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和苏则都是点头,其余官吏则不同程度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与疑惑。
“醒来之后,得知徐州已为新朝之地,不禁喜不自胜。身体稍事恢复,便动了亲自来巡视一番的念头,于是便带了千余轻骑,一路游山玩水而来。”我笑了笑,“却没想到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九鼎现世于彭城,破杀于吉于广陵,拯救海棠于吴郡,分别与关羽、张飞、皇甫嵩对峙,顺便还遇到了太史慈大婚……
“而且,都是喜庆的事情,”我挑了挑眉毛,“沿途既没有看到天灾人祸,也很少遇到流民与兵匪,甚至看到的地方小吏也大多很有礼貌,这实在令人欣慰,青州上下更是官民和气,城乡和睦,市井间也是一派繁荣之相,子义虽以军功而任地方,这政事却也不逊于一般干吏。”
虽然说我没有刻意微服私访,但至少没有让我看到小吏们明目张胆欺行霸市、盛气凌人牵牛扒房,因此一路行来,我的心情都是极好的。
太史慈忙谦让道:“慈深知自己所长,只管着州兵的操练,至于地方政务,大多都是苏太守等人依法治理,慈实在没什么功劳。”
苏则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贪功:“刺史实在过谦,别的不说,若非刺史不辞劳苦,亲率兵马平定大小十余处匪祸,青州岂能太平?百姓又岂能安心生产?”
我看着他们互相谦让,笑着摆手道:“左右都是你青州上下官员的功绩,又有什么好推让的?说起来,我还要向子义道一声谢。”我又想到了那张在我恢复功力过程中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寒冰床,朝太史慈微一抱拳,“没有那块海外奇石,我恐怕不会这么快便功力尽复。”
他笑道:“这件事情就更和属下没有任何关系了,谁都知道那块石头可是华歆华太守在海外发现的。”
“华子鱼可没练过气,更不会知道那块石头对九阳神功会有什么妙用。”我摇头道,又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老太太,你为子义找了哪一家的千金做媳妇?”
“不是什么大家的闺女,”老夫人摇头答道,“只是他爹生前就和别人订下的娃娃亲,前些年子义漂泊在外,生死不知,那闺女谁都没嫁,每天只来陪我这个老太婆,早已把太史家当了婆家。现在子义既然已经安定,便该娶了她。”
太史慈没有插话,只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有些意外,却隐隐想到……似乎在很久以前,太史慈确实提起过这件事情……
苏则打量着我的脸色,笑道:“王上有所不知,这两年,青州多少世家大族都托人向太史刺史说媒。属下几乎和他同时来到齐郡,只属下一人,就为他介绍了二十多个!”
我抚掌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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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黄历上写着“宜嫁娶”。
这一日的傍晚时分,青州刺史、虎豹飞军第五营营长、中将太史慈,于齐郡临菑城大婚。
青州是齐鲁之地,世家大族难以计数;临菑更是中原名城,名门巨豪比比皆是。太史慈治理青州两年有余,既率领部队立下了赫赫战功,又治理得青州上下井井有条,颇得青州军民的拥戴,今日所娶的女子,却只是东莱黄县乡间的一名普通村姑。
深知太史慈为人的我当然知道,这绝不是他的刻意做作以博取天下名望,而是其人其德确实如此。
质朴而纯粹。
对于这位来自山东海边的汉子,对于他身上的一些品格,我极其敬佩。
所以我全程参与了他的婚礼仪式。
婚礼如同他的人,简单而绝不繁复,热烈却毫不奢靡。
太史慈的母亲从新妇人的手中接过了新茶水,颤抖着喜极而泣——这位普普通通的老夫人只是坐在长辈的坐席上接受着来自各方的恭贺,不间断地偷偷转过头去抹着眼角,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太史慈自幼亡父,家中亲族不多,女方的父亲也只是个曾经做过县中小吏的老行伍,双方到场的家人少得寒酸。但这座相当宽阔恢弘的青州刺史官邸却依然被前来道贺的宾客和礼物塞得水泄不通。
太史慈将新妇送进了婚房,又继续向厅中的宾客们敬酒。
他与我一样,早已将九阳神功练至巅峰,但今日大喜之日,区区几坛烈酒就已经让他喝红了双颊。
这时候我看到梁聪在厅门朝我点了点头,知道那件贺礼总算姗姗来迟。
于是我从客席的最上手长身站起。
我并没有轻声咳嗽,但满厅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
“子义与本王,名为君臣,实有手足之情,”我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今日子义大婚,本王匆忙间,只写了几个字,找了临菑最好的木匠和漆匠,做了三块牌匾。”
人群自发地分成了两列,梁聪指挥着工人们将三块木板抬了过来。
板是上好的楠木,字是我亲自刻下的阴文。
最小的一块横联被贾穆和陆仁捧在了半空,两幅楹联则被典韦与拓拔野一人一块地扶在两侧。
宾客们仰着头,张着口,也有人大声将牌匾上的字词宣读了出来。
右书:“忠义无双真国士”,
左书:“仁孝千古大丈夫”,
横幅:“东莱太史慈”!
