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明鉴,”韩暨倒丝毫没有惭愧之色,“属下有一同乡,身高七尺七寸,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刀法精湛、弓马娴熟、勇武绝伦,更兼有胆有识、忠肝义胆……”
“好了好了,以前从来没觉得你这么能说话……”我摆了摆手,“你把这位同乡带来,让我看看他的本事。”
“是,”韩暨脸色却忽然有一丝犹豫之色一闪而逝,“属下尽快派人去找他。”
我奇道:“他不在近处?”
“呃,是不在。”
“你可别玩欲擒故纵的花样呵。”我笑了笑。
“属下岂敢!”他连忙弯腰。
“公至你是……哪里人来着?”韩暨的资料我只在最早入主卫尉寺时看过两眼,当时只被各种各样的鸡字烦的头疼,哪里记得这么许多内容。
“属下是南阳堵方人。”
“南阳?”我搓着手指的顶尖,若有所思,“南阳的人才可是很多啊,只要你能找到的,尽管拉拢过来,我这里几千石的官位还多得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真让我说出一两个南阳的名人,我还真想不起来。
他的脸上终于闪现出一丝喜色:“诺!”
韩暨转身退出之后,太史慈很快又登门求见。
他提出了一个恐怕会令大部分士兵感到不快的要求:“请主公下令,除少量守军之外,全军移出南北二宫!”
“这不是住得挺好吗?”我没有答应,“我不怕别人攻击我。”
“主公刚刚决定对汉室虚以委蛇,至少要在面子上表示尊重,这是其一;”太史慈开启分析模式,“部队集中在皇宫之内,若遇突发,难以及时调出,这是其二;平素操练大为不便,这是其三;士兵住惯了皇宫,以后还能适应主公一日两百里的行军吗?这是其四;主公虽然现在尚未登位称王称帝,但今后难免有这一天,必然还要用到皇宫……”
“不一定会在洛阳呵。”我摇着头。
“即使不在洛阳,这南北二宫也包含了两百年来汉室的底蕴,最好也不要让军队破坏,”他坚持道,“这是其五。”
我呵呵笑道:“保存历史建筑也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主公是同意了?”
我点头道:“你一口气说了五条,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我当然要同意。”其实从他开口说到“其二”时,我就已经从心里同意了他的观点,“明天我给各营长开个会,让他们搬出去。”
“主公英明。”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城外的军营够用吗?”
“足够了,皇军当时可有十万大军。”他微微捋须。
我看着他颌下长已近尺的胡须,忍不住问道:“子义,你还不考虑成家吗?”
太史慈足足比我大了十岁,今年虚岁已经三十,而在我记忆中,他四十出头就英年早逝,所以相对于其他手下,我更加关心他的婚姻状况。
“咦?”向来镇定的太史慈在此刻却露出了松动的神色,他迟疑了半晌,才低声回答了我,“属下在家乡已经成婚了……”
我瞪了他一眼,笑着斥道:“那你当时为什么骗我?”
“我可没骗主公……”他也笑着回答,“慈当时说:‘慈母有命在先,慈不敢违背’。”
“有命在先?”我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慈在家中,自幼就有婚约,只是几年前犯事后避逃辽东,婚事也一直拖延不决。”
“你逃婚这么多年,难道不怕媳妇跟别人跑了?”我奇道。
“我想……不会吧?”他虽然这么说,但我总感觉他这句话没什么底气。
“派人回家看看吧?”我允许他滥用公权。
太史慈缓缓摇头:“形势这么紧张,不容分心呐。”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慈个人有一个心愿,不知主公能否帮我实现?”他口风一转,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我立刻抹干了眼角的热泪:“难得子义会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我自然要全力相助。”
“我想在家乡成婚。”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
他双眉浓黑如墨,双目清朗如星:“我希望主公能率三军兄弟亲临东莱,痛饮先考生前珍藏多年的美酒。”
我的目光从他身后的地图上一掠而过。
青州东莱郡……山东半岛的最东端……
现在……是孙坚的地盘。
“虽然白毛不在这里,但我能预感得到,不出三年,这个愿望就能实现,”我感到全身上下满是自信,“你信我吗子义?”
“三年……”太史慈双手合抱,深深朝我一躬,声如洪钟,“属下先谢主公!”
