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活儿,让老奴来替陛下挑拣吧?”高寿扇了扇衣袖,皱眉说道。
刘协摇头拒绝:“朕要挑马,你怎么能够代替?”
他缓缓上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询问:“不会咬人吧?”
我含笑道:“陛下不能太用力,手上力气要轻柔一些,这些都不是烈马,不要紧。”话虽如此,但我仍是紧紧随着他,毕竟人家是名义上的统治者,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万无一失。
刘协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挨个抚摸马儿的脖颈,临近一半时便有一匹纯黑色的马匹轻嘶了一声。
“这一匹如何?”刘协抱着黑马的头。
我看也不看,连声称叹:“陛下好眼光啊,此马双目炯炯,四蹄雄壮,确实神骏非凡呐。”
高寿也从理论的高度来歌颂这匹黑马。
看到刘协显然很是满意,我急忙吩咐士兵为这匹陛下的御马披挂装备。
“待朕回宫后翻阅典籍,为它取个威风一些的名字。”陛下拍了拍马鞍,在高寿的搀扶下跨坐上去。
“高公公,你也挑选一匹吧?”我顺便询问一声。
高寿摇摇头:“老奴这身子,哪里能骑马啊,说实在的,真要骑马的话……还不如走路来得舒服。”
太监能如此自知,真是实属不易。
第七十章 带着老婆去骑马
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晨练、早膳、书法,百无聊赖的我建议道:“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如出城走走?”
蔡琰仍在研究那部楚辞,连头也不抬便答:“夫君有何计划?”
“计划……没有。”我只不过一时兴起而已。
她轻轻放下书简:“若真要出游,不如也请爹娘一同,夫君意下如何?”
“只要岳父岳母二位大人有意,我怎敢反对。”
蔡琰点了点头,起身走至门口,向外清声唤道:“赵承?小娥?”
赵承倒是随叫随到:“夫人有何吩咐?”
“备上两辆车子,今日我们出城游玩一番。”
“是,不过……”老赵抓耳挠腮,有些为难,“小人能否留在城中?”
“喂喂喂,你有没有一点服务主子的意识?”我在屋内喝道,“你要在家里作甚?”
赵承探头进来,满脸苦相,“小人那啥……想休息一天……”
我竖起双眉:“休息?你每天工作很辛苦么?!大爷我虐待过你?!还是你大姨妈来了需要休养?!”
“不不不,少爷待我如亲生爹娘一般……”老赵虽然比我大了四五岁,但一到关键时刻立马开始装嫩,“只是,小人年纪也不小了,想考虑一下这个……”
“哦?你……你有了?”我迅速明白了过来。
“这不……正在追求过程中嘛……”赵承老脸微红。
“是哪一家的闺女?你们怎么认识的?”蔡琰十分八卦。
“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月初置办东西时在一家店里遇上的……”老赵扭扭捏捏。
“好好,你确实该娶个媳妇了,”我站起身来,“什么时候引进来让我见见面怎么样?”
赵承迅速警觉起来:“少爷,你放过小人吧,小人找个媳妇不容易啊!”
“你什么意思?”我笑道,“难道我会抢你的媳妇?!我可是一直为你操心着呐!”我本来确实想过把小娥赐给他,但是在蔡琰与小娥本人的强烈抗议之下迅速收回这个念头。
他毫不领情地撇了撇嘴。
蔡琰抿着嘴笑了起来。
“好了,你先把车马备好,我们走了之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向他扬了扬手臂。
赵承撒腿便走。
这时候小娥才出现在蔡琰的面前:“小姐?”
“今日我们去城外出游,你和小昭她们准备些路上需要的饮食和器具,另外你去请示一下爹娘,看他二老是否有兴趣一同出游。”
小娥诺诺地退下。
蔡琰转过身来,将那册楚辞卷起,又从书架上挑选了两卷,一同放入囊中,又卷了一沓纸,连同笔墨砚台都一并收拾了进去。
我皱了皱眉头:“我们是去游玩休息,你带这么多无用的东西去干嘛?”
“既是游玩,这些自然必不可少呀。”蔡琰笑道,“以前家里出游时,父亲他们总会以文会友,吟诗作赋呢。”
以文会友?还吟诗作赋?我的脑袋一下子有些发胀。
我只不过想出去晒晒太阳,躺在潺潺小溪一侧,在阳光的照耀下睡上一觉而已。
“喂喂喂,琰妹,算了吧,”我抗议道,甚至不惜贬低自己,“这些笔墨纸砚的……真的没必要……我和你爹的境界……差得太远了……”
蔡琰丝毫不理会丈夫的抗议,自顾自地打起包袱。
我披上衣袍穿起靴子,出门去抚慰我的爱骑追命。
追命显然已经和踏雪相处得十分融洽了,两匹小马驹子脖颈相交,似乎颇有基情——哦不对,这一公一母的……好像不应该用这个词。
我亲自给追命套上装备,而后解开缰绳,拍了拍它的脊背。
追命乖乖地跟我出了小院,身后的踏雪细细不舍地低低嘶鸣了两声。
蔡琰在背后嚷道:“把踏雪也带着吧?”
