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冷,他请求索尼立刻处决他,他要和雯音同赴黄泉。
多年的审讯经验,索尼毕竟老谋深算,他遣开所有人,把何中从刑架上解下,扶他靠墙坐好。索尼直言雯音欲加害太后,但于心不忍自己服毒自尽,他自始自终都相信雯音是个好姑娘,也不枉太后多年的善待于她。只是雯音平白为人背黑锅,还真是不值,若是能揪出逼迫雯音的人,也算对得起雯音,还她清白。
索尼的温言软语直说得何中痛哭流涕,抽抽噎噎声中,何中一直强调雯音是被逼的,雯音不该受冤,只不过索尼得到的也就如此。正当索尼无计可施之时,何中问起皇贵妃可还在慈宁宫,索尼点头,何中舒缓一口气,他愿意把他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是只说给皇贵妃,别人必须退让。
虽说索尼换了间小屋安置何中,不让我见着刑房里的恐怖场景,可当我见到何中浑身血肉模糊,就连脸、头部都是皮开肉绽的血口子,还有一只眼更是都已被弄瞎,我吓得根本就站不住,腿软不说,还抖个不停,进慈宁宫前何中还好端端站在我跟前,可这会儿竟被折磨成这副惨不忍睹。
回身踉踉跄跄出去请索尼派人去何中屋里拿件衣服来,再给送碗水进来,起初一眼见到何中惨相的恐惧已经褪去,我把衣服轻轻盖在何中身上,又把水送到他干裂血肿的嘴边,艰难又焦渴地喝下半碗水后,我扶他靠墙坐好,他泪眼模糊,清泪滑下,但却混和脸上的血痕,变成浑浊血水。
“皇贵妃,您还记得到处找不见三阿哥与玥柔格格的日子吗?就是那晚次日,雯音出宫办事,中途就被劫持···”
雯音被蒙住双眼,被带到何处也不得而知,问她话的人开门见山就说明雯音的父母兄嫂已被他们控制,她若是不能有问必答,立刻就让她全家无一活口。
雯音虽点头,可当对方问询的都是有关太后生活习惯以及最近都见过些什么人时,雯音担心对方会对太后不利,于是捡轻避重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眼上的布条被拿下,就见眼前问话的男人一身黑色短打,黑布蒙面,然后就是相同装束的两个人拖进一个捂住肚子鲜血直流的男子进来,雯音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哥哥,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黑衣男子只说她要是再不老实,再一刀立刻就让他哥哥当场毙命。
雯音再不敢隐瞒,但凡是自己知道的,都一一回答,同时苦苦哀求对方不要再伤害她的家人。对方让手下拖走她的哥哥,只说到时候宫里会有人给她指令,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否则后果自负。
再被蒙住双眼塞进一辆马车后,她听到马车外有人沉声喊“浩奇特”,而冲她问话的那名男子出声应答,随后就是渐去渐远的私语,她再听不清楚,但那一声“浩奇特”雯音却如雷贯耳,仔细辨认后,她猜测出那声音的主人。
雯音只是告诉何中这些后,主动疏远了何中,因为她说太后身陷危险,无论成功与否,自己必死无疑,她不能牵连何中,所以她不再与何中多说话,只是自己一人默默承受,等着对方的指令。
虽然何中不知道是谁要雯音加害太后,可他清楚,敢对太后动手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一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雯音就这样等死,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效忠的主子,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主子绝对有这个能力平息这件事,岂知主子听完后,只是让他佯装不知,等候消息。
“皇贵妃,”何中的悄然泪下是如此伤心无助,“奴才就是奴才,低贱如蝼蚁,主子们随意践踏随意残害,谈什么效忠,谈什么尽力,终究还是贱命一条,谁会怜惜?更不会出手相助。可怜的雯音,主子们自己挣来抢去,受苦受罪的却是奴才们。”
我掩住自己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何中说得对,他和雯音何罪之有,但却是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大家都是血肉之躯,但因为身份不同,加载在他们身上的苦难更多更重。
“何中,谁是你的主子?”我小声问询。
何中惨淡一笑,“皇贵妃应该心里有数,那日奴才虽把主子搬来,可还是比不过皇贵妃的奋不顾身,要不然雯音早被挤进锅里活活煮了。”
张目吃惊,粥厂?何中搬来的救兵是岳乐和费扬古,他的主子是岳乐?
