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令么?”
“是的。”
“很抱歉,我有事情要处理。”
“很急么?”
“非常急。”
“那真是太遗憾了。”
玛奇里睁开了眼睛,念话就此中断,他狠狠地攥起了拳头,眸中刹那间闪过一片狠戾。
他要的,是最最完美的合作者,而不是一个一意孤行的勇士。
也许他们两个终究还是不合适,如果是生在同一个时代,他们或许不太可能成为最完美无缺的搭档,反倒成为对方一生的死敌。
不过,对Lancer的不满终究还是需要放下,目前最大的困难并不是Lancer,而是格弗斯·安大列。
不管怎样,玛奇里现在还是只能驱使着那些虫子,继续在这里寻找着。
“请问,是玛奇里·佐尔根先生吗?”
突如其来的话语惊醒了沉思之中的玛奇里,玛奇里有些冷淡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陌生的本土人,显然并不清楚他的目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一位先生告诉我的。他告诉我会有一位蓝头发的先生赶到港口,他让我转告给您一句话。”
玛奇里的心中顿时有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什么话?”
“芸者在水里,嫂子在船上,心上人在手里,三择一。”
年轻的运工说完了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一种仿佛被猛兽盯上了的危险感觉涌上了心头。上一次这种感觉发生的时候,是一个集装箱掉了下来,差点把他砸死,而这一次的感觉远比上一次来的可怖和强大,让他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良久过后,这个年轻的运工才似乎恢复了活动的能力,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飞快地溜走了。
而玛奇里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面容狰狞。
格弗斯·安大列果然也很了解他,知道他最擅长的虫魔术怕水,所以让莳田京子到了水里,这样就等于让玛奇里无法继续探寻。而照斋秀此刻在运输船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开走,然后前往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而他最喜欢的女人现在又是在格弗斯的手上,所谓的三择一,其实就是选择救谁和放弃谁而已。
留给他的时间,只够救一个人。
“格弗斯——!!!”
玛奇里猛然抬起头,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怒火几乎能燃尽整个躯体。
但是他毫无选择,在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狂吼了数声之后,他掉转头开始一路狂奔,丝毫不敢再回过头。
他将亲手拯救一个女孩,而不得不去扼杀另一个女孩。
这就是属于玛奇里的宿命。
◆
那古怪的、刺耳的笑声一直在羽斯缇萨的耳畔回旋,但在意识迷迷糊糊之间,就如同做了一个噩梦。
她觉得全身无力,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神智也是处于半迷离之间,有些晕晕沉沉,想要开口说上一句话,却觉得舌头酥软,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不解地回忆起来,但目前存在她脑中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稀薄,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几乎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羽斯缇萨——!”
有人在耳边竭力喊着她的名字,她听到了,但是却无法动弹。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一只失去任何工具的船夫,迷茫地在大海上漂着。
“羽斯缇萨!”
又是一阵猛烈地呼喊,而这次,声音穿透了重重的迷雾,直达她的心间。
这个声音……
羽斯缇萨勉强睁开了双眼,虽然只是睁开一条小缝,但是足够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了。
“玛奇里……”
从羽斯缇萨的口中,发出了沉重的喟叹。
◆
就要死了吗?
