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尼,”我又转向国渊,“你可知道,当初蔡伦改进造纸术后,封了多少食邑的侯爵?”
国渊一怔:“据渊所知……蔡伦并不曾因造纸术而封侯。”
这回换我发呆了:“不是说蔡侯纸吗?”
国渊解释道:“这是百姓的叫法,蔡伦后来封龙亭侯,主要是因为其兢兢业业为邓太后近侍的缘故,若渊没记错,应当是三百户。”
“哦……真可惜。”我摇了摇头,“刘蒙、马钧,蔡伦改进造纸,功劳不可谓小,却不曾因此封侯,你二人若能完善印刷与造纸之术,凭借此功,我可封你们千户侯!”
两名小吏顿时呆若木鸡。
“若是干不好,那就继续做小吏吧!”我没忘记同时扔下一句狠话。
刘蒙和马钧慌不迭地连连行礼。
国渊恭声道:“王上此举,定当泽被后世,为万世所颂!”
“他们虽是具体施为之人,你们身为主管,同样也功不可没,”我朝国渊与韩馥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二人也深深一揖:“不敢。”
“启禀王上,”法正迈步从院外匆匆进来,躬身道,“前并州刺史徐晃已经抵达洛阳,现来觐见。”
“臣等先行告退。”国渊等忙道。
我点了点头:“请徐晃过来。”
15 安居洛阳平五路
“有劳吴旅长通禀了。”我听到徐晃在院外发出的声音,而后他迈步走进了院子。
徐晃这三年来,从县到郡,而后做了半年的刺史,但却没有荒废了一身武艺。只听他这几声脚步,就知道他的内功已经更进一步了。
“属下徐晃,拜见主公!”他一揖到地。
“来这边坐。”我连屁股都没有抬,指了指一边的石凳。
“谢主公,属下无礼了。”他知道我的喜好,也不多推辞,略带谨慎地将小半个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待坐定之后,他微微蹙眉皱鼻一嗅,大约是闻到了尚未退散的墨臭。
“你在并州经营了近一年的时光,给我讲一讲?”我抬了抬下巴。
“是。”他微一抱拳,斟酌着词句答道,“并州原有九郡,朝廷今年省了定襄,如今共是八郡,然而比起冀州和中原各州,户口不足其十分之一。事实上,上半年曹操归附时,属下曾大略统计过全州的户口,约有十万户、男女四十余万,若算上一些隐户和近来分迁各县的匈奴部族,当有六七十万人口左右。”
“六七十万……”我吁了口气,“似乎……还不如司隶一个郡呐。”不过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因此并没有太过惊讶——若并州能有两百万人,曹操当时恐怕就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败下阵来了。
“因为全州多是山地,除太原及雁门南部一带有些平原,其余各郡都不大适宜耕种,土地亩产也远比中原要少,又兼临近塞北,历来为羌胡所侵扰,因而百姓生活也不算富裕,但也有许多商贾依靠在胡汉之间的交易而发家致富。也因为如此,并州与凉州、幽州一样,在十三州中均以民风彪悍著称,不论男女,似乎都能武好斗,故而在乱世之时入山为匪者更多。”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比起后汉巅峰时期五千万人口的数据,春秋时期中国的人口绝不会达到一半,而坐居山西的晋国却一度是天下诸侯之霸主,即使后来三家分晋之后,魏、赵、韩依然是七雄之三,但白起一次就能坑杀了赵国超过四十万军民,后来又接二连三屠了几十万,这些人……又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不过我没有深究,因为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公明,你刚刚说有许多商贾?”
“是。”他点头道。
“之前朝廷发了榜文,向百姓募集迁徙匈奴人的资金,最后收获如何?”
他稍稍思索了片刻:“截至属下六日之前离开晋阳时,各郡共征集到了一万三千余金,另外还有散钱五千余万,不过还有相当一部分没能来得及清点。”
我微微一怔:这就接近两万金了啊……平摊到四十万人的头上,相当于并州每人缴纳了五百钱……我不禁喃喃道:“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徐晃忙道:“主公放心,上下官吏并没有强征百姓钱财。大头仍在富商身上,据属下所知,只太原一郡,就有百余位家资千万的晋商大户慷慨出资,最少的一户都出了二十金,最多的一位则出了三百金,以此算之,全州至少能筹得三四万金。”
我仍不放心:“真的没有强迫一般百姓出资的?”
