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下,却有超过五千亩良田!若说诗书传家便是正人君子,那袁本初、袁公路兄弟又何其无辜?!”
我不禁默然:袁氏一族的确是以传习春秋闻名天下,而且是数十年内声名最盛的士族,但嫡庶两兄弟,却已经成为了冢中枯骨。
学习好不好,智商高不高,本来就和是不是好人君子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而他们一旦做起坏人、小人、恶人,要比学习不好、智商不高的厉害十倍百倍。
“好在此时,王上派人送来了亲笔信,勉励曹某再接再厉,操心中便再无担虑,”他忽地露出了笑容,“若能为新朝查清天下田户之术,让那些无耻士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即使王上最后让曹某承担扰乱天下之罪,我未尝不能学一学商鞅与申不害,坦然赴义含笑九泉。”
面对他如此毫不避讳的言语,我哑然笑了起来:“你想得太多了,孟德。”
“我可没有胡说,”他大口咀嚼着一大块羊肉,又吸吮了一口浓郁的羊汤,惬意地打了个饱嗝,“若真到了那么一天,我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切切实实笑出声来:“我觉得……恐怕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应声。
我却看出了一丝异常:“孟德?那是……刺客给你留的伤?”
曹操在扭头的刹那,脖颈之间的衣襟里,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绷带,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但我的眼力却足够敏锐。
“……只是一点小伤。”他强笑道。
“祢正平所查的,不过是天下官吏,朝廷一纸文书便可断绝他们的前途与性命;而与你作对的,却是天下势力最大的士族与豪强,他们既富可敌国,又休戚与共,比起什么袁绍、刘协,可是难对付的多啊。”我长长地叹了一声。
“士族豪强根深蒂固久矣,想要逐步削弱,几乎已是不大可能。”曹操微微整了整衣襟,“若放任他们不管,再等三五年,士族子弟通过科举渐渐进入新朝的高层以后,王上再想动一动他们,恐怕就更加困难。”
他说的……确是实情。
所以……我才特别支持曹操在建国初期使用雷霆手段先将敢于出头的大家豪族们消灭一批,然后换得他们二十年之内低调做人小心做事。
我已经成为一名暴君了。
远比坑杀三四百名江湖术士的秦始皇残兵一万倍的暴君啊。
28 亿万资财入库来
大雪在持续了三天之后终于逐渐停歇。
但大雪刚刚停止之后,第二天便艳阳高照,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只用了初三、初四两天,城中的积雪便融化了一小半,到处都是一片片湿漉漉的水迹。
到了初六大朝会的时候,街中的道路甚至已经完全干透,几乎看不到大雪的痕迹。
饶是如此,大殿之中依然残留着些许的寒意。
这一天大朝会,我少有地提前到了崇德殿,特意吩咐内务院在殿中各处摆放了多处的炭火盆,将整座崇德殿烘烤得热气四溢,不至于使几位年龄偏大的老臣们染了风寒。
又嘱咐后厨准备了一锅热姜汤,一锅五谷杂汤,待群臣聚齐后任他们挑选。
我就一个人静静坐在王座上,一边缓缓吐纳真气,一边等待着群臣的到来。
除了负责护卫的防务院兼内务院院长韩暨之外,贾诩是第一个入殿的。
贾诩的脚步十分沉稳,却又毫不拖泥带水,又是我听的最多最熟悉的声音之一,故而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低低询问了当值的侍卫一句:“王上何时来的?”
“回贾部长的话,王上来此已经有两刻钟了。”侍卫显然对他很是敬畏。
“岳父,”我笑着睁开了眼,“你来得很早啊。”
“王上今天来得倒早。”他迈进了门槛,躬身向我施了一礼,“难道有重大事宜要在朝会之上宣布?”
我摇头道:“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你也坐吧。”
“曹孟德这两日已经回洛阳了。”他忽然来了一句。
我点头道:“初二时已经见过了。”
“哦?”他撩起袍摆坐下,抬头道,“老夫想,曹孟德诸多辛苦,王上不如稍示嘉奖?”
“嗯,”我应了一声,从王案上拾起了一卷文书,“我知道。”
“文和老弟,又让你抢了先?”程昱笑着迈进了门槛,他身后传来了众人的笑声。
“哪里,”贾诩微微直起了身子,笑道,“今天是王上最早到的。”
程昱微微一怔,慌忙一揖到地。
殿外脚步声愈加密集,群臣很快便陆续就位。
“诸位既已到齐,今日的朝会便开始吧。”我朝殿中众人扫了一眼,笑道,“这几日大雪初融,殿中阴渗之气仍在,本王让后厨准备了姜汤与粥汤,公至,你就让人给大伙儿分食了吧。”
韩暨躬身应了,当即亲自带着下属吏员为各部院的长官分汤。
“谢王上。”群臣齐声道了一声谢,又向内务院的官吏们拱手致意,这才接碗食用。
一边看着众人喝汤,我又开口向下问道:“公达先生,这几日兵部可有新的战报传来?”
