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畿再不推辞,直接拜伏在地:“臣不才……拜谢王上信任!”
“空缺出来的……河南尹呢?”程昱向我询问。
“就让徐晃来吧。”我捏着指节发出了一声爆响,“算是降了一级吧。”
“老臣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一事刚了,殿外便有侍卫通传:“启禀王上,虎豹飞军三营营长拓拔野请罪于殿阶之下!”
我微微一怔,却点了秦阵的名:“伯虎,你去招呼他进来吧。”
“是!”秦阵慌忙从坐席上爬了起来,三两步便迈出了大殿。
我刚刚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拓拔野便已经跪倒在大殿正中了
“末将……”他开口刚说了两个字,却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伯虎,把他扶起来和你坐一起。”我朝秦阵摆了摆手。
秦阵应了一声,两只手就这么硬生生把拓拔野拖到了一边。
“云龙,”我正色道,“你收到兵部的文书了吧?”
“是,”拓拔野低声答道,“谢王上不杀之恩。”
“这件事情……”我沉吟道,“虽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但近百名士兵的性命,确实是因为你而失去,朝廷要对他们有所交待,所以……你不要因为受到处罚而对祢衡或者任何一人心怀怨恨。”
“拓拔野不敢。”他低头道。
看到他一副畏畏缩缩、毫无往日豪气的模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问道:“你的部队还有多少人?”
他微微抬起头来:“三千三百六十人……已经全部交给兵部了。”
“你的这支部队,我会交给陆……”我又将“仁”字吞了下去,改口道,“交给黄忠,汉升的射术相当不错,用来带领你的部队,也不至于太差。”
拓拔野只点了点头:“黄汉升的武艺……确实是极好的。”
“那么,我手下的一营就缺了一位旅长,”我翘了翘嘴角,“你做了这几年的营长,习惯了有几千名手下,不知道还愿不愿意替我带几个亲兵?”
他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双眼之中,满是难以置信之情。
我看了王烈、程昱等人一样,原本……还以为这些保守派的重臣们会对我临时改变处罚的行为产生抵触,甚至会强烈要求我严格执行国法、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
不过,看来是我太高估法律在他们内心的分量了。
拓拔野嚅嚅地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谢主公!”秦阵一把掐住他的后颈,将他的这位结义兄弟按倒在地。
“谢主公!”拓拔野的声音仿佛哽咽。
12 第一届军事学院
“说起来,”我抬了抬下巴,“祢正平还在冀州?”
贾逵微一点头,答道:“祢院长不日将向东南巡察青、兖、豫三州。”
我轻轻捶了捶额头,苦笑道:“只在并、冀两州就查出了六十多人,这三个中原大州恐怕也不会让人放心呐……”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回答我。
只有贾诩悠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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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三日。
即将前往冀州任职的杜畿前来向我辞行。
对于杜畿的能力,我已是相当信任,冀州虽然是个情况复杂的大州,但未必就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
“畿或许长于治政,自问也能严于纪律,却自知短于将兵。冀州新附朝廷不久,北面又紧邻幽州卢子干,难免会有兵事,”谈话间,他向我请示道,“因而恳请王上遣一员知晓兵事的将领,辅佐属下治理冀州。”
“呵,”我微笑着道,“你希望派谁去?”
