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唐鸿咬牙切齿陪笑,回座,“说认真的,你真不担心柳大人会离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跑到哪去?轩辕凌若敢不帮我这忙,他这辈子就休想娶到非花!”唐鸿看着她不由得对轩辕凌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沾惹上无名山庄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啊……“更何况我早在他身上下了万里凝魄,无论天涯海角他都逃不出我的追踪。”
“万里凝魄?”这名字怎生得这般耳熟?
“我把你的千里追魂稍稍改了些,如今它的香味只有海儿闻得到,不但毫无毒性而且药效终生不消。哼哼,我绝对不介意花一辈子的时间跟他玩你跑我追的游戏。我北堂逐月瞧上的,谁都别想跑掉!”
唐鸿这回又忍不住同情起柳清扬来:沾惹上无名山庄的人也不过是会被他们“物尽其用”罢了,可被无名山庄的人看上那就真是想逃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干嘛要把事情弄得这么极端,还不若就让他忘了的好。”
“……怎么能够让他忘了我对他的坏呢?我伤他的,就该还他。我宁愿他怨我、恨我,也不要他如今这般疏离我,把我当成陌生人!我心里有他,真的有他。他就如那蛊毒一般早已深入心脉之中,若剜去了,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柳清扬,你我之间难道真要生死离别才能换得来世相守么?!
隔壁,有人啜着香茗笑魇如花,有人僵坐一旁神色黯淡。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惟我毒尊
“不要拦着我!”
柳清扬才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大吼,然后是一群的叽里呱啦声。循声看去,院中不知何时移种过来的歪脖子柳树上挂着一条红绫,那个一个多月前还把竹山县衙闹得鸡飞狗跳的毒尊大人一身艳红扯着脖子要上吊,下面是十几个下人抓着她东摇西晃,那模样不像在劝人倒像在集体荡一个巨大的西洋钟摆。
旁边的亭子里那景观更是一绝:清茶美酒鲜果点心摆满一桌,以随枫为首的无名山庄几大人物围桌而坐,不去拦人自尽反是兴致盎然的看热闹。
这厢水夫人掩唇打个优雅至极的哈欠:“这第几次啦?”
那边琴尊大人不紧不慢地给答上一句:“十八次了吧。”
水家少主乖巧的给母亲添满茶,话却问向正嗑瓜子的北堂夫人:“莫姨,您不去劝劝?她今个儿这模样要真死了,可就是厉鬼一只了呢。”
北堂夫人轻轻吐出两片瓜子壳,一声冷笑:“劝?她铁了心要死,劝也是白劝。再说了,她一天闹一回,从撞墙到割脉却一次都没死成,我看这回也还得继续祸害人间。”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莫绪慈话音才落,那红绫就莫名断裂,当场所有人摔成一团,哀声连天。
“毁坏红绫一条,记账纹银三两。”南宫骆雪毫不客气的翻出一个小巧的金算盘,“逐月,这半个月来你累计损害各类物件共计纹银二百两,快月底了,请结算。”
一把扇子立即钉在了他刚才坐的石鼓上,北堂逐月还没从人堆上爬起就已经气急败坏地控诉起来:“这么条破布你也要我三两银子?你抢劫啊?!再说了,你那个仓库里的东西到底都存了多久啦,我摸把刀是钝的,割了半天手上连个白印都没有;我拿包耗子药是甜的,吃下去竟然神清气爽……就连这块布,我都翻了好久才找着条完整的,其他的,一碰都成灰啦!”
“要刀你可以去厨房,要耗子药你自己配就是了……要上吊布,天下有比你的九天更结实的么?”南宫骆雪在金算盘上拨两拨,“这个石鼓五两……正好二百五。”
嗯哼,别人自尽都是在身边找物件,她倒好,跑去库房里大张旗鼓的翻找,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活腻想死似的。
“逐月啊,再好看的戏看多了也会腻的……”东方追风感叹一句,“你寻死寻了半个月了,换一出吧。”
“只要夫人解了柳清扬的摄魂凝魄。”北堂逐月一步踏进亭中,哪还有先前寻死觅活的疯癫样。
随枫微微一怔,随即笑如春山,温和若旭:“不、可、能。”
北堂逐月对她的答案没有半点失望,应该说,她对这件事的失望早就用完了——从柳清扬回来开始她就一直在求随枫,没有一次如愿的。左手拔出扇子,右手倒上一杯酒,她往石鼓上一坐:“那夫人干脆要皇帝陛下把他赐婚给我好了。”
若能如愿,她一定初一十五奉香,从此对轩辕皇室忠心耿耿——在保护无名山庄最大利益的前提下。
“这倒是可以。”随枫一语惊人,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呛到的呛到、噎着的噎着、摔倒的摔倒,最后又在北堂逐月刚刚喜上眉梢时泼下冷水一桶,“只要清扬答应,莫说是赐婚了,立即把你们送入洞房都没问题。”
“夫人……”这一瞬间北堂逐月甚至有了毒杀眼前的九尾狐狸好给天下除害的冲动,幸而她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当下也只是哀号一声,“他若能答应我也不必如此烦忧了!”
