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主公不要大意。”张辽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在无盐城停歇了一晚之后,部队开始向东北行进。
一天半之后,我带着两千护卫来到了祝阿城下。
城门轰然而开。
在城门下,我看到了孙坚与孙策的面庞。
64 这就是你孙爷爷
“好久不见,文台、伯符!”
在反复斟酌之后,我舍弃了过于官方的“孙刺史”、“孙将军”的称呼,而选择了直呼他和儿子的表字。
孙坚带领孙策快步直趋我的马前,双手交叠着掬起,微微欠身向我一揖:“拜见威武王殿下。”
孙坚一礼完毕,亲自上前牵住了追命的缰绳,让坐骑稳住步伐。
我轻轻跳下马背,朝他们父子抱拳拱手:“贤父子风采远胜当年,实在令人欣喜。”我朝身后招了招手,“权儿可以毫发无损地交还给你了。”
孙权早已翻身从马背上跳下,不急不缓地走回了父兄身边。
“这些日,有劳威武王照顾犬子了。”孙坚看了儿子一眼,又朝我客气。
“不要跟我来这些虚的,”我推掉了他的双手,“找个地方开饭吧?我的护卫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我指了指沉默的典韦
孙坚看了一眼,哈哈而笑:“祝阿虽是小城,但也准备了些许青州特产,诸位请随我来!”
“那就不客气了!”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并肩朝城内大步走去。
这一抓,我觉得相当自然,因为前世在历史剧里,领导人高兴时都是这么做的……
当然,我这么做……当然也有其他的意思。
作为一座小城,我并没有走太远就来到了宴席的场地。
但是孙坚却径直把我带引到了城中的校场。
“该不会是……露天的?”我看了看场地,忍不住有些疑惑地向孙坚确认。
他笑道:“此处视野开阔,有清风拂面,若是喝得尽兴,晚上还可以观星看月,岂不快哉?!”
我也笑:“文台真是好心思!”
他这句话的重点只有一句——“视野开阔”,所以不必担心暗藏在门后的刀斧手。
“威武王请入席!”孙坚不动声色地将手挣脱了出来,举手向我邀请。
“我就不和你客气了,都坐吧。”我大咧咧地在北面的主座上坦然就坐。
孙坚和孙策的神情也相当自然,带领着青州重臣在我左手方就坐。
张辽、高顺则带领着我方将领依次在右手方坐下。
“文台,我想在我左右,再设几席,不知可否方便?”我指了指北面。
孙坚微微一怔:“当然可以,不知王上还有何人?”
“我的几位妻妾听说我要来青州与你会面,便非要陪同来看望你。”我答道,“我总不好意思让她们自己解决晚饭吧?”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快增设数席款待威武王后及众位贵妃!”
我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微微笑了笑:我可以在你的青州布置细作,你难道就没有在沿途打探我的行踪?光祖烈一人就向我报告了十五六次发现了行踪鬼祟的人物,你用得着表演得这么认真吗?
当蔡琰领着玥儿缓缓入席后,孙坚及青州上下的表情愈发惊讶。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的神情如此真实……完全不像作伪呢?
“我这几位妻妾,文台、伯符,还有在座的几位,大多都是认识的,我就不再费口舌一一介绍了。”
蔡琰带头向席中众人盈盈一福,孙坚等忙不迭还礼。
我又向玥儿招了招手:“这是我的长女,名叫玥儿,玥儿,见过……孙爷爷和众位爷爷。”说道最后,我只能苦笑了一声:我一直与孙策平辈论交,我的女儿当然要管他的老爹叫爷爷了……
“孙爷爷好,众位爷爷好。”玥儿学着蔡琰的模样向众人施礼,我个人感觉……颇有些不伦不类,然后他指了指孙策,脆生生问道,“这也算爷爷吗?”
我哈哈笑道:“这是孙伯伯。”孙策年长我两岁,确实要叫伯伯。
“孙伯伯好!”她又向孙策补了一礼。
“威武王的千金,果然聪慧过人,惹人喜爱。”孙策用了两个成语来夸赞我的女儿。
“伯符,这几年没有见面,不知道你是否娶妻?”我接着这个话题问道。
孙策的神色似乎一动:“有劳王上挂怀,策已经于去年三月,奉父母之命成婚了。”
“是……哪一家的……千金?”我对于常识掌握的不足在这时候显露无疑,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的媳妇。
“是……吴郡张氏子弟。”孙坚代替儿子答道,“其父是张允张公信。”
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物,我不敢再多问什么了,只笑着说道:“待会儿我要好好敬你一杯,算作没有参加婚礼的罚酒。”
“多谢威武王。“孙坚与孙策俱是满面笑容。
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青州在座的诸位,大都是我的故人,与我有过并肩作战的同袍之情,时隔多年可以再次相聚,实在令人欣慰。我虽远来是客,但文台将主座承让于我,我也只好喧宾夺主,来,”我双手捧起案几之上的酒樽,“为了庆祝再次相聚,你我先饮了此酒!”
