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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之前所说,大军在平城继续休整。
但是,我却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军队的编制。
高顺、徐晃、李典、张辽,我同时失去了四位优秀的营级干部,只剩下秦阵、拓拔野、褚燕和太史慈四人,而兵力缩减了近四千,只剩余一万一千余人。
特别是张辽的一千五百人,本来已经全部配置了铁制铠甲,是作为我手中的王牌精锐而专门配置的,这样一来,我不得不谨慎考虑这一营人马的处理问题。
除了这一营人马之外,我还有额外的一千五百套铁制铠甲,究竟是干脆将三千铁甲骑兵合为一部交由某一人统帅,还是打散为五部分,补充进每个将领的手下……一时间我有些犹豫不决。
经过仔细的考虑,又参考了几位营级干部的意见,我终于做了决定。
一营仍维持在三千出头,其余四个营扩至两千人马,二营秦阵、三营拓拔野、四营褚燕、五营太史慈。
收回原属第八营的铁铠,所有铁铠重新配备。
其中,一营配置一千套,其余四营各五百套。
这是折中的方案,我既不可能将所有铁铠配给一营,也不可能交给四位营长中的任何一位。
饶是如此,军中还是产生了大量的不满之声。
不过,我只能如此,才能保证公平。
由于无所事事,我在处理好军中事务之后又再次返回洛阳与妻女团聚……
我没有去拜访任何一位公卿,只是安静地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享受了十天可贵的悠闲时光。
直到四月的最后一天,我才再一次泪别亲友,踏上了远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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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我最后一次清点军士,发现总兵力刚刚超过了一万两千。
是的,那些回家探亲的士兵们返回了军营。
我又用了半天时间,将这些士兵编入一营之中,祖烈与孙文等虚职旅级干部终于得到了实职。
初三,一万名骑兵簇拥着两辆马车开始向西行进。
——太史慈已经于五日前督送着粮草辎重离开了平阴。
由于地处敏感区域,行军的速度大为减缓,第一天,竟然只走了八十里路,天色近黑之时,全军才走出了函谷关。
事实上,朝廷派来的人马一直在明目张胆地监视着我军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图。
直到我军缓缓经过函谷关离开河南郡进入弘农郡,来自朝廷的哨探们才渐渐失去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弘农方面的使者。
“下官是弘农郡丞梁山,参见马将军!”使者当中一名年过须发花白的文士快步上前,对着追命的脑袋行礼。
派二把手郡丞来迎接,这的确能够表示诚意与重视。
至于他容易引人想入非非的姓名,我选择了自动忽视。
我勒住马头,在马背上还礼:“甲胄在身,不便下马,梁郡丞还请见谅。”
他急忙表示可以理解:“马将军一路西行,势必经过弘农,种太守派下官前来,便是特意邀请将军务必在弘农郡停驻数日,以表种太守心意。”
“种……太守?”我忽然发现在我的印象中,对于弘农太守,完全没有印象。
梁山笑着说道:“种太守讳拂,曾任朝中光禄大夫,与马将军同殿为官。”
种拂……
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种”毕竟是个罕见的姓氏,我终于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只是……我之前做卫尉时,跟身为散闲官员、光禄大夫的种拂并没有太多交往。
我挠了挠追命的脖颈,抠掉了一小块不知何时粘在上面的泥巴,朝他拱手一笑:“种府君既然如此好客,本将自当遵从。”
梁山所带领的人员并不太多,只不过十来人的队伍而已,这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问。
第二日,我命令全军全面提速,一日之内奔驰距离超过两百里,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弘农郡的治所弘农县。
“长途跋涉”令骑术一般的梁山及其随从显得颇为狼狈,一路上甚至发生了有人自马背上跌下几乎被后军马蹄践踏至死的险案——幸好他落在了拓拔野的马前,被身手灵巧的拓拔野一把捞起。
结果……那人是梁山的长子,单名一个聪字。
当我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是哪里人?”我忍不住询问道。
“小人是河东安邑人。”梁聪老老实实回答。
“年岁多大?”