覆盖周身的泡膜已经纷纷崩溃,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少女却是无动于衷。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少女知道,她所心爱的男人终究还是放弃了她,选择了那个他所爱的人。
因为很早以前便知道这个答案,所以少女能够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虽然她也曾奢望过,但是现实无疑还是给了她一个真正的答复。
少女轻轻地笑出声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回忆起名为莳田京子的一生。
她其实从小就不漂亮,在众童子之间,便如同土疙瘩一样不起眼,而她的音乐和舞蹈天赋也绝不算顶尖,往往还需要练上好多遍才能熟络。当时的芸者都非常担心她,认为她将来并不能挑起磨水屋的大旗,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几年后的一次大比当中,莳田京子以出色的技艺赢得了满口的赞誉。而胜利的秘诀只有一个,那边是苦修。
已经是记不得第几次了,她纤细的手指被三味线的弦割开,血珠渗了出来。同样也记不得是第几次了,她的脚上因跳舞而磨出来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足袋。她的喉咙因为长期无休止的练习而显得略微沙哑,她的脸也因长期被厚厚的妆容遮盖而略显苍白。这就是作为一名芸者的代价,大得令人心碎,但是她却认为,这是无比的值得的。
不是芸者,就不会遇上他,更不会因此而喜欢他,却只能碍于身份而默默地守候。
不是芸者,他们可能一生就再无交集,而身为芸者,即便不能相守,但也是好的。
莳田京子默然想起了那个男人口中的樱花,她的逝世恐怕便会如樱花那样,遗憾和悲剧吧。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雪白的贝齿微露,她睁开了眼睛,打算最后一次望着这个世界。
包裹着身体的泡膜现在只剩下了一小部分,离她离开人世也只剩下了区区几秒。她微笑地抬起头,却愣住了。
在她头顶的那片海域中,无数的虫子在海水里挣扎,游动,拼命地向她游过来,但是由于水是它们的天敌,它们最终还是抽搐着死去了。
但是,依然有无数的虫子向她涌过来,前仆后继,无所畏惧。
莳田京子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从眼中滚滚而落。
这是玛奇里执着的信念,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她的心间。
她完全可以,含着泪,带着笑,在无数的虫子的陪葬之下,安然地离开世间。
Act 68
Act68
“于是众人为他们摇签,摇出马提亚来,他就和十一使徒同列。”
在以这一句作为今天的结尾,远坂永人合上书本,然后双手合抱成拳,捏住了脖颈间的那串金十字项链,然后做出了今天的祷告。
“阿门。”
“阿门。”
在Lancer与远坂永人的祷告结束之后,远坂永人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架边上准备将书本放回去。
“对了,Lancer,刚才是玛奇里在召唤你吧?你不去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吧?”
远坂永人似乎是随口说道。
“当然没有什么关系。他找我估计也只是为了一些小事罢了。真正需要用到我的也只有圣杯战争,但是很显然,如果圣杯战争已经快到了尾声,那么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听你重新解说圣经了。”
“哈,但是这样违逆他的话,不会使他对你记恨吗?而且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和很为敌人的我见面,并且友好地一起喝茶聊天,这未免有些超出玛奇里的容忍范围了吧?”
“他应该能够理解。作为一名基督教徒,我和你的会面并不带有任何的色彩。到了开战的那一日,我自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会尽我的全力让我主得到生病。但在未开战之前,在私下里,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我们的会面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研读圣经的训导。”
“但是说实话,Lancer,作为跟玛奇里相处过十多年的朋友,我很遗憾地发现,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信仰,而且对于别人的信仰也是不屑一顾。因为这个人的盲目自大使他根本感觉不到天父的伟大,他甚至认为上帝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强大魔术的魔术师,而不是神。”
Lancer苦笑一声,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的惊讶之情,显然对此早已知晓。
“除你以外的魔术师,不都是否认上帝的权威么?”
“是啊,这群异教徒。”
远坂永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殷切的期盼。
“Lancer——我知道这种事说出来不太好,但我还是想要说,Lancer,能否作为我的Servant,让我成为圣杯之主?”
“很抱歉,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Lancer皱了皱眉头,踌躇了许久,却终究还是拒绝了他。
“虽然我奉之主玛奇里并不是和我有着相同的信仰,但是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志向。根除世界的罪恶是我们二人为之奋斗的目标所在。即便是与玛奇里的性格相悖,我还是会守护着他直到他获取最后的胜利。”
“但是Lancer,我也是抱着相同信念去追求圣杯的。既然你因为共同的志向而选择玛奇里,那么你为什么不能同样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辅佐我呢?我们将要比玛奇里更加优秀。因为我们的信仰都是一致的。我们不会有任何的争端,不会有任何的不满,因为我们的信仰会让我们一致地披荆斩棘,去构造上帝所居住的天国。”
远坂永人看起来有些狂热,他的声音猛然提高了许多。而从他那双闪烁着锐利目光的眼中,Lancer看出了对上帝的无限热忱。
这才是上帝真正的子民——
在脑中闪过了这么一丝想法之后,Lancer却又在内心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出于骑士的尊严,他并不想背负着背主之名,即便是内心更加倾向于远坂永人,他也没法干出那样子的事情来。毕竟玛奇里虽然不能令他满意,但终究目的还是为了根除世界的罪恶。在大义之下,个人的喜好根本摆不上台面。
而且恰恰相反,Lancer不但不应该选择背弃旧主,反倒还要履行自己阵营的职责。
他的目光慢慢凝注在了远坂永人身上,面色变得异常严肃。
“远坂先生,我不会选择背叛玛奇里而成为你的Servant,相反,作为上帝的子民,我还十分认真地告诉您,您如果真的是为了天下的大义,为了根除世界的罪恶,那么您就不应该与玛奇里为敌。你应该做的事是放弃圣杯的名额,让玛奇里能够得到圣杯。这样的话,既避免了无端的杀戮,又能完成我们的大义,又何乐而不为呢?”
