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这只小不隆咚的耗子,他这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管家公与管家婆,可以尖叫到像是宅子失火般?石中玉首先看看那只还赖在原地不动的无辜鼠辈,再看向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的潇洒,以及花容失色的爱染,而后,他结结实实地站在门边发起呆。
他家这名打架功力远近驰名的公主殿下,她可以三不五时在外头跟人打得鼻青脸肿,一身光荣战绩地回家,也可以心情不好就赏人个五雷轰顶,轰得人头顶冒烟外加浑身酥麻,可她,却怕这小小一只长尾巴的家伙?
石中玉缓缓搁下手中毫无用武之地的大刀,一手抚着胸坎,再虔诚地抬首看向房顶,很努力地体会此刻无语问苍天的心境。下一刻,公主殿下的吼声差点把他的耳膜震破。
“你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它赶出去!”
“是是是……”一点威严也没有的南域将军,赶忙遵旨弯下身,趴在地上四处搜捕那只害他家屋瓦差点被掀掉的凶手。
窝在厨房里又蹲又爬又抓,好一阵子过后,满头大汗的石中玉终于将凶手缉捕归案,拎着那只小耗子走出厨房交给下人处理,在去洗净了手后,他再次回到案发现场。“两个都下来。”他走至他俩面前下令,在他们还紧抱着对方不肯动时,他拉大了粗嗓,“下来!”站这什么德行?活像苦情姐妹花的这两人是打算给人看笑话吗?
不情不愿,眼底还写满恐慌的一男一女,以龟爬的速度缓缓下了桌,排排站在石中玉的面前,满面不安地继续四下张望。
“你,别哭了。”石中玉一手指向满脸泪痕的潇洒,另一手则指
向脸白得跟雪似的爱染,“你,回魂。”
听了他的话后,潇洒忙不迭地以袖拭着脸,但爱染则像是掉了三魂七魄般地杵站在原地不动,不曾见她这般的石中玉,摸了摸她的脸蛋,发觉她还是浑身抖个不停时,他大大叹了口气,一掌将毫无血色的她给压进怀里。
“我在这呢,不怕不怕。”他边拍抚着她的背脊,边在她的耳畔低声劝哄。
被晾在一旁的潇洒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呢?”会不会不公平了点?
“……给我滚一边去。”石中玉顿了顿,眯细了眼将他给驱逐出境。
紧闭着眼的爱染,不知潇洒是何时被赶出去的,偎靠在他怀中的她,仔细聆听着这片胸膛传来的规律心音,紧绷的心神,总算因此而冷静了下来,接着,意识到这具伟岸的胸膛主人是谁时,她开始脸红。
“不许随便抱我。”她尴尬地退离他的怀抱,很想掩饰看到他回家后雀跃的心情。石中玉刻意往旁一看,“啊,漏了一只。”
说时迟,那时快,爱染两脚一跳,两手紧环住他的颈项,整个人又挂回他的身上,任他轻松地抱住她。
“不许随便抱你?”他将她抱得高高的,与她眼眉相对,“嗯?”
与他对看了好一会,爱染发觉,原先他眼中的戏谑,看她看着,渐渐地变了调,转成了一种她说不上来的炽热,他看得是那样专挚,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里头似的,她很想撇开脸,却又不想示弱,所以她也一直盯着他瞧,但瞧着瞧着,她却听见了自己失序的心音。
“爱染。”
此时石中玉低沉的嗓音,是她从不曾听过的。
“嗯?”
她屏紧了气息。
他着迷地望着她,“别只当我的巫女好吗?”
“我还兼职当你的公主殿下不是吗?”感觉他似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流连在他俩之间暖昧的氛围,令她就连出口的话都有些颤抖。
“可以再多兼一份差吗?”他直看着那双头一回在殿上见着时,就遭她吸引住的黑眸。
“哪份差?”
他直接以行动回答她,往前一靠,温暖的双唇覆住她的,柔柔亲吻着这个令他总是急着想回家的女人、这个让他在看遍她的坚强与脆弱后,无法自拔迷上她的女人,将多日来与她不相上下的相思,全都倾注在这一吻中。
“愿意吗?”半晌后,他款款退开,盯着她嫣红的小脸问。
爱染看着他那双方亲吻过她的唇,真想着他方才话里的话意,她伸出一指轻触他的唇,记起他常在嘴边挂着,我的公主、我的姑娘,我的我的……好像说久了,就真的是他的了。
或许,他也是个善于下咒的人。
她想要这个也会下咒的男人。
下一刻,贴上他唇瓣的芳唇,也似他先前的回答般地回覆他。
“这意思是愿意?”石中玉在她退开时,哑着声问。
她侧首轻问:“难道你还有别的解释?”
