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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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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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泛出健康的红色光芒的长发,草草束成发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抄起地上的冰鳍背在背后,用长长的垂髾把两人绑在一起;做好这些准备后,纹紫终于注意到这边了,他为难的看了一眼我的短发,然后迅速把余下的九重葛绑在我手腕上:“九重葛花是虺蛇伤口滴落的血化成的,我们进山都要戴着它!”

我被这捉摸不透的举动给弄懵了。纹紫却露出没什么人情味的白亮牙齿笑了起来:“好了,姐姐——你带路吧!

“你要我带路?”拜托,我来到这里一天都不到啊!

纹紫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我背上这个是不能指望了,可姐姐你应该还记得神道吧!”

神道……刚进山就与家人走散我和冰鳍曾被一头黑色咋蛇犬带领着,走过一条临近瀑布的山道抵达纹紫家中,当时纹紫的外公就惊呼我们居然通过了神道。而那头神出鬼没的咋蛇犬,在把我们送到纹紫家之后就失去了踪影,直到纨青夺走了斩蛇剑剑锋时,它才从秘社一祠前的九重葛花丛中一跃而出追随纨青而去。

在这头黑犬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我和冰鳍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像月度寒潭一样穿越了冰鳍身体是的灵体,这头咋蛇犬并不存在于现实中!

“还不明白吗,它就是‘那一头’咋蛇犬啊!”故意强调这“那一头”这几个字的纹紫,轻轻的拍了拍空无一物的剑鞘,“当年和这柄剑在一起,现在它就被供奉在村口犬祠里……”

和斩蛇剑在一起的咋蛇犬,作为神明被供奉在村口犬祠里——那么,带我们走过神道的,应该就是李寄的爱犬,斩蛇少女的左膀右臂!

纹紫的语气中有着踌躇满志的得意:“纨青有咋蛇犬的带领,应该已经进入神道了,不过没关系,我也有带路的……”

“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记得只走过一次的山路!”我恶狠狠的反驳,大半是因为纹紫惹人厌的暗喻。纹紫却完全没发现自己的错误,只是从上方指着我的眼睛:“你记得的,就算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你一定还牢记着……牢记着神道……”

……

不得不承认,“山林之子”这样笼统而敷衍的词语并不足于形容纹紫,山林简直就是他身体的扩展——背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冰鳍在夜幕笼罩下的密林中穿行,纹紫的态度从容舒展得就像和自己的身体嬉戏,说不定那满山的木叶还会为他清歌而起,引逗入眠的鸟儿。

纹紫将纯白礼服的广袖和宽摆都牢牢绑好,轻捷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询问我是不是能跟上,有没有窥见神道的影子:“……走得匆忙,连松明也没有准备,不过让你这个外行人拿也挺危险,将就一下没问题吧!”我实在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那条山道,只是隐约记得它和纹紫家后山顶的一祠一样是白石修的,所以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没听见我的回答,纹紫头也不回的扬声说:“行啦,我知道摸黑找路很辛苦!”

摸黑吗?并不是这样啊——最后一缕夕阳反射的光消失后,夜色就像漆盒严严实实的阖上了盖子,而这座山就像秘藏在漆盒深处的夜明珠。一草一木,一泉一石,都焕发着一种柔和的青色荧光,那不是像日月星辰一般夺目的灿烂光辉,我在注视着它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光”的存在,也许这样说更加妥当吧——这是没有阴影的国度,整座山吞吐着氤氲而温润的青色雾霭,将这种光最温和的状态呈现在人的眼中。

“一点也不黑,因为整座山都在发光!”我环顾四周,大声回答。

我的话让纹紫猛地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惊讶的注视着我:“了不得啊,姐姐!我都不想放你回去了……”他话音未落,隔着几丛灌木的不远处,突然响起异样的嘈杂声。

纹紫一瞬间变了脸色,迅速在树丛后隐藏了身形,我也只好跟着躲了起来,透过树叶的光斑,只见一群人穿着洁净的白衣,提着行灯走了过来,那东张西望的样子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人群中竟混着几头脖子上挂着九重葛花环的黑犬,纹紫的外公不是说花环是咋蛇犬的标志,在这座山里已经被禁用吗?不过我很快就分辨出带我们通过神道的咋蛇犬灵并不在其中,因为这些黑犬虽然也是又温顺又勇猛,但却没有犬灵的从容气度,它们有些慌乱的逡巡着,显然因为这灵气逼人的山谷而胆怯不已。

“穿上秘祭的净衣不说,居然连咋蛇犬也敢假扮!我看他们是铁了心了!”纹紫冰冷的嘲讽响在耳边,那是带着鲜血味道的语声!我正要转头去确定他此刻的表情,却被一阵狂乱的犬吠吓住了。

“发现了什么吗,难道纨青在那边?”

“谁过去把他抓住?小心他手里的剑!”

