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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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檀经-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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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万籁俱静,只有几双眼睛在相互凝视,情势一触即发。

突然之间——

“你不必等了,他们不会来了。”有人语气淡淡地道。

慕容执与慕容烷一见来人,不由由喜转惊。

“折眉!”慕容执低呼一声,“他们呢?”

柳折眉一身血衣,手中的一柄软剑上血像流水一般滑落下来,不知道取了多少人命!他脸色出奇的苍白,双唇却特别的殷红,一头长发披散,但奇怪地并不零乱,只是血湿,一个人像是从血池里面捞出来的一样。听见慕容执的问话,柳折眉微微牵动了嘴角,算是一个苦涩的微笑:“死了。”

“全部?”慕容执震惊不解。

范貉更是绝不相信:“江湖传言圣心居士善心佛性,竟然会是一个杀人如麻之辈,如何能令人相信?就凭你一个人,如何杀得了我蛮龙岭数千弟兄?痴人说梦!”

柳折眉的声音像从地狱里出来的幽灵:“死了,一百四十七个死在我剑下,其他的都跑了,我放了一把火,吓跑了他们的马。”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无法不相信,“圣心居士从来就不是什么善心佛性之辈,只不过假仁假义之流而已,你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他抬头看向慕容执,笑得好苦,“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善心佛性,那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你们都不相信。你们一个一定要相信我是一个好丈夫,结果发现我不是,你很伤心;一个认定我是一个正道侠土,结果我不是,你也很失望,是不是?”他凝视着慕容执,又看了看慕容烷,“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男人,做出来的事情——”他自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一件是对的,但无论如何,你说我蛮不讲理也好,倒行逆施也好,对于执,我绝不放手,她是我的妻子,你们没有权利带走她。”他笑了笑,“我绝不允许,你们现下知道我不是说笑的了?”

全场鸦雀无声,见到他浴血而来的架势,谁都知道他不是说笑的,有谁敢阻拦他带走慕容执,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那是怎样绝望到了极点的挣扎啊!

“折眉,”慕容执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地道,(奇*书*网。整*理*提*供)“折眉,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样——绝望?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么?”她不是傻子,柳折眉的不对劲,她是早已感觉到了,只是,她不知道他竟然会为了她疯狂至此,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压抑着什么,才会让他从目中透出这样强烈的痛苦?他这样,她只有比他更痛苦,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柳折眉摇了摇头,眼中灿然生光,只看着慕容执:“你答应不嫁给何风清了么?”慕容执看着他极度痛楚的目光,心中一软,千万般怜惜油然而生,他本是怎样温柔和善的人啊,何尝经历过如此的痛苦?虽然她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痛苦,但她终是不忍他这样痛苦啊!

“我——”

“答应我不嫁。”柳折眉闭上了眼睛,眼睫之间有物闪闪发光。

他——那是眼泪?

慕容执想也未想:“我答应你,不嫁。”

何风清脸色惨白。

“即使以后伤心痛苦,受尽无数苦楚,你也绝不后悔?”柳折眉问。

“绝不后悔。”慕容执凄然一笑,“只要,你告诉我,你是值得的,我就不后悔。”

“执——”柳折眉抬起头来,那深深蕴含在眼底深处的痛苦渐渐地淡去,渐渐地淡去,渐渐展开了笑颜,但眼泪却终于滑落了脸颊,他原是从来不哭的,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他怎么能哭呢?“那我告诉你,我值得。”

“折眉——”慕容执用衣袖拭去了他的眼泪,他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折眉,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好不好?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她心中万般的温柔、千种的怜惜,虽然他没有说出了什么事,但她却知道他一直在受苦,一直在受苦!这不是从他哪里看出来的,而是——在他拥抱她的时候,她从他身上感觉出来的!他一直在受苦!一直在受苦!

“我如果能不爱你,那有多好?”柳折眉低低地道,“执,我如果可以不爱你,那有多好?我——我不愿死啊!”他摇了摇慕容执的双肩,“如果,我可以让你嫁给他,那有多好?我不愿死,你知不知道?我不甘心,我不愿死!我只是希望,我不死,然后可以爱你,难道连这样的希望都是奢求?我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

“傻小子!”连慕容烷都微微地动容了,“傻小子,你——”

范貉眼见没有人注意他,悄悄向门口掠去,正以为逃过一劫,却不料人影一闪,一记重掌拍在他顶门,登时脑浆崩裂而亡!

“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执!”柳折眉人已在殿外的大树之上,遍身鲜血,摇摇欲坠。

慕容烷变色道:“孩子,你怎么了?”

