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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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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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倒酒的动作停顿,那双剃锐的浓眉皱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舞衣也看着他,没有退缩。她的双手搁在丝裙里,捏得紧紧的。

还是不行吗?她先前东牵西扯,就是想降低他的警戒,将一切合理化,免得他过度反弹。毕竟,女人要讨军令状,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军令状一出,全军就必须唯命是从,给了她军令状,等於是给了她黑衫军的统驭权。

楚狂会愿意让出统驭权吗?!

「为什么?」他半晌后才问道。

她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不少。

好现象!至少他是询问她理由,而不是立刻否决。

「我要公平。」

楚狂开始思索,食物跟军令状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公平不是你我关起门来说的,是浣纱城民,以及黑衫军必须共同遵守的。我握有军令状,才能让城民觉得,两者是处於同等地位。」看见他眉头愈皱愈紧,她连忙补充。「一旦他们抢起食物,我也好有权处理。」这举例,他总该懂了吧?!

这次,他没被耍弄过去,略过食物两字,直逼问题核心。

「你想掌权?」黑眸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舞衣垂下眼睫,没跟他的视线接触,姿态娴静,温驯得像头小绵羊。「那只是作作表面,让城民们安心。」她轻声回答,连声音都让人心生怜爱,不忍心多加怀疑。

他耸耸宽阔的肩膀,没有追问,听信她的解释。

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

方舞衣只是个女人,就算有了军令状,顶多也只能干预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可能造成威胁。

「那么,是你答应了?」她小声地问道,低垂的眼儿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的心怦怦跳,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瞧出端倪。

「成亲后,我就给你军令状。」

「不,不能等到成亲后。」她立刻说道,发现他投来狐疑的目光,声音马上又软了下去。「我想让城民尽快接纳你。」她无辜地说道。

「我们何时成亲?」绕了一圈,他没忘了追问关键。

舞衣的脸儿微微一红,才想开口,门上传来轻敲,香姨的声音隔着纱窗响起。「小姐,浣纱陇的桂农送来当季桂花,请您点收。」

她松了一口气,隔着纱窗扬声回答。「知道了。」

不敢看楚狂的表情,她举步走到门边,开了门就往外走,刻意回避他的逼问。她的动作灵活得像头鹿儿,穿着绣鞋的纤足,像是没沾到地。

走出大厅,确定离得够远了,她才轻轻喘了几下,用手拍拍胸口,安抚自个儿怦怦乱跳的心。

跟楚狂对阵,实在太惊险了。他虽然话不多,但那双高深莫测的黑眸,只是一瞥,就能让她乱了方寸。处在他身边,就像是接近了一把火,让她不安而慌乱,有点胆怯,却又禁不住想靠近——

她踏过遍地的雨花台石,穿过月洞门,来到空旷的花圃。

花圃中摆着数十篓的桂花,香远益清,徐香站在桂花篓旁,指挥仆人秤着斤两。

香姨见到舞衣出现,扯唇想要微笑,但笑意还没染开,瞄见舞衣身后高大的身影,笑容立刻变得僵硬。

不用回头,光从那阵突如其来的战栗,她就知道,他已经来到背后。

怪了,这么大的个子,移动时竟然没半点声音,她甚至没听见脚步声。

强大的压迫感弥漫四周,楚狂弯腰靠近她的发,热烫的呼吸,让她颤抖。

「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别想躲。」他危险地低语,口气不满。

「我没有要躲。」舞衣低声回答,撒了个小谎。

背后传来一声冷哼,看来对她的回答很是不以为然。

她维持笑容,仍旧没有回头,迳自走向桂花篓旁,撮几两放在掌心闻着。

浣纱陇离城不远,是一座小小山坞,住着十来户人家,却种了百来棵桂花树。这些桂花晒乾后做为香料,可以熏香丝料,做为香纱,京里的夫人小姐们最爱了。

「今年桂花送得这么早?」舞衣拨弄着细碎小花。

桂农收回视线,克制着不再盯着楚狂瞧。城里的人没说错,这男人好高大啊!那张脸俊得像刀凿似的,站在娇小的舞衣小姐身旁,活像尊石雕像。

「呃,雪姨前几日派人来说,时节入秋,怕要来飓风。」他解说着,挥舞手中的斗笠。「那花要是经了风雨,香味可就差了。趁着桂花开到足,全村尽快把桂花全摇下来,给小姐送来。」

「来的路上没遇着狼吧?」

「没有,托小姐的福,一路顺利。今秋丰收,九山十八涧里的山狼,今年安分得很。」

「平安就好。」舞衣点头,回头吩咐。「香姨,算银两。」

「跟我到帐房领桂花钱。」香姨领着农民准备离开。

桂农弯腰道谢,还不忘多觑了楚狂两眼,准备回村里后,跟大夥儿好好描述,舞衣小姐即将嫁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几个仆人走来,搬起竹篓,往熏丝室挪去。