22 纠结痛苦大孝子
在送走太史慈之后,我终于能够稍做休息。
“姐夫,你要喝水?”失踪了一个下午的贾穆终于被庞淯找了回来。
我哼了一声:“你擅离职守,不告而退,该当何罪?”
“你家玥玥要骑大马。”他摆出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我只能闭上嘴。
“对了姐夫,我有事情想请教你……”他又换了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
“先给我倒碗水。”我指了指光秃秃的案几。
贾穆撇了撇嘴,转身从侧室中取出器皿,给我和他自己各倒了一碗。
“咳。”站在他身边的庞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噢,不好意思,庞哥你先喝。”贾穆低头将碗推给嗓子不舒服的庞淯,又给自己取了一碗。
“有话就说。”我捧起碗来,仰头倒入腹中。
“是这样的……”他又给我添上,“我最近感觉内功几乎没有进步,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样啊,”我看着温水从壶口倾泻而下,碗中的水波不住地打着旋儿,“你练到第几重了?”
他犹豫了半天,将左手五指张开,伸在我的面前。
还没等我开口,他又将大拇指和食指弯了回来。
“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子在辽东时就已经到第二重了吧?”我很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记得一年多前的琐碎小事。
他苦着脸点头:“是啊,我半年前才有所突破,开始修习第三重……”
“你练第三重怎么跟我练第八重一样费劲?”
“姐夫你还在第八重吗?”
我叹了口气:“前七重我只用了一年半,第八重却花费了整整一年还没能突破。”
从辽东到西北,我以为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能够激发自身的潜力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结果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么乐观。
“庞哥,你到第几重了?”贾穆扭头问道。
庞淯脸色如常地回答:“我在第三重上花费了八个月的时间,刚刚进入第四重。”
“八个月……”贾穆若有所思,“那我就稍微平衡了。”
在这一方面和他们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我从坐席上站起,开始在大厅中四处踱步,活动着因长期正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
“最近是不是很闲啊,木头?”我一边做着正压腿一边问。
“呃,是没什么事情,除了练练功,就是天天给小玥玥当马骑。”他挠了挠头,“怎么啦?”
我笑了笑:“我给你交待一项工作,你好好做。”
“好啊。”他立刻斗志满满。
“明天我会让全军从皇宫里搬出,”我换了一条腿,“你带着你的人给他们当一当监工,怎么样?”
“哦……”他的斗志泄了大半,“监工啊……没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是队长吗?”我用力蹬直了后腿,“程武到步军后,我这里可缺了一名旅长呵。”
“保证完成任务!”贾穆全身都散发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你去准备一下吧。”我挥起一掌,“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
贾穆浓眉一拧,整个肩膀都随着这一掌沉了下去。
我笑着看着他揉着肩膀跑了出去,挥手制止了正想退出大厅的庞淯:“先别出去,陪我聊两句?”
庞淯一怔,而后急忙点头:“是。”
“令尊……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被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给问住了,愣愣地反应了半天才回答道:“在我十三岁时,先父就过世了。”
“患病?”
“是,酒泉边鄙,难觅良医,先父卧榻近年,才闭上了眼。”谈及过世的父亲,尽管已经是往事,但他还是难掩悲伤。
“你也是个孝顺父母的儿子吧……”
“还好吧。”他抽了抽鼻子,又奇道,“主公为何要问……”
“如果我也死了父亲……会不会好一些?”我悠悠地叹了口气。
庞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流露出恍然的神色:“主公,你很纠结。”
“我不喜欢马腾,从我出生之后就不喜欢他。”我轻声说道。
我是庶子,马腾在我身上花费的时间不及用在马铁身上的十分之一,在我十岁以前,我常常一两个月看不到他的人影……
“虽然不喜欢他,但我也不至于想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我微微合上双眼。
“但是,他确实很碍事,似乎他永远都站在我的敌对面,永远阻挡在我前进的道路上。”
“如果……他还是这么坚定地站在刘协一方,我想……我们终究还是要刀刃相向的。”我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闷气,“你说……我该怎么办?”
庞淯的嘴唇动了一动,沉声说道:“属下愿意潜入宛城,为主公解决……”
“不不不,你想错了,”我挥手打断了他的请愿,“我找你,可不是想让你去杀他。用这种方法杀他,会让我永远睡不着觉的。”
“属下鲁莽!”他微一低头。
“罢了!”我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希望他赶快得病吧。”
庞淯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我竟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同情。
同情我吃饱了撑的在这里纠结吗?