66 冀州些许州郡事
这是我写得最有风骨与气度的一十九个字,在夕阳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太史慈看着金光灿灿的牌匾,没有被我霸气四溢的字体震得浑身颤抖,也不曾因字里行间的诚意感动得泪流满面,更没有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向我行跪拜之礼以表示誓死的效忠,他只是摇晃了一下,就仰身向后倒去。
他就这么举着酒樽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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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我纵马向北,跃过了济水。
再一天之后,我乘船渡过了黄河。
又一天过去,便是九月的第一天,我踏上了冀州的土地。
从渤海郡穿境而过,我先在第一站南皮城稍做休整,顺道看了看转任渤海太守的张郃,却也未多做停留,便继续向西北方向缓缓绕行。
来到第二站河间郡的乐成时,天气已进入深秋,河北大地要比山东更早体会到寒意,沿途中随处可见秋叶旋转飘零,雁队列阵开始南飞。
当然还有各式菊花依次开放。
河间太守韩浩小心谨慎地陪着我在田野间纵马而行,时不时上前回答我的问题。
“本王记得……韩太守是科考出身?”我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
他点头应道:“臣是新朝二年,在洛阳参加的武考,当时排在司隶区第二名。”
“你是世家子弟?”我观察了他大半天,却没看出来他身上半点士族的气息。
韩浩摇头道:“臣是寒家子,父辈中仅有舅父一人做过县令。”
“那更是难得。”我赞了一句。
沿途他话语不多,但少有溢美虚言,正是我最喜见到的臣子。
“在此为官,可有难处?”我看着在田间忙于秋收的民众,淡淡地问了一句。
韩浩随着我向北看去,片刻后答道:“河北苦战多年,安定不易,愿少兵戈。”
我默然良久,摇头道:“本王即使一心求和,奈何幽州尚在卢子干之手。”
他没有说话。
“河间全军有多少兵马?”既然说到了军事,我又问道。
“四千步弓手,八百轻甲骑兵。”
“冀州全部呢?”我侧了侧头。
他微一思索:“步卒五万余,骑兵近八千,但这两年来裁撤了近一半人马。冀州人户极多,只要一声号令,便能扯起至少十万兵马。”
“你可知幽州兵甲数目?”我又问道。
韩浩的目光顿时一亮:“幽州军队共有六万余人,其中快马近两万,除了各地防备鲜卑的兵员外,主要分为一部,一部在涿郡太守公孙瓒手下,屯于涿郡与冀州各郡的边境,人数约一万五千人;一部在代郡太守宗员手下,屯于并州、冀州边境,约有八千人;一部在渔阳太守阎柔手下,主要防备塞外异族,也约有八千人;其余则在州牧卢植麾下,屯于广阳,人数在两万左右。这三年来,卢子干频频向内外乌桓动兵,虽说对幽州部队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伤亡与损失,但也从哪些异族掠得了大量的牛羊财货和粮草供给,更重要的是……”他打量着我的神情,“这三年时间,他将数万新兵磨练成为了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部队。”
我伸手抚摸着追命的鬃毛,微微叹了口气。
韩浩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坐失战机,非智者所为……”
我听得清清楚楚,随手一记掌风拂过他的肩膀。
虽然力道不大,但韩浩也浑身大震,登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甚至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却又慌忙站好,站在追命侧方连连躬身:“王上恕罪!臣无心之语,口不择言……”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已全是惊惧之色。
“好了,”我微微蹙眉,“本王没有怪你!只是让你稍稍看清形势罢了。”
他惊慌未定地抬了抬头:“臣、臣……”
我摆摆手:“两年前,本王才刚刚灭了袁绍,冀州却依然未曾平静。何况当时西有并州曹操,东有青州孙坚,南面刘协还坐拥半壁江山,本王手下兵马自西域万里而来,连场厮杀下来早已疲敝不堪,国内粮草、税赋征收都难以为继,本王甚至以私财为上下官员补贴薪俸,在这种情况下……岂有余力再远离中原与卢子干鏖战辽东?若是能一战而竟天下之功,难道本王会半途而废?!”
韩浩听着我一句句说来,豆大的汗水自发际线滚滚而落。他双手抱拳为礼,颤声道:“韩浩鼠目寸光,不识大局,妄论军国大事,实在该死!”