「春步。」舞衣唤道。

「是。」春步立刻奔过来,早就在一旁候着,等待吩咐口

「把屋里的琥珀海棠盘拿来,盛满十二盘,送到‘怜丝寺’去。」她拍拍双手,拂尽花瓣,却拂不去满手的淡淡花香。

春步领了命令,取水瓢洗净双手,连忙去取盘子。

舞衣转身离开花圃,往临水回廊走去,楚狂亦步亦趋,跟得紧紧的,不打算让她轻易开溜。

「送进寺里供佛?」他问道。

「是送进寺里,供的却不是佛。」舞衣回眸,对他一笑。

他挑起眉头,等着下文。

她继续解说。「‘怜丝寺’里不供佛,是供着嫘祖跟蚕儿。」

他仍是挑眉,没有开口。

「养蚕取丝,是趁蚕化蛹时,把蛹投入滚水,再抽丝。半寸丝绸一条命,成千上万的蚕儿以命,换取浣纱城百姓温饱。所以我娘在二十年前,就下令修筑一座‘怜丝寺’,只供嫘祖跟蚕儿。」舞衣倚在花墙下,解释着那座寺的由来,纤细的指在栏杆上游走,一双眼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空气里有桂花香、她衣裳上的熏香,以及她肌肤上透出的淡淡幽香。

楚狂低头望着她,黑眸里光芒闪烁。

「怎么了?」她眨着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沈默。

「我在等。」

「等什么?」

「婚期。」他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喔。」小脑袋立刻垂下来,清澈的眼睛再也不敢看他,努力研究着坎肩上的云样刺绣。

她还以为,他会把那件事忘了呢!结果,兜了几个圈子下来,他仍是穷追不舍,逼着她说出个日期。

心中其实还有着些许疑虑,她还不想作决定。毕竟,她的决定,关系着浣纱城千万百姓的未来——

热烫的呼吸袭来,黝黑的指拨开她颈边的发,她正想得出神,被吓了一跳,连忙想跳开。但双脚还没动弹半分,纤腰就已被牢牢圈住。

「呃,楚将军,这——」她羞红了脸,急着想挣脱。

他稍稍用劲,握得更紧,继续将她的发拨开。雪白的肌肤上,有着淡淡的红痕,看来有些刺眼。

「这是什么?」楚狂问道。

糟了!

她一缩颈子,想要躲开,他却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的脸儿转过来,注视她的眼睛,非要她回答不可。

「被刮伤的。」她的声音很小,细若蚊呜。

「被什么刮着?」

「呃,胡子——」她的声音更小了。

楚狂挑起浓眉。

「我弄的?」是先前吻她时,胡子不小心擦伤了她吗?

她羞窘地点头,这回总算顺利地垂下头,不用再面对他那双锐利的黑眸。

那日,楚狂吻她时,黝黑下颚的那一片胡渣既硬且刺,刮得她有些疼。那时他身子是洗乾净了,胡子却还没刮呢!

前几天刮伤较明显,舞衣都戴着绣花项圈,免得阿姨们瞧见,会持刀去找楚狂算帐。今日衣衫是立领,刮伤也淡了不少,她才没戴项圈,没想到他眼尖,还是发现了。

他有几分诧异,仔细察看那些刮伤,确定已痊愈大半了,才松开手,让黑发重新覆盖雪肤。

「会疼吗?」

「嗯。不,只有、只有一点点——」她回答道,粉颊烫红得像要着火。

「你好嫩。」他徐缓地说道,难以相信,她的肌肤竟然这么细致,宛若凝脂。

她的脸更红,而热热的呼吸吹来,愈靠愈近,她偷偷地抬起眼瞧他,却发现那张俊脸愈靠愈近。

近到,她能在那双黑眸里,看见自个儿的倒影——

呃,此情此景,有点似曾相识啊!

有了先前印象深刻的经验,她立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就在这儿?他要在回廊上吻她?要是仆人们经过,瞧见这一幕,会不会暗暗笑她被楚狂带坏了?

他逐渐逼近,她闻见他身上的气味。乾爽好闻,纯粹男人的气息,打从他进入方府,她就不时闻见这味道。

「这次不会再弄伤你了。」楚狂的声音有些暗哑。

舞衣傻傻地点头,小脑袋还没晃几下,水嫩的红唇就被热烫的薄唇贴上。

嫩嫩的唇瓣,因为他的轻啃吸吮,觉得又酥又麻,令她全身发软,红唇在他啃吻的空隙,逸出娇甜惑人的轻吟。

腰间一紧,他抱得更紧,将她拉进怀中,宽阔的胸膛挤压着她柔嫩的酥胸,反覆摩擦,比吻更煽情。

她颤抖着,因为陌生的快感而慌乱,却又被他引领着,不得不去碰触、学习。当她以生嫩的技巧,尝试着回吻,软嫩的小舌,主动探进他口中,跟他交缠时,他发出一声低沈的咆哮。

楚狂举高她,让她坐在栏杆上,让两人的身体能更加密贴。这样的姿势,让他更能感受到她柔嫩的全部。

她晕眩着,被他强壮的身子所包围、被他的吻所挑逗!

