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将军太看得起我啦,”陆仁看了看自己两柄长斧,叹了一声,“若是你与他单打独斗,自是难分上下;但若是我与他一对一单挑,不出二十回合,我这一对斧头和两条臂膀恐怕全都废了。”
我这边还和属下们交流着单挑心得,那边的关张两兄弟也整束着残兵与我形成了对峙。
“马超逆贼!”关羽暴喝了一声,“你敢带着区区千人,来我吴郡救人,算你还是个一身是胆的好汉!”
“好汉固然是好汉,但你虽是叛逆,却也是一国之主,如今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不惜以身犯险,实非智者所为啊。”身为对手的张飞竟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进行教导,“若你不幸失手,落于我朝之手,你新朝大好河山,岂非损失惨重。”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益德教训的是。一晃多年不见,两位过得可好?”
“有劳阁下挂心,”二人对视了一眼,由关羽应道,“阁下今日在我方境内突袭,胆魄豪气,实在令我等佩服。我等既然学艺不精,阁下便请自行去吧。”
“这两百余人……”我看了看身后那些大多连靴子都没有的人,问道。
关二爷只摆了摆手。
“承让了。”我衷心地谢了一句,示意贾穆与陆仁带领着海棠等人缓缓离开。
追命刚退了两步,我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忍不住又道:“这些是刘协口中所谓的叛匪,今日你们任由我劫走,刘协岂会轻易饶恕你等?”
关羽沉默了片刻,仍是只摆了摆手。
张飞则出声叱道:“让你走,你就快走,休要多事!”
我勒住了战马,正面转向了他们,拱手道:“云长、益德,我愿请二位,连同刘玄德一起入我新朝,共创盛世大业……”
“住口!”关羽“嘭”的一声提起了立于地面的青龙偃月刀,冷声道,“我兄弟志在匡扶汉室,你这等大汉逆贼,要逃便逃,休要再多费口舌!若还要在此乱人心志,便不要怪关某心狠手辣!”他微微将大刀转了个角度,刀面反射着午后的太阳照映在我的身上,却仿佛无形的寒气,令我不寒而栗。
我叹了口气,拱手后掉转马头,却依然抛下了话:“两位若改了主意,新中国随时欢迎!”
数百名轻骑“呼啦啦”撤离了苏州渡。
我回头向身后看了看,两个孤单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我是不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
60 长江南岸渡河前
由于携带了两百余名手无寸铁的“叛匪”,这一次行进的速度无疑要慢了许多;又因为要保护他们,我便再不能将骑兵化整为零掩藏行径。
无论在什么地方,一千多名步骑都不会隐藏太久。
但这一次在吴郡,我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击的力量。
我只能乐观地解释为关张二人的义气,或者吴郡没有足够的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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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棠,”我终于有时间稍稍放松一下神经,与刚刚被救出来的妹子聊上几句,“你没有受伤吧?”
海棠轻轻摇头。
“告诉我怎么回事?”在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我向她询问。
她玩弄着手中的缰绳,低声道:“我只是想杀刘协罢了。”
“为什么?”
“他下令杀了我一家满门,仅有我一人得以逃脱。”她回答得并不平静。
“为……什么?”
“三年前,初平六年,”她说出了一个我很久不曾听说的年号,“你打败吕布之后率军渡过了大河,朝廷公卿畏惧兵锋,便决议南迁。家父为汉朝谏议大夫,曾出言力劝,满朝文武无人理会。刘协为表决心,竟因此事而诛杀了我一家老小……”
她说得足够简单,但真相恐怕绝不会这么简单。
平心而论,我记忆中的刘协堪称明君,张温、皇甫嵩、荀爽、杨彪、士孙瑞、马日磾等朝中重臣也不是平庸之人,怎么会因为几句建言便族灭一位大臣?
这背后自然会有其他因素,只是海棠一介女子,未必清楚自己家族在政治斗争中的处境。
“那……这两百余人呢?”我看了看那些走走停停的“叛贼”们。
海棠张了张嘴:“他们……只是震泽里的渔民而已。朝廷真正的目标,只有我们三个人而已……”
“三个人?”
“就是他们,韩靖和沈嫣。”她轻轻指了指骑在坐骑上的那名年轻女子和牵着马头走在前面的韩靖。
我有些不可思议:“你们区区三人……为何会被张飞大军围剿?”