他宽慰道:“祢院长亲自带人巡察郡县,户部也派人督查各地,上月又查处了一批官吏,其余人怎敢在此时触犯国法。”
我忍不住笑了笑:“原来不是你管理有方,也不是并州官员廉洁自律,而是被祢衡吓坏了。”
徐晃微微欠了欠身子,低声道:“除了畏惧都察院之外,并州民风剽悍,寻常小吏若敢胡作非为,难免被群起而攻之,所以属下倒不怕有人敢乱来。”
我轻轻抚了抚嘴角:“若真能筹集三四万金,对于朝廷迁徙匈奴,倒真是大有贴补。我也不瞒你,新中国实在是揭不开锅啦。”
“是。”他应了一声,“属下知道,主公免了所有新附之地的税赋,仅以十余个郡的财力支撑全国,库府想必很是紧张。”
“我已经把攻打句丽时掳获的资财用来给官吏们发放薪俸啦。”我也不怕哭穷。
他低头道:“主公一心为民,做起君王来自然不如桓灵二帝那般逍遥。
我哈哈而笑,又道:“你在并州是二品的刺史,现在调回洛阳做了三品的河南尹,在品级上降了一级……”我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应当不会怪罪我吧?”
徐晃忙道:“岂敢,属下明白主公的意思,定当竭尽心力为主公治理河南。”
“你沉稳持重,勇武兼备,本就是我最放心的人选。”我从石凳上长身站起,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河南一地的军政,我便放心地交给你了。”
他肃然起立,低头抱拳道:“诺!”
我从他肩头收了右手,却听到祖烈一溜烟从院外冲了进来:“王上!”
“祖将军且慢!”吴石沉声大喝,亲自迎了上去,“祖兄是王上亲信将领,为何在宫中佩刀疾行、不知规矩!”
他身边至少五六名护卫同时挺着兵刃向前迈出一步。
祖烈脚步一顿,却敛容正色道:“吴将军教训得极是,祖某失之轻浮,请兄弟向王上通传,兵部有急事。”
“人都已经进来了,还通传什么?”我笑道,“老祖,你是来替荀公达送捷报来了吗?”
吴石看了我一眼,这才让开了通道。
祖烈急冲冲向我施了一礼:“王上,不是捷报,是……叛乱!”
我为之一怔:“谁他妈的叛乱了?!”
一瞬间,有无数个姓名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我甚至仿佛看到了孙坚、曹操、甘宁、吕布已经拔出利刃将我团团围住……
“王上?”徐晃低声提醒了一句,才将我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还好祖烈没让我的脑袋真正疼起来,他当即答道:“京兆刘雄鸣、济阴董承、琅邪伏完先后聚众造反,三辅羌人、荆南蛮人俱杀当地官吏而叛!”
我立刻觉得浑身舒畅了:“前面这三个人……我似乎都有所耳闻啊,你有没有要说的?”
“京兆刘雄鸣,本是一名世外道士,自幼采药修道,都说他会吞云吐雾乘风飞行,大概和白发道长一样,”祖烈道,“在蓝田一带很有声名,董卓乱政时,周围数千户信众归附于他,他就成了一地巨豪,这些日子曹操带人在各地厘清户数催促缴税,这些人过惯了没人管的好日子,就这么反了……”
“什么玩意……”我没来由说了一句。
祖烈没敢接口,又道:“董承和伏完都是当地大族,祖上历任两千石官员,伏完也是经学传家的大儒,此二人在士族间据说都有名声……”
我忽然一笑:“这是谁教你的?”
他一怔,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荀部长这么嘱咐的。”
“那他有没有说怎么应对?”
“有,”祖烈微微低头,“荀部长说,董承、伏完不过一家之人,要杀之,不须劳烦朝廷,只要一郡长官既可平定,所担心的,只是两家的声望,故而张辽、高顺均遣快马通禀朝廷。”
我沉吟了半天,反复想了想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究竟在哪里听过。
这倒不能怪我记忆差,毕竟我在这个时代已经长到二十一岁,这些小人物的姓名和经历哪里能在我有限的脑容量内保留二十年?
最后我终于想了起来:这两个老家伙……都是历史上刘协的老丈人啊……
于是我摆了摆手:“你可以告诉公达先生,这两个大儒,张辽、高顺能生擒就生擒,不行杀了也行,尽快平叛才是正道。”
“是。”
“那其他几路叛军呢?”
祖烈答道:“武陵、零陵相距洛阳遥远,又多山河,王上所属轻骑无以施展,豫州刺史孙坚,熟悉二郡地理,可使其遣派得力部将援助荆州刺史张机。”
“哦?他考虑得倒也不错。”孙坚当年做长沙太守时,不顾朝廷律法越界讨伐武陵、零陵的叛匪,对两郡确实相当熟悉。
“至于三辅的叛乱,却是需要劳烦王上的亲卫,”祖烈最后道,“羌人多快马,刘雄鸣所部则是亡命之徒,京兆兵马一半随杨奉镇守汉中,已不足以依仗,需派遣两营精锐轻骑配合京兆尹邴原剿灭此两路叛匪。”
我微微点头,却又想起当年我为刘协出兵剿灭弘农张白骑的旧事,笑道:“目前驻守城北大营的将领之中,何人可以一用?”