他微微低了低头:“但凭王上吩咐。”
我忽然有些明白:杜畿早期曾带过数百人的部队,更长期担任虎豹军之中的执法司马,说他不懂军事,恐怕不太适合,何况冀州并非没有知兵之将——至少有张郃、李肃坐镇两阵——而此时他如此表示……恐怕更大意义上是为了让我、或者说朝廷百官更加放心。
对于他的这番想法,换做是一年前的我,恐怕不仅会断然拒绝,而且还要剖心置腹地勉励他几句,但现在……我只是沉吟道:“在洛阳的几员营长中,似乎并无合适人选……”
首先,冀州的地形以平原为主,我肯定不会派六千步军长途跋涉地去浪费河北的粮草;而骑兵部队中,秦阵、褚燕、吕布三人,肯定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至于新提拔的黄忠、夏侯渊、文聘,似乎还不是那么值得信赖……
“这样吧,”我搓了搓下巴,“就让陆仁去冀州吧,原本拓拔野降职,我是打算让他接任营长的,但后来考虑到黄忠的年龄更长,武艺也很出众,在河北时又立了战功,所以才替换了他……”
“陆仁炳吗?他在军中也有豪爽勇武的评价,”杜畿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他只带本旅两百五十名轻骑,不管是担任你的扈从,或是为你带领一部兵马,都由你到了冀州后看情况决定,不必专门向我报告。”我笑了笑。
“属下遵命。”他向我一拜到地。
从辽东时便追随在我左右的陆仁,目前在一营中还只是旅长、中尉衔,既算是我身边的人,也算粗通文武,有些本事,却又不会给身为刺史的杜畿带来较大的压力,未必就不是个极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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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就在太学院正式开课九天之后,中华中央军事学院也紧锣密鼓地打开了大门。
太学院地处洛阳城西南方,军事学院的地址则是选在城东的人工湖附近,第一期校舍的建设耗时接近三个月,大致能够勉强容纳五百人同时生活与学习。
不过……或许是宣传力度不够,或许是之前的太学院的光芒太过耀眼,新中国中央军事学院第一期的学生竟然只招收了不到三百人,而且,还包括了不少如同贾穆、马休、褚方等本身已经在军中任职,只是半工半读的学生……
我只能安慰自己:毕竟这是第一届,要转变人们的观念还需要时间。另外……两百多人也就够了,能培养出二十名出色的将领就算是大赚了,何况马上就要天下统一了,要那么多武将也没有什么大用啊……
“大哥,哦,王兄……”正在战马身边擦拭着佩刀的马休见我正巡视校场,慌忙收了佩刀,向我问好。
“不用改口,”我朝他摆了摆手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校场中纵马奔驰的几名骑士,问道,“这是在上什么课?”
“是骑术课,”他向我解释道,“今天的教练是拓跋将军,练的是马背劈砍。”
我旁观了片刻,完整地看了一遍。大约是十人一组,要全力催马奔驰,并且在疾驰中挥刀连续砍向三根一人高的木桩。若有人明显减速或者木桩上刀痕深度不够,则统统视为不合格。
“王上?”担任教练的拓拔野在做了一次示范后才看到了我,慌忙跳下了马背,一边擦拭着脸庞的细汗,一边向我施礼,“拓拔野拜见王上。”
他这一拜,校场中的学员们也反应了过来,骑马的纷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竟是整整齐齐地向我行礼:“拜见王上万岁。”
对他们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我也懒得再一一纠正,只点头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本王只是来看一看,你们无需在意,好好操练就是。”
“诺!”
学员们又一次翻身上马,开始了新一组的训练。
或许是因为知道我在现场观看,或许只是我的自我意识,这一次的训练里,这帮学员似乎格外卖力,十人之中,竟然有两名骑手能一刀将一根碗口般粗细的木桩砍成两截。
我笑着鼓起掌来:“都是不错的壮士!”
“这才第一天,只会用蛮力劈斩,若上了战场,恐怕根本活不下去。”拓拔野倒是毫不留情。
我当然知道:那两人为了在我面前表现自己,那两次极具威力的劈斩之后,木桩的反震力会让他们的手臂肌肉在短时间内陷入麻痹。
而在真正的战场上,一秒钟的麻痹已经足够让你死上十次了!
“那你就好好教他们。”我伸手拍了拍拓拔野的后背,踱步离开了这块训练场,前往其他教学区域进行参观。
在太学院的课程安排上,我几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提议学子们应该有时间学习骑射以锻炼身体强健体魄;而在军校,我则提出了诸多的建议:比如增加文化课所占的比例。
关于文化课,我的计划是,在第一年,军校的学生们要学习最基本的文化知识,至少要能顾熟练使用常见的汉字,熟练掌握三位数的四则运算,懂得国家重要的法律,并学习若干篇必读的经典文章——有足够文化功底的学员则可以跳过进入第二年;从第二年开始,再学习兵法战略,并逐步掌握部队中通用的各类必备技能第三年则根据个人特点进行强化与精进,三年之后就可以毕业了。毕业后,既可以参加国家统一招录的武考,也可以凭借学校推荐和州郡选拔直接进入各地的军事机构,即使最差的情况……只要能通过毕业考试,至少也能通过分配混上一份足以温饱的工作——毕竟这是中央军事学院!
我信步来到了一间教室门外,却听到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在下颍川荀彧,现在大法院任职,”荀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出来,“今日,是军事学院开院的第一天,诸位来此学习,大多是偏爱武勇的壮士,想以战功博取功名,这原本也是不错。然而,从目前天下的形势来看,新朝已经占据了中原九州,旧汉只在东南苟延残喘,不出三五年,定为朝廷所破。诸位若还期待一场大战,恐怕已没有太大的可能。”
我忍不住一笑:好你个荀文若,竟然还想让我等待三五年?
