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情不自禁就来到额娘的海棠树下,真的很幸运,这一季枝头上的花蕾攒动被我赶上了,倚靠树干而立,我轻轻问道:“额娘,皇上晋升阿玛做了内大臣,你高兴吗?”
“墨兰,是你吗?你怎么在这儿,还没歇息吗?”
声音传来定睛寻去,原来是阿玛,他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是不是想你额娘了?”见我点点头,阿玛说道:“我也想她,特别是这海棠花落英缤纷的时节,这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对她的思念有增无减。”
阿玛的直言不讳让我颇感意外,或许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才无需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
“墨兰,原先阿玛对你大娘一直耿耿于怀,但渐渐地,阿玛才想明白,原来错在于我,我才是罪魁祸首。阿玛对你的额娘实在是深陷其中、情难自禁,虽无可奈何先娶你大娘,可却不懂如何真正疼惜自己心爱的女人。我把所有因不得已娶了你大娘的怨气变成千分万分的关爱给了你额娘,不管明里暗里,我毫无顾忌显露无遗,岂知这才是真正害了你的额娘,她小心翼翼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得尽宠爱的同时也承受着你大娘的无尽怨恨。”
“你额娘是了不起的女人,也正因为她心思细腻、心胸宽广,所以她并未记恨你大娘,反倒是一片真心把你和费扬古托付给了你大娘,你大娘惭愧不已,阿玛更是愧疚难安。”
原来阿玛什么都知道,原来阿玛也如我一般曾经苦苦挣扎,可是他明白了额娘的一片苦心,而我现在也懂了,这美丽的花瓣之所以总是那么让人牵肠挂肚,那是因为额娘的美丽和善良一直随着这些花朵闪闪发光,直至永远。
“墨兰,你和赫桢是不是有事儿,阿玛很为你担心。这次他不是在家吗,为何不陪你同来?好不容易回家,他居然带了女人回来,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女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菱香没少在我耳边唠叨这些问题,而我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总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如今听到阿玛关切地询问,我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疼爱自己的亲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我担心,一而再地忽略菱香,难道还要再而三视而不见阿玛眼中的焦虑吗?
“阿玛,我与赫桢很好,别担心。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平常事吗?我身为赫桢的夫人,为他纳妾,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了他的孩子。其实不怪赫桢,是女儿的错,我因为太后指婚心中怀有怨气,所以不愿赫桢靠近,再者皇上调他在外任职,两人相处甚少,自然有些生疏,不足为奇。”
我一把挽住阿玛的胳膊,头倒向他的肩膀,撒娇道:“阿玛,你都不知道,女儿在府上有多神气,奴才们对我皆是俯首听命,赫桢其实很信任女儿,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在操持,阿玛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真的很好!”
阿玛被我逗笑,“你怎么也学会你嫂子那一套,也就你大娘受得了,怎么就是长不大,难怪洛舒总不归家。墨兰,你执掌赫桢府中的事务我也听说了,阿玛还真没看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真是阿玛的好女儿,有出息。你在府上尽得人心,那是好事,可你终究是赫桢的妻子,总不能本末倒置吧?或许你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阿玛不也是一直惦念你的额娘吗?总之,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不要太固执,懂吗?”
这一次我的撒娇更上一层楼,阿玛可不是大娘,受不了的他急着要逃回屋去,“自去年入冬开始,为了避痘,皇上大多留在南苑,明日又要驾临南苑,正好轮上阿玛当班,阿玛回屋歇息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时常回来看望阿玛,知道吗?”
亲自送回阿玛,刚走到前庭,便看见洛舒那高大的身形缓步而来。这位大哥可真是白白拥有这么好的身板,也没见过他骑射水平如何,按理说,满人家的男人应当不在话下,可他只当作玩乐,要是再拥有阿玛那样的悍勇和责任心,想必也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可惜他志不在此,也不知他一天在外都混些什么。
“墨兰,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赫桢纳妾,看不下去,跑回来诉苦了吧?你不是常去莲芯那儿吗?我也没听她提起你在意那个小妾呀!”
我瞪他一眼,“别说纳个妾,只要他养得起,十个我也给他纳,小觑我也。阿玛晋升,我回来恭贺阿玛,倒是你整天不见人影,这个家你怎么丝毫不上心,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竟让人操心。”
他不甘示弱回瞪我一眼,“我是你大哥,不是你府里的奴才,还轮不到你为我操心。府上喜宴那日,阿玛让我送去贺礼,怎么没见你,难不成躲起来难过吗?一看赫桢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恨不能抡他一拳头,搁下贺礼我就回来了,多看一眼都怕压不住火气砸了喜宴,让你难堪。”
谢天谢地,多亏他大发善心,否则我还真无法收拾。“多谢大哥关心,更谢大哥手下留情,放心好了,为谁难过我也不会为了他纳妾难过。”
这次,洛舒长叹一口气,“墨兰,我们兄妹俩怎么这么命苦,身边的人不是心里的人,只能过着形单影只的日子,有时真恨不得把这个世道砸个稀烂才解我心头之恨。”
“哥哥,你知足吧?只要你想见莲芯,随时就能见到,慕蓉嫂子心思单纯,也不会为难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抱怨,这不是气我吗?懒得和你说,我要回去歇息了。”
说着我也不向他道晚安,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低声说道:“到书房去,我有事求你!”
