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进来一看无米无油,好不容易有堆书可以充饥,哪知有个疯婆子捷足先登立在这儿咬文嚼字与我争食,害得我满肚空空而来,饥肠辘辘而去。’”
皇上瞪圆眼睛,一头雾水,随即哈哈大笑,“你说的莫不是老鼠进书箱——咬文嚼字,傻瓜,竟把自己比作老鼠。为了让朕接受谏言,你煞费苦心背下那段文绉绉的文字,朕方才听着,也觉汗颜,生怕理解错了,故步步试探,堂堂天子,学识竟然不如后宫一女子,朕这脸面往哪儿放,岂知你也只是现学现用,朕虚惊一场。”
太好了,任务完成,我可以踏踏实实睡觉了,肚子里的宝宝许是累了,非常乖巧,母子俩同心协力、合作成功,心满意足的笑容在我嘴边绽放,“皇上,太晚了,歇着吧!”
眉宇双目间拂过微笑的他搂住我,喃喃低语,“墨兰,朕真是喜欢和你在一起,自你进宫后,朕只觉心里满满的,再不像从前那般总觉这紫禁城空空荡荡,不管在宫里还是在宫外,朕只要一想到身后有你,朕就不是孤家寡人。”
☆、第十二章 生死未卜
顺治十三年三月初一,李定国派部将率军迎南明永历帝入云南,奠都昆明,改云南府为滇都,这是明朝历史上最后一个都城,永历帝进封李定国为晋王。由于永历到了昆明,使在贵州的孙可望失去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孙可望和李定国的矛盾更趋尖锐。
顺治十四年孙可望率十六万大军抵云南曲靖交水,要与李定国决一死战。谁知会战中,兵士全部倒戈,孙可望只剩三千余骑逃回贵阳,恼怒之余,带着数十骑亲信逃奔长沙,投降了洪承畴,呈献上云南地图,详细吐露了云南的军事机密。
孙可望逃奔过程中,李定国部队一直追击,幸得我清军驰援,贼敌骇散,但我方也有人员伤亡,洛舒就在其中,中箭坠马滚下山坡,生死不明。
悲讯传来,阿玛、大娘哀伤过度双双病倒卧床,家中只能由费扬古与慕蓉嫂子打理。皇上瞒得我好紧,若不是慕蓉嫂子擅自进宫告知,我竟丝毫不知。
眼前的慕蓉嫂子泪眼婆娑,“皇贵妃小姑,公公、婆婆自然是不愿让你知道你大哥的坏消息,就怕你难受伤了腹中的孩子。可如今两位老人皆卧病在床,我虽是家里的长媳,可遇上这事儿,我竟然是两眼抓瞎、毫无主见,倒是十二岁的小叔站出来料理了诸多事务。今儿个我是瞒着家里人进宫的,我知道你会伤心,可我想求你恳请皇上派人找找看,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是生死不明,那不是剜人心吗?家里人谁不是巴望着他还活着,可生死悬于一线,这可叫人怎么盼呀,真是急死人了。”
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没有哭声可就是止不住,我怕哭出声惊着肚里的孩子,可这断了线的泪珠就是止不住,到了最后,虽只是默默泪流,肚里的孩子还是扭动着身体,躁动不安。怎会不知呢?他与我心灵相通,我心头的绞痛他又怎会不知?
嫂子说的对,这样的消息不就是剜人心吗?阿玛虽时常数落洛舒大哥,总觉恨铁不成钢,可当他决意送洛舒上前线,他的心又何尝舒坦,他反倒宁愿自己去冲锋陷阵。大娘的世界怕是早已成灰白一片,从此再没颜色,洛舒是她的指望,是她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嫂子对洛舒虽迷迷糊糊,可这毕竟是她的丈夫,即便貌合神离,那也是她的依靠。费扬古不会无动于衷,他的早熟会让他在众人面前坚强面对,可独处时,他也会流泪,有些事他是懂的。
莲芯,不,那纯清的脸庞从我脑海中闪过时,如同利刃轻而易举割破了白纸,只剩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会知道吗?知道了,她会怎样?我害怕,我不敢想。
中箭坠马,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赫桢不就如此吗?他不就再也没回来吗?洛舒的生死不明,我该选择最悲观的结局,还是该捕捉那最飘渺的一线希望?
“主子,昨日少夫人回去后,你就什么也吃不下,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无论如何也要吃点东西,等会儿大家还要齐聚慈宁宫给太后送行,你这个样子可不行,承乾宫还没出去,你就会撑不住,奴婢求求你。”
我呆呆看着菱香,“菱香,家里人都在盼着他,他就算是只有一口气,他也要爬回来,是不是?这儿有人一心盼着他,他就算是被箭戳了个大窟窿,就算是摔下马滚下山坡断了腿,他也要爬回来,是不是?”
“主子,”菱香跪在我跟前,伏在我腿上哭起来,“主子,求求你,奴婢心里也不好受,主子说的是,大少爷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止不住,就是止不住。
皇太后今日要前往南苑休养,早膳后,皇后、妃妾们齐聚慈宁宫恭送太后,强迫自己灌下半碗牛奶后,我也坐上轿撵来到了慈宁宫。
大家一一走到太后跟前好话相送,我却站于一旁魂不守舍,大家说了些什么我是置若罔闻,亏得菱香主动扶着我走到太后跟前。
机械地给太后请安,机械地说一些保重之类的话,我此时的言谈举止规矩、恭顺但又僵硬麻木。
太后站起身,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她手心的温度即刻从我手背蔓延向我全身,我吃了一惊,在场的各位妃妾以及皇后脸上皆露出惊愕的神情,“皇贵妃,送送哀家吧!”