“十九。”他看着我,答道,“小人是熹平五年七月十四出生。”
我不由身躯大震,差点从追命背上跌落在地重蹈他的覆辙。
这个毫不起眼的混蛋……竟然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15 皇甫伯父
种拂五十出头,是个胖子。
而且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
但是,他同时还是个……易经大家。
我记得在我做卫尉时,这位光禄大夫每次出现,都是来为朝廷算卦的。
不知道他是如何跳出朝廷,来到弘农郡为官的。
不过我对这些并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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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上,这个胖子滴酒不沾,甚至不进荤腥,主位上的几盘菜肴,竟然全是绿油油一片菜叶。
我终于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问道:“种大人难道信佛?”
“信佛?”种拂仿佛一愣,而后摇头道,“我只研习易学,呵……”他醒悟了过来,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些菜叶,解释道,“明日是先考的忌日。”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种大人精通易学,可否为在下指教一二?”
“马将军欲问何事?”他放下了筷子。
“朝廷任命我为西域大都护,我想知道,天意是否会让我有所作为?”
种拂捻了捻略显花白的胡须,摇头道:“马将军既然有问,原本老夫不当推辞,但……”他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忌前后,不为外事龟卜……”
我再次表示理解:作为传统的世家官员,他在这个问题上选择闭嘴是情理之中。
于是我很快转移了话题,并且示意刘政、邴原、国渊三人发挥各自特长,与种拂和弘农郡的官吏们谈起了经典和时事,对方精神大振当即撸起袖子唾沫飞溅侃侃而谈,宴会的气氛一度变得炽热起来。
有人热衷闲谈,自然也有人对此毫无兴趣。
比如秦阵。
比如梁山的儿子梁聪。
前者根本没有留心听众人废话,只顾埋头喝酒;后者则是坐在父亲身边,一言不发满脸不爽,却又无法离开。
其实,我也对这种毫无意义的酒会极为不喜,我最喜欢的接待方式是……一刻钟之内吃完喝完,然后一拍两散。
可惜我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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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进行了一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得以解脱。
刚刚关上卧室的大门,将外袍递给等候已久的小昭,门口便传来了匆匆的脚步之声。
“两个人?”我微微蹙起眉毛。
门外传来了陈到的喝声:“请止步!”
“下官梁山,求见马将军。”
我打了个哈欠,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外走去。
“公子?”小昭捧着我刚刚脱下的外袍向我询问。
我冲她摆了摆手,推门而出。
屋外除了陈到与卫士,只有梁山父子两人。
“二位还有何事?”我走下石阶,问道。
梁山向我一揖:“下官拜访大人,乃是为了个人私事。”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儿子。
我“哦”了一声:“令郎?”
他点头道:“犬子不肖,在下官身边年余,终日无所事事。今日遇得将军,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将军能够收留犬子!”父子二人同时躬身。
我将梁山扶起,笑着说道:“你身为一郡郡丞,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我目前的状况,何必将自己的长子送到火坑之中?”
他无奈苦笑,而后对儿子说道:“你自己来告诉马将军吧。”
梁聪很干脆地答道:“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建千秋功名,如何能在此为一无名小吏?!”
我哈哈一笑:“你就算跟我参军,也还是一无名小卒,如何建立千秋功名?”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沙场之中,生死之间,机会总比这里多得多。”
我稍稍敛起笑容,问道:“你有什么才能?”
他一怔,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之前看你骑马,至少称不上精通。”我想起了当时他从马背上跌下来的情景。
梁聪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或许……我可以为将军出谋划策?”他用了个疑问的口气,显然心中并无底气。
这也正常,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你想让他一步三计,未出弘农已知天下三分,这从客观上来讲……是不科学的。
我盯着这对父子,忽然说道:“不是朝廷的卧底?”
梁山哆嗦了一下,垂首立在原地。
梁聪则站直了身子,也死死地盯着我。
双方沉默了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军可以拒绝,却不应该侮辱我!”他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声音却并不响亮。
说实话,虽然我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这对父子的神情,但我依然无法做出最终的判断。
“你若是认为我刚刚侮辱了你,我表示抱歉。”我向他拱了拱手,“那么……现在你要跟随我去西域吗?”
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去!”
我又道:“你以侍从身份跟随我的左右,待遇与普通士兵一样,你能否接受?”