慕容执惊得呆了,心中的平静一下子被极度的心痛驱走:“折眉,你——你——”她连一句“怎么会这样”都说不出来,全身只是颤抖。

只见柳折眉一身血衣被雨淋得湿透,一张脸苍白得像个死人,不,他几乎便是一个死人了,一般地毫无生气。“我——”他勉强说了一句,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不要说话。”慕容烷眼光何等老到?一眼就看出柳折眉真气紊乱,元气耗竭,这可是要命的大事,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决,快叫人拿蘅寰保心丸来,孩子,你快坐下,你还能不能运气?快运功保住你最后一口元气,不要再糟蹋自己了,有什么事等你回过气来再说。”

柳折眉不理他,只是死死地看着慕容执,因为脸色太过苍白,所以一双眼睛就分外黑,黑不见底,他终于低低说出一句话来:“如果——如果——我可以爱你,你——还——要不要我?”

慕容执脑中轰然一声,像是一下被惊雷劈中,她睁大眼睛看着柳折眉,不能理解他刚刚说了什么——

慕容烷眼见事情紧急,不能让他们儿女情长慢慢说话了,再不救人,柳折眉立刻就散了最后一点元气,再救不回了。他一指点了柳折眉的数处大穴,厉声对慕容执道:“不要说了,快找你海叔来!”

藤萍——》锁檀经——》君情我意

藤萍

君情我意

慕容海的医术未必如何高明,但他的应变神速却是慕容世家人尽皆知的,慕容烷武功甚高,但论处理事务之能却远不及慕容海,因而柳折眉出了这等事,慕容烷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慕容海。

慕容执还在发怔,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又像是她的整个魂都到了柳折眉身子里去了,自己只剩一个空壳。这一声大喝她竟完全没有听见似的。倒是慕容决比较清醒,因为虽说柳折眉是他的妹夫,却到底与他没有多深厚的交情,见他如此,他只是诧异,倒并不难过,更不像慕容执那样心魂俱碎,他去了。

“执儿?”慕容烷急快地出掌,在慕容执肩上拍了一掌。

慕容执悚然一惊,这蕴涵着慕容烷真力的一掌,震醒了她的神智:“我——我没事。”她颤声道,“他——他怎么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

慕容烷脸色难看之极,嘿嘿一笑,不知是哭还是笑:“离相六脉功!离相六脉!想不到阔别六十余年,这鬼功竟还流传于世!这鬼怪练的妖功!”他左手一提慕容执,腾身而起,双手各带一人,掠人他的房间里。

把柳折眉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慕容烷眉头紧皱:“执儿,若不是这小子还会回来看你,我会一掌劈了他!他练的离相六脉功,是自古以来最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武功!他自己自身都难保了,还敢娶什么妻子,莫怪他会让你伤心——”慕容烷叹气,喃喃地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也真难为他,明明知道不可以,他还是爱上你了,否则,又怎会弄成这样?傻孩子啊,都是傻孩子!”

“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爱上了我?”慕容执脸色苍白,她守着柳折眉,轻轻触碰着柳折眉的脸,触手冰凉,正如她的心一般冰凉,“爷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我要知道。”她语音幽幽。

慕容烷缓缓地道:“离相六脉功,本是出自佛门禅宗的一门内功心法,号称禅宗最正统最具达摩本意的一门武功。禅宗分为在家与出家两门修佛之道,讲求顿悟,求无心无我,是渡化众生之道。”他看了柳折眉一眼,“我本早该想到的,他号称‘圣心居士’,所谓‘居士’即禅宗所谓‘长者’,即修佛有道的人,属在家一道。本来,居士修佛,不必守五蕴十八戒,依旧可以娶妻生子,只需一朝顿悟,便成智者;但这离相六脉功却背离了在家的道法,转向了出家,并且变本加厉,强求练功之人无思无欲,不能有情绪起伏,否则功力反啮本体,经脉寸断而死。这并不是禅宗的初衷,而已经入了魔道,创出离相六脉功的人,第一个死在这种妖功之下,人总是人,不可能无思无求,也不可能无情到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否则,人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慕容烷叹息,“活着的人,总有着各种欲求与愿望,否则,哪里还会有人觉得人生可贵?这鬼功却不允许,它像是活的,它——不让任何修炼它的人活得舒服,它要他们个个死得惨酷无比!可是偏偏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人成就一身可以在江湖上称雄的武功,追求它的人也就不绝,有些人,为了成名,连命都可以不要。”