“刚刚说了,没有怪罪你,只是想让你看清形势。”我摇了摇头,“你很聪明,对形势也很上心,就是看得不够深远,不够透彻。”
“王上教诲得是!”他深深弯下腰,却仿佛终于松了口气。
我的目光从他的脊背掠了出去,远远地看着北面的地平线,想起来当年与卢植一同行军的那些时光,也想起了那条鲜血淋漓的荆棘长鞭,忍不住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还是实在不太想和卢植打啊。”
那道地平线起起伏伏,仿佛屹立着一片怪异的森林。
似钢铁兵器,似咆嘶战马,似无畏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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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刺史的治所被杜畿从偏西的元氏城迁到了相对居中的巨鹿郡安平县(原属安平国辖下),距离河间郡的乐成县也就一天的路程。
杜畿的迎接极其简单,简单到向来不喜排场的我都产生了一丝不被重视的感觉。
“王上自温暖的江南北上冀州,恐怕会觉得有些寒冷吧?”他并没有对迎接的事情多做解释,只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好在我知道他的脾气,只笑着回答他:“伯侯知道我从不怕冷,只是小儿子毕竟年幼,受不得冻。”我看了看身后那辆由四匹马牵引的宽大车辆。
杜畿快步走了过去,深深一揖后朗声道:“冀州刺史,臣杜畿拜见两位王妃夫人!”
小昭从车里探出身来,忙道:“杜刺史快请起来。”
杜畿直起身来:“安平是新设的治所,城池狭小,居住多有不便,两位王妃还请体谅。”
小昭看了看我,点头道:“劳烦杜刺史了。”
正如杜畿所言,安平是座规模很小的城池,小到甚至我带领的一千名骑兵只有两百人能够随我在刺史的官邸住宿,其余人马则只能在城外的州军大营里暂住。
第二日一早,我按例与杜畿两人在城郊的农田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走。
看着只剩下半截麦秆的田野,我随意问道:“这几日,秋收快要结束了吧?”
“再有三五日,便基本结束了。”杜畿答道,“河北的天气比中原凉一些,秋收也要稍晚几天。”
“今年收成如何?”
“是个丰收之年,”他很肯定地答道,“下一旬开始,全州便要陆续开始征收税赋了。”
“嗯。”我点了点头,“这两年征收可有困难?”
他终于微微停顿了一瞬:“虽说朝廷税赋已是极轻,但下面还是有小吏以权谋私胡作非为,也依然有穷苦人家交不上粮食。对于实在缴纳不上的,郡县会酌情减免;对于胡作非为的,大多都被革职甚至处刑。”
“有你杜伯侯在此,我当然不怕刑律松懈。”我笑了笑。
杜畿却摇了摇头:“王上大概忘了,根据朝廷律法,司法事宜只受命于上一级法院,不归地方州郡管辖。”
我不禁也摇了摇头,转而换了个话题:“幽州现在形势如何?”
“幽州很少主动派兵挑衅,他们主要还是在对付北面的乌桓和鲜卑。”杜畿皱了皱眉,沉声道,“属下虽然派了许多细作,却始终不懂卢子干的意图。”
“公孙伯圭方面呢?”我没忘记公孙瓒曾经寄来的示好信。
“伯圭常与我来信,”杜畿和公孙瓒在辽东时也曾有过交集,“只是他身为卢子干的弟子,却也不明白。”
我再一次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喃喃道:“还是实在不太想和卢植打啊。”
67 来自幽州的信使
与杜畿返回城内后,恰好遇到了来自幽州的探马。
“还有公孙伯圭的回信。”杜畿从铜管里取出了了一张薄纸,搓开来快速读过,“他说……卢子干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引发旧疾,恐怕要休养很久了。”他将薄纸重新塞入了信管里,叹道,“毕竟卢公也已经年逾六旬了。”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也幽幽叹了口气。
幽州与扬州形势完全不同。
扬州是个小朝廷,身处最高地位的刘协对于朝政毫无掌控,而皇殿之下的朝廷官员们不仅各怀心思、各有派系,而且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始终未曾断绝。相比而言,幽州牧卢植在幽州的地位则要稳固得多,尽管公孙瓒与新中国多位官员乃至于和我本人都有藕断丝连的关系,但卢植绝对是幽州军政的最高权力者。
作为幽州人,卢植不仅牢牢掌握着幽州全州的军事力量,而且这三年来通过军事打压,甚至还可以号令塞北各族的骑兵作为支援。扬州虽然有长江天险的地理优势,兵员的素质却很难与幽北相提并论。
总之,若要以军事力量将幽州收复,我至少要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