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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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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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敢相信,为什么火翼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你以为是在点蚊香还是在着炉子啊?”冰鳍这个挑剔的家伙,连一点小事也会抱怨个没完——不就是我在帮忙准备中秋团聚时想到往事走了神,熏笼里的火头太旺,燎到了祖母挂在衣架上的旗袍吗?

秋日午后的房间,没来由的一片昏暗,只有冰鳍的动作格外的清晰——他扯下那件玉虫色的旗袍紧皱眉头翻来覆去的看:后摆上燎的小洞本来不算很明显,因为玉虫色是蓝与紫混合的那种幽深颜色,在不同光线下还会透出黯淡的绿影;可因为薄而细致布料上用金线织了繁复的丛菊图案,火烫斑正好落在花蕊上,反而格外刺眼。我这才感到不妙——这块料子是上好的吴绫,祖母特地请绫罗户老当家织的,一直放着没舍得用,因为这次中秋我和冰鳍的外祖母两家都会过来,才专门请了人裁了,没想到还没出新就被我弄成这样……

可是……为什么这么暗呢?那绫子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不透明的浓稠感,织金的、盘金的菊纹却异样的鲜亮起来,像一张透出荧光的蛛网,挂了熏笼暗火的网眼之间,映着冰鳍那张苍白的脸……

不不……那不是熏笼里暗红的火星,而是一根像是由薄薄月光凝成的蛛丝,缀满细碎的露珠,斜挂在冰鳍的肩上,蜿蜒着没入他胸口……

我伸手去摘掉那根蛛丝,可是指尖还没触到细线,那清冽的光芒就突然间暗淡下去,玉虫底色上丛菊纹的幻象顿时烟消云散,黑暗像墨汁兜头浇下,我只觉得一下子被人抛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染缸里……

视觉被剥夺的同时,其他感官立刻敏锐起来,听觉只是徒劳无功的捕捉到了耳中寂寥空阔的回响;一缕甜甜腻腻的气息却殷勤的在鼻端缭绕着,眼前朦胧浮现出像剪碎的白绫一样的花影——包围着湿润的鹅黄蕊芯的柔嫩花瓣,轻轻一掐就会留下水痕,但叶子却像匕首一般嚣张的戟指着——那是白凤仙,黑暗中幽微弥漫的是白凤仙香气!

为什么会有这种香?我放在熏笼里的,明明只是普通的茉莉香啊;因为会惹虫,庭院里也根本没种这种植物!难道……难道这里不是我家!

慌乱中我呼唤着冰鳍的名字努力站起身来,却因为撞到了头,脚下一滑跌坐在地——这黑暗的空间似乎非常狭小,墙或天花板连同地面都像是由同一种材料构成的,并不坚硬,但也决不柔软,那种触感像最细密的丝织物层层叠压,有着不可想象的韧性与厚度。

“有点糟糕啊……”冰鳍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声音在黑暗的彼端响起,语尾很快就被和黑暗一样酽稠的寂静吞没了,不久那单薄的声音又努力扎破沉默这块厚布的表面,“火翼,你还弄得清楚吗——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儿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鳍的疑问正是我的疑问啊!在这幽暗封闭的空间里,白凤仙的香气隐约飘荡着,我用力的拧着额头,回想刚刚浮现在脑海中的状况:“好像是旗袍……那件玉虫色的旗袍……被我燎破了……”

“既然这样,我们应该赶在家里人发现之前补好它才行……”冰鳍推论着,可一片黑暗中,谁也不知道我们身边究竟有没有那件可以作为证据的衣物,但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被不可知外力击碎的记忆点滴,因为这线索,又开始明明灭灭——

“火翼你连这也弄不好,将来会找不到婆家的!”按下熏笼里火苗,冰鳍一边愤愤地叠着旗袍,一边牙尖嘴利的讽刺我。

“这种小洞只要到街上找个缝穷师傅就能解决,犯得着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自己身为男生有点太婆婆妈妈了吗?”我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我只要找个不用熏笼的人家就可以了,可是某些人的问题不是更难办吗——某些人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可是织女或者赫映姬啊!”

见我翻这种陈年旧帐,冰鳍脸色立刻变了,他也不应这话头,只是冷笑两声别过脸:“很好,你就去随便找个缝穷的吧!这么细的活,看他做得来做不来!”

我费力的俯拾着记忆的碎片:“好像你说缝穷师傅那里不行……”冰鳍依然坚持这个意见:“那当然,这活儿缝穷的做不来。可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又是哪里?”

“是……”我费力想着,却看见眼前空寂的黑暗中,一道金丝像光洁皮肤上的血痕一样,细细的沁出来,慢慢连成一线,不断的增加着亮度,最终再一次黑沉沉的画布上勾勒出冰鳍肩颈的轮廓……

柔软地搭在那消瘦的肩头,缓缓地顺着单薄的胸口流淌下去,然后突然褪去了鲜明感,仿佛被遮挡住一样,从斜斜的屏障下散射出朦胧的柔光——

“是金线!”我脱口而出,一下子伸出手去,虽然这道光在我的触碰下再次失去了踪影,但我已经从冰鳍的领口中,扯出了那奇妙的光源——没错,是金线!冰鳍的衣服里放着一团线,线头一直缠绕到他肩上!

