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贾穆立刻缩起脖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贾诩打量了儿子半晌,最后长叹了口气:“你的本事没有长进多少,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爹……”贾穆低眉顺眼,根本不敢抬头。
“也罢也罢!你也不小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贾诩一挥右手,“省得你娘天天看你愁眉苦脸,也跟我长吁短叹。”
贾穆终于抬起下巴:“谢谢爹!”
贾诩仔细看了看儿子略显黝黑的脸庞,悠悠说了一声:“小心你的小命!”
程昱虽然笑着,但他的眼神明显在往我身后搜索。
“伯平正带领我的弟兄们入住皇宫,今天恐怕来不了这里了。”我朝他解释。
“哦,”程昱收回了目光,“这孩子……没有给主公添乱吧?”
“我能一战而击败吕布,可全靠伯平给我出的主意。”在他的面前,我稍微夸大了程武的作用。
“呵呵,”程昱的眼光锐利而清澈,不在自己儿子的话题上再费时间,“先坐下再谈吧。”
我在主席上就坐,扫视了一眼厅中,这才发现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还站在原地。
韩暨和卫觊,我当卫尉时的两名手下。
“……”我愣了一愣,忽然想不起来他们的表字来。
毕竟已经有些时间,我的记忆力也没好到过目不忘……
贾诩笑着替我解释:“伯儒与公至在这一年里多次向我们表达了愿意为公子效力的意思,诩就替公子答应了。”
韩暨与卫觊一左一右,都是一揖到地:“属下拜见主公!”
曾经共事的经历告诉我,这两个哥们都是有真才实干的,他们的底细……相比贾诩也早已替我打探清楚。既然他们愿意投靠于我,我何乐不为?
“两位快快请起!”我急忙站起,隔着案几向他们还礼,“两位先生不嫌马超德智短浅,肯来相助,实在是我马超之幸!”
“主公如此,实在令我等惭愧!”卫觊直起身子,一脸真诚,“能为主公效力,实是我等之福!”
我哈哈一笑,再次坐下:“谁先为我分析一下当今的形势?”
“老夫就当仁不让了。”王烈长身站起,声如洪钟。
4 老师你在逗我吗?
“诸位请看。”王烈踱步来到东侧。
我目光随着他转动,墙上不知何时挂起了一幅巨型的中国地图,目测长度超过两丈,高度接近丈半,基本涵盖了中国十三州——当然,比例尺还是那么不科学。
他从墙角捡起一根疑似教鞭的长棍,随手在地图上一指,开始了讲课。
“老夫就从主公出任西域大都护开始讲起吧。”
他这个开篇就让我忍不住想打断:不用这么浪费口水吧?
但考虑到老先生戏份太少,露脸机会实在不多,于是我将抱怨吞了回去。
“去年四月初一,大汉拜主公为西域大都护,五月初,主公离开洛阳之后,朝廷便开始密谋对付袁绍。”
教鞭在幽州、青州、并州三个方向一点:“从之前朝廷的布置来看,北面,幽州刺史卢植,东面,青州刺史孙坚,西面,并州刺史曹操,三州共围冀州,就算袁绍兵力再强也难以幸免。”
“九月十二日,早已蠢蠢欲动的袁绍首先纵兵北向,十日之内,幽南四郡归降,数万幽北乌桓举兵应之,刚刚经历大战损失惨重的卢植面对兵强马壮的敌军,只能遁逃北平。”
教鞭又落在并州与冀州交界处的一个X字符号上:“十月初,作势进攻袁绍的曹操与袁绍长子袁谭相持于井陉,当时军报上称谭兵甚锐,操不得进,但好歹拖住了袁绍一部分兵力,朝廷也不以为意。”
“十月中,朝廷认为袁绍已经两线作战,兵力吃紧,便派遣太尉张温以步骑八万北上讨贼。张公带走了当时京畿几乎全部的部队,为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
“但是,这八万汉军,却被袁绍遣郭图、文丑以逸待劳,大败于邺城城外。”王烈的声音有些低沉。
教鞭从弘农斜斜向上划了一道弧线:“十一月中,眼见张公大败,局势吃紧,朝廷急调京兆尹皇甫嵩率精骑万余,以缓解张温这边的形势。”
“皇甫嵩的骑兵攻势汹汹,袁绍大将颜良一战未接,便北退百余里,一时间,朝廷士气大振,认为袁绍已然末路。”
我撇了撇嘴。
“为了给袁绍致命一击,朝廷更调马腾将军以骑兵大队支援河北战局。”
“咳,彦方兄,”贾诩示意王烈稍稍一停,“马腾将军是主动上书的。”
“哦,的确。”王烈点了点头,继续讲解,“今年二月初,马腾将军尽起凉州步骑,千里驰援河北,与皇甫嵩会师。青州刺史孙坚也举兵相应,一时间,袁绍四面临敌,已有穷途末路之势。”
“三月初,孙坚率青州兵三万出击,为袁绍军逢纪、高览所阻,齐国相刘备趁乱击敌,袁军大溃。紧接着,皇甫嵩、马腾以轻骑破颜良,卢植与公孙瓒又在幽州击退袁绍次子袁熙,张温趁势率军北上,逼退郭图、文丑近百里。一时之间,袁绍所辖不过方圆二百里,天下以为无事……”老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料曹操却在这时给了朝廷致命一击!”