看样子,拖延战术不管用了,楚狂根本不吃那一套,她再推三阻四,说不定他耐心用尽,就直接饿虎扑羊,把她给吞了!

她必须下决定。

愈快愈好!

第五章

这个男人,在书房里的脾气简直糟糕透了!

打从那叠简册送进来后,楚狂的脸就板着,又冷又硬,难看得吓人。

他坐在黑檀木椅上,手握简册,锐利的黑眸巡过每一行,浓眉始终没有松开,像是握在手上的,是他仇人的家谱。

舞衣站在一旁,为他递简册、翻书页,偶尔开口解说几句,为他的态度而困惑。

浣纱城富可敌国,简册里记载的财富,应该会让人看得心花怒放,他怎么反倒绷着脸?莫非是心里太乐,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吗?

她拿起另一叠简册,心里不断猜测着。

见她又递来一本,楚狂脸色一沈。

「还有?」

「是的。」她将简册递过去,发现他瞪着那册子的表情,已经从不耐,转为愠怒。

「还有多少?」

「这些属於织染署,是织绸作坊跟丝带作坊的,后头还有练染作坊、细线作坊,另外——」

「为什么这么多?」他不悦地质问。

怎么,他这是在嫌她的嫁妆太多了?!

舞衣眨了眨眼儿,没敢告诉楚狂,方府的商业版图不仅止於织染,其馀的事业林(奇*书*网。整*理*提*供)林总总加起来,还有百来样,等着他过目的简册,可是多得数不完。

门再度被推开,春步抱着一叠简册,搁在桌案上。

「拿出去。」楚狂冷声说道,高大的身躯往后一靠,看都不看一眼。

春步耸肩,还真的抱起简册就往外走,舞衣连忙叫住她。

「春步,搁下。」

「是他要我拿出去的。」春步嘟嚷着,不情愿地把简册抱回来。「这些简册,寻常人都还看不到呢,如今都抱来让他瞧了,他还净摆着臭脸!」她小声说着。

楚狂冷眼看着嘀咕不休的丫鬟,仍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对那叠简册提不起兴致。

他已经翻了大半夜,简册却还是源源不绝,不断往桌上送。

钱多是件好事,但是钱太多,却也是一件麻烦事。他生来就是个剽悍的男人,只懂得领着弟兄,剿盗匪、杀外敌,在战场上呼风唤雨,但遇上经商这件事,他可就一窍不通了。

要不是看在方舞衣整夜陪伴,以悦耳的嗓音,在他耳边解说,他早就扔下简册走人。

跟那笔庞大得让他感到头疼的财富相比,方舞衣在这桩婚约里的地位,逐渐变得重要。

起先,他是为了财富,才答应了这桩婚事,而如今——

她略微弯腰,用白嫩的小手为他翻页,身上的薄绸因这动作而扯紧,纤细的腰、胸前贲起的柔软曲线,都显露在他眼前。

楚狂黑眸中的光芒已转为深浓,审视着舞衣,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房中,以及在临水回廊上的吻。

他清楚地记得,在薄绸衣衫下,是多么诱人的娇媚身子——

「这些是刺绣署的——」她尽责地解释。

楚狂抬起手,制止她的话语。

「我不看了。」他简单地宣布。

该死!当他的欲望,正为想要她而疼痛鼓动着时,他哪还有什么鬼心情去看简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理智,克制着立刻抱起她,回房彻夜欢爱的冲动。

舞衣咽下一声叹息。

「先休息一会儿,我们晚些再看。」她转过头,对着春步吩咐。「去端些茶跟小点来。」

「端菜来。」楚狂得寸进尺,蛮横地说道。

春步因为生气,胆子也大了,对着那张可怕的酷脸大嚷。

「上哪儿端菜?厨房里都盖锅收刀了。」哼,打从这些男人进城,她就麻烦不断,忍耐早已濒临极限,即将爆发。

舞衣举手,对春步摇摇头。

「我来做。」她打起所有耐心,对他微笑。「楚将军想吃些什么?」

「有什么就端什么上来,尽快上桌就好。」

「那就用豆苗炒些鸡片,做些鱼皮馄饨,来道酥炙野鸽。」俊脸仍是绷着,看似对这些菜提不起多大兴趣,舞衣又补上一句。「再端上一坛好酒来。」

果不其然,听见「酒」字,浓眉总算松开了。

她淡淡一笑,嘱咐春步再拿些简册来,最好能让楚狂再看上几本,之后才转身离开书房,往厨房走去。

夜深人静,厨子们早睡了,亏得她厨艺不差,夜里还能变出个一桌酒菜。看楚狂平日的食量,她早该知道,他要是夜不入睡,肯定要再吃上一顿。

她轻哼着小曲儿,炒好豆苗鸡片,转动铁叉,控制着烤野鸽的火候,一面分神包着鱼皮馄饨。

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厨房。

「小姐,那个人在叫你。」春步踏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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