“折眉不是这种人。”慕容执断然道。

“他自然不是,想必他有他的苦衷。”慕容烷看着一意维护柳折眉的孙女儿微微一笑,“所以,有一阵子,这妖功在江湖上造成了一场混乱,大约在六十年前,此功的习练者竟然意图围攻少林,自称是禅门正宗,结果为各大门派所灭,自此离相六脉功绝迹江湖,大家都以为,这门妖功已经绝传,却不知竟然出现在折眉身上。”

“想必当年并非所有修习者都死于六十年前。”慕容执幽幽地道。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解释。”慕容烷苦笑了一下,“执儿,你要有个准备,练这门武功的人——”

“如何?”慕容执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可知六十年前震惊江湖的一件血案?”慕容烷脸色苍白,“正是那件事,促使各大门派下了消灭离相六脉功的决心!”

“土大夫杀死自家一门五十余口的血案?”慕容执当然知道这件人伦惨剧,士大夫原凉是一代徇徇长者,为江湖中人尊重,他竟然会发狂杀死自家一门老小,这件事如今说来都骇人听闻,何况是在六十年前?

“不错,原凉他——正是一念之差,修炼了离相六脉功,他声名日高,但武功却不如他的人品那般能服人,所以他修炼此功,想要使武功精进。”慕容烷苦涩地道,“结果——”

“结果如何?”慕容执低低地问。

“起初,因为他深爱他的妻子,他不能做到无思无求,他毕竟还求个好名声,他爱他的家——结果,终有一日他忍不住了,拔剑杀死了一家五十余人,他以为,如此就可以不受爱欲干扰,可以专心练功,可以斩断情念,他根本疯了。”慕容烷摇头,“这就是那妖功的魔力,一旦练了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爷爷以为,折眉会发疯?”慕容执挺直了背,她的目光从来没有这么冷然,“他不会的,士大夫发疯,是他自己功利心切,是他该死。折眉不是,他这么多年来,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任何人的。”

慕容烷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不,我还是娶了你——这——就是我的罪孽——”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柳折眉睁开了眼睛,那双一向平静安详的眼睛此刻充满痛苦之色:“我娶了你,我明知一定会伤了你,可是——还是娶了你——因为我太自私,我始终不愿放手;我不能爱你,可是我爱你。”他本来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如今更是毫无颜色,“我不可以爱你的,爱了你,我死,你伤心;不爱你?”他苦笑了一下,“那怎么可以?我始终都在骗自己,如果不喜欢,我不会娶你,没有人可以强迫圣心居士做他不愿做的事。执,你难道始终没有想到,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骗自己相信自己是不爱你的。”

他一口气说完,一口血冲口而出,吐在床前地上,悚目惊心。

“折眉!”慕容执变了脸色,“你怎么样?”她小心翼翼扶他起身,用袖角拭去他唇边的血迹。

柳折眉可以听见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全身都是紧绷着的,因为她太害怕、太紧张,她失去了她一贯的淡然颜色。

“折眉——”她颤声叫道,不知如何是好,“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救你?我——不是——不是有心要离开你,我只是以为,离开会对你更好一些,我不知道——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要如何救你?你不可以死的,你不能在告诉了我你其实是爱我的之后死去,这样——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太不公平了!”她扶着他,最后变成了抱着他,她紧紧地抱着他,他浑身冰凉,她也浑身冰凉。

慕容烷在心中暗叹,离相六脉功一旦修习,必然无药可救,这小俩口相聚的时间不会太多了,他不忍也不愿打搅他们成婚以来的第一次真心相对,走出门去,关房门。

“执——”柳折眉缓缓抬起头,看着慕容执,那目光很凄凉,“没有办法可以救我,我的师父、师姐,都是这么死的,我知道我是无药可救的。我知道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始终不敢爱你,我怕——我就是怕会有这一天——如果不曾有过快乐,也就不会太痛苦,是不是?”他的声音痴迷惘然,蕴涵着不知多少的挣扎与彷徨。

慕容执依旧紧紧抱着他,她个子远比柳折眉纤柔,抱着他很快变成了紧紧搂着他的腰,她扑入他怀里,混合着眼泪依偎着她从来没有依靠过的人:“所以你就故意不理我?”

“我——”柳折眉只说出一个字,就黯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并非存心不理她,只是他也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如何与她相处是好?

“如果不曾有过快乐,也就不会太痛苦。”慕容执重复了一遍柳折眉的话,苦苦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娶了我,就是我这一生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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