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病了?”我忍不住打量着他。
他忙道:“只是小疾,已经痊愈了。”
“你身子骨太弱,禁不得寒气,入冬后便不要在外边走动了。”我有些忧心忡忡地嘱咐道。
戏君点头道:“有劳王上挂怀,今后自当加倍留心。”
这句话之后,君臣二人之间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他既没有向我汇报一年工作的意图,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片刻之后,还是他长身而起,向我深深一揖:“臣本轻浮无用之人,未尝为王上新朝立下什么功劳,却得蒙王上如此厚待。臣之性命虽受之父母,但实乃王上所赐!”他一顿首,稍稍抬起头来,忽而摇头一笑,自嘲地说道,“臣……平日里口舌滑利,今日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向王上表达感激之情与忠诚之心……”
我呵呵而笑,摆手道:“我若是为了你一声谢意而几乎丧了自己的小命,似乎有些不值……既然你已康复,我么……除了功力尽失之外,也还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此事便不必时常挂在嘴上。”
他复又一拜。
“王上,军事院郭嘉求见。”典韦又在门外禀道。
“请他进来。”
郭嘉还是那般晃晃悠悠、轻轻飘飘地迈过了门槛,稍稍收敛起一脸的微笑,躬身向我一礼:“臣郭嘉拜见王上!愿王上身体康健。”
“奉孝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了,”我笑着示意他随意就坐,“该不会是和志才先生一起去徐州了?”
“是,”他点头道,“顺便还一起饱览了新朝的万里江山,说起来……南方的冬天真的比北方要温暖得多啊……欸?你怎么了?我没说错话吧?”
戏君的脸都黑了:“你又来害我!”
我哈哈而笑,一动之下,胸腹下的丹田里却仍是空空荡荡,心情顿时又有些沉重。
“对了,王上,”戏君正了正神情,“对于扬州,我们有一些想法,想请王上先听一听。”
“哦?”我微微点头,“我虽然已经看了一些公文,但只看书简总是过于枯燥,你是去了前线的,想来有什么新鲜的见解?”
“不仅新鲜,而且……恐怕有些骇人听闻……”他又露出了自嘲一样的笑容。
郭嘉也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戏君和郭嘉如同祢衡一样,都是天纵奇才、怪才,偶尔确实会有出乎意料的举动,但能让他们自己承认“骇人听闻”,那想必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我顿时产生了兴趣:“那就详细地谈一谈吧。”
“是,”戏君稍稍整理了一番措辞,缓缓开口道,“戏君附于王上,不过两年许时日,奉孝则更少,除去王上养病的九个月,其实也不过一年,但君长伴王上左右,自以为对王上所思,或许略懂一二。”
我换了个姿势,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仍然在绕着圈子。
“戏君观王上率军征伐,又揣度王上平素政令,窃以为王上实乃深得孟子‘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道,王上也多次说过,要令百姓生活有所改善,才不失新朝之进步,才能与旧汉朝廷有所区别……”他抬眼观察着我的脸色。
“不错。”我依然没明白他的意图。
“旧汉已龟缩扬州一隅,而扬州除了北面九江、庐江、吴三郡稍显富足外,中南地域虽然广阔,却都是蛮夷不毛之地,”他忽然将话题又引到了正题上,“秦汉相继四百余年,历来也没有忘记在扬州发展农耕商贸,但……说实话,几乎没有看到太多成效。”
我抬了抬眉毛:“这是为何?”
郭嘉摇头答道:“一方面,扬州中南部山区连绵,长期是众多山越部族的聚集之地,想要开发难度不小;另一方面,朝廷公卿都将扬州视作边荒之地,州郡官员则只愿尽快内迁中原,没人会在这个穷山恶水多刁民的地方狠下心思,旧汉的财政也没有余力在这个方面花钱,故而虽然朝廷时常宣扬,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我微微点头。
“前些日,臣曾温读春秋,不意间察觉到了一件事情,”戏君沉声道,“所谓中原地区,最早时,也就是现在的河东、河南、河内,后来才随着历朝历代的开疆拓土而逐渐扩展。而当今青州东部,在春秋时也不过是夷人之地,只在齐国征讨纳入本土后才有了较大的发展;巴蜀、荆襄亦是如此。”
直到这时,我才隐隐猜到了他的意图:“你想说……”
“臣想说的是……若让刘协龟缩于扬州一州,为了支持旧汉朝廷,他必然要对扬州中南部的山越地区进行开发,旧汉的官吏也定会不遗余力地对山越之民引导教诲,传授耕种及各类技艺,扬州的农、工、商各业必将大为发展……”他说到后来,声音已微微发起颤来。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志才先生……若不是你是我亲手救回来的人,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刘协派来的高级说客了!”
