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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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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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嘴巴恶毒的冰鳍一定会反驳回来了,可今天他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但没有搭我的腔,还走过来接过我手里沉甸甸的水桶:“我来帮你浇花吧……”

“居然这么勤快……难不成老板娘要招赘你做孙女婿,让你继承店子?”我话里带刺,冰鳍的脸立刻红了,他举起竹舀正要发作,但还是收回了手,故意避过话头。我心里更不舒服了,嘀嘀咕咕的拿过竹剪刀去剪长在河堤边的栀子花。然而这一刻,我的注意力被一个奋力挣扎着的小黑点吸引了过去——我还在想乌豆怎么会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只落在蜘蛛网里的小甲虫。

“咦?是萤火虫啊!白天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呢!”冰鳍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指着正向小甲虫迅速逼近的八脚将军,“正好看看蜘蛛是怎么把它吃掉的!”

我一听心头火起,伸出竹剪刀一下挑破了蛛网,获得自由的萤火虫用力振动笨重的翅膀飞了起来,好在蜘蛛在网破的那一瞬间就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然可能已经被我赌气踩死了吧。

这时,冰鳍指着我的衣服低声提醒:“那个……火翼,蜘蛛网沾到身上了!”我怕蜘蛛爬到身上,连忙去拍衣服,可沾到身上的蜘蛛网意外的多,而且粘性又强,竟然越拍粘的越紧!我顿时手忙脚乱,本来天就热,这一急我又要出一头汗。

“不要动!”女孩子娇媚的声音从栀子花下传来,那里正是河堤上“柘房”的水码头,只见麝生姐姐丢下作为代步工具的小船的单桨,一手提着个看起来很重的酒坛,轻轻巧巧的走上岸来。她将酒坛放在我身边,打开红纸的封印,一股奇特的酒香立刻混入栀子花香里飘满了整个院子。麝生姐姐伸出右手小指在酒坛子里沾了一下,在左手心画了几笔,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衣服,刚刚让我一筹莫展的蜘蛛网竟然应声而落!

“不要滥好心破坏了这里的规矩!”麝生姐姐拍掉手上的残灰,“没让你做的事最好一件也不要做,没让你去的地方最好一处也不要去!”她见我并没有引以为戒的样子,便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指向庭园的一角,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别院,爬满柔曼的夕颜花,麝生姐姐做了个威胁的鬼脸,“比如那个地方,敢去的话,有你的好看!”

站在一边的冰鳍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麝生姐姐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出乎意料的,她换了笑脸,伸手去揉了揉冰鳍的微带茶色头发:“这个就是弟弟了?长得果然好可爱啊!”

吓了一大跳的冰鳍反射性的掩住被弄乱的额发,呆呆的看着这位强势的美人。而麝生姐姐则轻松的提着那一大坛香味奇特的酒,摇摇曳曳的回屋里去了。

可能因为要招呼客人,晚饭的时候表姑奶奶和麝生姐姐都没露面,可是居然连冰鳍也不知上哪里去了。我捧着饭碗,偷偷的看着桌上其他人,陪我们一起吃饭的大当家丢下一句“你们家小少爷和老板娘在一起”。爸爸简直摸不着头脑,问老板娘既然用不接待客人,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呢?大当家显然觉得爸爸这个问题问得很没道理,理所当然的说:“老板娘她不能见我!”

老板娘不能和大当家照面吗?这个店的规矩未免太古怪了吧——论是主人,在这么尴尬的时节请人喝喜酒,而且客人来了半天也没动静;论是亲戚,却这么久也不打个照面,连话也没有一句;论是长辈,哪有把人家孙子那么亲热的带过去,却把人家儿子和孙女晾在一边!

不过说实话大当家的烹调手艺还真是不错,就算我一肚子不高兴也还是多吃了几碗。因为贪吃超出了饭量,到了夜里可就睡不着了,我只好出来散散步——天色已晚,客房也都熄了灯。不明不暗的月色里,我依稀看见两道人影穿过垂着夕颜花的竹编拱门,并肩向我所在的后院走来。

那可能是这里的客人吧——我分辨出其中一个人穿着“柘房”客人的衣服。来这里的大都是夫妇或情侣,打扰他们可是很失礼的。我匆匆避让到边门方向,可就在这时候,主屋里透出的光照亮了那个穿客服的人的脸,不看倒好,一看我大惊失色——那个人,居然是冰鳍!

立刻躲到阴影里,我仔细辨认冰鳍身边的人究竟是谁。那人明显是个女孩子,肩膀到后颈一带的线条非常利落,不是盘了头就是剪着短发;因为她个头比冰鳍略矮些,可见不是麝生姐姐。借着恰巧从河面摇过来的夜行船的灯光,我看清那个人穿鲜艳的柘榴色短袄,宽宽的袖口上滚着花纹繁复的宽边,同色的长裙在夜风里轻轻荡漾着,裙摆上的折枝花样栩栩如生——这,不就是我傍晚是在走廊上看见的新娘嫁衣吗?