点上灯,书房一片光亮,把屋外的黑夜衬托得更加幽暗。此时我才注意到,洛舒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也格外憔悴。
他坐到书桌后,拿起一支毛笔在手中玩弄,一会儿他放下笔,抬头看着我,“墨兰,我想娶莲芯,想要她给我生孩子,想得我头都快炸了。”
我搬来一个凳子,与他搁着书桌而坐,我也拿起他放下的笔,一边玩弄着一边问他:“莲芯怎么说?”
“她不愿意,她说现在这样挺好。今天已不是第一次与她提这事儿,可每次总是不欢而散,今儿个我硬是被她赶出来,无论我怎么拍门她也不理睬。你不是常去找她吗?知不知道她都想些什么,总不会她心里有别人,不想嫁我吧?”
真想把毛笔往他头上敲去,莲芯的心里除了他还能有谁,就知道胡思乱想。
“莲芯对你怎样,你不知道?你想娶她,你拿什么娶她,整天也不知忙些什么,你让莲芯怎么嫁给你?你是家里的长子,娶她,还不是要带回家,阿玛、大娘、嫂子同意吗?如果让你自立门户,你要做些什么才能养活嫂子和莲芯,你要怎么做才能让嫂子和莲芯和睦相处,这些你都想过吗?男人就是这样一根筋,热火朝天激动一阵子,以后的日子还不是女人们自己受苦受累。”
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毛笔,居然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找你寻个主意,你怎么又来了,日后赫桢欺负你,我可不管你。”
我摸摸挨打的头,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一旁,不忿回道:“谁稀罕你出头,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行行行,大哥错了,赫桢敢对你不好,管他什么身份,我决不手软。”说着也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被他逗笑,他才又认真地对我说道:“墨兰,你说的对,如果要娶莲芯进门,自然是要知会家里人,阿玛我反倒不担心,都是男人嘛,再说阿玛应该最能体会我的感受。慕蓉只听额娘的,而我最担心的就是额娘,其实我真的很害怕,虽说额娘变得好多了,可我终究是心有余悸,我害怕二娘的悲剧会在莲芯身上重演,每每想起,我这心都是凉的。”
一听到这,我垂下头,心头涌出说不出的酸苦,“对不起,墨兰,我说这些做什么,又惹你难过了。”
“大哥,今晚阿玛对我说了一些话,其实阿玛什么都知道。思来想去,我觉得关键在于你,你要是懂得调和自己对嫂子和莲芯的态度,只要她们相处融洽,大娘不会为难莲芯的,我觉得大娘不会再那么做了,我相信大娘。”
洛舒瞪大双眼,突然我看到他眼角湿润,他站起身背对着我,仰头朝向屋顶,随后我听他深吸口气然后又重重吐一口气,回身时感动之情完全坦露,“阿玛这辈子能遇上二娘这样的好女人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墨兰,你不仅出落得像二娘,就连这心都像她,我都忍不住要数落皇太后,怎么就把你指给了赫桢,他不配。”
洛舒的夸奖让我很受用,我也不过凡夫俗子,得人夸奖也会沾沾自喜,“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这夸奖未免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赫桢好不好,我还真不知道,日后再看吧!想来想去,怕是莲芯心有千千结,我替你问问,最近你也不要再***她,让她好好想想。我觉得你倒是可以探探大娘的口风,到时候我会尽力帮你,毕竟我真的很喜欢莲芯,不过我看得出来,莲芯虽看起来恬淡安然,可我总觉她心里不平静,你就等我的消息!”
