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告诉他,就算你杀了公孙度,恐怕我也不会提拔你……因为你这个亲卫旅旅长干得实在很不错……尽管陈到与赵云的本职都是保镖,但前者自称不喜杀人,后者又有过“负气叛逃”的前科,难以让我完全放心。
当我稍作休整准备再次投入战场的时候,整个战场已经逐渐安静下来。
虎豹与友军仍在继续趁势追杀,大股大股的散兵向四面八方溃逃,凭我们的兵力很难全部追回;而身处中央、无路可逃的步兵则选择了投降。
但是战斗仍未继续,中军尚没有完全崩垮,至少还有三四千人围着一杆大旗奋斗不休。
“辽东王公孙”!
我用脚后跟磕了磕追命的腹部,它喷着气朝那里奔去。
还是迟了一步。
杀红眼的友军从各个方向冲入了那个小小的防御圈,几乎没有耗费一点力气。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欢呼声,辽东王的大旗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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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手叉腰,等待着各方的统计汇报。
“一营折损了一百二十九人,五营则折了七十三人,没有重伤者。”庞淯给出了两个数据。在军旅之中,重伤的含义就是失去战斗能力,就算是得到救治,也很难重回战场。
“二营折了六十六人。”高顺面无表情,“重伤三人。”
“三营……”一脸黑血的秦阵和手下旅长们反复确认,这才报告上来,“死了六十八个兄弟……没有重伤。”
我点了点头:“继续。”
徐晃微微垂下目光:“四营折损五十七人,无重伤者。”
“六营没了六十二人。”拓拔野顿了一顿,补充道,“没有重伤。”
“七营损失了三十七人,二十六人……重伤。”张辽的神色有些哀伤。
我暗暗叹气:与其重伤……还真不如直接死去。
“八营……”褚燕犹豫了片刻,“没有伤亡。”
我讶然道:“没有伤亡?!”
这怎么可能!就算你是孙武在世,也绝不可能打出零伤亡的战斗啊!
“诸位营长以褚燕新附,且战马无镫,所以让燕最后参战……”他颇有些难为情地解释。
“哦……”我点了点头,原来不是因为你指挥艺术高超啊,“我说过你不必拼命,你无须过意不去。公孙将军,田将军,你二位部下伤亡情况如何?”
公孙瓒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连颌下长须上都凝起了血块,黏黏糊糊沾成了一团。他微一抱拳:“瓒所帅四千义勇,阵亡两百四十八人,重伤者三十六人。”
“豫所帅四千幽州骑兵,阵亡三百二十一人,重伤者二十人。”田豫盔甲凌乱,连左袖都被砍去了大片,显得有些狼狈。
我点了点头,侧身问道:“总数是多少?”
程昱信口答道:“阵亡者千六十一,重伤者八十五人。其中,虎豹飞军折损四百九十二人,重伤者二十九人。”
五百二十一人的损失……
刚刚突破一万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再次退回了一万三千的红线之后。
61 再战
我拄着飞星长枪眺望四野,两万人马并没有趁势追击溃散的敌兵,而是留在原地稍作休息。
田豫拎起袍摆小跑着过来:“马将军,我军伤亡不多,还请尽速驰援刺史吧!”
我不禁一呆:你还真是心系卢植忠心耿耿啊!
“传令各军各营,”我向庞淯招手,“一刻钟后驰援卢刺史!”
“一刻钟?”庞淯也呆住了。
我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快去啊!”
他反射性地向后一闪,而后踌躇道:“……一刻钟……还不够属下将军令传遍全军呢……”他在四面八方划了个大圈。
我叹了口气:确实,这足足两万人马分布得并不算集中,几十名传令兵一来一去,区区几分钟根本不够。
“算了,”我摆摆手,“你也歇着吧,我亲自通知便是。”
庞淯如释重负:“将军体贴下意,属下真是感激不尽。”
我默默在心中盘算起来:从此地到卢植大军所在之处,路程约有三四十里,而我们动身已近两个时辰,公孙康的骑兵与卢植的步军早就交上刀兵,甚至有可能已经分出胜负。我就算立刻率领两万骑兵赶杀回去,至少也得一个时辰,直接投入作战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卢植啊卢植,你就让我们稍微休息半个小时吧。
于是我单人独骑地巡阅全军,并询问刚才的一些细节,比如……公孙度是谁杀的?
我首先将目标瞄准了秦阵,这厮向来勇于挑战敌军的主将,跟我征战不到三年的时间,毫不客气的从我手中抢了不少人头。
“我迟了一步,”秦阵黯然摇头,“只杀了前军的一个将军。”
我忍不住挑起眉毛:“谁能抢了你的人头?难道是……拓拔野?”我将目光转向不远处。
秦阵又是摇头:“不是那小子,是公孙瓒,那厮远远一箭就把他射死了!”