我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放声大笑,却笑不出来。
-
第二天,我在营级干部会议上宣布,全军将士搬出皇宫,搬出洛阳。
我在会议上义正辞严地提出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观点,得到了所有营长的一致赞同。
在具体的搬迁过程中,第一营作为我的亲卫部队,一直就近驻扎在府中,此次也不做变动;其余各营则分为四部住进了前朝皇军的营地。
贾穆作为奉命监工,也是不遗余力地奔波在洛阳城郊于南北二宫。
三天之后的五月十六日,虎豹飞军全数退出了皇宫,圆满完成了搬迁工作。
我按照约定,在召开财政会议的时候,当着核心官员的面,给尽职尽责的监工贾穆提了一级,让他做了排长——其实只能算是官复原职。
但是这小子却不依不饶地纠缠,认为当时我许下的承诺是让他做旅长。
我只能对他的理解能力表示遗憾。
贾诩则斥责儿子纯属胡闹,能升迁至排长已经是走了裙带关系,再提拔就会犯众怒。
众人无不哈哈而笑。
正在此时,陈到快步跨进大厅:“禀报主公,颍川太守李旻(音“民”)遣使求见!”
“哦?”座中诸人无不惊讶。
“来人态度如何?”贾诩问道。
“言语之间不卑不亢,颇为有礼。”陈到答道。
“应该是来归附的。”程昱很肯定地判断。
我耸了耸肩:“我估计也是……叔至,请他进来。”
几秒钟之后,陈到带着使者走进了大厅。
使者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身高只是平常,相貌虽无特色,但在细看之下,却有一些知识分子的气质,和一种难以明喻的睿智。
他并没有按规矩向我施礼,开口却是一句:“在下体弱,不堪奔波,能否入席?”
“先生请坐。”我按着心中腾起的那一丝不快,示意他在杜畿的下手就坐。
我不是傻子,颍川太守李旻也不应该是傻子,他派来的使者更不应该是傻子。他采取这种明显会令人不爽的态度,必然是有自己的用意。
“多谢马将军。”这使者一抖袍摆,大咧咧坐下。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王烈当先问道。
“颍川,细菌。”使者咧嘴答道。
23 颍川来的马屁精
细菌?
当然,一般不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但我一时想不起有哪个发音类似的姓氏。
然后,我从程昱和贾诩的表情中隐约地感觉到他们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下区区乡野村夫,诸位大人当然不曾听闻。”名叫细菌的使者哈哈而笑。
“我多年征战在外,极少回到中原,更少与各地贤士交往,因而孤陋寡闻,失礼失礼。”我朝他拱了拱手,“敢问先生名姓是哪两个字?”
他抬手向我还了一礼:“戏弄的戏,君子的君。”
“戏姓……这真是少见的姓氏。”王烈敛须颔首。
的确,这是一个小姓……
饶是以我浩瀚似海的学识和强悍无匹的记忆,也无法找到两三个姓戏的名人。
除了……戏志才。
戏志才,东汉末年颍川人,曹操最早的谋士之一,受荀彧举荐为曹操谋划,深得信任,所做贡献未被记载。英年早逝后,荀彧推荐郭嘉接替。
而在这个世界里,由于曹操北上并州,荀彧则依然身处汉营,,戏志才和郭嘉缺少中介,无法为曹操效力。
我有八成把握,面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就是戏志才……或者他亲戚。
曹操最早的谋士啊……我把他挖过来如何?
“不知戏先生在颍川所任何职?”贾诩问。
戏君笑道:“君只是一介白身,偶尔与李君有所往来,勉强还算说得上话,所以这次他才敢派我来见各位。”
“呵呵,先生是李府君的客卿呀。”贾诩微微笑道。
“称不上,称不上。”戏君连连摆手,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笑容灿烂。
趁着他们还在虚头巴脑寒暄的功夫,我搓着下巴开始简单地构思起计划。
“戏先生亲自来此,不知携带了李府君何种嘱托?”向来喜欢直接的程昱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
“呵呵,这位想必是程仲德吧?”戏君依然笑着说道。
“老夫正是程昱。”
“先生身为马将军的谋主,难道猜不出在下的来意?”这货竟然反客为主地问道。
程昱轻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