他顿时喜上眉梢,爽快地回我一声“好”,我们相视而笑,丝丝缕缕的温暖亲情借助灯光的投射蔓延到了屋外的暗夜。
☆、第六章 南苑春光(上)
大娘的家底丰厚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第二日一早回府时,她竟然让奴才们搬来大包小包塞进我的马车,我哪是回娘家省亲,简直就是回娘家打劫。
“墨兰,赫桢肯定让你受委屈了,大娘也帮不上你,这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只能默默忍受,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常回来,缺什么就告诉大娘,大娘给你张罗。”
我抱住大娘,这是我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心中感慨万千,放开她时,见她泪珠涟涟,心中更是不忍。阿玛早就出门,嫂子和洛舒各自分房睡,还赖在床上偷懒呢?倒是费扬古早早就过来找我,眼神中流露的不舍更是让我对他的怜爱层层叠加不止。
离开娘家没走一会儿,我就遭到绑架,绑匪首领就是瑜宁公主,二话不说把我塞进她的马车,可怜的菱香和那一车从娘家打劫而来的物品统统被公主打发自行回府。
“墨兰,我带你去散散心,赫桢简直欺人太甚,早上到你府上找你,你回娘家有没有回来他居然一问***知,亏你还给他张罗纳妾,要是我一并打跑眼不见心不烦。”
难道赫桢纳妾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自己都没说什么,怎么大家反应都这么激烈?
“多谢公主好意,墨兰感激不尽。可要是额驸纳妾,公主该怎么办,于情于理额驸纳妾也是允许的。”
公主杏眼一瞪,“他敢,有我还不够吗?牵了我的手,还敢牵别的女人;亲了我,还敢亲别人;上了我的床,还······”总算是收住口,连我都觉害羞听不下去了。
“墨兰,你好坏,你故意的,看我这张嘴,都说些什么。”说着一双粉拳攻击过来,冲我就是一顿捶打,还好只是按摩的力度,要不然我可要身受重伤。
公主总算是安静下来,一脸不解地盯着我,“墨兰,你可真奇怪,你侃侃而谈的那些故事可不是这样,我自己才没有你这般豁达。我只希望额驸对我一人好,同样,我的心里也只装着他一人,我的眼里也只看他一人,别说多个人,就是眼里多粒沙我也不能忍受。墨兰,我不懂,难道赫桢在你眼里是可有可无的人吗?你们成婚也就半年多,他就纳妾,生孩子也是小妾捷足先登,你心里不难受吗?”
公主的话噎住了我,她的感受是对的,爱一个人就该这样,她对额驸产生了深深的爱意,所以非常在意对方,而我,对于我的丈夫赫桢,谈感情实在是遥不可及,我们就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公主,你要带我去哪儿散心,我对这个更感兴趣。”我叉开话题,赫桢成了我最近疲于应付的难题,而我根本就无从解答,到此为止吧!
公主一脸诡异的神秘,“墨兰,我可事先声明,沿途不许偷看,到了目的地我自然会告知你。要是你中途偷看,我就蒙住你的双眼,要是你中途回家,我就捆住你的手脚,所以你最好乖乖呆在马车里,和我说话就行。”
这反倒勾起我浓浓的好奇,打趣道:“公主不是要把我卖了吧?你可是堂堂公主,求您不要如此伤害我们这种可怜的小老百姓。”
“没错,就是要把你卖了,买家可是家财万贯,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公主得意洋洋回敬我,那眉欢眼笑的样子仿佛都已开始数卖我的银子了。
站在这座行宫里,我为它的壮丽瞠目结舌,公主居然说这不过是众多行宫中的一个。在公主的淫威和恐吓之下,我被迫穿上一身杜鹃红的戎装窄袖,之后被强行带出行宫,公主一跃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而我则在她的催促下上了另一匹栗色马。
虽说一直是马倌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可我提心吊胆愣是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会儿冲着马倌问个不停,一会儿伸手小心翼翼抚摸马的脖子,驴唇不对马嘴温声细语和马儿交流,公主在一旁极致嘲笑、极致奚落,可我丝毫不加理会,继续我的安抚行为。公主真的是带我来散心吗?非把我的五脏六腑散尽不可。
走着走着,我不再和马倌说话,也不再俯身和马儿交谈,我的目光完全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过去。淡淡的绿色泛着浅黄晕染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嫩绿色的春天赋予了这里无尽的生机和希望,不规则散落的小湖泊在明媚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居然还有麋鹿在湖边喝水、嬉闹。原野上不光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不远处排列的树木也不甘落后一展自己挺拔的身姿,不久后肯定就是片片葱笼幽绿的密林。
“墨兰,我们来赛马,你要是输了,我可要罚你。你要是赢了,我还是要罚你。”公主一改刚才极致的嘲弄,转为极致的无赖。
“公主,我的水平顶多也就遛遛马,怎么罚我都认了。这里实在是太美了,是公主的马场吗?”
公主回头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恍然大悟道:“我没告诉你吗?这里是南苑,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马场,这里的一切都是皇帝哥哥的。来吧,难得皇帝哥哥恩准,让我到这儿玩玩,快跑起来,遛什么马,抓紧缰绳,咱们比比。”
说着她下令马倌退下,拿起马鞭往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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