“不,完全没有。”他漾着笑,表情像是得到了至宝,“完全没
有。”
甜美的回忆在她梦中渐走激远,自梦中醒来的爱染,张开眼暗,大地仍醉倒在幽暗的夜色里,些许的露水沾湿了她的发,再一次露宿在外的她,看着满天的星斗,回想着方才所梦着的那些珍藏。
身后那具烘暖她全身的身躯,提醒了她现下所处的现实,她迅速记起在躲开了那些追兵后,就因背后伤势而发烧的石中玉,她在石中玉的怀中转过身,担心地探手摸摸他的额际,查看还有没有发烫,在确定他已退烧后,这才放心地再次偎进他的胸膛里,试图在他的怀中再贪另一个好眠。
装睡的石中玉在她睡着时,张开眼,偷偷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后,满足地收紧了双臂。
第七章
石中玉口中所说的四不管地带,还真有点出乎她想像的大,据石中玉说,若帝国是处在中土正中心,那么三道则紧临着中土东、北、西三处,其余所有的地方,皆届于四不管地带,而这四不管地带,其实有个正式的名称,它叫“迷陀域”。
散落在三道与中土外的迷陀域,除拥有四域的景色外,也广纳四方人种,居住在迷陀域的人们,并非像是中土皆纯粹是人子,而三道则皆是神子,在这儿,人子与神子共处一如百年前,聚集在这的大都是往返四域的商人,或是人子与神子混血者、中土或三道的逃犯,龙蛇混杂的迷陀域里,每个人似乎都忘了百年前的往事,没有谁尊谁卑,也没有人子与神子间的是与非,它不过是个收容无归者的地域。
邻近鬼伯国的迷陀域里有不少规模颇大的城镇,这里只是其中一座,听说在其他三域外的迷陀域里,也有许多类似这儿的城镇。走在人挤人的大街上,爱染分心地看着此地融合了各方各域的特异建筑,不时不适地扯扯身上被石中玉强迫换过的男装,她两眼往身旁一看,在脸上粘了个大胡子的石中玉,看上去……更像头熊了。
应该不会有人会认出,这头熊就是帝国的南域将军吧?
为此爱染更是安心地浏览街景,就在走至街口时,她停下脚步,看着两批皆穿着丧服的人马自左右街道出现,无言地在街口交错而过。
从他们身上分别认出天苑城与九原国的标记后,她大抵明白,或许是居住在他域里的神子们,都收到天苑城与九原国的消息了,因此正赶回故乡准备奔赴国殇。看着他们,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帝国与三道间的爱恨情仇,她从来都不想介入其中,即使她身旁的石中玉也是帝国的一员。
想着想着,爱染才想拉石中玉离开这些奔丧的人群,免得他有可能会被认出来,但她的手往旁一伸,却没拉着石中玉的衣袖。
她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半晌,而后有些不安地四下探看了一会。
“走……散了?”她掩着唇,没想到在这挤着挤着,身旁的那头熊就挤不见了。
急着找回石中玉的她,转身想挤出人群时,不意撞着了一名正朝她而来的男子,在男子好心地扶她站稳时,她不免与他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你是冥土的巫女……”端视着她的男子,在见着她那难得一见的肤色后,当下诧愕地脱口而出。
霎时沸腾的街道变得很安静,人人都回首看向她,其中神子们的眼神随即变得不一样,居住在街上的人子们则是赶紧关门闭户不闻不问,所有居住在这的人皆知,神子们都在找冥土巫女,也都知道,帝国的南域将军为了她而来到迷陀域。
呃,不妙了……
遭众人团团围住的爱染,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处,心急地希望石中玉能快些出现替她解围,但她尚未在人群中找到石中玉的身影,一名身着九原国服装的男子已走向她,并朝她伸出一手。
两只脚丫子忽然从天而降,爱染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黑服,不知打哪跳出来的男子,就这么踩在那个想碰她的男人身上。
“哎呀。”他像后知后觉般,不好意思地对脚下的同胞致歉。
“抱歉,踩到你了。”爱染指着他的脸,“你是……”为什么这张脸她
觉得很眼熟?
还踩在人家身上的年轻男子,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摆出一张笑脸向爱染搭起讪来。
“咱们见过面的,你忘了?”
爱染想不出来地向他摇摇头。
“阿尔泰。”他大方地向她介绍,“我是九原国国王的义子。”在 她被掳,而牧瑞迟亲见她第一回时,他也在场。
她随即垮下脸,“你该不会也是来找我或石中玉报仇的吧?”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日独站在角落里闷不吭声,不像牧瑞迟他们一样东问西问的人,
“错错错……”阿尔泰喷喷有声地摇着食指,“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救我?”
阿尔泰频眨着眼向她送秋波,“谁教你是个美女呢?我向来对美女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真话呢?”不吃这套的爱染,两手环着胸问。
“因为牧瑞迟手底下的人始终不肯死心。”他提示地往自己身后一指,“石中玉能够平安找到你,还得多谢我这一路都跟在你的后头保护你。”她还真以为她那用雷劈人的招数很管用啊?没有他,她怎可能好端端的活至被石中玉找着?