“金线……”黑暗中冰鳍发出了迷惑的声音,“什么金线?”

我慢慢摊开手心,暴露在空气中的线团又隐约的亮起来,这线团并不大,但丝线的长度却绝不会短,因为金线的质地要比一般的高档品还要均匀细密很多,颜色也格外澄明周正,即使是外行人的我也看得出这不是一般街面上出售的东西:“就是这团线,它自己会发光啊!难道你刚刚一直没看见吗?”

沉默表示了肯定的答案——冰鳍看不见!他看不见而我却可以看见,是因为从我们那位古怪的祖父那里,冰鳍遗传到的是倾听彼岸之声的耳朵,而我则遗传到了凝视不应当属于这个世界之物的眼睛!

看来……又遇到麻烦的状况了!千头万绪就像这团线一样纠结着,我不由得着急起来:“我们到底哪儿来这团线的啊?”

冰鳍微微沉吟了一下,突然发出了恼怒的咋舌声:“难不成是那个人,我撞到的那个人留下的?那家伙慌慌张张的,当时迎面碰上躲都没法躲,我只能闭上眼等着他撞,可是完全没有冲击感,我还以为他避过去了……”

我立刻回忆了起来:“是那个人!我没看真,只记得你走得快,先到门口就碰上他了……”

“你说在那里碰到的?”冰鳍突然大声打断我的话。我不解的重复着:“门口啊……”

门口!什么门口?怎样的门口?谁家的门口?

金线团像小小的烛火,在幽暗密闭的空间里静静吐出微弱的光线,借着这微光,我抬头看着冰鳍思索的侧脸,和他一起努力的回想着那个人的样子,可就像隔着雾霭般,那张脸意外的模糊……

眼看就要抓住了,那个人的容颜却又倏忽溜走,为什么始终静不下心来?因为……某种炽烈而甜蜜的气息,一直像呵痒的手指,恶作剧的干扰着我们。

“未免香得过分了吧……这白凤仙……”我忍不住自言自语。

“是的,白凤仙!”突然想到什么的冰鳍反射性的抬起头来,“我记得那扇大门都歪斜了,庭院里长满了茅草,快有半人高的样子,白凤仙……就混杂在茅草里……”

因为这片空间对他来说是一团漆黑,所以冰鳍热切的眼神没法和我的目光对上,看得人心里毛毛的,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别胡说,如果我们是去补旗袍的,那到长满荒草没人的废屋干什么吗?”亏他想得出来——荒凉的庭院,破败的大门,从门里跑出来的面目不清的“人”,那个“人”遗落下发光的金线,这种组合真让人脊背发冷!

可糟糕的是这么让人脊背发冷的景象,却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了,而且带着令人抗拒的熟悉感……

“真讨厌!”压抑着渐渐弥漫起来的恐惧,我蜷起身体抱着脑袋,呻吟般地说着,“我宁可相信那个人是去废屋里偷金线的贼……”

“废屋里有金线可偷吗?”冰鳍合上眼睛,“不过说起有金线的人家……香川锦的若藻住在城西,附近怕是只有绫罗户了!”

绫罗户,就是织这段绫子的人家啊?也不是没有可能,缝穷师傅接不了这细活,我和冰鳍请原作者补一下也不是没道理,可是……

“可是绫罗户的老当家……不是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吗?”我说着,像确定自己的话一样点了点头,“难怪家里荒成那个样子!”

“什么话!谁会明知那个人不在世了还找他?”冰鳍不屑的哼了一声,“不是还有老当家的孙子,千寸和一寻两兄弟嘛!虽然说这一辈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一寻也已经离家了,但千寸身为长子,好歹还是继承了手艺的嘛!”

没错!那间废屋里的确有人的——颓圮的大门后面,茅草淹没了天井,秋风给草尖淡淡地染上了衰微的金黄,因此天井那一边的堂屋给人一种漂浮在金粉上的幻觉,就在幽暗的屋宇下,一道人影静静伫立着,没有一丝风,但那被重重黑色衣衫包裹的身体,却有着随时都会翩翩飞去的轻盈姿态……

明明隔了一段距离,白凤仙的香气依然幽幽荡漾过来;我知道那来自堂屋里暗淡的衣袖间——因为那个人,和这甜美的气息,是如此相配……

如果说这废屋就是家道中落的绫罗户,那这个人就该是独自留下的末裔千寸师傅了。我和冰鳍正是要找他吧,所以才急切的穿过那高高的荒草走向堂屋;可是我们的脚步却惊起宿在草丛里的鸟群——那么多鸟儿,扑棱棱的拍着黑白相间的翅膀,争先恐后的投入天井上方那一角小小的蔚蓝。水晶一样薄脆的阳光里,鲜明的羽翼缭乱了我的视线,遮挡了堂屋里那本来就朦胧莫辨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那个人的表情在我的眼中竟会如此的清晰呢?明明连他的五官都看不真切,但我却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或者与其说我看见,不如说是感觉到吧——那个人在笑,他在笑!