“所以,”他话锋一转,“三年后,诸位从此处毕业时,大概天下早已平定,诸位的功名,只能在太平世间来取了。”
“没有仗打,又哪来的战功?”提问者的声音竟然也十分熟悉……赫然是我的小舅子贾穆。
“虽说将来天下归于新朝,但旧汉积弊已久,天下岂会真的平定?”荀彧缓缓道,“譬如凉州西羌,旧汉之时,便与其攻伐往来近五十年,始终难以平复,三辅为之不宁;又如并州、幽州乌桓、匈奴、鲜卑诸胡,年年叩边入侵,边郡难以清静;再如荆州、扬州、益州、交趾的山越,大者十余万,少者数千,吸附汉民盘踞山林,每每与地方纷争不断,想要天下真的安定下来,又谈何容易?”
教室里的学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在教室外也是连连点头:两汉魏晋期间,各类异族逐渐活跃,既引发了五胡乱华的悲剧,也加剧了中华民族的融合。新朝在统一天下之后,势必要对各个方向的异族展开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吧——前提是我有钱。
却听到梁聪在耳边低声道:“王上,兵部来报,褚燕将军已带兵到了洛阳城北大营。”
13 恩威并施君王技
“飞鸿,祢衡在这道奏疏上对你的指责,你有什么要说的?”我从陈琳手中接过祢衡之前呈递的奏疏,直接扔给了跪倒在地的褚燕。
已经跪伏在地超过一个时辰的褚燕连头也不敢抬起,只连声道:“罪臣知道……辜负了王上的信任……”
“你不看一下这篇奏疏说了你哪些罪状?”
他双肩微颤着回答:“祢院长上书前,曾派人向罪臣读过其中的内容……”
我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半晌,才摇头道:“……你真让我失望。”
“褚燕……罪该万死!”
“我看过冀州被弹劾的那些官吏的罪名,竟然还有纵容士兵侵害百姓的将领!而且还敢指示士兵劫掠妇女供自己玩乐?!”我厉声斥道,“你跟了我这几年,难道不知道为将者最重军纪?!这就是你褚燕带的兵?!”
他无言以对,只能以头抢地。
“你事后当即处死了触犯军法的士兵和将领,总算还记得军法与国纪,”我放缓了语气,“我委托你去冀州,本是考虑到你在冀州各地豪杰中颇有威望,方便治理地方,不料你虽然收降了数万义军,却没能管教好这些桀骜之徒,反而让州郡百姓不得安宁,不得不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是我考虑欠周。”
褚燕的脑袋微微离开了地面:“罪臣竟让王上与朝廷蒙羞,实在万死不赦!”
“没那么严重,褚方,把他扶起来吧。”我朝同样跪倒在脚下的褚方吩咐了一声。
“王上!”褚燕却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儿子,抬头道,“褚燕在冀州毫无作为,反而纵容部下违法乱纪,使得州郡怨声载道,更令王上面上无光,罪臣甘愿认罪伏法!”
“你先起来。”我冲他摆了摆手,“今天我本来邀请了法院、吏部和兵部的长官来共同审核你的事情,但王彦方、程仲德和荀公达都在军事学院授课,只能委托他人陪我来到此地,”我指了指大营之中的法院代表荀彧、吏部代表袁涣、兵部代表董昭,以及尚书台代表陈琳,“对褚燕的处罚,共有……四条,你们都记好了。”
“是。”褚燕与各部院的代表纷纷应道。
“一、罢免其冀州刺史的职务,三年之内不得外放为州郡正职;二、军衔降一等,为上尉,三年之内不得外放为统兵主将;三、食邑削减三百户,并罚俸禄一年;四、责令其在军事学院授课半年,不领额外薪俸,若不尽力,再做追罚。”我一边斟酌,一边缓缓说道,“褚燕,你对着四条处罚可有异议?
褚燕重重地向我叩了三次头:“罪臣……谢王上不杀之恩……”他的声音似乎已经哽咽。
“文若,”我侧头向荀彧问道,“没有违背哪一条律法吧?”
荀彧颔首确认:“褚将军虽然触犯国法,但所犯并非死罪,王上的考虑已是极为周全,就算彦方公亲至,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微微一笑:“现在你可以起来了吧?”
“罪臣拜谢王上……”他又向我一拜,双手撑着地面想要起来,却似乎因为跪得太久使得双腿失去知觉,只能在褚方的搀扶下慢慢站起。
“先是拓拔野、后是褚燕,还顺带牵连了徐晃……”我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希望剩下的几个家伙可不要让祢衡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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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静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