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良久,五儿道:“这消息,还是不要让红泪知道的好。”众鬼鬼都心领神会,点头说:“晓得了,不和她说。”
正说着话,立在孟婆婆身边的小惠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里屋的门口,旋即失声叫道:“红泪姐姐,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众鬼鬼都吃了一惊,齐齐望过去,只见红泪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顾五等见她虽然穿戴得甚是整齐,但神情憔悴,头发也略显散乱,一看就知是从病榻上刚起来的,只不知她是何时过来的,有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五儿和小惠连忙扶她过去坐下,红泪随五儿和小惠过去,却并不就落坐,而是先向孟婆婆和顾五行过礼,这才就近坐下,回话说:
“白天睡得久了,晚上反倒睡不着。我估摸着婆婆和先生恐怕该来了,所以过来看看。方才各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请诸位放心。红泪虽然任性,但还是明白道理,知道轻重的。常言说得好,大恩不言谢,你们对我怎样,红泪心中有数。我唯有爱惜身体,放宽心胸,方不辜负大家如此待我。我不会自寻烦恼,胡思乱想。红泪定会好好吃药,赶快治好了病,和大家一起想法子去救崔大人。”五儿等听红泪一席话,不由得暗暗点头,松了一口气。
小惠拍手说:“好个红泪姐姐,果然不是俗物,药还没端上来,你就先自己医好了一段心病,也解了我们一个心结啊……”红泪闻言,不觉微微红了脸。小惠自知失言了,忙打岔道:“唉,怎么?药还没得吗?不如我去看看吧。”说着就往厨房去了。还没进厨房,就听见小川和小桃你一言我一语的,正拌嘴呢。
小惠放轻脚步,抿嘴在门外俯耳一听,先就听得小桃的脆嗓门:“哟,还以为小川哥哥多么的机灵!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红泪姐姐喜欢崔大人,这事儿连顾先生都一早知道,怎么?小川哥哥会不知?”紧接着便响起小川的声音:“嘻嘻,偏你们爱琢磨这些个,小川我本性纯良,朴实天真,平日只知埋头做事,哪里想得到这些!”小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小惠在门外也忍俊不禁,再听小桃啐道:“呸!钝就是钝!没眼色就是没眼色!偏偏还这么多说辞!”
小川不理会小桃的话,自顾自道:“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师傅遣我来送公主所赐人参,红泪姐姐坚辞不肯受,我还当她客气呢,原来是……再有,那日赏花红泪姐姐说不舒服,原来是另有缘由啊。嗯,这么一来,红泪姐姐可就惨了,要和公主抢崔大人,这不是明摆着抢不过人家吗?”小桃起抢白道:“凭什么说红泪姐姐就一定会输给那个公主?我看未必!依我看这事终归还得看崔大人……”小惠听到这里,一推门进了厨房,笑着打断小桃的话:
“老远就听到你们两个在磨牙。药得了吗?红泪姐姐可已经起来了。在堂上候着呢。”小桃忙道:“说话就得了,小惠姐姐快过来坐一坐,尝尝我自己做的小馒头,你再迟一步,就要被小川哥哥吃光了。”小惠听她这话,便往灶上看过去,只见灶上两个火都没空着,一个火上架着药罐子,一个火上熬着粥。灶旁的小桌案上一碟子白白胖胖的小馒头已经空了一半。小惠便打趣道:“看这馒头怪可口的,怎么只有小川儿有得吃,我们外头竟没有?”