“逐月啊,如今知道何谓‘自食恶果’了吧?”某只狐狸甩着尾巴,完全的幸灾乐祸。
有本事你就下毒啊?看我整不死你。
“知道了又如何?夫人,你可是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呢。”抹抹脸,她才不会笨到再落个把柄在她手上。
北堂逐月那如同前年女鬼般的幽怨不过换来随枫一阵的开怀大笑:“哈哈哈哈……逐月,这可怪不得我。你知我素来护短,又怎么能眼瞅着清扬因夜夜噩梦纠缠而消瘦下去?逐月,摄魂夺魄不是破不了的。”
“他现在压根就不打算想起那些过去,又哪来那些什么强烈的情感冲破深魂夺魄的暗示束缚?!夫人,你玩我玩够了就饶我一命吧。”以她对随枫的了解,她固然有为柳清扬泄恨的意图,不过,好玩才是她弄出这么些事来最主要的原因。
“我以为你的命是掌握在他手上。”随枫含笑朝空无一人院门处努努嘴,众人便看见柳清扬慢慢从院墙后走了出来,看来是听见了她的话才不得不现身的。看看身边神情一下变得复杂而热切的北堂逐月,再看看那边微蹙着眉有些惶然无措的柳清扬,随枫摇头一叹,“你们两个啊,折腾来折腾去的,何时才能让人安生?罢了,这留给你们,分也好和也罢,都说个清楚,省得闹个没完没了。”
啊,她果然心底善良,温柔娴淑。
旁边的人莫名其妙一阵恶寒,阴风阵阵。
众人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就连下人也在迅速撤换了茶水点心后离开,整个院子里一时间过分安静,两个面对面站在亭子里的人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于是尴尬的漫延变得无法抑制。
她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眼前的人神情清淡,无喜无怒却足以让她心乱如麻,指尖发颤。曾几何时,在江湖上足以翻云覆雨的北堂逐月成了如今这般畏首畏尾的小心模样?她不过踏错了一步,在这情路之上就已无法挽救了么?只一步,咫尺就成了天涯,那些曾经的温暖的幸福的姹紫嫣红便成了满地残红。
天外飞来一粒瓜子仁打断了北堂逐月的伤春悲秋,然后是东方追风的密音入耳:“少主问你们是不是打算在那站到地老天荒?”紧接着是压得极低的一声痛呼,显然是某个被出卖的人在“略施薄惩”,然后是数声窃笑,听得北堂逐月龇牙咧嘴——敢情一个不少的都在外面看戏呢!
柳清扬则是让突然头一低,而后又目露凶光的北堂逐月吓了一跳,脚下轻动就想先走再说。
北堂逐月眼明手快的拉住他:“你跑什么?”
柳清扬有些为难地瞅着她,想着要不要把随枫他们说的诸如她是“活动凶器”一类的话照实告诉她。不料,下一刻她就翻着白眼挥手:“你不用说了,想也知道夫人他们对我绝对穷极抹黑之能。”
柳清扬张张口,无言——仔细想想,十三婶他们的确没说过北堂逐月什么好话。
北堂逐月看着他,本就是如墨的眸子缓缓深邃,一圈圈地凝起涟漪直至深不可测:“柳清扬,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北堂逐月在此立誓:无论世人眼中我究竟是何等张狂冷酷,我负尽天下也不会负你,哪怕化作地狱修罗我也不会再伤你分毫。若有违背,愿神魂俱灭,从此烟、消、云、散!”
柳清扬瞠目结舌地看着北堂逐月郑重其事地对自己发下狠毒誓言,血色一点一点的至脸上褪去,好一会儿后才勉强寻回他发颤的声音:“你……何苦?”
他不是她的柳清扬,那个柳清扬已经死了,死在那冰凉水中,死在她的冰冷无情中。
“我错一次就已是锥心刺骨……”北堂逐月苦笑着看向他,“你以为我有几条命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生不如死?”
悔。
后悔当初的执迷不悟,所以今日活该吞下自己种的苦。
柳清扬微微睁大了些眼睛,随即又垂下眼睑掩去那些在眸中风生水起的复杂情绪。
又是一片寂静。
一片残叶被风卷着飞过院中,最后摇摇晃晃地落在水面上,泛起几圈浅浅的纹。
这回天外飞来的是一粒花生,可密音入耳的仍旧是东方追风:“夫人说不要总把气氛弄这么僵,不利于消化……唔……”由声音可以想象,某位夫人正笑咪咪地指使旁人将那个总是妄图以出卖上司换得自身太平的白痴武尊灭口。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气,何况素来脾性不太好的毒尊?