那个身份不明,从未露面的新娘子,竟然和冰鳍在一起!她究竟是表姑奶奶家的什么人?和冰鳍是故友,还是新知?不管怎样都不是件寻常事啊!表姑奶奶知道吗?爸爸,他知道吗?这时候,冰鳍已经带着新娘绕过一棵桂树,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和不安,我连忙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然而转过树丛,冰鳍和新娘的背影居然不见了!临水的后院非常暗,我只能借着主屋客房的一点灯光辨认眼前的道路,根本没有余力去找冰鳍他们在哪里。夜风吹动树木的沙沙声和虫声混在一起,越发显得夜深人静,我正后悔不该冒冒失失跟上来,偏偏主屋最后一盏灯也毫不留情的熄灭了!

明知道这种状态没法找人,可就这样空手回去我又实在不甘心。犹豫着再三徘徊,我顺手拂起了几枝柳条,一点微红的灯光忽然间摇曳着浮现在眼中。

那是温暖的粉红色,显然是透过纱帐射出的柔光,很像婚房的气氛。那个方向的是后花园里的别院吧,麝生姐姐曾经禁止我去那里,难道……是因为这里就是那个神秘新娘的婚房?

总不会冰鳍也在那里吧?他怎么能去新房呢?就算是暖床礼他也过了年纪啊!一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太多,立刻加快脚步向那间别院跑去。

掩映在夕颜纤巧素净的花影间的,的确是贴了大红双喜字样的大门!对开的门板虚掩着,一道朦胧的人影就站在门边!看起来不太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不是冰鳍还能是谁!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好你个冰鳍,看你都在干什么!”

“哎呀!”那个人惊叫着,差点被我扯到屋外来,一听声音我暗叫不好,不像冰鳍少年的嗓音,这显然是个陌生的成年男子的腔调,更何况我还借着灯光看清了手里的那一截衣袖——不是冰鳍身上那件的白地蓝花式样,而是光鲜的黑缎袍,衬着底下一件浓红的长衫,那分明是新郎官的打扮!

我连忙撒手,刚开口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可立刻又想到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我说这话实在有点不讨喜。正在慌乱间,不知往哪儿放手反而被新郎官抓住了,吓了一跳的我反射性的去掰开对方的手指,没想到事与愿违,连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

“小姑娘,能在此时此地相遇,我们很有缘啊!”新郎官并不走出房间,只是从门板后面露出脸来看着我,他看起脸色来有点苍白,十分书生气,好像有些病歪歪的样子,可是力气却也比我大多了。虽然他的言行举动无礼,可因为是自己失礼在先,所以我也不能贸然发火,只得不客气的回答:“谁告诉你我是什么小姑娘的?我是火翼啊!”

从小我和冰鳍就被祖父养成了习惯,碰上看起来古怪并且纠缠不休的陌生人,就立刻报上乳名,这样他们十有八九都会马上离开。可是这个躲在门背后的新郎官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不放开我的手:“不是你自己对女侍说的吗?你是姐姐,另外一个是弟弟!”

我的确和麝生姐姐讲过这样的话,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我生怕惹上麻烦的家伙,也不搭他的腔,手里暗暗使劲想要挣脱,可是对方冰冷的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粘性似的,怎么也挣不开。

“小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在那里见过?”新郎官的话让我怒从心头起,开始我还为自己的失礼抱歉呢,现在看来,他完全是个轻骨头的家伙!我没好气的冲了他一句:“你认错人了!”

新郎官轻轻掠了掠前额的头发,幽幽的说:“的确,你的年龄比那个人小多了……可你长的和那个人实在像了……那个我唯一爱过的人……”

一种别扭的感觉掠过我脑际,可是这种感觉立刻被让人忍受不了的肉麻给压下去了——居然对刚见面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还真是个了不起的新郎官!你别惹我吐了吧……我在心里暗骂着,冷冷的说:“是吗,那你一定是认错了!别人都讲我和爸爸长的一模一样!”

我的冷嘲热讽对新郎官丝毫不起作用,他再次掠起额发,露出悲戚的神情:“我很快就要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爱的人……”

那个关我什么事!我不听他唠唠叨叨演戏似的独白,只是一个劲的想从他的掌握里挣脱出来,可是他却征求意见似的再三向我询问什么,我困惑的抬起头,却听见他断然的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别开玩笑了!你这是犯法的!你放开我啊!”我口不择言的大喊起来,而他还是故作潇洒的掠着头发,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难怪麝生姐姐告诫我绝对不要到别院来!

