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啦?”纪渊看着他。
“妳……小心!”司徒青衣忽地示警!
但见贼人趁她不注意,手抓沙土奋力洒去;纪渊虽反应灵敏地躲过,他却已找到空隙摆脱她的压制,爬起后立刻就往外头跑!
“你好大胆子!给我站、住!”纪渊箭步前跨,腿一抬,话落同时,便将身旁摇晃的木板使劲飞踢出去!
“快趴下!”司徒青衣紧急再次警告,不过这回对象却是贼人。
只听背后破空声追至,贼人双腿疲软,反射性地往前蹲跪,那片木板恰恰削过他的头,撞到墙壁后发出“碰啪”的震天价响!随即跌地碎裂成数块,沙尘暴扬,飞屑四散。
贼人吓得呆若木鸡,双膝颤抖,再也无力逃跑。裁缝铺后门也寿终正寝。
纪渊见状,回头埋怨道:“你干嘛帮他啊?”
因为不想看妳错手宰了人家……唉。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孽缘。
一切,起始于他十岁那年的初春。那时候,他整日不是在学堂念书,就是在房间里练习裁缝,没有朋友,没有玩伴,只有严格却也慈祥的祖父。
因为这样的单纯和涉世未深,所以难怪被骗。为什么纪渊的名字会被说太硬?就是由于她是个应该要柔软的女娃儿。
小时候,她长得比较高,她爹因为觉得有趣而让她穿着男孩衣服,加之她真的看起来很没有女孩味儿,他就很不幸地受害,错认她为男。
不小心跟她结拜就算了,更让他觉得羞耻的,是他明明大她三岁,居然还叫了她好一阵子的“大哥”……
那“义结金兰”,是他此生做过最屈辱、最愚蠢,最不愿回想的事。
现在,他虽然比她高了,也不再崇拜地称她为兄长了,但是他们之间缠绕的孽缘却是没完没了……
“青衣,你怎么不吃东西?”饭馆里,纪渊抓起鸡腿大口咬着,询问对面一直很安静的司徒青衣。
“妳饿妳就吃,不用管我。”他还在头疼她刚才弄出的一团乱,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原貌,暂且没有胃口。
“不要这样啦,别别扭扭的,我请你吃一顿是陪给你那扇门啊,你不吃就代表我要一直欠着你耶。”她会感觉很内疚很内疚的,或许会内疚到变成内伤。“哪,这个给你嘛。”拿起一只肥翅膀递到他眼前。
他对于那句“别别扭扭”很有意见,只是忍住没说话。迟疑了一下,虽然不想吃,还是拿起筷子接过,然后放进自己碗里。他不会拒绝她,几乎不会。
因为那是没有用的。就同他明明不怎么想和她来饭馆吃这顿“陪门宴”,但如果不答应,她会像个陀螺似的转在他旁边,一直唤一直讲一直吵,然后直到他受不了终于说好为止。
倘若他不收下那鸡翅膀,也许她会撬开他的嘴,强迫他连皮带骨吞下去。
“对了,青衣,裁缝铺子后头没有门,会遭窃贼侵入的喔。”她忽而摆出严重脸色,说明道:“虽然你的铺子看来又破又旧,好像没什么钱财,但是贼人有可能会以为你是故意装穷,所以还是会找麻烦的喔。”
不,他想应该不会有这么奇怪的贼。瞅见她满手满嘴的油腻,他略瞥周围,果然有人对着他们侧目。
“妳不能吃好看一点吗?”毕竟,她是个姑娘家。虽然行为上当真和其它姑娘差别很多。
“可是很好吃啊。”纪渊不在乎地舔舔唇。
有些不像理由的奇怪回答,但他已经相当习惯。“妳别这样,会嫁不出去的。”他温文劝道。她也二十一了,如果还想找丈夫,这种大剌剌的行举就要收敛一点。“妳若这么继续做捕快下去,真的没有人敢娶妳。”谁会想要一个成日在大街上到处飞踹破坏的娘子?
“来不及了,永昌城里谁不晓得我纪渊是何德性。”以矣哉,以矣乎。她假装辛酸地驳回。
“……这倒也是。”他叹息。“要改变也并非一时三刻的事。”
纪渊总算从碗里抬起头,皱眉道:“青衣,你好啰嗦喔。”
他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点儿的僵硬和忍耐。
“那是因为,如果我有女儿,我不会因为和县老爷是老友,就把她送去做捕快;当她年过二十却还乏人问津时,我也会相当困扰。”
“才不是那两个老头的关系!我做捕快,是因为我有本事武功好,能打跑坏蛋,帮助别人!”她立刻抗议又订正。两个老头指的是自己做武师的亲爹,和那常来家里泡茶的县太爷。
他……什么时候说她没本事凭关系了?
