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纠正他,只是扫了一眼帐内,小小的空间中不可能有其他家具或是摆设,只在地上铺了一层薄毯,毯边摆着一条板凳,板凳上是一张长方形的羊皮。
“这是……地图?”我弯腰将羊皮捡起,上面画着河流与城邑,最显眼的当然是“洨水”、“元氏”、“真定”、“什么沱河”等用朱笔标记的名称了。
“是,”高顺请程昱和张辽全部入帐,然后回头道,“属下这几日派遣斥候仔细打探了北方五百里之内的地势,以备大人决定北上的道路。”
我顺口称赞了一声:“伯安有心了。”
“大人请看,”他将地图又放回了板凳,四个人在板凳边围成一圈,“栾城往北,先要渡过洨水,这条河浅的很,即使是现在盛水期,徒步都可以轻易渡过。”
程昱道:“我们尚有大批的辎车……”
高顺点头道:“当然也有木桥,我已经派人查过,那座桥还算结实,足够承受我军的几百辆车驾了。只是……”他皱起了浓眉,指了指地图,“之后再向北走,恐怕就得一步三停了……”
“为什么?”我沿着他的指尖向北看去,只见从栾城到中山国卢奴城之间不到五百里的距离,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有五六条,而且看起来有两条还特别的……粗?
“好多水啊……”我只能感叹了一句,“看来确实只能慢慢行进了……这些河流,都有桥吧?”别让我临时搭桥或者从源头绕过去啊!
“像呼沱水这样的大河,当然有石桥供人马行走。”高顺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让我安心不少。
接下来的三天里,袁绍派来的友军中途离去,我率领着八千大军在冀州艰难地前进,平均每天渡过两条河,每天起早贪黑地赶路,三天时间,也只走了区区五百里路程。
来到中山国治所卢奴城边,已经是七月初三的傍晚。
我抬眼向北方一看,又是一条宽阔湍急的河流……
“还有多少啊!”我愤怒地挥着拳头。
询问过向导的程昱不动声色地回答:“过了眼前这条滱水,还要至少经过顺水、易水、巨马水,才能到达涿县。然后再渡过桃水、垣水、圣水,过了澡水就是蓟县。”
我翻了个白眼:“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之后……”他继续补充,“想要到达辽西,还得过沽水、鲍丘水、庚水、龙鲜水。而辽西境内大河不多,只有一条濡水及两条支流,以及小凌河与渝水而已。”
我仰天喷出口热气,几乎掉下马背。
追命撅起屁股奋力一挺,将我顶正了位置。
“等我到了蓟县……说不定可以直接和公孙度决战了吧?!”我怨愤地想着。
40 与卢植汇合
五百里路,八千三百骑兵真的又花去了四天时间。
初平四年七月初七的午后,我军总算赶到了蓟县。
自从渡过卢水进入涿郡,沿途均能看到一批批赶往蓟县的年轻男子,显然卢植就任后开始从幽南各郡大规模地征募壮丁,以补充征战所需。
看来形势果然不容乐观。
“军长,卢刺史亲自出迎了!”程武策马转回,向我汇报,并向我引见,“属下身后这位便是主司兵曹的田豫田从事,特意来为大人接引。”
田豫?他还跟着卢植?
兵曹从事,在刺史治下并非最具实权的从事,只是有军事时临时设置的,但此时此刻,幽州战事正紧,这个职位便成为最重要的属吏了。
我朝田豫点头:“有劳田从事了。”
“马大人此来幽州,对于卢刺史不啻为一大臂助呵。”他虽然满是笑容,但掩饰不了疲惫之色。
“公孙度那边情况如何?”我急忙向他打听战事的消息,“辽西郡呢?”
他叹了口气:“辽西太守突然身死,辽西驻军慌乱无度,而公孙度大军有备而来,阳乐城只支撑了十天便被攻下,目前整个辽西已尽归公孙度了。”
我也只能叹气。
“公孙度占据了幽州东北的四郡一属国,幽州只剩下南面的六个郡了。”田豫低声道,“他已经有实力与我们一较长短了。”
原来幽州一共有十个郡和一个属国啊……我暗自点了点头,总算知道幽州的地级市数目了。
“但幽州南面六郡乃是全州的重心,钱粮人口也大半集中在此,比起东北四郡要富有的多。”我虽然不知地理,但对于常识还是心中有数的,京津唐地区好歹也有百万人口,总比东北户口充实吧?