看来这辽东辽西两位公孙之间可能确实有些仇怨啊,我在心里揣测着,驱使着追命朝公孙瓒小跑过去。
公孙瓒正坐在战马脚下和儿子公孙续促膝交谈,看到我大摇大摆纵马奔来,急忙拍着尘土从地上站起,掬手相迎:“将军可有吩咐?”
我勒住了战马,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伯珪你亲自射杀了公孙度?”
公孙瓒点头答道:“不错,其头颅在此。”他翻开了马背一侧的弓鞬,一把扯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兀自不住的滴着鲜血。
“嗯,你……”我将八卦好奇之心收起,改口问道,“你认得他?”
“辽东辽西公孙氏,两百年前本就是一家,”他保持着抱拳掬手的姿势,“到了近几十年,便渐渐疏远,也起了些怨仇……属下的幼弟,便是被公孙度所杀,因此恨之入骨。”
再亲的亲戚,也挡不住时间的威力啊。
我长吁短叹了两声:“伯珪乃此役首功,待我平定辽东三郡之后,定会为你向朝廷请功。”
公孙瓒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属下先谢过将军了。”唇上两撇胡须都忍不住向上飞起。
我点了点头,驱使着追命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方圆十丈之内没有友军。
于是大喇叭开始播音了。
“全体将士听令!”我稍稍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努力使音频不致过高而伤害友军的耳膜,“整装上马,向西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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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全军刚刚经历过血战,本不该再次催马疾行,我也没有下令全速行军。
田豫再次进谏道:“将军,卢刺史……”
我打断了他的话:“国让无须多言,本将军自然要支援卢刺史,但也要考虑将士和战马的体力,筋疲力尽的援助对于战事根本毫无帮助。”
听了我有理有据使人信服的回应,田豫只能抱拳返回本军。
为了避免有人妄自行动,我以四千人为先锋走在最前,以控制全军的整体速度。
以目前散步一般的速度,这四五十里路至少能走一个半时辰……等我们赶到河边的战场,天恐怕都黑透了。
我自己都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究竟我希不希望卢植死于乱军?
我已经大破敌人的步军主力,更宰杀了敌酋公孙度,就算他的子侄公孙什么的能重整旧部,也不可能再翻起滔天巨浪,凭我目前的部队完全可以将他也击成粉碎!
所以说……卢植还有什么用处?
我一踌躇起来,追命更是迈不开步,甚至开始原地踏步。
“那田豫又过来了……”庞淯在一旁嘟囔,“真是不嫌累啊。”
“庞旅长慎言呐。”赵云和陈到异口同声。
“马将军……”田豫果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回本部去!!”我毫不客气,直接挥手让他住口,“全军戒备!”
前方天边远远扬起了飞尘,在空旷的平原中格外显眼。
“是骑兵!”稍有经验的人都能分辨出这是快马所激扬起来的尘土。
田豫脸色微变,再不跟我废话,急急按原路返回。
不过……敌军的数量似乎并不太多啊——至少没有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
我决定派出最强的部队一举将对方击溃,侧身对庞淯挥手:“传令公孙瓒部及二、三、六营,出击!”
公孙瓒、高顺、秦阵、张辽!
八千虎狼脱闸而出!
他们刚扑过去我就后悔了:从敌军的阵势来看,明显是一批批游兵散勇,这个时候的最佳应对方法绝对不是一举击溃,而是合拢包围,全部收降啊!
就算不要他们的人……也要收了他们的马啊!
战马才是战略物资啊!
我后悔不迭地拍打着追命的脑袋,这厮昂起脑袋猛地甩了我一脸马毛。
我试图亡羊补牢,对陈到下令:“传令其余各营及田豫部,散于战圈外围,伺机收拢敌军的战马!”
陈到离去后,程昱从人群中凑了过来:“收拢战马,亏你想得出。”
我嘿嘿笑了两声,指着远处的敌军说道:“既是送到嘴边的肥肉,我当然是敬谢不敏了。”
以程昱大伯的智商和经验,当然不需要我强调战马对于冷兵器时代的重要意义,他只是微微摇头:“还不如以你的一贯战法的效果好啊。”
我稍一思索,明白他所说的“一贯战法”恐怕指的就是围点打援顺便劝降战略,于是我解释道:“我这不正在后悔嘛。没看清楚敌军的阵势已经溃散就匆忙下达了命令。”
程昱叹了口气。
原本在中后军缓缓散步的各部纷纷松开了缰绳。
又是八千虎狼投入了战圈之中。
我领着四千护卫悠闲地欣赏着这场注定一边倒的屠杀。
62 公孙度的头颅
数千溃散的敌军被数倍于他的虎狼无情地蹂躏。
“看来卢刺史也大胜了。”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我不用再将心思纠结于卢植是死是活这个问题上了。
传令归来的陈到由衷地称赞道:“能以新老杂合之步卒,一举将公孙度培养多年辽东精骑击溃,卢刺史果然是本朝名将!”