荀攸将汤碗放在案几一边,拱手答道:“禀王上,各地骚乱大致已经平定下来,目前并无用兵之处,当然也没有战报。”
“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我点了点头,又问道,“对战死将士的抚恤,务必要落到实处,千万不能寒了在前线浴血拼杀的将士们的心。”
“兵部谨遵王上口谕,必定对有功将士厚加奖励。”荀攸正色应了。
“对了,不知道有没有算过,这几个月下来,朝廷总共收缴了多少财货?”我提到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回答的人依然是荀攸:“禀王上,自八月以来,新朝各地共平定骚乱二十三处,缴获钱货共计一百一十六亿八千余万,丝绸绢布等合计三百万匹,各类粮谷一千两百万石,牛羊马骡等各类禽畜两百八十万头,无主良田一千六百万亩。”
“一百一十六亿八千万?”我忽然有些双目发黑,“上个月说的……不是六十多亿吗?怎么这几天的功夫就翻了一番?”
荀攸笑道:“上个月底的那几道捷报,王上公务繁忙,或许还没有看到?”
“我只看到是捷报,而且是大胜,便没有细看下去……”我被从天而降的巨款砸得头晕眼花,“一百一十六亿,有多少运到了国库?”
“按照之前朝会所定比例,钱货与布匹是国库取七成,地方留三成,粮谷与禽畜则七成存于地方粮仓,三成转运河南国库,”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掌管户部的贾诩,“截至昨天为止,约有三十亿钱、一百万匹丝绸,以及两百万石粮谷运抵洛阳国库。”
“不容易啊,”我长叹了口气,“吏部和户部商议一下,这个冬天,给全国各级官吏都额外发放两个月的俸禄作为过冬取暖费,发生战事的郡县则发放双倍!”
程昱与贾诩齐声道:“臣遵命!”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说实话,实行重新度量田产、清查隐户人口,我虽然早就料到这必定会招致地方豪族的抵抗,却没想到竟会引得大半个新朝为之动荡,”我微微摇了摇头,“这一两个月期间,朝廷与地方的官员对于此事多有上疏,我学问浅薄,没看懂其中的大义。今天我只问一句,这些大族们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得来大量的田产,又凭借势力维持数千人的隐户,既让朝廷税赋减少,又致使贫民对朝廷怨声载道,长此以往,难民中必定会出现陈胜吴广、张角之流。你们说……我为什么要让这些大族继续存活,来吸取国家的血和肉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朝中众臣一时无人出言反驳。
只有祢衡笑道:“可惜这次让曹公成就了名声,早知如此,祢某该和曹公换上一换,论查抄大族,我祢衡可不愿落后于人呀。”
曹操也笑了一声:“祢院长说笑了,你检举不法官员,是你的本份;我查举不法士绅,也是王上钦赐给我的差事,你我尽心尽力,还好都幸不辱命,可不应拿来说笑。”
“是,曹公说的是,衡还是有些孟浪了。”祢衡敛起笑容,朝他点头。
“孟德刚刚说‘幸不辱命’,实在有些过于谦虚,”我微微提高了声音,“你二人所领,一查官吏,一查士绅,虽然各有不同,却同样都是得罪人的差事,孟德更于三个月之内被八批刺客行刺,几乎险些丧命刀口。祢正平查处了不法,严肃了吏治,曹孟德则推行了新政,富足了府库,今日便一并予以封赏,听敕吧。”
“臣在!”曹操慌忙与祢衡一左一右躬身站在了殿中红毯之上。
“敕封大法院副院长曹操孟德为长平侯,食邑一千户;都察院院长祢衡正平为高唐侯,食邑八百户,各赏钱五十万,绢五百匹,同时特赐你二人族中亲近兄弟子侄一人以关内侯,并尽快上报各部院有功属吏,礼部、吏部依律再行封赏。”
两人舒展长袖,再行一礼:“臣等拜谢王上!”
29 跑题能手老与少
大朝会还没有结束。
等到大部分臣属吃饱喝足之后,我才重新开口:“奉先将军?”
吕布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挺腰坐直了身子:“末将在。”
“文仲业呢?”