“马大人说的也是,”田豫微微展开眉头,“卢刺史发榜征募幽南五万青壮,最迟一个月后便要反攻辽西,至少要将公孙度赶回辽东。”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朝城下走去。
没想到老子真的一语成谶,公孙度真的一举攻下辽西全郡,目前我和他的距离只有五百里而已。
乌鸦嘴技能max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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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贤侄,老夫等你等得好苦!”卢植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
我吓了一跳,双手勉强一抱,对他行了个面见上级的揖礼:“属下拜见卢刺史,劳刺史大人等候,实在有罪。”
“快快随我入城,老夫正在发愁如何对付公孙度的骑兵大队,”他扯着我就往里面走,“你的骑兵还有多少人马?”
“呃……”我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你人马都已经到了,难道还想隐瞒?”他用力一拽我的小臂。
我倒是不觉得疼痛,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小侄的虎豹骑散去了一千两百多人,家父又送来两千三百人,日前朔方又有两百人投奔,因此一共是八千三百人。”
他握着我胳膊的手愈发用力:“好、好!有你手下这百战精骑,老夫便更不需担心了!”
“属下手下全是轻骑,还想在幽州招募少许步卒以辅助骑兵,卢叔叔你看……”我干脆将自己的那点计划全部告诉他。
“也好,”他终于松开了我的胳膊,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幽燕之民本就骁勇能战,稍加操练后便足以上阵杀敌,因此,老夫决意在今年秋收之前对公孙度发动一次大规模反攻,打消他进一步南侵的念头。入冬之后,幽州大雪封路,最短也要四个月才能消融,到时候想要有所行动就不那么容易了。”
经历过东北大雪的我深以为然:“小侄既然带兵前来,必定全力协助卢叔叔平定公孙祸乱。叔叔只要约定个日期,小侄定当挥军向前亲身杀敌,敌人不灭,绝不后退半步。”
他点头道:“听到你这么说,老夫很是欣慰,只是公孙度来势汹汹,想要一举击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到了。”他抬头看了看刺史的官府。
田豫当先一步推开了大门:“大人,请。”
我侧身朝卢植伸手:“卢叔叔,你先请。”
“走!”卢植哈哈一笑,又是伸手一拉,拽着我迈过了门槛。
徐晃等营长都在刺史属吏的引导下安顿各自的士兵去了,跟我同来的只有程昱一人,其实目前也只有他一人够资格参与卢植主持的军机大事。
卢植拉着我进入大厅坐下,向身后的田豫招手:“国让,你将幽州详图取来。”
“诺。”田豫应了一声,从一旁的墙角摸出一卷羊皮,尺寸可比之前高顺绘制的地图大了五倍不止,一张宽大的案几也不能盛放,只好平铺在地毯中央。
这样一来整个幽州的局势立刻一目了然,刺史的治所蓟县位于广阳郡中,目测与广阳太守的治所在一城之中,而幽南六郡,广阳、渔阳、代郡、上谷、北平、涿郡之中,其余五个郡都颇有耳闻,反而位居中央的广阳名声最弱——说实话,我之前还真是闻所未闻啊。
卢植从案上捡起一根鞭子,在地图上的角落里一圈:“整个幽州西北四郡一国全被公孙度占据,而目前他虽然还在整顿辽西政务,但已经开始派遣兵马袭扰北平了……”他指了指右北平的治所土垠周围,“想必他与我的念头一致,都希望在秋收前争取更大的优势。”
秋收确实是个关键日期:其一是秋收后天气转凉,尤其是下雪后确实不适宜作战;其二是我们临时征募的兵壮心系老家的庄稼地,到时候肯定不会全心全意与公孙度恶战,说不定临阵脱逃还煽动同乡乱我军心,那可就军无斗志、不战自溃了。
我搔头弄首了片刻,终于还是开门见山的问道:“小侄冒犯,想问一句,叔父麾下有多少兵马?”
他举起左手,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向我一晃:“除去新近招募的五万青壮,可战之兵不过三万出头。”
“那幽南六郡又有多少人口?”我插嘴问道。
田豫答道:“代、涿、上谷、广阳、渔阳、右北平六郡,在籍户口约有五十万户,百姓则约有百八十万。”
“百八十万?”这也太笼统了,“到底是一百万还是八十万?”
田豫笑道:“是一百八十万。”
我哦了一声:“有一百八十万人口,就算征募十万兵丁也不算过分啊。”
“呃……”田豫看了卢植一眼,解释道,“马大人有所不知,幽州境内内迁乌桓众多,多有不安,为稳妥起见,各郡都要保留相当的兵力……”
“哦,我懂得。”我恍然大悟,其实凉州本来也是如此,地方上的羌族势力太大,汉族世家都要让他们三分。而两者一旦勾结起来,往往能危害京畿,甚至横行西北。以往的边章、韩遂以及王国,再往上的北宫伯玉和董卓等等,莫不如此。其实……我马家何尝不是呢?在马家举兵灭韩遂的部曲之中,至少有三成人马能跟羌族扯上关系——妹的,我家老奶奶就是羌人啊!