此刻我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让新郎官放开手,可难听的话都骂遍了他也纹丝不动,这下我连同那个新娘子也恨进去了,她居然到现在还不出现!不是她拐走冰鳍,我也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也不会碰上这个神经病!真是古今中外最讨人厌的一对新婚夫妇!

看来乱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心念一转,我努力换了温柔的腔调,虽然听起来还是恨恨的:“那个……你说要逃走,难道要空手逃吗?”只要让他放手就行了!我故意提醒新郎官得准备钱的问题,如果他要去收拾金银细软的话,就一定得放手,一放手我马上调头就跑!

“那个我早想到了!”新郎官拍了拍衣袋,从门板后面露出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我心里暗骂一声,连忙改口:“不要给新娘子留封信吗?”新郎官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好像看出了我在故意拖延时间,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

我心里顿时乱作一团,眼睛不知看那里才好,慌乱之间,我瞥见新房的圆桌上插着一束合欢花!天助我也,就是它了!我大声喊了起来:“我又不知道你的心意,才不要和你一起逃走!”

新郎有些意外的看着我,病恹恹的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情。我心里暗暗祈祷事情能按照我希望的进行下去,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至少要送我一朵花吧!现在弄不到红玫瑰什么的,桌上的那个合欢也凑合啊!”放花的圆桌在十步远的地方,他要拿到花,就必须放开我走到屋子中央!

“那个啊!”新郎官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我这就拿给你!”一听着话我心花怒放,连忙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就等他放手!

可出乎意料的,手上的束缚丝毫没有减轻,眨眼之间,一朵合欢花竟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要多少我也拿给你!”新郎官拿腔拿调的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花朵,搞不清状况的我我茫然的移动着视线,只见另一朵花也正带着室内幽暗的粉红色烛光,慢慢飘近我眼前……

怎么可能?合欢花竟然凭空移动吗?不,不对……它的确是被拿过来的,可怎么会这么长呢,那拿花的手臂?还有几支长得不自然的手臂正陆续从我站立的门边,伸过整个房间去拿起那剩余的红花……

我低下头,难怪我无法挣脱,原来无数银丝从新郎官的双手上伸出,爬满我整个胳膊,难怪我刚刚看见新郎官整理额发的时候觉得别扭,因为人应该只有两只手,而那时他的双手,正握住我的手啊!

都讲动物在遇到远远超出自己能力处理范围的问题时,会本能的将注意力转到毫不相干的事情上,此刻的我呆看着鱼贯送至我面前的花朵,有些失神的说:“到底……有几只手啊……”

“你自己数啊!小姑娘……数了就知道了!”新郎官青白色的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慢慢从门板后面移了出来,难怪他总是躲在门板后面和我说话,只露出一张脸,也不出来,也不让我进去;那是因为他全身也就只有这张脸是人样——从脖子下面开始,是插着细细手臂的滚圆肥大的身体,油光发亮,好像随时都会撑破的皮球一样,一股细细的银丝还不断的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缠向我的手……

八朵花,八只手……我猜到了,难怪我会从镜中夕阳的反光里看到那么多丝线的幻觉,难怪这个新郎官会知道我和麝生姐姐的对话——因为它是……蜘蛛啊!

“啊啊啊——”不管多么难听,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起来。“虽然我也很想吃,可还是先把你送给她吧……”伴着新郎官阴惨惨的语声,眼前的旖旎的婚房的幻影,还有那个怪异的新郎,在一瞬间消失了。绕在手上的蜘蛛网像巨大的风口,猛地膨胀开,带着惊人的吸力,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就在意识逐渐混乱之际,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酒香忽然间飘到了我的鼻端,风口仿佛淤塞了一样,蛛网的吸力骤然减轻,我感到有人拉住我的后衣领,一下子将我拖出了那个陷阱……

“你在干什么!火翼!”这个声音不用听我都知道是谁,那是冰鳍啊!

惊魂未定的我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断断续续的说:“冰鳍……你看见了吗?那么恶心的东西……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冰鳍发出了不满的啐舌声:“我看见许许多多萤火虫排成长队,我跟着它们走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就看见你在这里,身上挂满了蜘蛛网!”是萤火虫带冰鳍来的?它们在感谢我黄昏时分从蜘蛛网上救下了它们的伙伴吗!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回家去,再也不要来了啊!”我大喊着站起身来,却迎面撞上了一团红影——柘榴的颜色,精美的滚边,繁复的绣花:那是新娘子的婚服!

“我可不让冰鳍走!”红嫁衣里的新娘子发出的声音竟是那么粗哑低沉,比起嗓音,更让我恐惧的是她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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