“共饮此酒!”孙坚带头之下,校场上众人纷纷举杯,无一不是一饮而尽。
“这几年来,我被汉室所驱,颠沛流离,朔方、赵国、辽东、乃至万里之外的西域,几经辗转,所幸天不绝我,没有让我丧失建功立业的希望与勇气;而文台你,当年你我初遇,你因牵连袁术被贬河南,如今已为青州军政之首,麾下文武齐备,帐外披甲数万,也不愧一身抱负,来!”我又举起酒樽,“这第二樽酒,庆贺你我都没有埋没于汉朝的尘土之中,庆祝你我都成就了一番不错的事业。”
“共饮此酒!”孙坚仰起脖子,酒樽直接底朝天。
“这第三杯,是我有所感怀,”我的目光转移到正在缓缓向酒樽里倾泻的新酒,“你我本已各据一方,看起来似乎已再无可避,但你我各自顾念旧情,因而还有机会在此一聚。这一杯,敬给你我!”
“敬给你我。”孙坚低声附和了一句,再次将酒灌下。
我放下酒杯之后,朝身边的蔡琰抬了抬下巴。
“孙将军,”蔡琰缓缓直起上身,举起案上的酒杯,“当年妾身怀胎之时,尊夫人便多有照顾,时常带人探望;生娩之时,几遇难产之险……”她的目光在玥儿身上停了一瞬,“也是尊夫人始终照料在侧,这一杯,是感念孙家对妾身的照料之情!”
孙家的神情比与我对酒时更加严肃:“多谢王后!”他喝完之后又笑道,“当时的这些小事,王后却记得这么清楚……”
蔡琰摇头道:“若当时没有尊夫人在此,妾身恐怕也没有机会在此敬酒,这对孙家可能是件小事,但对妾身可是两条姓名的大事。”
“是。”孙家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玥儿双手捧着不知从哪里端来的酒樽,“哒哒哒”跑到了孙坚的面前,“玥儿也要敬孙爷爷一杯酒,否则玥儿也不能出生啦!”
孙坚慌忙接过,哈哈笑了笑,仰头就咽了下去:“别人的酒可以不喝,你的酒孙爷爷一定要喝,多谢多谢!”
玥儿又捧着空酒樽“哒哒哒”地返回了我的身后。
我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微微一笑。
接下来是觥筹交错的时间,宴席进行得宾主尽欢。
喝了不少酒精的我浑身上下有些发热,于是我解开了外穿的官方袍衫,露出了贴身穿着的紧身短褂。
顿时,我感觉到有超过十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而后又飞快地躲开。
“王上,”孙坚却没有移开目光,“孙某能问你一句话吗?”
我笑着反问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好!”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樽,虽然喝了许多,但双目却仿佛愈发清澈,“王上只有两千护卫,就敢带着众多妻妾女儿来赴孙某的宴会,而且……身上也不做任何防备,难道……王上就这么相信孙某?”
校场之中的喧哗与嬉笑声顿时一沉,空气中只有众人呼吸之声与浓郁扑鼻的酒气。
但我并没有察觉到有琐碎的其他声音,事先潜伏在城中各处的探子们也没有任何信号。
我哈哈而笑:“当年在洛阳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孙文台……你若是会设置鸿门宴的小人,那是我马超有眼无珠,瞎了两只狗眼!我若是因此而死,也不配再去创建什么帝国,成就什么大业!”
他咧嘴笑了笑。
“而且……”我端起酒樽,“你觉得我只有两千人,所以是毫无准备?哈哈哈,就算我单刀赴会,天下也没人能拦得住我!”我收起笑容,认真地说,“这句话是真的,你不要觉得我当了一国之主之后,就自以为是起来。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孙坚猛地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王上如此坦诚,孙某实在有些羞愧!”
我被他毫无来由的一掌惊了一脖子冷汗,视线在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原本,以王上现在的实力,大可以派张、高、太史等将,尽起中原、河北精锐,南北齐下,孙某虽然有些勇武,但大概也抵挡不住,何况新朝统辖数州之地,人才物资百倍于青州一地,而青州外无天险可守,内有黄巾残余作乱,时间一长,必然不战自败,于公于私,孙某已不愿再起大战,何况对手是威武王。”孙坚的神情比我刚才还要认真。
我在这个时候……特别害怕从他嘴里突然蹦出一个“但是”——“但是,我身上承担的不是我孙坚一个人的前途,而是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所以,我还是要和你死磕!”
