家,风尘仆仆返家的石中玉,在抵达家门时,并没瞧见爱染那总是等待他的身影,他纳闷地走进府里,也没见着等在里头接他的潇洒,他边褪去身上的镜甲,边一院找过一院,在快走近厨房时,他赫然听见两道吓人的高声尖叫。
以为发生什么天大地大的事,石中玉拎着一把大刀直冲进厨房,一进门却愕然发现,潇洒与爱染正高站在桌上抱得紧紧的,且两人皆面色苍白地直视着那只坐立在地板上,抬首望着他们的……
“耗……耗子?”石中玉差点瞪凸了眼。
就为了这只小不隆咚的耗子,他这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管家公与管家婆,可以尖叫到像是宅子失火般?石中玉首先看看那只还赖在原地不动的无辜鼠辈,再看向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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