“皇贵妃,今晚雯音主动来找我,送来她给我做的一双新鞋子,并且交代留了东西给您,她说应该让您知道后宫里加害太后的内应,您千万要提防,菱香知道在哪儿,那是她们约定好藏秘密的地点,吩咐菱香去取出即可。”
我点头称是,何中闭上双眼,说完这些话好似已经抽干他所有力气,最后恳求我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弱,“皇贵妃,请答应把我和雯音葬在一起,不能同生,同穴相守也算是知足了。”
我低下头蒙住脸小声伤泣,为何要让这对苦情人落得如此凄苦的结局?抬起头时突然发现何中头歪向一侧,嘴里冒出很多鲜血,我立刻站起往外喊叫守在门外的索尼,索尼应声冲进,检查之后回禀,何中已经咬舌自尽,呼吸停灭。
我连连后退,急痛攻心,捂住胸口,站不稳,跪倒在地,索尼叫来菱香,把我扶回太后寝屋,休息了好一会儿,疼痛才稍微减缓。太后一旁追问,我没有应答,猛然站起身,不知为何,腹部竟有些隐隐作痛,皱眉忍耐,顷刻,恢复如常,我决然看向太后,
“太后,既然您信得过墨兰,那我就当仁不让扛起这副担子,请您吩咐下去,不只是慈宁宫上下听从于我,就连索尼、鳌拜、雷鸣德等您信得过的臣子也要服从我,来不及一一与您商议时,请容许我擅自做主、见机行事。”
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目光炯炯,气满声亮,“好,哀家这就吩咐下去,全权由你做主。”
☆、第四十九章 运筹帷幄,调兵遣将
菱香领命去往只有她与雯音知道的秘密地点取回雯音留下的东西,就两样,一支蔫萎的柳条,几颗黄绿色晶体,太后迷惑不解,我则好似旧敌重逢。请来雷鸣德,在我的提示下,雷鸣德化开晶体,仔细查验后肯定这黄绿色的液体里含有断肠草浓汁,他头一次见到这种手法,这晶体他觉得称为断肠草冰糖最为合适。
既然有人手里拿着失踪的那张制作秘方,别说是藏红花冰糖、断肠草冰糖,任何想害人的毒草药物到得这人手里,都可隐藏在冰糖里置人于死地,旁人很难窥见其中的歹毒用心。至于这柳条,和冰糖什么关系呢?
菱香把我请到一旁,偷偷禀告。夜色中她取回东西,远远看到紧闭的永康门前,一位宫女在那儿探头探脑,菱香隐入暗处一边观察一边等待,永康门内守候的太监必须有口令才会开门,可见这位宫女不是慈宁宫的人。
徘徊许久,那位宫女才不得不点亮自己手中的灯笼,走几步又回头看看,好似不甘心就此离开,借助灯笼的照明,菱香认出她是景仁宫康妃的随身侍婢细柳。
回想和冰糖放在一起的柳条,我顿悟,没准雯音想告诉我,把断肠草冰糖交给她的人就是细柳,不言而喻,后宫中加害太后的内应就是康妃,能与康妃联手的人,当何中讲述提到“浩奇特”时,我就猜到了是谁。
推想细柳前来,说不定约好见雯音,好探听消息,现雯音已不在,康妃要如何得知太后的消息,该如何主动告知康妃太后的消息呢?
思来想去,我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太后,太后觉得未免大胆,几乎是把我们手里的底牌拱手相让,就算是雯音活着,也不可能知道,更别说泄露出去。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坚持付出这份代价,抛出这份诱惑,否则如何能引对方上钩,让他们一步一步钻进设下的圈套,自投罗网捕获之。
雷鸣德在我的吩咐下,立刻去太医院准备,并很快带来一名医官帮应,太后则在雷鸣德的涂涂抹抹下,脸色立刻就变得暗沉无光,躺在床上,减弱屋内光线,只要太后演技逼真,绝对可以是病危至奄奄一息。
时间从来是自顾自行走,不为任何人停留,眼见差不多晨曦就要来临,我交代菱香速回承乾宫,取来我需要的东西,再叮嘱婉晴一直留守承乾宫陪着欣瑶姐妹俩,昨夜除了静妃见过我,不会有人留意我来过慈宁宫,甚至一直留守这儿,所以承乾宫要装作我一直病倒在床,外不见客。
索尼随我进慈宁花园潜进宝相楼,今日慈宁花园关闭,而慈宁宫就交由索玛姑姑管辖,虽日常生活继续,但永康门紧闭,不接受任何人的探望,宫里人进出也必须请示索玛姑姑。
离了太后跟前,我明显感觉索尼对我的轻忽态度,若不是太后有令在前,他怕是没那些个心思服从我,哪怕我是皇贵妃。
他坐下补充些吃食,熬了一夜,神情倦乏,语气也变得随便。
“皇贵妃,您虽掌管后宫,可后宫毕竟也都只是女人孩子,终归是家事。恕奴才失礼,鄂硕将军身前战功赫赫,可若是出谋划策方面,总还是少点精明,皇贵妃您向来也是宅心仁厚,”毫不避讳打量过来,“您毕竟年纪尚轻,豪言揽下重担,非同儿戏,年少轻狂可是会坏事的,后果也不是您能扛得下的。”
索尼的年龄比阿玛年长,所经历战事不在阿玛之下,位极人臣并非泛泛之辈,他的小觑我丝毫不介意,也不觉对我有所侮辱。阿玛身前本也是踏实办事的敦厚性子,我也不敢自诩如何聪明才智,当即立刻亲自倒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递给索尼,同时向他施礼,
“索大人提醒得是,本宫见识有限,肯定比不得您阅历丰富,别说在太后跟前,就是您跟前,本宫也不会口出狂言、任意行事,但凡有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指出,本宫一定虚心接纳,只求务必同心协力,解除此次危机。”
索尼赶紧起身,惭色惶起,于我回礼,“皇贵妃您知书达理,倒叫奴才显得倚老卖老,奴才愧领皇贵妃礼数,一定尽心尽力效力。”
根据索玛姑姑点出的慈宁宫太监人数,我需要索尼从守卫皇宫的护军营中挑出身手矫健且擅长近身搏斗的同等人数的军士,另得知今日宫里换班的内大臣是鳌拜,我提议鳌拜请病休,索尼连班。
索尼不解,我解释鳌拜佯装有病修养在家,但实际上需要他在暗处监视,随时往宫里传递消息。索尼出,速去办理我交代的事务,临去时我多嘴问及信郡王多尼等人何时到京,索尼说信郡王上报的消息是还有三五日。
我坐下,低头思索,不对,如果太后遇险,多尼军还未到京,中间间隔好多天,完全连接不上,没有军队做后盾,对方要如何行事?