她苦涩地一笑:“那日在山阴城被朝廷官兵识破了身份,我知道再不可能杀了刘协,便放弃了行动,一路向北逃窜。路径震泽时,本想稍稍留驻两日,不料却再次被官兵查得行踪。”她微微咬了咬嘴唇,“震泽所住渔民,原本就不是一般的百姓,许多都曾闯过江湖,见我们人数不多,难免就生了些歹意。”
我点了点头,笑着打趣:“何况你还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抢回去做个压寨夫人也是不错。”
她微微有些羞恼地白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但他们没来得及动手,便被吴郡官兵团团围住。一围之下,那些渔民立刻便拔出了刀剑,叫嚷着‘今天既然败露,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于是……他们就打了起来。”
这下我可有些笑不出来:信息量……好像略大啊。
这会儿陆仁凑了上来:“主公,从这帮人口中打探到……好像确实是一伙江洋大盗,不仅在徐扬二州贩卖私盐,而且还在敌我两国里转运牛马、铁器……甚至……”他看了看我,低声道,“还接了我朝军队的武器贩卖……只是穷凶极恶的首脑已经被张飞杀了精光,剩下的都只是小喽啰而已……”
我微微一愣,挥手道:“把这些混账东西全部放回吴郡去祸害刘备吧,不要浪费时间!”
陆仁忙缩回了脑袋,大声呵斥着部下们快速行动。
于是,在卸下包袱后,近千名轻骑的行进速度再次变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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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苏州渡两天之后,我们潜行了三百里地,来到了吴郡与广陵的边境,紧邻长江的丹徒县。
在与接应人员取得联系后,他立刻摇着快艇向江北传递信息、调集船队去了。
作为中国第一大河、世界第三大河,长江的宽度绝非母亲河可以比拟,其径流量更是黄河的二十倍以上,所以即使摇着快艇,也得超过一炷香的功夫。
在这段时间里,我便与海棠便并肩坐在了松软的江滩之外,悠闲地欣赏着长江两岸的自然风光。
“上次你不辞而别之后,我便茶饭不思、坐卧不宁,连朝政都无心处理,更因此吐血三升、大病一场,几乎英年早逝,”我胡乱扯了几句,“这一次……你总不会再溜了吧?”
她“嗤”地笑了起来:“真的?”
我很认真地点头:“我身为一国之主,去年一年时间都在病榻之上与病魔顽强斗争……这件事连刘协和他满朝的文武大臣都一清二楚,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她柳叶般纤细的眉毛轻轻动了动,转眼又低垂了下来:“……你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怎么会这么在意我这么一个歌姬……”
“呸,什么三宫六院?!”我丝毫不顾形象地吐了口吐沫,“谁在造我的谣?!老子一共就……”我飞快地数了数手指头,“七位妻妾好伐?”
她耸了耸肩:“难道你身体不行?”
我一心想要塑造的痴情又高大的形象顿时轰然崩塌:“有你这么聊天的嘛?这还有一点情调吗?”
海棠“咯咯”笑了起来。
我看着花枝乱颤的绝世佳人,嗅着不知从何飘来的清淡香气,不知觉竟有些迷醉。
然后,好像在梦中一颤。
我翻了个白眼:“别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要不要嫁给我?”
“不要。”她干脆利落地向我发了一张卡片,“我可不想整天呆在那暗无天日的深宫里。”
“我又不会锁住你,你想出门没人挡你,你看,我这么伟大的一国之君,都能深入敌后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何况对于国家并不太重要的你呢?”我举了一个很不恰当的例子。
“什么叫不太重要?”她毫不客气地捶了我一拳。
我身子一晃,觉得地面似乎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闻的颤动。
但我立刻感觉到这绝非错觉。
因为典韦已经从我身后跑了过来,背后的两柄铁戟“哐当”作响。
在这方面更加敏感的拓拔野也在不远处高声发出了预警信号:“是马蹄声!不少于两千匹战马!”
