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出什么事了?”
“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在他面前无礼也不是第一次,随他处置吧!
“就这样把你带走,你反倒不担心?”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王爷掳走了,随你便,你自个儿不担心就好,我乏了,不想说话。”
“你这无礼的丫头,我?”安郡王的声音有些恼怒,但很快他也不再出声,我则旁若无人般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车停下,睁开双目,身上多了一件男人的披风,这是什么时候给我盖上的,我果真是麻木不仁。看向身侧,安郡王静静地看着我,我茫然地看了看他,便回过头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天色已然黯淡。
“下车。”他的声音平静但却不可违抗。
他扶我下车,映入眼帘的府邸看起来很低调,碧瓦灰墙的外围甚为古色古香,一位老仆站在大门口,恭敬地给郡王行礼。跟着安郡王进去后,我站着不动,忍不住打量起四周来。
这座宅院看起来落落大方、古朴典雅,可要说是堂堂王府,完全不像。安郡王注意到我没有跟上他,回身走到我跟前,深潭一般的眼睛看着我,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移走自顾自转向四周。忽然他拉起我的一只手就要往前走,起初我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便使劲想甩开他的手,可惜无济于事。
他迈开双腿大步往前走,我这脚上的花盆底哪里跟得上,简直就是连拖带拉把我往前拽,没走几步,右脚花盆底一歪,我便崴脚了,疼得我直咬牙。更夸张的接踵而来,他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我就往里走,吓得我花容失色,惶恐不安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一看我竟然惊呆了。
原来是他,那时候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中看到的救护人员居然就是安郡王,这么说墨兰受伤的一瞬间,我的灵魂就已经附到了她身上,难怪我清醒后见到安郡王时总觉在哪儿见过他,屡次不自禁盯着他陷入沉思,他竟是我来到这儿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不再做出任何挣扎,反倒是魂不守舍地想着,任由他把我抱进屋里,放到座榻上。见他蹲下,帮我把鞋脱了,接着还要脱下脚套检查,我魂游归来立刻阻止了他,“王爷,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站起身,一抹怪笑挂在嘴角,“男女授受不亲?刚才抱你进来时,怎么没见你言语一声。这说来也怪,这鞋子不是打小就穿的吗?怎么到了你脚上就那么生分呢?”
我不屑和他争论,自己脱开脚套检查脚踝,果然肿了,“王爷能否叫人给我一盆冰水和一块布,我冰敷一下,便于消肿,之后再抹些除淤消肿的药膏应该就无碍了。”
“你倒是还懂得这些。”说完,他转身出去。
处理完脚踝,那位老仆送来热腾腾的茶水,喝上一口,全身暖了起来,茶叶的清香流溢于口齿,当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好奇心早已按捺不住,我便询问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这是他的私属别院,想一个人清静时便会到这里看看书、写写字、品品茶,这里只有刚才那位老仆和他的妻子,再加上两个护院,也就四个仆人。
正说着,老仆和他的妻子已经往餐桌上摆好了美味佳肴,此时我才觉得自己早已饥肠辘辘,郡王刚一开口,我便毫不推却地坐到了桌旁。喝酒是万万不可的,一想到那晚在九公子面前的失态,我就胆寒,于是我尽量保持淑女仪态的同时也让自己吃了个菜足饭饱。
郡王步入后堂,我便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往外看了看,外面一片漆黑,阵阵寒气扑面而来,这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吓了我一跳,应道:“吃得太饱,想出去走走。”
“外面冷,就在屋里呆着吧!过来,我有东西给你。”说着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座榻中间的小茶几上。
这好吃好喝地招呼下来,还要送东西,怎么会有这种好事,不会是有什么企图?不至于吧,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声也不错,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我没有走过去,反而站着不动。虽面向他,可后背遭受冷空气洗礼的我冷静了许多。他拍拍座椅,又朝我点点头,示意我过去坐下。看着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眼前的人是谁。我刚才是不是因为吴应熊的事情昏了头,还是因为又累又饿,我怎么会如此心安理得地呆在这里。
他刚才说什么?要给我东西?为什么?自他离京后,我无数次在脑海中浮现出他在草原上的背影,练习《敕勒川》的纸张也不知用去了多少,刚才也破解了一直以来对他的那种熟悉感,如今他就在我面前,我??????