“三月末,曹操以虎狼之将吕布为前驱,奇袭皇甫嵩、马腾后部于巨鹿,斩杀万余。”
“麴义设计诈败,卢植、公孙瓒为其所乘,大败而归,彻底丧失了反攻的兵力,只能龟缩于北平!”
“而后麴义挥兵长驱南下,与突然出现的曹操部队合兵伏击张温于巨鹿,张公死伤不下两万!”
“四月初,吕布再袭马腾所部于魏郡,重创马腾及诸将,斩杀超过万人!”
尽管这些情报我已经大概了解,但随着王烈的叙述,我的心情仍然随着起伏不已。
大汉朝在一月之内,丧失了超过五万兵力,五万啊!
要是三年前我有五万精锐,早就扫平全国了吧?
我又胡思乱想了起来。
“河北连战连败,主公又从西北直扑中原,不到两个月时间,凉州十三郡、三辅、两河、弘农尽归主公所有,兵锋距离洛阳不过数十里。”王烈伸直了胳膊,教鞭从最西边的西域空白区斜斜划下,“大汉半年之内丧失了大半天下,朝堂公卿再也无法安坐下去,整日吵吵嚷嚷着迁都、迁都。”
“荀公建议迁都颍川郡,杨公建议迁往更远的汝南,马太保和士孙公则建议迁向东汉龙兴之地的南阳,还有人建议直接迁到荆州治所,毕竟刘表是汉室宗亲。”
我看着地图,暗暗想着到了这个时候,荆州的土皇帝刘表会不会收留这个落难的天子亲戚还是两说啊。
“但朝廷想起刘表曾经做过的事情,对他也不抱希望,最后还是决定迁都南阳宛城。”
“这时候,主公大败吕布的消息传来,一跃成为天下名将之首,而且已然在南下的路上。朝廷百官哪里坐得住?当天就开始收拾金银准备逃亡。主公停驻平阴的当晚,百官簇拥着天子坐上马车,生怕你提刀入城大开杀戒。”他收回了教鞭,结束了对这一年里天下形势的回顾。
我终于开口说话:“呵呵,我哪里敢杀他们?我在平阴休整了大半天,等着朝廷百官搬完了值钱的东西才敢进城啊。”
“不过,诩还是没想到,公子你真的长驱直入洛阳城了。”贾诩双目含笑地看着我。
“啊?”我不禁一怔,“先生是说……接管洛阳这一步……我走错了?”
他摇了摇头:“难以断言。”
程昱道:“我们曾经就是否建议主公占取洛阳城一事争吵了三次,最后还是‘难以断言’四个字。所以……我们就决定不给主公任何建议,一切由主公自己决断。”
我忍不住脑门一疼:哪有这样的谋士!至少你们要给我分析利弊啊!
“如果公子退回弘农,袁绍、曹操,还有张温、孙坚等人,势必要为洛阳的归属争斗一番,如今你已占了,那就已然成为天下的目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贾诩说得好像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似的。
不过他说得这么轻松,想必也没有这么困难:“先生不要再给我增加压力了,你们肯定有些对策吧?”
“说实话,现在还没有。”王烈、程昱、贾诩三人节奏一致地摇头。
我的脑袋疼得有些麻木,反而没感觉了:“那算了,说一说洛阳城现在的兵力、物资什么的吧?”
作为洛阳令的贾诩当仁不让地回答:“洛阳城现在一共有正规军五百人……”
我确信自己没听错。
“物资稍多一些,刘协陛下只来得及逃走,皇宫府库之中的钱粮大半都没搬走,不过……”他潇洒地捋须,“近三年中原地区天灾人祸,基本没有多少存粮……”
我大喊了一声,直挺挺朝后摔下。
你在逗我吗?!
5 歪门邪道
“现在的皇宫,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贾诩还在捋须,“府库中大概有金几十万,铠甲兵器和战马也有一些,足够我们用了。主要问题还在粮草,如果今年再来一次蝗灾或者旱灾,秋天以后我们就等着袁绍来收尸吧。”
“白毛!”我从地上爬起,满屋子大喊。
“白发他……”庞淯弱弱地回答我,“他不是营长,所以没叫他……”
我暴跳如雷,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怒斥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有参与核心议事的资格!赶快把他抬来!”