站在阿尔泰所指之处的一群人,排开人群列站在一块,发现他们正在找的巫女已被自己人给找着,
“阿尔泰……”众人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欣喜。
九原国的牧王有二子,一是身为王子的牧瑞迟,另一则是在七岁时,遭牧王收养的阿尔泰。
牧瑞迟虽是牧王唯一的独子,但备受牧王器重的,却是阿尔泰,因无论在治国、政事、武功上,睿智果断的阿尔泰,皆是牧瑞迟遥远及不上的,在任何方面皆出类拔萃的他,为人开朗随和,丝毫无王室架子,九原国上下无人不喜爱他,他浑身散放出炫眼的光芒,令牧王甚至想破例让阿尔泰这个义子,取代牧瑞迟接下王上的棒子成为下一任的牧王。
可在九原国遭灭后,阿尔泰一反先前的活跃,对灭国一事不闻不问,与积极为报减国之仇的牧瑞迟不同,他非但在众人急于仰赖他的指引之际不表示任何意见,甚至在牧瑞迟表示要带着残余的国人来到黄泉国投靠马秋堂时,也不随之前往。
无人知道阿尔泰在想些什么。
唯一可确定的是,倘若阿尔泰愿意取代牧瑞迟,那么九原国要复国,绝不会是件难事。
爱染愣愣地看着把大脚从人家身上移下的阿尔泰,在众人对他投以希望的目光时,他却泼人冷水地朝他们挥挥手。
“啊,你们可别误会。”
“误会什么?”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他将两肩一耸,“我不想抓她,也不想替九原国报仇。”
“什么?”不只是那些素来信任他的人为此大感意外,就连爱染也急急抬首瞧着他那张看似轻佻的脸庞。
“以卵击石,依附他人生存……”他侧过首,斜睨他们一眼,“你们不觉得,这都是很无聊的事吗?”想找帝国的孔雀报仇,反栖身在黄泉国的屋檐下,他那个义兄牧瑞迟,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
“无聊?”
“是啊,无聊。”他微微勾起唇角,“你们这些报仇的举动,很无
聊。”
此话宛如青天霹雳,残忍地打在多年来早在暗地里视他为下一任明主的众人身上,难以接受这种打击的众人,不敢置信地瞧着他,不知他为何会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国仇家恨,私人恩怨,这些人间日日都在上演的痛楚,或许经过时间就可冲淡,虽仍会有伤口,可终会渐渐地不再疼,但遭最了解自己的自己人背叛,却是一个永不会愈合的伤口。
他简直就是挂着笑脸在鞭笞他们的心。
“你这九原国的叛徒……”曾与阿尔泰最是亲近的九原国遗臣,浑身颤抖不止的自嘴中进出这话。
“叛徒?”阿尔泰好笑地挑着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真理,一个不容许他人动摇的事实。你们有,我亦有,只是咱们所相信的并不相同,所在乎的也不同,因此有必要强迫谁必须和谁一样吗?”
如遭挖心的他震声怒斥,“别忘了是谁一手扶养你长大,若无先王!你能有今日?饮水尚得思源,你对得起先王吗?若先王在九泉下有知九原国有你这叛徒,先王定不会暝目!”
“是吗?”他不以为然,“不如你们有空去问问先王,九原国在灭国前能衣食不缺生活富足,靠的是谁?”
“什么……”
前一刻还停留在他脸上的嘲讽笑意,下一刻即隐遁无踪,他那双总被他人认为温和无害的眼眸,在此刻,竟像是凌厉得宛如鬼魅的利爪,仿佛要看穿他人的灵魂,并将它抓扯撕裂。
他刻意地问:“你们知道的事实是什么?而你们愿意承认的事实又是什么?”
“一派胡言!”遭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愣住,沉默了一会的众人,在下一刻纷纷朝他嘶嚷。
“是吗?那就当是好了。”阿尔泰又恢复了那副漫不轻心的笑脸,“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是早点想通一点。”
“想通什么?”
他摊摊两掌,“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谁强,谁就可吃人,谁弱,就得被人吃。九原国会被减,就是因为它太弱了。”
四下顿时安静了一会,半晌,排山倒海而来的怒吼,霎时充斥了整条街道,结实惹毛自家同胞的阿尔泰,还有心情回过头问向已经诧异到说不出话来的爱染。
他执起她的手轻吻,“哪,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我……”眼前这张太过灿烂的笑脸,任她怎么看,也无法跟牧瑞迟或是九原国联想在一块。
一记重拳代替说不出话的爱染回答了他,无声无息出现的石中玉,面无表情地盯审着敢碰他女人的来者。
“这就是你表达谢意的方式?”阿爵泰慢条斯理地抹去嘴角的血丝,再以手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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