是啊,她虽然没有如儿时童言,当成会飞天的大侠,但武艺的确相当不错,能够对付作恶之人。他的意思是,若非县老爷的默许,她一名不可当官的女流哪能这般在县衙来去?更别提那捕快的身分压根儿是外加的,只负责抓人逮贼,固然有粮晌,但却因为她并非体制内允许的衙门人手,所以无法论功行赏,亦不能被承认,这她也可以做得如此愉快。
司徒青衣是有些为她不值……
不愿和她辩解,否则她翻桌就难善了。他仅道:“好吧,不说捕快。妳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我哪会想那么多?哈哈哈哈!”她大方承认自己的散漫,随即想起什么:“啊,不过,前几年家里还老是在说我的亲事呢!”烦都烦死人了。
他稍稍觉得宽慰。原来纪渊家人还是有担心过她的。
“你双亲没有中意的?”
“不,是我没有喜欢的啊。”她大方承认。“妳?”他轻讶。
“对啊,其实我不想嫁啦。”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很不情愿。
他下意识地温声问:“为什么?”
“不用你管,哈哈哈哈哈!”
司徒青衣缓慢调息,结识十多年,已经不会再被她这样的胡闹轻易惹恼。
“好,我不管。”他本来就没有立场,的确是多事了。
不再说话,他动箸低首吃将起来。
纪渊原本还是继续吃自己的,后来没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朝他看了一眼。
“……干嘛啦?你生怒了喔……喂喂?青衣啊。”连喊两声没有回应,她鼓起腮帮子,顿时觉得饭菜变得难吃起来。她嘟嚷:“你不要那么小器嘛,上辈子又不是茶杯转世的。”拿起桌上小小的杯子,放到他面前。
他莫名其妙地瞅着那小杯,听她用手指比划道:“瞧,小不隆咚。度量小,尺寸小,不过喂一点水就气得饱了。”故意拿着茶壶斟满整个杯子,结果茶水流得满桌都是。
他闭了闭眼,心中有着万分的无奈。对她,他总是会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纵然他们相识岁月长久,但成人后,情谊却和小时有些差异了。
不理会她的歪话,只是忽然玻ы溃骸啊炎笫稚斐隼础!�
“喔。”纪渊很干脆地听话,彷佛时常这么做。
司徒青衣移动位置,坐到她旁边,随即从自己怀中取出针线布包。翻过她的掌心,在腕处,她的衣袖稍微掉线裂开了。
想来又是抓贼时弄破的。她的衣服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的,若是没有他刚好看到提醒,她也就这样无所谓地穿着。
其实他根本不想帮她收拾破烂,但为什么自己就是会见不得她衣衫掉线呢?他拉线穿针后,把袖布当成人皮,认命地缝缝缝缝!缝补起来。
纪渊望着他的侧脸,突然用竹筷干净的那头,戳戳他的颊,道:“哇,你的脸好软喔。”
他年幼时生相十分可口稚嫩,红红的双颊好似蜜桃,穿着又看不太出来性别,她当下就认定他为女娃儿没错,所以才想跟他结拜做姐妹。当她发现他其实是男孩的时候,真的好惊讶喔。
他手中动作停顿住,很缓慢很缓慢地吐出口气。
“纪渊,我说过,别再这么做。”而且她每次的感言还都一样。
“青衣,你的脸为什么会那么软?吃很多豆腐的关系吗?”牛头不对马嘴。
他开始长得比她高以后,肩膀虽瘦,但还是宽了,连嗓音也低沉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看起来好好摸的双颊了。
“……纪渊。”隐隐咬牙。
“好啦,你真的很小器耶。”她不甘愿地收回自己抵着他脸的筷子。
“……我不晓得脸还可以大方借人。”他没三两下就将破处修复完美,线头打个结,他深深深深吸气,低首接近,用齿咬断。
好长的睫毛喔……纪渊瞅住他很清秀的眉眼和脸庞。
司徒青衣看她一直瞧着自己,愣了愣,先是警觉地坐回原本较远的位置,才不解出声询问:“什么?”
“青衣,如果你是女孩儿就好了。”她道,没头没脑的。
“……我也觉得如果你是男孩儿就好了。”真的,就很多方面来说,都会比较好。他将随身针线放回衣袋。
虽然她已不再如儿时那般穿男装混淆耳目,但是,穿着女装还不改粗野却更糟糕……或许是相识太久,他总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她。
“青衣、青衣,你这么说,让我想到一件事喔。”她迭声招手引他注意,咳了咳清嗓,学着他幼孩时那稚嫩又无邪的叫喊:“大哥、大哥,你刚刚打的拳好厉害喔。噗──哈哈哈哈!”她昂首大笑。
往事不堪回首。司徒青衣一阵面红耳赤,不想让她再调侃下去,微恼打断道:“那是被妳骗了。”罪魁祸首还敢取笑。
“喔,那我小妹子小妹子地叫你,我也被你骗了,你怎么又不说。”不公平,她是真的想拜个女的小妹耶。
那是由于,不论怎么比较起来,这个错误都是他在吃亏。司徒青衣并无把话说出口,因为发现到自己和她的争执,根本没有太大意义。一不小心,又要和她纠缠下去了……
“……我要走了。”他站起身。
“咦?”她直直地看着他,愕道:“哇,才吃一半而已。”不对,其实他只咬了鸡翅膀一口。
“妳吃就好了。”他得赶紧回去整理铺子后头那一堆乱七八糟。思及此,不觉额间又轻轻发疼,移步往外走出去。
“你当真不吃?青衣!”她唤,见他的身影出了客栈,隐没在外头人群后,才自言自语:“走就走,哼,我自个儿享用。”她挤眉弄眼,低声不甘心地喃念。
移动目光,她瞪住司徒青衣碗里留下的油肥翅膀。
探过手把它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她缓慢拿近自己,将唇瓣贴在他咬过的地方,轻碰接触……
片刻,大嘴一张,凶狠地啃个精光。
“妹妹,妳又去找那个小裁缝了,是不是?”