“是是是!”庞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厅。
“白毛是谁?”几位留守的文官向我询问。
“一个西域道士,欸?我没给你们说过吗?”我换了个姿势,解释道,“我在西域攻打龟兹国时,这白毛从天而降,力劝我退兵,代价就是他奉我为主,于是我就退兵了。”
“这可不是主公的性格啊?”程昱皱眉。
“此人有何不凡之处?”杜畿奇道。
“只会算卦占卜,”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哦,还会飞。”
“飞?”王烈老先生止不住摇头,“这算什么?”
贾诩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这边程昱却直言不讳:“这些都是邪门歪道,主公可不能过分沉迷啊!”
“我知道,”我摆摆手,“不过这道士不是一般江湖上坑蒙拐骗之徒,几位营长都可作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主公说的不错,这妖道算得确实挺准!”拓拔野为我作证。
“说起来,能兵不血刃拿下三辅,这白发道人还是首功。”太史慈也附和道。
“哦?”王烈和杜畿同时发出疑问。
太史慈简单回顾了白发出使长安前后皇甫固所表现出了的反差。
我笑着听他说完,这才想起来皇甫固也没过来开会,刚打算让陈到再去通知,想了想又缩回了伸出去的手。下次、下次再说吧。
“一路上,我也听说这位道人算卦奇准,忍不住也偷偷跑去测了一卦。”杨奉也凑趣。
“算的什么?”我问。
“一开始属下也不太相信,于是给了属下的八字,让他看看前半生,”杨奉露出了信服的神情,“他闭眼默算了半刻,侃侃谈来,从父母到妻儿,再到我半生漂泊,竟然八九不离十。”
“哦?”杜畿点了点头,“这确实还有些本事了。”
“对了,”陈到忽然插话,“记得当时……白道长还说,主公是二魂共体,因而异于常人。”
“哦?”王烈、贾诩、程昱都是一惊,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了我。
“不知道这是不是天降圣人之兆?”王烈微微笑道。
贾诩却是半个唯物论者:“圣人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过……我是感觉主公好像真的有老天庇佑,”秦阵嘟嘟囔囔,“要不然在辽东时,怎么早不震晚不震,偏偏我们要攻打句丽时,刚好地牛翻身,就直接把他的城池全都给震翻了?”
“这个属下倒是没听过。”杨奉也转向我。
我点了点头:“这件事可是千真万确,不是我编出来笼络人心的。”
王烈微微拢起胡须:“不过这倒提醒了我们,历来开国之君,不论真假,总要有一些异于凡人的事情。或许……我们也应该从这方面做些事情了。”
贾诩点头赞同,程昱则不置可否。
秦阵又道:“贾先生,他还算定你女儿怀的是个男孩。”
贾诩微微一怔,而后呵呵笑了。
程昱看了他一眼,仍然坚持道:“不论如何,卜算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庞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朝我拱手秉报:“主公,白道长到了。”
“比想象中快了很多啊。”我下意识抬头去看太阳。
“贫道算到主公肯定有事。”白发道士缓缓走进大厅,朝厅中诸人团团一揖,“贫道白发,见过诸位先生。”
“客气。”王烈等人随手还了一礼。
“自己坐。”我朝太史慈身边一指,“让你算算天灾人祸应该也没问题吧?”
他盘腿坐下,抬头问道:“天灾人祸?”
杜畿替我说道:“不知可否劳烦道长算一算今年粮食能否丰收?”
“洛阳这里?”白发伸出食指,朝地下点了一点。
“呃,”杜畿迟疑了片刻,“最好能包括整个司隶。”
“司隶……”道人挠了挠鬓发,“是……哪一块地方?”
“白道长是西域人,不了解我大汉的地理。”陈到从墙角捡起了教鞭,在地图上划了一圈,“道长,西起三辅,东到河南尹,中部弘农,再有北面的河东与河内,便是司隶全境。”
“哦,”白发颔首表示清楚,“这司隶全境已经尽归主公所有了啊。”
“不错。”杜畿道,“能不能算得到?”
“很简单。”妖道双手交叠,十指捏了个略有奇怪的手诀,闭目冥想起来。
我学着他的手势尝试着感受未知的大自然,却什么也没有体会到。
“今年本应是丰年,”他睁开了双眼,“但是东南、东北都有人祸,恐怕会有所减损。”
“东南……就是河南尹东南,”太史慈沉吟着,“东北,就是河内吧……”
“河内紧邻河北战局,当然有人祸。”程昱冷冷地说道。
“这位先生这么说当然也不错。”白发倒没不满,反而怔怔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