“臣不敢!”他慌忙挺直了上身,交并双手低垂下头。
“你让我放弃对刘协的军事进攻……从而让刘协开发扬州?”我翘起了嘴角。
“不是放弃,只是暂缓……”戏君连忙纠正我的说法。
“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我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让自己消化着刚才戏君的话。
想了半晌,我渐渐觉得……他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在大一统的情况下,中央政府绝不会将精力集中在半州之地的开发与建设上;而若是换成偏安一隅的地方政权,为了生存,并与强敌对抗,他必然要尽最大全力去对现有的领土进行开发,以收取更多的财税、粮草、兵源……比他们多了一千八百年历史经验的我可以从历史中很容易地找到有力的证据。
我又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我真的统一了全国,以我这从未改变过的、别扭的、喜欢找不自在的、还带有理想化色彩的个人性格,恐怕就要去寻求所谓的“民主化”政治改革了……
即使是我自己,也对这件事情有些难以想象,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尽管只是暂缓,但我也宁愿自欺欺人地选择让这个可怕的未来晚几年再来……
所以,我同意了戏君的建议,而且提出了改良的版本:“三年之内,我们不会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但也不能因此而使部队产生懈怠,偶尔也要对扬州的州县采取一些不友好的劫掠、或者是围攻城池的举动,而且要适当将各支部队轮换着送上前线进行历练……”
戏君和郭嘉都是一脸的震惊,听我说完之后,竟都是毫无反应。
“怎么了?”我皱了皱眉。
“王上……同意了?”提议人戏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我耸了耸肩:“你能提出了这条建议,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我觉得……这似乎不算一件坏事。何况……劳资才二十三岁,就算登上十年,也还有大把的时间陪刘协玩。”
我似乎忘记了……刘协的年纪,可比我还要小三岁……
40 马家又出哲学家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先后将戏君与郭嘉的想法告诉了各部院的长官。
经过说明之后,他们也一一表示了支持,至少不会太过强烈地反对。
毕竟,在他们心中,这个国家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想放慢统一步伐,他们也很难表示强烈的反对。
当然,王烈、祢衡、程昱、贾诩、荀攸、国渊、韩暨等人,无一例外地表达了个人的担忧,更有人坦言,一旦给了旧汉朝廷三年以上的喘息之机,刘协和他的文武将臣们将有充足的时间把扬州防务修筑得滴水不漏;而新朝若承平日久,吏治将难以避免地变得渐渐腐败,军队的战斗力更将大幅度地下降,想要再攻取扬州,难度必将大增。
但我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相当坚定的态度,他们也没有太过坚持。
而后在我亲自参加的一年来的第一次大朝会上,我亲自对这项国策做了说明,所用理由无非是新朝连年征战,军民都劳苦不堪,需要暂作休息。
由于事先已经对各部院做了通知,也没有什么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于是,新朝三年之内的国策便被确定了下来……对国内以休养生息为主,对旧汉以攻取益州为先。
既然是休养生息,那么短期内便不再需要当下如此众多的部队,各州的兵员数量便需要小幅度地削减,兵部和户部研究了几次后,也拿出了一个对于州郡常备兵力的意见,原则上,一郡的常备兵力,不超过当地户口人数的百分之三——边境和前线地区为百分之八——同时,一郡的兵力上限为一万人,下限则不得少于一千人。此外,每州刺史可在治所附近保有五千到一万数目不等的常备部队。
根据兵部的估算,当前全国九州五十五郡近八百户三千万人,经过初步裁撤之后,大约能裁撤近八万人,总兵力可以维持在三十万左右,对财政来说,不易于减轻了相当重的一部分负担。
中长期的国策既已定下,各部院便按照职责分工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而我接下来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为我已经十个多月的儿子马去病取名字!
这甚至也成了朝中各级官员最上心的一件事情。
蔡邕的太学院,甚至还举行了一场名为征名大赛的活动……
最后,我一共征集到了超过三千个名字……
我十分恼怒地发现,这其中有超过一半的字……老子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破罐子破摔,干脆按照小家伙三月二十日的生日,随手翻开了名单中第三张纸,数到第二十个字……竟然是个……“列”字。
马列?