“文能兴国,武能安邦,卢刺史实乃我辈之楷模啊。”赵云的声音中也饱含着敬仰之情。
我微不可见地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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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军以零阵亡的代价结束了这场围剿。
据统计数字的程昱反映,击毙敌军一千三百余人,见势不妙撒腿逃亡者不下两千,投降者三百,另外收拢得到的可以立即投入使用的战马约有八百匹。
我心花怒放之下急忙将战马收入一营,并大度地释放了那三百名敌军。
虽然被收缴了战马,但逃得性命的骑兵们千恩万谢着手脚并用地滚回了老家。
“这就是传说中的辽东精骑?”秦阵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也不外如是!”
“你杀的只是被卢刺史击败的残兵败将而已!”我给他泼了瓢冷水。
他收起佩刀,发出“噌”的一声轻响:“你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吐了口唾沫,扭头转向庞淯:“传令各部各营,集结后继续随我行进。”而后又拉过赵云吩咐道,“子龙,你率本旅沿途查探情况,若遇到大队敌军便立刻返回。”
庞淯和赵云都是微一低头,各自领命而去。
等到大部队整备完毕开始行军的时候,赵云已经派来了第一批传令兵:“沿途尚有敌军溃逃,但均不曾与我旅交锋。”
“人数有多少?”
小兵勒过马头:“陆陆续续……约有两三千人。”
我当即给他下令:“传令赵旅长,不可距离大军过远,谨防有变。”赵云一旅不过两百五十人,纵使对方是逃兵,你也打不过十倍于己的敌军吧?
小兵双腿一震,坐骑扬尘而去。
果然,的确在沿途看到了三三两两的散兵游勇,不过在我军强大的威势之下根本不敢靠近,纷纷绕道而行、避走他方了。
于是,我军毫无障碍地抵达了目的地。
战斗早已结束,只有遍野的尸体证明了之前的厮杀是何等惨烈。
在无数敌我旗帜之下,双方的肉体堆彻起一望无际的血色平原,刀枪矛戟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着昏暗却又冷冽的光。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大气之中,不少战马都表现得略有焦躁,追命甚至需要我给予施压才能迈开步伐。
高低不平的尸体铺满了整条道路,更有难以计数的战马滚倒在血泊中,导致我军的行军愈发困难。
看着某些不时还略略抽搐的战马,我的心也在滴血。
兄弟阋于墙,绝对是最浪费资源、最亲者痛仇者快的行为。
我忽然有种自责的感觉:我所渴望的争霸天下,何尝又不是如此?
当我还在患得患失、忧国忧民的时候,四野之中忽然响起了震天鼓声。
身后的人马忍不住骚动起来。
“不至于吧?需要核对暗号?”我嘟囔了一句,从一旁亲兵的手中接过飞星,单手高高举起,提声喝道,“亮起军旗!”
前军之中立刻竖起了数杆大纛,虎豹飞军的军旗和“征北将军马”的旗帜在晚风中猎猎飞扬。
鼓声一顿,然后节奏变得舒缓了起来。
对面的大纛无外乎有两种:
“后将军卢。”
“幽州刺史卢。”
我叹了口气,带领大队人马从尸山肉海之中走了出来。
“子异,”我侧身对庞淯说道,“派人去请公孙瓒和田豫过来。”
“遵令。”庞淯打了个唿哨,立刻将任务分配了下去。
公孙瓒与田豫都没有让我多等,几乎前脚接后脚就来到了我的眼前。
“二位,与我一同去见卢刺史吧。”我将飞星扔还给陈到,由他负责看管我的战枪——反正这次缴获了八百匹战马,用来做苦力最好不过了。
两人齐应了一声“诺”,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
田豫是卢植亲信,公孙瓒自成一军,于理都应该有此待遇。
我很快便看到了卢植,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阳光昏暗使我产生了错觉,我隐隐觉得他在几个时辰里苍老了许多。
“马将军,观你军势齐整,想必已经大胜?”我还没来得及下马禀告,卢植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他端立平地,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在马背上答话,急忙翻身下马,躬身拢手:“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