缓缓抬起再度被打低的头,北堂逐月趁机将所有怒气一并爆发出来,扭头就朝着墙那边吼:“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要看戏就安静的看,不要总是说些能让她听见的评论好不好?!
柳清扬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没有武功也猜得出是什么情况,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底却感激那些总是乐此不疲的将快乐建立在自家人痛苦之上的不良分子,那样的尴尬实在让他喘不过气来。定定神,他重拾一张温和的笑脸:“北堂公子的深情厚意,清扬在此谢过。只是就如我之前说过的,一切既然已经逝去就再追不回来,太执着……对所有人都不好。”
“可我舍不得……”
“天下之事,哪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柳清扬轻轻笑了一声,“只要狠狠心,什么都能放下……剜心虽痛,但若剜去的是废血毒瘤,那反是救下一条性命。北堂公子药理医术非凡,这个道理必然想得明白。”
北堂逐月一愣,心酸和苦涩尚不及涌上心头,柳清扬已垂下眼睑一步步从她身旁越过:“何况……我要成亲了。”
感觉衣袖下摆被勾住,随即是北堂逐月冰冷的声音:“成亲?”
柳清扬竟不敢回头,可即便如此他忍无法控制的在北堂逐月的注视下打个冷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该成家立业了,这次来就是要向十三婶禀明此事的。我虽身份特殊,但西荻亡国已久,便是有我的血脉传世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爹替我寻了这门亲事。”
身后静静的没了声响,柳清扬屏着一口气僵直的立在原地,直到胸口开始紧紧地发痛才感觉衣袖被松开。他悄无声息地松口气,软下一直绷紧的双肩,正欲开口告辞,就听得北堂逐月低低的冷笑,带着一种在伤透后化出的怨愤讥讽着:“你这样心里满满地装着一个人去成亲,会不会对那位姑娘太不公平了?”
“我心里如今没有装着任何人,成亲后……我自会对她好。”柳清扬说得很是坚定,却又让人有种他是在说服自己的错觉。
“没有装着任何人?”北堂逐月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着绕到他面前,无视他略微泛白的脸色,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心口处。明明不曾用上劲道,柳清扬却在瞬间痛得惨白了脸。北堂逐月是个俊美非凡的人,温和时可让人如沐春风,但动怒时也足以让人遍体生寒。而此时,她的唇抿出一个缺乏温度的弧线,眸泛冷芒,虽笑却浸透了噬人的森寒气势,“柳清扬,在你这儿刻着的,不是我北堂逐月么?!”
柳清扬急促地呼吸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就算曾经有,如今也全忘了。”
“忘了?”北堂逐月挑着眉眼儿一笑,收回手指又绕回他身后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我说,这出戏你还打算演多久?”
柳清扬的心漏跳一拍,尽管心里不断的在告诉自己不要理会她,只要尽快离开就好,可身体仍忍不住慢慢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北堂逐月把玩着手中的碧玉酒杯,凝视他的漆黑眸底有着如同子夜里升腾起的烈焰,冷冷的出离愤怒的火:“柳清扬,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你根本不曾中过摄魂夺魄?!”见他刹时瞪大的眼中染上一丝惊惧,北堂逐月不忍地敛起自己的骇人气势,但很快又释放出更大的怒气来,“我原以为你是怨我伤你害你所以要报复我,所以我愿意陪着你演下去,只要你能原谅我,只要我们最后能携手,我甚至不介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求得你重新对我敞开心扉……”碧玉杯子在她手中“啪”的一声迸裂,“可是你,柳清扬,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要成亲了?!你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我能心平气和的看着你和另外一个女子拜天地、入洞房,然后相守一生?!”
酒液顺着她的手滑下,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圆,仿佛是一滴滴泪斑。
柳清扬喉咙干涩地退后一步,勉力道:“你不能又如何?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我是什么关系,哪由得你开心不开心?北堂逐月,我既然愿意娶她就说明在我心里,你已不再重要……我娶了她,自然也能忘了你……”
北堂逐月逼近一步:“你要真对我恨到只愿忘了何不干脆让夫人对你施下摄魂夺魄?!”
柳清扬再退一步,胸膛起伏得厉害:“我的生命里不是只有你,你不必太过自以为是。我不愿忘,只是因为那段日子里有我必须一生牢记的教训——永远不要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北堂逐月这回没有再逼近过去,却勾唇蔑然一笑,一字一字冻人心扉:“柳清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忘得了我北堂逐月,我和你,注定要纠缠一辈子,至、死、方、休!”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咬牙切齿,听得柳清扬阵阵生寒,一时间,所有的怨恨乃至委屈尽数溢满胸腔,他对着盛怒中的北堂逐月大吼:“我忘不了你又怎样?!我已为你死过一次,我欠你的,欠你北堂家的俱已还清,你和我之间还能有什么瓜葛?!”看着面前人立时扭曲发青的脸,他竟有种莫名的畅快,“我如今要娶的是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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