“呃……”祖烈摇头,“荀部长不曾说过,祖烈又岂敢乱讲。”
“唔,”我在心中把几位营级将领拨拉了一遍,最终确定了人选,“就令……吕布与秦、哦,与文聘同去三辅,配合京兆尹邴原平叛,遇有要事,以邴原之令为主,另外,令黄忠暂时驻弘农,褚燕驻颍川,以备不时之需。”
拓拔野已经出了事,我可不能让身为羌人的秦阵在平定羌人叛乱的时候再惹祸事啊。
16 我自掏钱宴兵将
在送走了徐晃之后,我忽然心血来潮,又拉着祖烈问道:“你在兵部舆图司也干了好几个月了,似乎并没有什么成果啊?”
他立刻开始叫冤:“王上,老祖一面派人勘察各地山水形势,一面招揽能工巧匠绘制地图,若说我们没有成果,王上这些大殿之中悬挂的地图难道是自己长出来的吗?另外,各州的兵部也在绘制各地更精细的地图,这个工作……总是需要时间的呀……”
“我就这么说了一句,你不用这么激动啊。”我笑道。
他连忙摆手:“若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若是从王上口中传出一句‘兵部不务正业’,都察院的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还不把我剥了皮啊!”
我哈哈一笑:“说实话,我就想问一句,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他微一思索:“王上若有任务交待,做属下的当然有空。”
“不是什么大事,”我背着双手在树下踱了几步,“你若是有空,就帮我通知一下虎豹飞军及步军中旅以上的将领,哦,包括刚刚到洛阳的徐晃,我想……在洛阳找个好一些的酒楼,款待一下辛苦多年的众位弟兄。”
祖烈略带惊讶地问道:“只骑兵部队……就有至少一百名旅长吧,算上步兵,恐怕得有两百人吧。”
“我知道啊,”我点头道,“等我定了地方,你只管去通知就好。”
他却仍有迟疑:“可是小人听说国库里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我笑骂道:“我招呼自己的弟兄,用的可是自己的腰包!你先去给荀公达回复,不要耽误事情!”
他连忙告辞。
“一辉,”我又踱步到梁聪跟前,“你从公至(韩暨)那里问问,洛阳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让他给我包上一晚,花销由我来出。哦对了,也要邀请他。”
“洛阳最好的……自然是城东的怜星楼了!”一说到娱乐活动,梁聪整个人的表情都为之一变,他甚至还舔了舔嘴唇,“而且听说近来……长安第一名伶海棠姑娘也在此处,若是王上亲至,她必定要登台献唱一曲吧?”
“海棠姑娘?”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恶俗的艺名?也敢叫长安第一名伶?”
“我怎么敢骗王上?这海棠姑娘在长安时,就是极其出名的,小人三年前在弘农时就经常听到她的大名,”他竟然壮着胆子和我较真,“只是当时年纪小,世道又乱,家里没让我去长安一睹她的容颜……”
我抖了抖胳膊: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冷……
“我也要去!”院外忽然响起了小玥儿的声音,她三两步跳到我的面前,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爹爹,我也要看海棠姑娘!”
我翻了个白眼:“一群男人喝酒的地方,你去了干嘛?”
“哥哥,我也想去……”她身后又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依依。
我不禁有些头疼,不过我立刻有了应对之法:“依依,你娘要是能同意和你一起去,哥哥就答应带你们去。”
“真的吗?”她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真的。”我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笑着回答了她:邹氏怎么会同意让你去和一群喝酒吃肉的大老爷们去酒楼听歌?
“那……玥儿呢?”我的大腿又被女儿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你……和依依一样,”我咧了咧嘴,“要是你娘能同意跟你一起去,当爹的也没有意见。”
笑话,蔡琰更不会参加这种低档次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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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两个小丫头之后,我走进了马岱独自居住小院。
他正气喘如牛地操练着自己的身体,一柄长刀被他耍成了一片铁幕,比起之前,刀法确实进步不少。而且如今虽是九月深秋,他却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短裤,可见内劲也愈发深厚。
“锻炼要适可而止,若是过度,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啊,小岱。”我开口劝道。
“我知道的,大哥。”他见我进来,才缓缓地收了长刀,从卫兵手中接过毛巾,仔细地擦了擦浑身的汗水。
我看了看那名卫士,却觉得有些眼熟,随口问道:“你是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