甫踏入家门,三名男子排站在纪渊面前,虽是满脸好奇地询问,但其实大伙儿都有默契也知晓,只要没在衙门和家里看见她大小姐的人影,大概就是跟司徒小裁缝在一起。
她皱眉低头,脚步一旋,改了个方向绕过。“妹妹,妳没有什么心事想告诉哥哥们吗?”三男中的一男──也是纪渊的大哥,复挡在她前头,阻止她的前进。“没有啊。”纪渊侧身,从旁空隙钻出。
“妹妹啊,哥哥实在很担心妳耶。”
又是相当具有亲情的言语。一双鞋钉在她跟前,这次开口的人是纪二哥。
“有什么好担心的?”纪渊哼声,通路都被截住,她索性整个转过身,结果差点一头撞上三哥的胸膛。
“哎哟,小心点。”纪三哥提醒道,舒臂扶她,然后微微一笑:“妹妹啊,妳究竟是不是对那个小裁缝有意?”
纪渊被三个高大的男人包围住,前后左右动弹不得,她不满地嚷着:“你们到底要做啥啦?”
“哥哥们是想帮姊姊妳一把啦!”长廊上头,还有三个少年蹲着看戏,其中之一道:“如果妳当真喜欢那个软趴趴的小裁缝的话。”
是谁说三姑六婆最爱多话又啰嗦的?他们家有三兄三弟也很让她够受了!纪渊生气地叉腰道:“小裁缝小裁缝!人家有名字的好不好?他叫司徒青衣,是个专司做衣裳给人穿的裁缝师傅,你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身上的衣衫可能都是他做的喔!”
“哇!真的啊?那我得赶快去换下了!”五弟非常不捧场。
他觉得男人就是要强壮有力、粗犷豪迈,露出毛茸的胸膛肚腹,大口吃肉喝酒!还青衣咧?娘儿们似的名字,娘儿们似的工作,他都替小裁缝感到丢脸……不像他,他以后可是想做会飞天的大侠呢。
“姊姊说是你就信了?真是蠢。”六弟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五哥。他们家都穿武人装束,是固定请专门师傅来府里量身的。
“姊姊最爱说歪话了。”七弟抖抖地想起不堪往事。童年时,她曾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只要多吃馒头,隔日就会像树木一样高大,他刚好因为才被兄长欺负所以不服气,一连吞了十二颗坚硬如石的馒头,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腹痛如绞,上吐下泻,躺在床上整整三天。
“妹妹,妳看大家都这么关心妳,是好意,是好心,妳别拒人千里。”纪大哥露出亲友包容的和蔼微笑。
“这样叫作关心哦?”她才不要,黏搭搭的好讨厌。
“咱们是想,若是妳中意那个小裁缝的话,可以帮妳完成心愿啊。”三兄长一致点头的理由是:到时候大伙儿都得出去成家立业,家里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早早丢给别人。
“不要啦!我才不要那个娘儿们似的家伙当姊夫。”五弟持反对意见。
纪渊眼儿一玻В姆较蚧悠鹬猓蚕诺溃骸澳阍偎邓锒俏掖蚰汔福 �
好凶!五弟抚着自己心口,想起自个儿的功夫没她高明,上次还被她揍得满头肿包……所以基于好男不与女斗的大侠准则,乖乖地住口。
“怎么样?”纪三哥又拉回正题。“啥子怎么样啦?”纪渊受不了地回道,“你们统统不用费心好不好?因为我根本不中意他不喜欢他也对他无意啦!”推开自己兄长,她迅速地越步轻跳,一眨眼上了长廊。
“妹妹啊,妳对小裁缝……”还是不死心。
“不准再叫他小裁缝啦!”纪渊回首严正对哥哥们警告,经过五弟身边时还不忘惩罚地敲他一记:“你小子真欠揍。”哼!
“好痛!”五弟含泪抱头,恨恨地想着将来待他胸口长了毛,能够裸露粗犷肚腹并且大口吃肉喝酒之时,就是他报仇之日。
丢下六个烦人的亲生手足,纪渊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进到房内,她放下门闩,不想再被干扰。“讨厌讨厌讨厌──”把自己扔进床铺,一头埋入松软的棉被,她呼出长长气息。“──好累喔……”她今天抓了两个偷儿、一个强盗……还有陈大婶家跑掉的三头猪,林爷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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