赶紧追出去拦住索尼,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探听出多尼军回京的确切时期,最好是现在多尼等人的具体位置。索尼见我态度坚决,好似也意识到存有重要关联,当即点头马上派人去探。
菱香绕行避开永康门走偏门进入慈宁花园,同时把小碌子也一并带来,我命小碌子去西苑完善殿伺候在皇上跟前,既然吴喜被雷劈死,小碌子本就是御前太监,他应该过去,按理说吴良辅也该回尚膳间,看来油嘴滑舌又博得皇上安心。
我叮嘱小碌子过去不要逞能,不要和吴良辅冲突,不要引起皇上反感,低头做事,最主要的就是监视吴良辅,特别皇上吃的东西绝对重中之重警惕上心。
吴良辅偏偏在这时候死乞白赖守在皇上身边,绝不可能是凑巧,别人我还有把握,可吴良辅,我却只能赌一赌,赌他心里那份对皇上念及旧情的掂量,赌他那点随时为自己留余地的心思,慈宁宫成功,皇上安全,慈宁宫失败,皇上危险。
刚把我自己的衣裳换上,还没来得及听从菱香的请求合眼歇息一会儿,索玛姑姑就进来宝相楼告知,康妃刚从慈宁宫离去。
太后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就是为康妃而准备,回拒任何人探望,但唯独通知了康妃,她现在是后宫的掌管人,理当由她应对突发事件。
康妃进到太后的寝屋,索玛姑姑本欲扶起太后与康妃说话,可太后竟连坐起说话的力气都无,康妃只得跪地趴在太后跟前听太后痛心疾首又气喘连连哭诉皇上的不成器,甚至还提到皇上表示不想再做皇帝,整天就是和僧人混在一起,她苦劝无果,心力交瘁,昨夜喝过药后,身体反倒愈发不听使唤,看来心已焦枯,什么药都没用,只怕是在世不长了。
康妃低头泣泪,请求太后保重身体,如果皇上执意抛弃一众妻儿,能为大家做主的就只剩下太后了。
太后神情现出恍惚,声音虽弱,但康妃就在她身旁,听得一清二楚,“哀家该拿这儿子怎么办才好,禅位诏书扔给哀家,就连玉玺都留在这儿,这不是非要把哀家逼上绝路吗?”
不止如此,太后还颤悠悠指向床内侧,卷着的明黄色诏书以及雕刻祥云飞龙的紫檀盒子静静随着太后,索玛姑姑把康妃的惊诧收入眼中,但康妃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则是让索玛姑姑内心惊颤,“皇上还是坚持把皇位传给安亲王吗?玄烨有什么不好?”
太后并未提及皇上要让位给谁,更没有给康妃看过诏书,太后当时的手愈发抖得厉害,甚至还轻微挪了挪身子,让身上的被子掩过去盖住诏书和玉玺盒子,索玛姑姑知道太后心里的惊疑,康妃的视线直至诏书和盒子从她眼中消失,她还是紧紧盯着上面的被子。
雷鸣德进来劝说太后不宜多话,要节省体力,于是太后请求康妃前往西苑,再次劝说皇上,康妃犹豫,表明皇上不会听从她,为何不请皇贵妃过去,太后摇头,皇贵妃同样病重,早已无能为力,只能靠她了。
康妃起身退出,屋外拦住雷鸣德追问太后的病情,雷鸣德只是摇头,并请她尽快把皇上请来,尽早安排。
听完索玛姑姑的讲述,菱香倒是先着急开口,“姑姑,康妃娘娘可是直奔西苑万善殿而去?”
索玛姑姑摇头,康妃回了自己的景仁宫。
这一步我确实冒险,倘若康妃对皇上尚有顾念,没准还真会跑去万善殿禀告皇上太后病重,皇上无论如何也会过来慈宁宫看望太后,那么计划就会泡汤。正要吩咐菱香去请索尼,索尼已经不请自来。
索尼已经选好精壮军士候命,我问询皇上今日可有外出安排,索尼回答上午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