不行,不要再想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要管住自己,明知是个陷阱还要往里跳,真是个疯子不成?我立即转身,想要从这里逃走。
脑子一根筋起来还真是无药可救,郡王人高马大不说,关键是我现在的脚踝难道可以健步如飞吗?不用说,郡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了我,重新把门关上,“要我抱你过去吗?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看着他不温不火的神色,我只好忐忑地走过去坐下来。先不说里头的东西,光是这盒子就很漂亮,紫檀木淡淡的香气让人陶醉,打开盒子,是一串红珊瑚手链,手链上的每一颗珠子个头均匀,光滑润泽,连接活扣的是一颗雕刻精湛的珠花,看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使得整串手链褶褶生辉,按捺住喜欢的冲动,我不敢多看一眼,立刻关上盒子。
“怎么,你不喜欢?”郡王轻皱眉头。
“为什么给我这个?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不起。”这倒是我的真心话。
他打开盒子,拿起我的手,把手链套在了我手腕上,然后抬起我的手腕自己欣赏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我甩开他的手,想要拿下手链,可他紧紧握住不放,使劲抽离不得,顿时我害羞地低下头。
“墨兰,这就是给你的,没什么受不起。至于为什么,你不懂吗?‘一川草色青袅袅,绕屋水声如在家。怅望美人不携手,墙东又发树枝花。’”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刚才还在为自己对他有些花痴的念头而想要逃走,如今他竟然毫无前兆地说出这些话来,我顿时羞怯地脸红耳赤,坐立难安。
“墨兰,你心里有我吗?”
他的手暖暖的,手心的暖流传递到了我身上,本就羞红的脸颊更是火一般的烫人。他这样直白地问我,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有他吗?答案不言而喻。可内心深处又有着很多不确定,他的皇族身份,他的三妻四妾,关键是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说不定哪天我又会突然消失,还有吴应熊今天气愤地责问我是谁,是呀,我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我还想在这萌出爱情的花蕾,等着开花结果吗?再者,我要是把自己的真情留在这里,能有幸福吗?另外我不确定他的真心到底只是一时还是一世,我虽然憧憬爱情,可我更害怕一再受到伤害。
“不!”我低下头决绝然说出这个字时,心里不知为何竟然酸酸的、苦苦的。
我不敢看他,他放开了我的手,声音平淡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么说,你是一心入宫参选了?”
我的思维节奏一时没跟上,但方才体内的热火瞬间被浇灭,连心都被浇透了,我双目毫不忌讳紧盯着他,“王爷的话着实奇怪,心里有没有王爷,要不要入宫参选,这似乎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自己的内心自己最清楚,谁也不能左右。可入宫参选,是皇上说了算,谁敢违抗。心里有王爷,就可以不参选吗?心里没有王爷,就一定要参选吗?说不通,不是吗?”
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过于幽深,很难让人明白,“奉旨入宫参选,谁也不得违抗。本王对皇上忠心耿耿,无可置疑。你说得对,这两件事硬要放在一起,明起来是不通,可暗起来说不定也通。”
他什么意思,我惊讶地站起身,只觉很不可思议,“我心里有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参选?”
“你刚才不是这么回答的。入宫参选,被皇上看中,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家中亲眷也会飞黄腾达。即便落选,以你的容貌,太后也会指给王公贵族,总会是好去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忿然滑下珠链,放回盒子里,气恼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想听,那些荣华富贵留给别人吧,我不想进宫,我不愿意被摆在后宫里,我也不愿意被指给谁。我的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也不想参选,不管明里暗里都不通,是不是?皇上一国之君,谁敢违抗,既然有着不可置疑的忠心,又何来暗通之说。”
言罢,我不再看他,回身一瘸一拐踏出房门,很快他的身影挡住了我,冷峻的声音传来,“不许走,你真是越发放肆了。”
我抬头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错看王爷了,我一直以为王爷襟怀磊落、平易近人,所以在王爷跟前不免坦率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我统统倒了出来,我累了,我要回去。”
绕开他,我走下台阶朝前走去,心里气呼呼的,这时身后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前几日我见过瑜宁,知道你不想参选,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我也愿意试试,看能不能免了参选,如了你的愿。”
我站住不动,仔细回味,生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迅速转过身,一路跌跌撞撞小跑来到他面前,喜不自禁问道:“真的吗?王爷真的愿意帮我?”