还好,他的神情还是这么认真:“所以,孙某愿意以青州与渤海献给王上!”
我嘴角一歪,右手猛地抓住案几的一角,左手指着酒樽:“酒里有毒!”
那边孙坚刚刚想要起身,却“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毯上。
头忽然变得好重,脖颈竟然支撑不住,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迅猛袭来。
我一拳捶在胸口,“噗”的一声狂吐三丈之外。
原本暗红的地毯顿时变得猩红。
65 一顿酒宴白吃了
“主公!”
由于有护卫的责任在身,典韦几乎是唯一没有喝酒的人,他暴喝了一声,直接蹿到了我的身前,用两柄大戟将我护在他的身后。
刚才那一口挟着酒肉与胃血的混合物吐出之后,晕眩感得到了少量的减轻,但浑身却依然有些乏力。
“主公!”张贲给我递过来一颗乌漆八黑的药丸,“生吞了这药!”
如果我吃了这药直接死掉……估计这也成不了神作……
所以我毫不犹豫将这颗成分不明的东西塞进了口中。
药丸还没滑进喉咙,就已经化成液体向下流去。
而后……我在瞬间感觉到整个口腔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腥臭,胃部条件反射性地发生痉挛,食道几乎拧成一团!
我只忍了一秒钟,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吐特吐了起来。
这一吐的猛烈程度,带动了眼泪、鼻涕一齐涌出,而且整整持续了近一刻钟,我感觉将半个月前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到了最后,已经连胆汁都呕不出来,只能捂着脖子,发出干呕的声音。
不过,我并不是一个人在狂吐特吐,几乎所有饮过酒的人都伏在案几上喷吐,整个校场的上空已经被驱之不去的腥臭味所覆盖。
“这……是什么玩意?”我一边擦拭着脸上纵横流淌的各类液体,一边向张贲询问。
“这……”他答道,“是催吐的药物,专门清理误食毒物后的肠胃,虽然有效,但对肠胃的伤害很大。”
“总比死了好。”我扔掉了麻布,“里面有什么成分,为什么这么腥臭?”
张贲迟疑了片刻:“都是一些令人恶心反胃的东西,主公……还是不要听的好……”
我的肠胃又开始一阵跳动,我决定还是不要听的好:“这里有不下三十个人,你事先就准备了这么多?”
他拍了拍腰间的精装版医药盒,盒子发出了“砰砰”的空响:“只带了二十粒,后面的人只能分着服药了,如果人再多些,就只能灌服一些催吐的……”
“好了好了……”我急忙打断他的解释,“这次幸亏带了你,不然我英明一世,最后却死在一杯酒里了。”
“呵呵,”张贲笑了笑,“属下刚才看主公以内劲逼迫肠胃,将饭菜倒吐而出,恐怕第一口已经吐出了大半的毒酒,即使属下不在,以主公的内功,大概也能够救下场中大部分人。”
我的眼皮猛地一跳,指着场中还在呕吐不止的众人说道:“要把他们全救活……那我恐怕就只有半条命了……”
“王上!”青州上下最先从案几上爬起来的,正是最年轻的孙策,他胡乱抹了抹嘴巴,朝我拱手弓腰,“王上没事吧?”
我朝他摆了摆手:“虽然吐得肠子都快断了,但好歹还有一口气。”
那边孙坚也在祖茂的搀扶下爬了起来,看得出来,喝酒最多的他双腿已经发软:“王上……孙某不料竟然会有小人在酒中下毒!险些令我们全军覆没!孙某一定严查下毒之人,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此人借机下毒,意图将你我及双方心腹全部毒死,从而渔翁得利,有这种心思的人不会太多。”我提醒了他一句。
“必然是刘协这小子派的人!”孙策的双眼已经喷出火来。
“祖茂,”孙坚怒咬钢牙,“你没有喝酒,现在就去查这件事情!看哪些人有机会接触后厨,查到之后先打断一条腿,然后送来由王上亲自处置!”
祖茂大喝了一声“诺”,立刻便带领人手朝后厨冲了过去。
“主公!”有人惨叫了一声,“郭先生不行了!”
我大吃一惊:因为在军事院没有实职,所以郭嘉是我带出来的唯一一名参谋。我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郭嘉整个人瘫倒在案几上,面如金纸,嘴角却仍在不住地滴淌着黑色的液体。
张贲伸手在郭嘉的鼻下、手腕和胸口按了几下,脸色凝重地向我汇报:“还有心跳和脉搏,但……微不可闻,恐怕是因为郭先生平素身体就弱,今晚饮酒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