我嗤笑一声:“你又不能骑马,带它有什么用?”
“总在棚里拴着,出去遛遛也好嘛!”蔡琰不依不饶。
我耸了耸肩,也给踏雪披上装备解开绳索。
踏雪如蒙大赦,直接张开大嘴吐出舌头就向我舔来,一股潮热的腥风迎面扑来,我反射性地退后闪避,它却也不依不饶非要舔上一口,我只能伸出左手挡住它的舌头。
踏雪貌似不满地哼了两声,终于舍弃了我奔向了它最亲爱的伴侣。
蔡琰“咯咯”地笑着:“它好像也很喜欢你呢。”
“我们马家养马世家,身上的这种味道是抹不掉了!”我苦笑。
“味道?”蔡琰奇道,“什么味道?我怎么不知道?”
“动物的嗅觉可比人强了十倍,你们女人的鼻子也就闻闻胭脂水粉,这种气味是不可能嗅到的了。”我顺道将一大批人打翻在地。
蔡琰迅速做出反击:“你又觉得妾身配不上你?”
在这种无懈可击的逻辑下,我迅速承认落败:“我错了,咱还是出去游玩吧,这种专业性问题不适合在夫妻间进行讨论。”
我稳住了踏雪,支撑着蔡琰坐上马背,而后自己骑上追命,紧随着蔡琰缓缓而行。
“握紧了缰绳,脚下夹紧了马腹,不要乱晃,双足也不要出马镫……”还没有走出府门,我已经感觉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了。
“这马……怎么这么不稳……”蔡琰终于支持不住,晃晃悠悠就要从马背上摔下。
我猛一催追命,追命伸长了脖颈低着头便蹿了上去,我弯腰展臂将蔡琰抱在怀里,左手交右手把她安置在鞍上。
“你行不行啊……”我感到脊背一股凉意,内衫上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蔡琰顾不上答我,一个劲儿地拍着胸口喘气。
我一手为她抚背,一手向踏雪招了招,话说这小母马还真和我亲,也不用我牵引它的缰绳,就这么乖乖地和追命并头而行,比它主人在背上时要安分得多。
“夫人……你不能整天闷在家里读死书,还得出来多练练身子骨啊……”听着她喘息渐渐停下,我松开了放在她后背上的左手。
“人家第一次自己骑马,哪能骑得好嘛!”蔡琰找借口。
我环手抱住了她:“为夫五岁第一次上马背时,便能在整个姑臧城里飞跑了。”
蔡琰拍了下我绕在她胸口的双手,嗔道:“别把我和你这种武术家相提并论。”
“武术家?”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么?”蔡琰认真地问道,“你年纪轻轻,已经如此不凡,肯定不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我止住了笑声,也认认真真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练武的事情?”
她急忙点头。
“好,”我抖动了马缰,“哥哥给你讲一个热血少年练武报仇的故事。”
第七十一章 礼仪的原则
我发现我讲故事的本事有够糟糕。
如此精彩绝伦催人泪下的励志故事从我口中讲出来之后,听讲者竟然镇定自若。
我忍不住有些沮丧:“你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这么悲惨的人生你都不能安慰一下?”
蔡琰的肩头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我伸手扳在她的肩上:“……琰妹?”
小臂上有一股冰凉且湿润的液体缓缓淌下,我上半身忍不住一震哆嗦。
蔡琰从怀中摸出一条丝帕,直接覆在脸上。
我叹了口气:“已经到蔡府了。”
她的后脑勺微微点了点,迅速完成了抹脸的一系列动作。
蔡府两位老人已经整装待发倚门以盼了。
蔡老夫人明显化了淡妆,整个人都似乎年轻了十岁:“超儿、琰儿,难得你们出游,还能想起我们两个老家伙。”
虽然时间紧迫,蔡琰已经在马背上收拾完毕,笑道:“娘亲你又取笑孩儿了。”
蔡邕同样也是满脸阳光:“贤婿如此有心,老朽真没嫁错女儿哈!”
我耸了耸肩: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要邀请您二老一同游玩。
于是,两家人乘着三辆车子——蔡府的下人冲前,蔡家三口居中,马府诸位女性殿后——我蛋疼地骑在追命身上,后面牵着踏雪,领着二十名赤胆忠心的护卫浩浩荡荡地从洛阳东南开阳门杀出洛阳。
一路向东南行走,不出两三里便遇到一团建筑物,远远看起来倒是气象恢宏,但凭靠我的眼力很清楚地看到这建筑已然破损不堪了。
“这是什么破房子?”