远坂永人眼中的狂热渐渐散去,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Lancer,却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Lancer,你觉得……玛奇里真的是为了天下大义而夺取圣杯的么?”
“难道不是么?”
“不,也不能说不是吧,因为他可能之前的愿望的确是这个。但是,我认为他现在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肯牺牲一切来根除世间之恶的男人了,有一些东西正在改变他。”
“什么东西?”
“爱情。看得出来,玛奇里为了爱情,能够放弃他的大义。”
“这真是一个很荒谬的结论。玛奇里的大义可不是区区爱情就能改变的了的。再说,爱情与大义并非是矛盾的统一体,即使是爱情改变了玛奇里,他也绝对不会放弃他的大义。”
“这就是你永远也无法弄清楚玛奇里的一点了。你认为玛奇里是一个能牺牲一切来换取理想的人,但是他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信仰,所以他口中的根除世间之恶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便是抛弃了这个目的,也没有什么。而爱情不同,他此刻正陷入了爱情的漩涡当中,难以自拔。而这个时候的玛奇里,根本不配取得圣杯。即便是他最后会捧起圣杯,那么也一定会将它作为爱情的见证献给羽斯缇萨。”
Lancer震惊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男人,对方直白到了极点的话语令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蓦然想起在会议结束之后,在羽斯缇萨宣布退出圣杯战争之后玛奇里那失落的样子,他宁肯放弃了最佳的进攻时间而去艺妓屋里买醉,也不愿提早地拿到圣杯。Lancer和Assassin的实力相距悬殊,几乎反掌便可夺取胜利,但是玛奇里至今没有这样做,这是为什么?
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玛奇里决定放弃了根除世间之恶的大义,而宁愿去换取一份浅薄的爱情?
不,这不可能。玛奇里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虽然在心底Lancer反复对自己这样说,但是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双眸染上了一层冰霜。
从被召唤而来,至今日,他对玛奇里的信任从未变过,他肯以残破之躯敌对所有的Servant,就是为了最后玛奇里能够得到圣杯,根除世间所有之恶。但是如果他背叛了他,那么也就意味着Lancer所做的一切全部成了泡影,或许只成就了玛奇里一个人的爱情。
这是绝对不容许的。
Lancer抿紧了刀锋般的薄唇,神色冰冷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的征兆,他的身躯化为了灵体,伴随着淡蓝色的光点渐渐分散,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远坂工坊内。
而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远坂永人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但是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翘起。
他其实根本不相信玛奇里会背叛自己的理想,即便他真的喜欢羽斯缇萨,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它。所以一切根本都是假话,不,应该说只是夸大其词了而已,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只是稍稍地添油加醋。
但有什么关系呢?Lancer终究还是相信了。
只要他相信了,即便只是相信了一小部分,那么也将意味着他的计划成功了。Lancer与玛奇里之间已经有了深深的裂痕,没人能够修补得了,胜利,终将是属于他们的。
远坂永人默默地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枚通讯宝石,然后灌入魔力,成功地连接上了远方的另一个人。
“格弗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吧?”
“当然。”
“那么就开始行动吧,Lancer已经赶过去了。”
“好的~”
远坂永人放下了通讯宝石,食指微微弯曲,轻轻地搓着自己的太阳穴。
Assassin果然不愧是昔日意大利的君主,智慧果然非同小可,像格弗斯·安大列这样的疯子,的确是任何人都不敢用的。但是,远坂永人也瞒住了Assassin一点,那就是他花了那么多的报酬,只使他成为离间Lancer与玛奇里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一旦交易结束,远坂永人就能得到Lancer作为强援,根本不再需要格弗斯与Assassin的帮助了,而失去了Servant的玛奇里,便只能成为他远坂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