文聘忙应道:“末将在。”
“两位将军九月时带兵前往三辅平定祸乱,自损不过三百,便在半月之内连获两场大捷,收缴资财过亿,两位得胜回来已有十余日,本王迟迟也未做封赏,该不会心有怨言吧?”我笑道。
“岂敢、岂敢!”两名将领连连摇头。
我又笑道:“说起来……你们觉得以你们的能力来讲,打赢这两场仗难度很大吗?”
“这个……”文聘看了吕布一眼,毕竟吕布是当时的主将。
吕布果断予以否定:“刘雄鸣部全是乌合之众,不懂战法也就罢了,连结营都不会,连被属下两人端了七八个营帐都浑然不觉,末将这辈子再没打过这么简单的胜仗了!布利彻的羌人好歹还算勇猛,但稍有挫败,便立刻溃不成军,也不足道,因此末将以为,王上只需对伤亡将士做些抚恤,也就是了,若对末将二人再大加封赏,末将可绝对不会受领!”
文聘连忙附和了一句:“此非大功。”
“有功不骄,两位真乃大丈夫!”我轻描淡写地赞了一句,“虽然不算大功,但毕竟是一记功劳,一点也不赏赐,未免显得朝廷功过不分。这样吧,三辅战事之捷,奉先为首功,便赐钱五十万,布两百匹,仲业赐钱三十万,布一百匹,这点东西你们若还是觉得多,就给有功将士分上一些,就算你们体恤部下。”
我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而且这些上次确实不算重赏,二将也不再推辞,抱拳拜谢了。
吕布却又道:“王上,末将斗胆提醒一句,这三辅之胜,还有三位太守的功劳。”
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三郡官吏已经额外发放了四个月的薪俸,算来也有三万上下,而且吏部会将此事作为地方的政绩之一算进岁末考核,便不另外赏赐了。”
“王上考虑的是。”他低头道。
“奉先将军,”我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出征前你对我说了什么?”
他的神色立刻有些紧张:“末将……记得。”
我笑道:“你说……要用一场大捷作为玲绮的嫁妆,我没说错吧?”
殿中好事又不拘礼法者如祢衡已经呵呵笑了起来。
有精于易学的家伙更是急不可耐地建议道:“本月初八,便是良辰吉日!”
吕布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王上自己说的!”
“呃……”我倒没想到他的记忆力如此可靠,顿时有那么一丝的尴尬,“那你的意思呢?”
他雄伟的双肩忽然就垮了下去:“王上既然看上了小女,当手下的只能忍痛将小女贡献出来……”
“喂,你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商纣王向苏护强要女儿啊!”熟读封神演义前期剧情的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吕将军,这威武王竟然威逼你贡献女儿?”祢衡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不行不行,我都察院可要发动十一部院罢免这无德之君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哄笑。
只有程昱笑着说了一句:“祢院长,这话还是小心些,若是以后王上变得刚愎自用了,再将你这言语翻出清算旧账,你可就百口莫辩了。”
祢衡耸了耸肩:“之前曾请白道长测过一次,衡此生声名显赫,只是在二十六岁时命中注定有一大劫,今年祢衡已然二十四岁,恐怕是活不到王上年老智昏清算旧账的时候了!”
他这话说得虽然洒脱,但刚才哄笑之人却无一人发出笑声。
毕竟事关生死……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只有他原来的上司曹操毫不在意,笑叹道:“早知如此,这得罪人的事情真应该全交给你去做。”
“正是如此。”祢衡优雅地露齿一笑,顿时这殿中都有些熠熠生华。
“说起来……”王烈忽然开口道,“虽然王上身边有张贲张伯华,其医术也颇得张仲景真传,但毕竟没有特设的太医院随时伺候,似乎总颇有不便。”
“彦方公应当知道我的意思,我并不愿意同历来君王一般,身边侍者如云。”我看了看他。
“老朽确实明白,”王烈只退让了一小步,“因而老朽今天建议,可否以礼部名义成立一座太医院,募集若干医者,并不只为王上及诸位夫人、子女服侍,朝中诸臣及家眷有恙时,其皆可派人前去诊治。”
“哦?”这几乎就是医院才雏形了,新朝成立年余,我竟然从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这一次,我终于对当朝第一德高望重之老臣另眼相看了。
“彦方公所说,倒是值得考虑……”贾诩看了我一眼,出声附和道。
毕竟历来太医院的太医向来只为皇室服务,偶尔皇帝派太医去为臣子诊治,便是极大的恩典了……若是以后朝廷众臣都能享受太医的服务,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待遇,也是难以想象的变化。
“这……似乎有些不分尊卑,于礼不合……”国渊也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