居中的车架揭开了窗幕,伸出一把花白的长须:“贤婿说话慎重啊,此处是明堂啊!”
“明堂是什么玩意?”我冲老丈人问道。
老丈人脸色有些发白:“明堂之中祭供着光武皇帝。”
刘秀?我点了点头。
“每岁开春或每有要事之时,天子便率百官在明堂举行宗祀,也是极其重要的殿堂啊。”蔡邕捋了捋长须,伸出食指点了点我,“洛阳京师重地,城外诸多地方都不是你我可以乱说的。”
我拱了拱手:“岳父大人指教的是,小婿知道了。”奶奶的,老子是忠臣孝子,可不能祸从口出招来什么“大不敬”之罪惹来杀身之祸。
不出五里,又途径一排屋舍,比起方才的明堂规格小了大半,屋前竖了几十块石碑。
“这里是……公墓?”我没头没脑地说道。
马车里发出一声怒吼,蔡邕再一次探出头来:“臭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从来没见过老蔡这般恼羞成怒,我一时间有些发怔:“这么多石碑……小婿还以为是墓地……难道不是吗?”
“废话!”老蔡猛地抬头,狠狠地撞在窗框上。
“父亲小心了。”蔡琰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这里是太学!”老蔡的火气十分旺盛,“那些石碑,都是历代大儒的经典著作,你个臭小子,想气死我啊!”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将头缩了回去。
不就是几部破经书么?有什么重要的?这太学的地位肯定比明堂差得远了,我就算贬低了它,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不以为然的撇嘴。
“夫君、喂,夫君……”蔡琰偷偷召唤我,“那些石碑……是马日磾大人和……父亲他们亲手写的……你知道了吧?”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她吐了吐舌头也躲回车内。
呸呸呸,你个老蔡,自己的作品就自己的吧,还非得说的这么委婉,说什么“历代大儒的经典著作”干什么?老子又不认识他们!
我摆了摆头,策马趋向那些石碑,专挑认识的标题看。
赫然有大字曰:
“尚书”、“春秋”、“公羊传”。
很惭愧,这三部巨著小弟也只是如雷贯耳只闻其名,压根一个字都没看过。
我知道据说关二爷喜欢读春秋,孔二爷也有春秋笔法的典故传下来,春秋这部书据说是讲述春秋期间的一些似假非真的历史;公羊传大概是春秋注解的一个版本;至于尚书……很遗憾,我出了知道六部尚书是后代的高官之外,一无所知。
我又驱马赶回车队:“果然都是巨著鸿篇,主笔誊写之人更是笔力不凡,才能将圣人先哲的大义完美地表现出来。”
车内有人哼了一声:“臭小子胡说八道,老朽何德何能,岂敢和圣人相提并论。”虽然嘴上认识指责我,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话语之中毫无怒气。
文人总是喜欢曲里拐弯酸不拉唧的奉承,我自忖已经基本掌握了这种人物的心理。
五月的天气已经是骄阳如火,洛阳这个地界也早已进入了盛夏,所幸我们选择依靠洛水进行野营,好歹还能有一丝凉意抚慰一下我燥热不安的心情。
车队甫一停下,蔡府的十来名下人便迅速支起大伞为主人遮阳,四把大伞并排儿撑开,倒也是个不错的乘凉之处,而后在阴凉处拉开一片席布,在上面简单的搭了两张案席,众人就这般席地而坐。
别说,虽然接近正午时分,地面滚烫燥热,洛水河面上甚至能隐约看到一片朦胧的水汽,但这个时代的环境真是没得说,宽阔的河道一干二净清澈见底,绝对没有前世那些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废料与十里飘香沁人心脾的异味。
一阵阵暖风迎面扑来,我干脆解下外袍,只穿一件特制的短褂,露出两条健硕的臂膀来。
蔡邕咳嗽了一声,双目如电直视着我。
我有些发懵,臭老头难道连脱件外衫都不让脱?!
蔡琰迅速将长袍披在我的肩上,并略带歉意地朝我笑了笑。
笑话!
“岳父,我一个男儿家,露两条胳膊无碍大雅吧?”我要争取脱衣服的权利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妥不妥。”蔡邕摇了摇头,示意下人沏茶。
我叹了口气:“你们名门世家是不是太辛苦了,现在这天气很热唉,小婿从小就这么来的,您就格外开恩不要拿你们家的规矩来对待我吧?”
“你已经和琰儿结婚,难道还要同以往在西北蛮地时一样不知礼仪吗?!”蔡邕断喝。
今天我已经怔了很多次了:这还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