“只要弄到剑就行了!放狗去把他拖出来!”白衣的人群爆发夹杂着恐惧的兴奋呼喊,而纹紫外公的声音无力的混在其中:“别这样!你们也姓李,纨青好歹是本家的孩子!”他的抗议就像一颗投进湍流的石子,连波纹也没有留下消失在人们那虚弱的残酷情绪中。

纹紫不屑的轻声嗤笑:“放狗过来试试啊!”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别开玩笑了!你出生在训狗世家一身本事,我可是很怕这些狼的近亲的!此刻拔腿就跑反而更加危险,我蹭着树干一步步后退着,本能的伸手去寻找依靠……

然而,我的手背却碰见了某种干燥而柔软的东西,像特意压出纹理的高级蜡纸一样,这样的触感是……我下意识的转头张望,却不由自主发出惊叹声。

纹紫回头狠狠地摆出噤声的手势,却也在一瞬间停住了动作——视线淹没在一片灼热的绯红里,我们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燃烧般的开满了九重葛花,那柔软的藤条互相绞缠着升向天空,形成了一道霓虹般的拱门,而拱门的背后,呈现出一条渐渐延伸向淡青柔光中白石山道……

“神道!”纹紫一下子站了起来。我疑惑的举起探寻树干的手——手腕上,正是纹紫替我系上的,传说由虺蛇鲜血化成的九重葛花环!

像被隔绝在一扇看不见的门之外一样,凶狠的犬吠声突然变得遥远了——三角帆船形的九重葛花朵不断地绽开,渐渐填满了那花之拱门。终于,无论是人声还是犬吠,全都像湖面上破裂的水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远雷一样不断轰响的隆隆咆哮,白天走上神道时这轰鸣绝对没有如此响亮,不然我早就已经听见了——这应该就是瀑布的声音!

——在虺蛇血化成的九重葛花的引导下,我们现在,已经身处神域之中了!

纹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开始解把自己和冰鳍绑在一起的垂髾。因为摆脱了家人而放松下来吗?这未免太不自然了吧!从离开吊脚楼时就存在我心底的疑问,现在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为什么当时我们是从竹梯而不是活动楼梯下楼的,为什么守路村民熟睡的姿势是那么不自然,为什么纹紫连松明也没有准备就急着进山,好像怕被人发现一样!

“听你家老人家讲那些人也姓李,他们和你一样要找纨青吧!为什么要躲着他们?你可是李家家主啊?”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吧,姐姐!”纹紫从上方俯视着我,他的眼神异常冷漠,“你们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什么话!我一把抓住纹紫的手阻止他解开飘带:“要把我们丢在这边吗?冰鳍怎么办?”

“你不就怕我要他的命吗?他变成虺蛇也好什么也好,我都不管了,这样姐姐你总放心了吧!别再耽搁我的时间了!”纹紫说着挥开我的手,丢下冰鳍头也不回的走向神道。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家人、保护九一村,可是居然要把即将化成虺蛇的“容器”丢下来一走了之,纹紫前后矛盾的言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无意从虺蛇的利齿下拯救村民!

“你究竟想拯救谁?”就在我看着纹紫越走越远的背影一筹莫展的时候,耳边意外的传来了熟悉的语声——此刻冰鳍竟挣扎着想用左手撑起身体!他断然拒绝施以援手的我,虽然动作还不那么灵活,但他好歹能够站立起来了——讽刺的是让他能再次取回身体控制权的,应该是神域之内的虺蛇的灵气!

“你究竟想拯救谁?”冰鳍固执的询问让纹紫终于停住了脚步。可能非常痛苦吧,冰鳍用力揪紧被纹紫撕破的袖子,握住早已覆盖满青鳞的右臂,但他的质问依然那么凌厉:“纹紫当家,你想找的真是宝剑吗?”

纹紫慢慢的回过头来,山林的荧光在他脸上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青雾,这青雾把每个微妙的表情变化都忠实地强调了出来。此刻纹紫笑得有些勉强:“那还能是什么?”

“是这个!”冰鳍慢慢举起刚刚接触过右臂的左手,摊开拳头,他的掌心顿时亮起无数璀璨的金色光点。与山林柔和的光线不同,这些细小光点像微弱的火种,恶意的灼伤人的眼睛,同时点着人们心中最干燥易燃的部分,引发不可遏抑的野火。冰鳍慢慢倾斜手掌,金色的细屑像映着夕阳的水流,不断的坠向地面,他的语声是尖锐的针:“你也好,纨青也好,那些李家人也好,你们究竟在寻找争夺什么,我大约猜到了——就是这些吧!”

“这是什么啊?”我凑过去看冰鳍手里的光点。

冰鳍却握紧了拳头不让我看,只是捕捉着纹紫的表情:“太复杂的事情我是不明白,但是纹紫当家,你不觉得让我们胡乱猜测,四处询问,最后闹得尽人皆知不太好吗?”