“正当如此。”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悦之情。
我点了点头:“那便先跟着我吧,梁郡丞,令郎我便收下了。”
梁山连声致谢。
我在心中给他的儿子做了初步的定位:
若非胸怀大志真心想去建功立业,便是处心积虑要做我身边的卧底。
我将他安排在我身边,只是想尽早揭开他的真面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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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弘农后,我与运送辎重的太史慈汇合,然后用了八天时间绕过了连绵的群山,抵达了京兆。
皇甫嵩亲率文武,出城十里相迎。
“小侄岂敢劳烦伯父迎接!”我摆出了慌乱的神情,下马向他行礼。
“贤侄身负重任,老夫只是十里相迎,如何使不得?”皇甫嵩也踢开马镫,跳下马背,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呵呵笑道,“明日一早,老夫还要十里相送,为贤侄壮行!”
我急忙推辞道:“伯父公事繁忙,岂敢再行劳烦。”
手上忽然一紧,只听皇甫嵩略有不快地说道:“贤侄将老夫看成外人了?何必如此说话!”
我心中一暖,改口道:“是,那便借伯父之威,助我一路西行顺利。”
他终于松开了我的双手:“上马,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大军再次缓缓启动,我驾驭着追命与皇甫嵩并肩而行。
我找了个拉近彼此关系的话题:“怎么没见两位兄长?”
——皇甫嵩的儿子皇甫固和侄子皇甫规,其中皇甫固曾在朔方时辅助过我,并接任了太守的职务。
皇甫嵩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次没有看到马岱贤侄呢?”
我悚然一惊:他这话简直是再明白不过了……
“伯父?”我有些惊喜,他讲话摊开了讲,莫非是有意助我一臂之力?
皇甫嵩没有理我,反而一踢马腹,坐骑忽然加速。
追命无需命令,当即紧追了上去。
皇甫嵩压低了声音:“老夫镇守此处,当然是为了你马家父子!”
“你放心……”不待我开口询问,他又道,“只要老夫还在,就不会让关西的一兵一卒进入关东!”
16 马腾的教诲
皇甫嵩的强硬表态并没有影响他热情的接待。
这并不难理解。
强硬表态,是代表官方立场;而热情接待,则是他对后辈的礼数。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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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没有劝我在长安做多停留,第二天一早,我便继续西行。
他履行了诺言,再度率领文武属官出城相送十余里地。
离别之际,他端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西北的地平线,朗声笑道:“愿贤侄扬我大汉之威,他日功业大成归来之时,老夫再来迎你!”
我穿着他赠送的铁甲,用力向他抱拳。
这一天,是五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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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路过右扶风茂陵县时,我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依然决定不在此地停留。
又是八日之后,大部队抵达了凉州牧的治所,汉阳郡的陇县。
我缓缓勒住坐骑,仰头朝城头上望去。
几面“马”字的大旗在风中起伏飘扬。
城门完全敞开着,庞德与甘宁一前一后从城中驱马驶出。
“参见长公子。”庞德翻身下马,还是一样的恭敬。
我暗自叹气:庞德与我的距离,似乎越发的遥远。
“德哥,”我换用了儿时对他的称呼,“最近还好吧?”
他微微点头:“是。”他只用一个字回答我,然后就再无声音。
这让对话很难继续进行下去。
还好甘宁紧跟着下马,躬身行礼:“甘宁拜见长公子。”
我笑着将他扶起:“多日不见,兴霸风采更胜当日!”
“哈哈!”甘宁大笑,拍了拍腰侧,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声。
“怎么没见到柔哥呢?”我扫视了一眼他俩空空荡荡的身后,奇道。
庞德皱着浓眉答道:“兄长去敦煌做了太守。”
我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庞德向我身后打量了片刻,终于提出了他的问题:“长公子此行,兵马几何?”
对于它,我毫不遮掩地回答:“一万两千骑。”
他微微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全是骑兵?”
“是。”我帮他确认。
“长公子这些人马,今日便在城北大营歇息吧?”甘宁道,“长公子先去拜见马州牧吧。”
“可以。”我跳上马背,同意了这正常的安排。
说实话,只有甘宁和庞德两个人带兵来迎接我,这种事情,令我颇有些不满——我甚至没有看到马铁和马休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就算我不是马腾的儿子,但我目前的官方身份也完全值得马腾亲自来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