两千匹马……
若只是两千普通骑兵,那并不足以对我形成威胁,我不禁心中稍安,却也拉着海棠登上了各自的坐骑,与不到千名的手下列出了迎击的阵型。
马蹄从西面而来,烟尘遮天扬起。
要知道,江南地区人口虽然不少,但各郡兵马往往以步弓为绝对主力,骑兵的比例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两千名人马整齐的轻骑缓缓在不远处勒住了战马。
我一时看不出带头的将领是谁,却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两面大旗。
“大汉前将军。”
“皇甫。”
口腔中忽然分泌出许多唾液,我用力将它们吞下。
咸咸的,却还有一丝苦涩。
61 两代名将的对决
在没来到这个时代前,皇甫嵩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东汉末期的一员普通将领,被曹刘孙、张徐乐张于、关张赵马黄、周鲁吕陆、诸葛司马二荀贾程郭庞法等雄主名臣的光辉完全掩盖。
但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三年,知道这位被我称作“皇甫叔父”,并不比后一辈的曹操、刘备、孙坚逊色多少。
他出身边境世家。
他是汉末三大名将之一。
他也是我麾下直属步军第一营的统领——皇甫固的亲爹。
出于对几位老前辈的尊敬,一直以来,我都不想和皇甫嵩、卢植、张温等人见面——因为见面就意味着和平的破灭——尤其是皇甫嵩,他在我流亡朔方的途中给予了我极大的支持与鼓励,这才没让我彻底丧失进去的信心,他更为我提供了相当可观的物资援助,才没让刚刚恢复了雄心的我饿死在并州的崇山峻岭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挽救了我的前途,却也亲手种下了覆灭汉室江山的火种。
所以,时隔多年后多次再见到他,让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但我毕竟经历了许多。
我已经是天下年轻一代中最具实力第一名将,更是雄霸九分天下的君王。
我终于在对面的层层护卫中发现了主将的所在,于是我从己方的护卫中越众而出,向前走了几步,微微提高了声音:“来者可是皇甫叔父?不肖侄马超求见。”
对面的骑兵们微微发出了异响,似乎竟是对我的身份有些惊奇。
而后就听到了熟悉却有些疲惫的声音:“威武王,阁下还是有些鲁莽……”
话音未必,我又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尖锐啸声!
从数千骑兵中飞出的利箭速度极快,短短数十余丈的距离几乎转瞬既至。
飞箭不仅极快,其精准度更是极佳:竟是直指我的心口!
不过我既然有了防备,身体状况又正在巅峰,这区区一支快箭便对我毫无威胁。
我只随意地挥了挥左手,那道尖锐啸声便戛然而止,利箭更被我挥出的内劲震成了数截,轻飘飘地跌落在地。
“放肆!”皇甫嵩勃然大喝,“没有我的命令,是谁敢自作主张?!”
“是我,叔父。”他背后的那名青年将领低头答道,看眉眼依稀是他的侄子皇甫郦。
“许多年不曾相见,皇甫世兄就如此待我?”我并不如何恼怒,只看了看尘土里那只干净得能够映得出人影的箭簇——不管怎么说,好歹他没有浸毒。
“说了多少次了,军中无叔侄!”皇甫嵩又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他一顿。
“是,将军!”皇甫郦早已年过三十,但在叔父面前却依然像个孩子。
但我知道,皇甫嵩虽然看似严厉,对这个侄子的疼爱却丝毫不少于亲生独子皇甫固,不然皇甫郦绝不会从军十几年都改不过区区一个称呼。
我看着他们叔侄两人,笑道:“叔父带着世兄,该不会也是来此欣赏江边美景吧?”
“老夫接刘玄德快马传书,得知你在吴郡击败了他的部队,于是就抽调了手下现有的骑兵来看一看能不能够阻截你渡江。”皇甫嵩驱马从部属的簇拥中走了出来。
江面上传来了船只划水之声。
三四十艘快船从宽阔的水面上慢慢向岸边靠近,由于逆风南来,船上都没有张开风帆,全凭人力摇橹而来。
“叔父真要与我一战?”我看了看他身后因疾驰而满是疲惫的兵马,“我虽然人少,但并不会怕你。”
“叔父!”皇甫郦急声拦住了皇甫嵩,并且毫不顾忌地再次改回了称呼,“这一年来叔父虽然整顿军事有了起色,却始终不曾主动出兵北上,当知道朝廷众臣的非议与陛下的猜忌。若今天我们能够在此擒杀此人,朝中将再无人敢怀疑叔父的忠诚……”
“住口。”皇甫嵩瞪了他一眼,口气却没刚才纠正他时那般严厉。
但偏偏这并不严厉的两个字却让皇甫郦噤若寒蝉,登时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老夫所带的人马长途奔来,本已疲敝,再与威武王以逸待劳的精锐作战便难以获胜,”皇甫嵩平静地说道,“何况……在这江南之地,训练出两千骑兵是容易的事情吗?”
我终于确定他的想法,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不愿与我在此决战,只是因为没有胜算罢了。
他看向我,缓缓道:“威武王,老夫想与你单独讲几句话,不知你能不能赏光?”
我并没有犹豫:“长者有训,小侄当然遵命。”
“叔父!”皇甫郦再次忘记了叔父的教诲,“他是当世第一的神将,若是将叔父擒了,侄儿和弟兄们如何是好?!”
皇甫嵩看都没有看他,却长叹了一声:“你觉得以威武王刚才那随手一拂的功力,若是要杀老夫,难道不能一箭将我射死?”
我也很遗憾地看了皇甫郦一眼:他追随皇甫郦多年,对他怜爱有加的老叔父大概也不会藏私,但这位青年将领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