他不理我,面无表情转身回屋去了。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原来公主也和他谈了这件事,如果公主和王爷都帮忙,胜算还是挺大的,不由得偷笑起来。“进屋来,外面冷!”听到他的叫声,我赶紧跟进去。
进屋后我一眼看见他坐下的同时,用手扶了扶自己的右腿,眉头紧皱,猛吸了一口气。这时我突然想起公主说过,因为他受伤皇上才特许他回来的,一瘸一拐冲到跟前,连忙问道:“是不是伤口疼?伤着了腿,对吗?怎么也不小心一些,要不要紧?”
他一下子坐好,手也从腿上拿开,淡淡地看着我,“瑜宁告诉你我受伤了?伤在腿上,有些隐隐作痛,不会是方才情急之下抱你进屋,伤口裂开了吧?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何必大惊小怪。”
我明明看到了他疼痛的神色,居然还在这装轻描淡写,居然还敢赖我,我不甘示弱反驳道:“方才纯属你个人行为,我没有这样要求过,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说了自己有伤,就应该收敛一些,也要懂得爱惜自己才是。”
可转念一想他毕竟受了伤,语气也调整得温和了许多,“应该伤得不轻吧?那日听公主说皇上特许你回来养伤,我就一直坐立不安,脑袋里浮现了很多种你受伤的画面,要么是刀伤,要么是箭伤,要么在胳膊上,要么在腿上,要么在肩上,要么在后背,简直是五花八门,想尽之所能想。王爷虽为尊贵之躯,可也是血肉之体,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就是觉得寝食难安,可也没别的想法,也只是默默念着盼你快些恢复。真如你所说只是小伤,皇上也不至于让你回京,我去找那位老奴,让他给你叫太医来看看,好吗?”
他目不转睛盯着我,眼中慢慢泛起阵阵涟漪,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腿,随即抬头眼睛里漫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你在关心我吗?”
我是不是需要回放一下刚才的叽里呱啦,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有说过关心之类的话吗?我不是一直在数落他吗?喋喋不休都说了些什么奇怪的话?
他微笑地拉我坐下,“别想了,我说笑呢?是我不好,何必还问你那样的问题,听你唠叨这些不就知道了。我的腿不要紧,听你的,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皇上召我回京,主要还是太后的意思,还不是因为册立新皇后的事情,恐怕这次我是对不住皇上了,只能顺着太后劝服皇上。”
他的伤不算严重,入宫参选的事情也有了希望,我放心一笑点点头,心情豁然松弛许多。想着王爷刚从草原回来便好奇地问道:“王爷,归化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想必城外都是草原,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看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情景。”
“在你眼里那是无边无际的美景,在我看来却是处处杀机的战场。”他冲我微微笑,然后给我讲述草原上的景致,随后还兴致盎然地带我走进里间的书房,边画边给我解说。
我听得如痴如醉,幻想着自己就在大草原上纵马奔驰,一览那无边无际的碧浪,美不胜收!看他认真作画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说道:“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一片漫无边际的草景,夕阳西下的余晖遍洒四周,有个人骑着马停驻草间,遥望着落霞满天,地上投射出他和骏马的长长倒影。可惜我太笨,学了很久也画不出,看王爷这般挥洒自如,真是羡慕至极!”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边画边问道:“鄂硕不是请了先生教费扬古和你吗?不会是偷懒没好好学吧?漫无边际的草原,一望无垠的天空,一个人,一匹马,景色辽阔,人却渺小,未免把我想得太孤独了。”
“说的也是,每每想起总觉你的背影甚是寥落。”我沉浸在自己的画卷中自言自语。
他蘸了蘸墨汁,头也不抬专心地接着画,“多个人,多匹马,多个伴,这景致也就没那么冷清了。”
“王爷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光想着只有一个人呢?无论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两个人并肩而行,这画面就变得温馨了。”
不知怎么回事,他手中的笔忽然不听使唤滑出一道黑痕摔倒在画上,好端端的画就这样毁了。见他愣住,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我急忙拿起笔放到砚台上,可是那大煞风景的墨痕在那得意地刺目,我用手擦也不是,用手绢也不是,只得无奈地安慰道:“真是可惜,可王爷笔墨超群,再画个十幅八幅也是手到拈来,不如歇会儿吧?”
他把手放到桌面上,扭头看向我,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蹦出来,吓了我一跳,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只是在我面前坦率,还是在别人跟前也这样?一边作画一边与你说话似乎不妥,你那些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很容易打断我的专注。”
他的话让我怔住了,自己不专心还怪到我头上,我说什么了,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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