而且……从一代人的角度来说,他和他的大哥马刺的名字……竟然还都是利刀旁……
我忽然心中一动:干脆,我的儿子就全用利刀旁做为名字吧……
当我决定采用这个名字时,礼部的淳于壮、孙乾、崔琰委婉地表示,“列”字与“裂”字意义想通,有分疆裂土之意,对于终将要一统天下的我来说,似乎……不是特别恰当。
我只不在意地一笑,顺口说了一个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毫无逻辑的理由:“你们王部长也叫‘烈’吧?是不是也要和我裂土分疆?还是想一把烈火把洛阳烧成灰烬?”
于是,小昭所产的儿子就正式取名为马列。
只能希望这个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的二儿子长大以后能够成为继马融之后的另一名伟大的哲学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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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初春的天气里,尽管我已经穿上了自己最为厚重的冬衣,却依然被寒风冻得够呛。
自从十八岁以后,对于冬天的寒冷,我早就失去了感觉,没想到在内功尽失的现在又体验了一把。
已经调入太医院工作的张贲几乎每隔一天都来为我诊断身体情况,但对于真气,他并没有转眼见效的好办法,只告诉我……从头练起。
我也询问了当年传授我九阳神功法门的程昱父子,他们虽是我练气的启蒙者,但本身资质有限,只能做引路人,却无法为我答疑解惑。
我甚至写信问了远在青州的太史慈,这位修炼九阳神功二十余年的资深专家是否有灵丹妙药。
但太史慈也只在回信中告诉我:“修炼内功之道,并无捷径法门,唯有循序渐进而已,若是贪图一时快意,多恐走火入魔,危及性命。”
于是我只好一点一滴从九阳神功第一重从新练起……
好在毕竟修习这套功法也有四五年的时间,全套功法我早已烂熟于心,重新修炼起来不仅轻车熟路,而且我虽然真气耗尽,但奇经八脉并未因此堵塞,因此更是事半功倍、进步神速。
这是我这辈子第四段练功史:第一段是六到十岁,缺少紧迫感的我几乎将这四年时间白白浪费;第二段是十到十四岁,遭遇人生中最大打击的我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练功,这才打下了坚实的身体基础;第三段是十五到二十二岁,这期间我连续取得了九阳神功、五禽戏与昆仑山陆压神功三套功法,无论内功还是外功,均以修炼到了登堂入室,甚至完全可以称得上独步天下的地步——至少前一代天下第一猛将吕布已经亲口承认不是我的对手。
这一次修炼,我所花费的心血,丝毫不比第二次少多少,毕竟我深深知道,个人武勇才是我立身之本。
长期处于这个世界武力的巅峰,让我难以忍受连小舅子贾穆都打不过的悲惨现实。
因此我几乎比第二次修炼还要卖力。
张无忌用五年时间将九阳神功从一无所知练至极致,我资质这么好,又有两个人的智商,两年后重新回归巅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本是自信满满,又是夜以继日,但没想到,当年三天就能练完的第一重境界,现在练了半个月都迟迟没能突破!
不论我如何催运,或是找程武等人帮忙输气引导,但丹田气海之中依然没有一丝热气。
仿佛缺少煤炭的火炉,寒冷如同冰窖。
41 海外奇石寒冰床
尽管已是阳春三月时节,正午骄阳如炙,我在自己身体内部也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之意。
我挥汗如雨地做着俯卧撑,却发现自己之前轻而易举就能完成一指禅,如今费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做到单手撑。
一切现实都仿佛在告诉我,想要重回巅峰已不再可能。
而我若没有那份霸绝天下的勇武,我该如何底气十足地面对吕布、孙策,甚至包括秦阵与拓拔野这些悍勇刚烈而又桀骜不驯的武将们?
我甚至连五短身材的曹操都打不过!
说曹操,曹操到,哦……到的不是曹操,是秦阵和拓拔野这对结拜兄弟。
“拜见主公!”他们在一丈之外站定了脚步,躬身抱拳。
我从单杠上慢慢下来,从梁聪手中接过毛巾,随意擦拭着满头的大汗:“伯虎,云龙,这几天都去了哪里?”
秦阵看了拓拔野一眼,笑道:“我带着他回金城老家玩了几天。”
“哦?”我微一挑眉,笑道,“该不会去见你妹了吧?”
他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大惊失色:“主公真乃神人!”
秦阵更向后退了一步:“王上该不会怪我把妹妹许配给云龙吧……”
“你退什么退?”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