伴着那微笑,不断投入蓝天的群鸟突然变了,那黑白交错花纹的羽翼,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眼睛!

一群漆黑幽深的眼睛,一群黑白分明的眼睛,环绕在我们周遭,不断的、不断的飞向秋日炫目的晴空;而那个带着神秘莫测笑容的人,他轻飘飘的身影,渐渐被成群的眼睛吞没……

像压着眼皮催促人入睡的手指,白凤仙的香气浓得让人窒息——意识开始混乱了,我拉住冰鳍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说:“很多眼睛……冰鳍,有很多眼睛在天上飞……那个人过来了,站在很多眼睛里面的人他过来了,因为白凤仙的味道越来越浓……”

“糟糕……”冰鳍意识到不对,他下意识的抚摸着光滑的墙壁,“我看不是白凤仙的味道越来越浓,而是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空气越来越浑浊!”

用力把犯困的我拖起来,冰鳍开始找这黑暗空间的出口,然而结果却让他更加焦急——这小小的空间就像一只精巧致密的茧,不要说门窗,恐怕连线头缺口也找不到!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闷死的!

被逐渐稀薄的空气,逐渐厚腻的浓香削弱了思考能力,我们完全没想到剧烈的动作会造成更坏的后果,只知道去拼命敲打墙壁,呼喊求援,但那封闭的空间吞没了我们的呼救,那致密的材料化解了我们的敲打,只发出沉闷而麻木的声音……

脑中像被塞入了棉花,呼吸变得粘稠,喉咙因为干燥而疼痛起来,我们面对的,真的是平时看起来那么漂亮纤细什么也伤害不了的丝织物吗?

手腕渐渐失去力气,可还是不能停止敲打,逐渐变得机械的动作里,灼热的触感突然从我握紧的掌心传来。与此同时,我只觉得手腕一紧,像被什么勒住了似的,接着就在强大的拉力下,身不由己的朝那丝织的墙壁栽了过去。

光和空气湍急地灌了我的意识,就像被放回水中的鱼一样,还未完全恢复神志的我用尽全身力气深深的呼吸着,茫然地抬头看向拉力传来的方向——已经……这么晚了吗?

——破败的窗格外,初升的蛾眉月纤细的挂在天空,薄冰一样的月光映出把我拉出来的人的面庞,那是一张平凡的脸——散落在额角的头发和不习惯与人对视的眼睛都呈现出温吞的栗色,唇角也流露着优柔寡断的神情,只有鼻子的感觉格外端正,可惜鼻梁上架着的旧玳瑁眼镜多少冲淡了那种利落感,整体看来,就是没有什么特色的好好先生的形象。

“如果不是这件衣服掉在门外,我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呢!”好好先生并不看我,只是扬扬手中的那件玉虫色旗袍,他的样子有些疑惑,“你们怎么会在放旧绫子的仓库里啊?”

我连忙抬头四顾,只见四周堆满了陈旧的丝缎,积了厚厚的灰尘,像是有点年头了,于是恍然大悟的叹了口气:“难怪了……原来是布料的仓库啊!”

“真的是仓库吗?”冰鳍冷淡的语声在我身后响起,因为刚刚的经历,他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请问这是绫罗户窦家吗?千寸师傅在不在,我们有件事情想麻烦他。”

好好先生有些意外的看了冰鳍一眼,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个……我就是。”

这里果然就是绫罗户,眼前这个平庸的男人就是千寸了?那么记忆的空白之前,我看见的无数飞舞的眼睛里,染满白凤仙花香的人……又是谁?我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我在堂屋里看见……”

“千寸师傅!”冰鳍突然大声截住我的话头,“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祖母中秋节穿的旗袍上被燎了个小洞,我们是来麻烦您织补的。”

“这样啊……那不必着急。”千寸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后脑勺,避开冰鳍的眼神腼腆地笑了,“我手边还有一件要紧的工作……既然中秋嘛,那有的是时间……”

虽然说是我们求人家办事,但这位千寸的态度也未免太没神经了吧!什么叫“有的是时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不快点动手,我们会赶不及在团圆饭前把衣服拿回去的!或者千寸他根本就是在讽刺我们来得太晚,再怎么赶工也来不及,所以根本“不用着急”!

我正心里不快,千寸却绕过冰鳍走到我面前:“这件工作真的很要紧,所以,快给我吧。”

“给你什么?”我奇怪的看着千寸,没好气地说。

言行温吞的千寸难得的流露出焦急之色:“金线啊!你手里的金线。”

他怎么知道我手里握着那团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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