小川听了,大大咧咧道:“小惠姐姐别客气,也来尝尝罢,酱肉馅的馒头,味道好得很呢。”小桃急忙说:“是小川哥哥嚷嚷说肚饿,吵着要吃宵夜,这才拿给他吃的。可不是我想要拿给他的。”小惠笑笑:“我随口说着玩儿,小桃妹妹倒当真了。”小桃也笑着说:“我也知小惠姐姐是说笑来的,哪里就争那几只馒头了。粥已热好了。我这就盛起来。药也立码儿就得了。”小惠便道:“那好,把粥给我罢,我拿过去,先让红泪姐姐吃了垫巴垫巴。等一会儿药得了你再拿过来。”
小桃点头,小惠遂用托盘托了粥碗先行去了。少时红泪吃过粥,小桃又把药端上来了,朱红的漆盘,上面是雪白的碗,碗里面是千辛万苦寻来的药煎成的药汤。红泪接过碗,怔怔看上一会儿,眼泪珠子便如同断了线一般掉进汤碗里。五儿连忙递上一方雪白的丝帕,劝慰道:“才刚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爱惜自己了?”红泪不说话,只接过手帕,拭泪,然后一仰头,把那碗药一饮而尽。小桃忙接过碗,又递上一只小碟,碟子里是蜜渍的海棠果。红泪拈起一枚海棠果含在嘴里,这时,围在她身边的五儿等方松了一口气。
顾五便嘱咐说:“快让红泪姑娘进去躺着,这药见效快,一会儿便会觉得腹内翻江倒海,跟着口中吐出黑血来,那便是去毒了。待服完这些药,黑血吐尽,恶毒尽除,便可痊愈了。”五儿等依言扶红泪进去,孟婆婆和小惠见大功告成,便告辞回去了。红泪进到里面,不多时,果然吐出半盆黑血,五儿等忙请顾五过去看视,顾五看过,点头,因又吩咐,要红泪好生歇息,明日再依样用药,务必要尽除体内恶毒。顾五嘱咐完,也和小川一道告辞回医馆不提。
鬼娘 第五十二章
这边,一容公主被一干小鬼公公们从床下拉出来,跌坐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却不敢吱声,只把头埋到胸前,心里拼命念叨:“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出岔子了!一准要被父王认出来。这可怎么办好?我自己倒好办,左不过被骂几句。灿哥哥可要倒霉了,好容易父王要放他出去了,我这一闹,只怕爹爹又要恼了,灿哥哥一定恨死我了。”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抬眼去看崔灿,怕一抬头便被阎王爷认出来,更怕崔灿真的生自己的气。
因一容公主一身宫女装扮,加之方才趴在床下,弄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阎王爷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她来。一旁的玉珠儿早吓得木雕泥塑一般。崔灿却是暗自跌足,心道:“这个一容!真真要被她气死!眼看着阎王爷要赦我出去了,她,她。她怎么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出声来!这下可好了,前功尽弃,阎王老子定会震怒,还不定会收拾我们几个呢!”想到这里,崔灿很是懊恼,可再一看一容公主惊慌狼狈的样子,知道她弄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又不禁在心底暗暗叹口气,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起了怜惜之情。
阎王爷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小宫女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只道是藏在床下的刺客,又或者是崔灿私藏起来的相好的。因大声喝问:“哪里来的小鬼!胆子倒不小。你趴在床下做什么?难道想行刺本王?”一容公主一声不吭,把头埋得更低了。阎王爷问不出话来,转而对崔灿发作道:“好!瞧瞧你办的好事!朕真是想对你宽厚些都不能啊!来来来,你来和我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宫女怎么会在你崔大人的床下?“
“这个……”崔灿真不知该如何作答。阎王爷见崔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地气不打一处来,因发狠道:“不说是吧?好,那就由着本王发落了!来啊……”一容公主见阎王爷动了真怒,知道今日是敷衍不过去了,于是急忙抬头叫声:“且慢!我有话说!不孝女儿一容参见父王。”阎王爷定睛一看:匍匐在地上,正抬头冲自己说话的,正是一容公主啊。阎王爷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忘了生气,只张大嘴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容公主低头不说话,心里埋怨:“父王也真是的。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崔灿哥哥在这里嘛。”阎王爷见公主低头不语,因看看满桌的美味珍馐,又扫一眼垂首不语的崔灿,心知自己白白问了一句多余的话。这个傻丫头还是放不下崔灿这混小子啊。只是万万想不到一容会乔装改扮来探监。
这倒真是给阎王爷出了一道难题:现如今,豆腐掉进灰里面,吹不得也拍不得。待要恨起心来处罚他们吧,头一个舍不得的就是一容公主,若要单独处罚崔灿那小子,一容一定是要和自己闹的。待要饶过他们,不予追究吧,崔灿那小子又着实可恨,不识抬举。自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况且一大帮小鬼公公,宫女们都在一旁看着呢,这要是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自己岂不是要被这些鬼鬼们笑话?这可怎么办好呢?
阎王爷想到这里,不由得好生踌躇。再看看一容和崔灿,又觉着这回着实闹得太过了些,心下暗暗发狠道:再不给这丫头一点苦头吃,他日当真会闹出大笑话来的!因咬咬牙发话说:“原以为关两日,你们合该老实些了,怎知闹成这样。一容——”“一容在此。”一容公主连忙答应。阎王爷训斥道:“你既不守宫里的规矩,也不顾公主体统,只一味任性胡来。那好,如今朕只得连你也一并关起来,看你们还能整出什么热闹来!”