“所以,”卢植收起鞭子,“你带来了这八千三百骑兵,实在是老夫的一大倚靠啊。”
我咧了咧嘴。
他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他手下兵力捉襟见肘,所以只好让我去打硬仗啊!
41 幽北形势
鉴于涿郡人口最密,我将募兵的主要方向便放在了涿县附近。
再怎么说……涿县也是卢植的老家、刘备、张飞的老家啊,说这个小县城里英雄辈出一点都没错。
涿县募兵这项重任便交给了李典,鉴于前途难测,我也没有对他下达硬性指标,只温言勉励他用心办事,能招来千八百人就算可以了,至少要为拓拔野带来的两百良驹找到骑手。
卢植主动声明,我军的粮草器具均可以向他索取——我忽然后悔不应该早早地花费自家私房钱了。
高顺与徐晃主抓八千余人的日常操练,士兵的个人能力有高有低,想短时间大幅度提高难度很大,因此操练的重点还在于营旅之间的配合。
为将领兵者,最重进退有度、令行禁止,程昱从军需库中索要了一批鼓乐军备,将程武的一营四旅生生变成了军乐旅,主司击鼓鸣金,并与其它各营屡屡练习,倒是颇有默契。
回顾一营,我发现了一个大悲剧:
从此之后,一营的战斗力只能排在全军倒数第一了。
一旅护卫,二旅军法,三旅后勤,四旅鼓乐……我就算再想奋勇杀敌,自己的亲兵也没功夫陪我了。
而我最初答应陈到的诺言恐怕就要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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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典带领着自己的两个旅前往涿郡,我则抓紧时间向卢植请教兵法战略。
之前我便讲过,卢植是汉末难得的文武双全之才,平心而论,我认为他比起同时代的皇甫嵩、张温、朱儁或者稍后的曹操都略胜一筹,上次跟随他南征乱民,太过匆忙,并没有时间进行过多交流,这次好不容易再次在他麾下征战,我当然要借机充实自己的理论知识。
可惜,卢植刚给我讲了个大纲,就接到了什么密报,他立刻丢下了准备潜心学习的学生,拉起心腹幕僚紧急密商,而后飞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我摇了摇头:“想学习就这么困难?”还说我是你东征的主力,得到密报也不稍微透露给我……这算是哪门子的主力?!
“难道卢植把所有属吏都带走了?”我从厅中走出,四下张望。
“好像真的只剩下看门的了……”庞淯紧随着我走了出来。
“马大人!”田豫带着一个人匆匆赶来。
我迎了上去:“国让啊,是公孙度大兵压境么?卢大人如此慌张离去……”
田豫也是一头大汗:“并非是公孙度,而是卢大人家中两位公子……”
“呃?”我并未见过卢植的两个儿子,记忆中卢植的儿子名叫卢毓——这个毓字可是我亲自查过字典的,“怎么了?”
他喘匀了气息,解释道:“两位公子同时患了恶疾,一夜之间就已经病危,卢夫人寻医不得,这才不得不派人来求大人。”
“……什么叫求?”我反而更在意细节字眼,卢植的儿子病重,他老婆为什么要求孩子他爹?难道是外来的种?我感觉自己的嘴角难以抑制地翘起。
“马大人有所不知,”田豫身后的那名年轻人解释,“卢大人就任刺史时,曾令家眷不得跟随,遇事也不得来寻大人,因此夫人和三位公子仍在涿郡老家……”
我立刻肃然起敬:“卢大人高义,马超佩服之至。卢大人已经回乡去了么?”
大汉摇头:“大人去了城东的大营,对各位将军布置任务。”
田豫接道:“卢大人怕大人久候,这便派我等来向马大人致歉。”
我连忙摆手:“岂敢、岂敢……我们不如一同去找卢大人吧?”
他一怔:“怎么?”
我解释道:“我有一名属下,极其擅长歧黄之术,医术不逊于沛国华佗。”医圣张仲景就在我身边,我当然要发挥他的用处啊!
“当真?”
“绝无戏言。”我落地有声地回答。
几名年轻汉子都是大喜,看得出他们对卢植十分尊敬。
“事不宜迟,”田豫兴奋得直搓手,“有劳马大人立刻通知贵属,我们这就动身吧?”
我伸手一招:“子异,”庞淯刚过了二十岁生日,自己给自己取了个莫名其妙的表字,“你去找仲景,让他准备好医用器具,备马随我前往涿郡。”
“明白。”他一点头,立刻推开大门跳上了门外的马背,双腿一夹马腹全速朝城外冲去。
我回头看了看田豫:“这两天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