纹紫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冰鳍,但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安静,就在那交织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目光深处,突然闪现出清澈的笑意的时候,他迅速藏起这样的神情转向我:“姐姐还记得李寄斩蛇的结局吗?”

“结局……就是李寄杀死了蛇为民除害吧?”我迷惑的嘟囔着,不理解纹紫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纹紫笑着摇了摇头:“‘李寄斩蛇’和别的传说不同,在民间并没有太多的变体,结尾和《搜神记》中记录的都差不多——李家得到了封赏,而李寄……则成了越王的王后。”

“哦。”我没什么触动的点了点头,冰鳍却冷笑起来:“李家得到封赏完全可以理解;但一个出生并不高贵,家庭并不富有,氏族并不特别有权势,自己似乎也并不那么美丽的女孩子,因为除掉了妖蛇而成为越王王后,火翼你不觉得很不合情理吗?”

“因为越王仰慕李寄的勇敢和贤德啊!”我不服气的反驳,“冰鳍的想法太狭隘了!”

“是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在我看来越王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把李寄放在身边随时都可以监视到的地方!”冰鳍再一次举起左手,像变魔术似的,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再一次亮起刺眼的金光,“恐怕这就是原因——越王仰慕的,应该是这个吧!”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忍不住大喊起来,“有必要这么神秘吗?难道还会是金子不成!”

“是沙金。”纹紫断然的肯定让我吓了一大跳,连说话也不顺溜了:“冰鳍,你……你拿人家的金子会惹上麻烦的!”

“他根本没有必要拿别人的东西!”纹紫走近冰鳍,一下子举起他的右手,那水栖动物特有的濡湿皮肤映着山林的光雾,那遍布白纹的青鳞上,闪烁起夺目的点点金星。难道……这些沙金是从冰鳍的身体里,那部分被虺蛇占据的身体里涌出的?

冰鳍并不挣脱纹紫的钳制,只是静静仰视着对方的双眼,他语声那么低沉:“当时的东越国能有多少人口?虺蛇居住在绵延百十里,人迹罕至的庸岭深处,本该跟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会一再成为危害人间的‘祸患’呢?只会是这样吧——并不是虺蛇侵入了人的领地,而是人一再进犯虺蛇的禁域!” 

达成了某种共识般的笑意浮现在纹紫和冰鳍的脸上,但那是格外凄冷的笑容。无法自由控制右手的冰鳍以笨拙的动作挥开纹紫的手:“东越国人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前往虺蛇的禁域呢?纹紫当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因为虺蛇在的地方,就会有沙金!事实就是东越国人为了财富,把无辜女孩子的性命献给虺蛇换取沙金!”不给纹紫辩解的机会,冰鳍的语调更加咄咄逼人,“李寄对于东越王来说,就是活生生的金矿……因为她最终降伏妖蛇,独占了金沙矿脉……”

“冰鳍!”我立刻打断这匪夷所思的言论,“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不相信,我才不信李寄是为了独占矿脉才去斩蛇的!”

“那她是为了什么?看见我的身体了吗?李寄并没有彻底消灭虺蛇,而是把它封印在剑里传给后人,她的意图还明显吗?”冰鳍不屑的冷笑起来,我顿时语塞,冰鳍指着纹紫腰间的剑鞘,步步紧逼:“李家子弟的行为是最好的证明啊!你看看抢剑的,看看那些搜山的,再看看面前这个想通过虺蛇独辟蹊径的!他们哪一个不是冲着沙金来的?”虽然冰鳍讲的句句在理,但是……我总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是听起来有理就能让人信服的啊!

“没错!”突然之间,一直不言不语的纹紫爆发出了低沉的怒喝,他的情绪像地底的暗火一样喷涌而出,“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虺蛇守护着沙金不让人靠近,东越国人就开始献祭,在虺蛇歆享祭品的短暂时间里淘取沙金!一开始是香烛素果,接着是三牲牛羊,最后……就是人!作为自然之灵的虺蛇像镜子一样忠实地反映着人类的心——人类喂它以鲜血,它就会还以鲜血;人类待它以贪婪,它就会还以贪婪,让虺蛇变得对人血渴求不已永不餍足的,正是人类自己!”纹紫慢慢的扯下缚在长发上的九重葛花朵,绯红的花瓣像鲜血一样从他指缝间坠落下来,“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的先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是为了独占矿脉——你认为一个女孩子只身前往吞噬了那么多人命的险境,只是因为贪婪吗?”

注视着因为努力压抑愤怒而不算颤抖着的洁白的身影,冰鳍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但从不服输的他很快就用冷笑掩饰起了内心的动摇。纹紫激烈的情绪像弹丸划过更冰冷坚固的金属表面,瞬间变得无处可去了。

“如果是因为贪婪的话,她的剑就不会那么锋利!”再也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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