说完,不待左右求情,立即吩咐将一容公主带往后花园的思过轩幽禁起来,勒令其悔过。又收回头先放还崔灿,让其重审红泪案的成命,仍旧将其看押在黑屋,并责令严加看守,不得再有闪失。崔灿自是无话可说。一容公主虽没料到阎王爷会如此重罚自己,可她见阎王爷虽然盛怒之下,却并未对崔灿重罚。因放下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乖乖谢恩。倒让阎王爷好生不落忍。几乎当即就想要收回成命了。可是才刚说出去的话,哪有就这么收回去的道理?总不成自己打自己耳光吧,只得硬起心肠,摆手让她出去。
一容公主起身,回望一眼崔灿。见崔灿神情冷峻,目不斜视,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容心中叹气,转身正待出去,忽又省起和自己一起的玉珠儿,担心自己一去,回头阎王爷追究起自己身边的鬼鬼来,玉珠儿脱不了系,于是求情说:“父王,这个宫女是小女一向用惯了的,可否让她也跟着去?”阎王爷点头,一容公主一行这才去了。
公主去了,阎王爷也没心思再待在这里了,阴沉着脸,拂袖而去,只有崔灿仍留在黑屋。其实此刻最为沮丧的,非崔灿莫属了。头一桩,一容公主此番乔妆改扮来探监,虽然不合规矩,但其情真挚,崔灿很是感动的,只是自觉无以为报,心中暗暗惭愧。更没想到撞上了阎王爷,如今连公主也要受罚,崔灿心中又添上一层歉疚。
尽管崔灿知道,阎王爷再生公主的气,那也是“闹家事”,过不了几日,阎王爷气消了,公主也就没事了。可自己就不同了。阎王爷一生自己的气,耽误的可就是公务,自己身陷囹圄不能动作。王奎却在四下活动,谁知道他又会冒出些什么鬼主意来呢?今日之事,犹如雪上加霜,不单自己的处境愈加艰难,如果阎王爷一个不高兴,随手将红泪案交给王奎去审,那就更麻烦了。崔灿思来想去,只得一个“愁”字。
不出崔灿所料,这几日王奎果然是没闲着。
鬼娘 第五十三章
却说昨日那郎中失了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只道自己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特地摸了摸揣在胸口处的药瓶,确定药瓶好好地在胸口处,这才锁了门往会仙楼去的。因此可以肯定不是丢在家里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鬼鬼近身,药怎么就不见了呢?失魂落魄般回到家中,冥思苦想到深夜,方省起自己在去往会仙楼的途中,仿佛是和一个鬼鬼撞了一下,自己当时着急赶路,对方也好似埋头急行,走得飞快,也没在意,只相互道声“得罪。”便各走各路了。
细想来,一定是那时着了人家的道了。真不知盗药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生生取走自己怀里的药,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倒还罢了,最要命的是——这下可怎么向王大人交代?那郎中心里惶恐,却还知道,事已至此,怕也无益,当下不敢耽搁,硬着头皮连夜去往王府报信。王奎乍一听药被盗走,先是大怒,大骂“蠢材”。一阵发作之后,又叫过那倒霉鬼儿细细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已至此,那郎中不敢再隐瞒,如实告之,说是有客商欲出高价买此药,自己动了心,约在会仙楼交药,怎知路上被不知哪路神仙截了去。不单挣不到银子,还弄得没法向王奎交代。
王奎听了,皱起眉头,心里寻思:“这么说来,仿佛是入了人家一早布好的套子。十有八九那买药的和那盗药的是一伙的?可除了于文广,还有谁会急等着要这味药呢?除了张山,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那药又盗回去呢?”王奎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商,红,泪,一定是那女鬼。她可是和于文广一样等着这药救命呢?不过,她自个儿可没那么大能耐,这后面必定有崔灿,顾五等在替她谋划,还有孟婆汤茶楼的孟婆子,这事儿也少不了她。崔灿这厮,一向和本官作对,实在可恨。只是他此刻在宫里头被关禁闭,未必可以直接筹划。张山盗了孟婆子的药,她吃了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伺机报复。她来搅和也不奇怪。最为可气的是那个鬼医顾五,明明没他什么事儿,却偏要揽事上身,公然和我王某作对?于文广知道了必定要来和我要回银子,少不得说上一大车不中听的话。这姓于的死活先不管,最不能忍的是——不单是到手的银票飞了,还要被崔灿和孟婆子他们暗暗笑话。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成?哪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说起来,是王奎自己先盗了孟婆婆的药,人家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手法偷了回去,算是扯平了。他可不这么想。他王奎可以去偷人家的东西,人家再偷回去就犯了他的大忌了,他又要不依不饶,寻衅滋事了。[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王奎摸摸脑袋,略一思索,随即唤过一个手下:“顾五的医馆,商红泪的居所,都着探子好生看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即时来报?”那手下应一声自去。王奎又再叫过一个:“去,把张山给我叫回来。”手下的答应一声,掉头正要出去,王奎忽然又改了主意:“回来?不必传他来见我了。叫两个鬼鬼在他家门口死盯着,务必打探清楚这厮这几日和什么鬼鬼说过话,去过什么地方,都做了些什么?一有消息速来回我?”那手下点头自去。
王奎正待收拾那把事情办砸了的郎中,却听门鬼来报:“于文广求见。”王奎只得将于文广让了进去。于文广被四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