我立时抬起胳膊托住太后的手,恭恭敬敬扶着她往外走,其余各位紧跟于我们身后。太后坐上马车,从容缓语让皇后及众妃妾后退,我本想也退开,她却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拍拍我的手背,温和地说道:“墨兰,难受归难受,可若伤了哀家的宝贝皇孙,哀家不饶你。我大清建此伟业,靠的不就是八旗子弟的浴血奋战,想开些,哀家可不许你这样糟践自个儿的身子。”
我无奈地点点头,听得太后又言道:“哀家到南苑散散心,养养身子,过不了两月你就要临盆,一切以孩子为重。然思来想去,后宫的事情还得要你帮忙打理,哀家已叮嘱皇后,如遇什么不好决定的事情,让她多与你商议,你给她出出主意。”
太后轻叹一口气,“要是之前她若知道找你商议,也不至于生出那些要命的事情,这皇宫富丽堂皇可也沾满血腥,主子也好,奴才也罢,和和气气最好。话就说到这,多帮帮她,福临是对的,有了你他心里踏实,哀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直至太后一行从我视线中完全消失,她方才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太后怎么也学会了皇上的温言软语,虽只学了皮毛,可对我产生的震动却远远超过皇上。
秋日,有的树叶黄了,有的还是绿着,有的却是红透,真是个五彩缤纷的美丽时节。
菱香和绿荞在殿前的月台给我放置了一把红木躺椅,得此闲暇,我躺在椅子上,下午的日光已然褪去部分耀眼,我半眯着双眼,嘴角挂着有气无力的笑容,眼前梨树的叶子已是零零落落,那位春天的素雪佳人变成了秋末的迟暮美人。
闭上双眼,任日光投射在我的身上,敷在我的脸上,阵阵暖暖渗进我的皮肤、进入我的身体。感觉失去暖日的照耀,懒洋洋微启眼帘斜睨出去,看清挡住日光的来人,我赶紧起身给皇上请安。
皇上显然有心事,虽说也是面露笑容,可这笑容怎么看都略显干涩。“妾妃听说明日是经筵大典,皇上看上去甚为疲累,莫非是为此劳心吗?”
他拉我一起坐在躺椅上,“说起经筵,颇有些波折,也是朕心思反复,故明日才算是首次经筵大典。”
“朕始登基时,便有汉官奏请睿王选博学之士为朕朝夕讲论,睿王以朕幼冲为由驳了回去。可坐镇中原不识汉字如何统治,之后朕逐渐学习汉文,可大多时间皆为自学。朕亲政后,汉官们再次提出经筵,于是朕著工部修建文华殿,打算选择合适的时机开经筵。”
“在此期间,汉官们屡次上奏,可朕思祖宗立国以来讲武习兵,开创之际,何德懈驰武事,便不愿多加理会。待天下渐定,朕逐一阅览儒家经典,这才感悟凡古人嘉言善行载于典籍者,皆修己治人之方,可施于今者。故朕学于古训,以求励精图治。”
头倚靠着他的肩,心里很欣慰他的勤学图治,“皇上圣明,依妾妃看来,如今战乱未息,武事亦然重要,然长治久安之策还是人心,勤学治国之道俘获人心,基业才能得以久长。”
他握住我的双手,“墨兰你所言极是,朕也是这般认为,你我所见略同,朕感欣慰。”不知为何,他时而轻轻抚摸我的手,时而又紧紧握住,他似乎有些不安,莫非有话要说。
为了隐瞒洛舒的事情,他采取的措施就是一连几天不见我,太医每天过来请脉,然后再去乾清宫复命。这次,他特意过来,莫非洛舒已经?
“前朝事务繁重,还累皇上过来探视,妾妃深感不安,太医每日准时请脉,妾妃与腹中孩儿安好,皇上大可放心。至于家中兄长之事,天命之长短皆有定数,妾妃顺受,皇上但说无妨,犯不着再添扰皇上的心神。”我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故作自然看着他。
他迟疑一会儿,然后说道:“墨兰,你阿玛病情加重,朕已遣太医过去,定会全力医治。朕已特意叮嘱搜寻洛舒,有了消息便会及时告知你。前几天,朕怕你挂心,故而瞒着,可毕竟是你的亲人,又岂能瞒得住,朕只望你保重身体,明白吗?”
哀伤不知为何狠狠掐住我的喉咙,透不过气,我一下坐直身体,大为错愕地看向前方的梨花树。阿玛病重?原以为伤痛之后,阿玛会振作起来,岂料阿玛他竟然如此心灰意冷。我放开皇上的手,站起身莫名其妙就往外走去,皇上起身拦在我跟前,“墨兰,你去哪儿?莫不是你现在就要回去?朕不准,你临盆在即,朕不容你有任何闪失,你且宽心,朕派去的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朕也会时时着人过来告知你鄂硕的情况,你必须好好呆在承乾宫养着身子。”
我呆滞地看着皇上,本想回答“是”,实在不忍让他百忙之余还为我忧心,可喉咙被紧紧卡住,只得无言以对。我又想点点头,怎么着也给他一个反应,他眼眸流露的关心淌进我的眼中,可大脑渐渐空白,只得僵直以对。哀伤就像是肆虐的恶魔,疯狂锤击我的心口,我用手捂住,身上的气力变得十分有限,眼见我站立不稳,他快速扶住我,一边慌忙叫来菱香她们,一边抱起我,飞快把我送回寝屋躺下。
☆、第十三章 溘然长逝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活在紧张与不安之中,皇上总算给我带来好消息,阿玛传话过来让我不要担心,更是叮嘱千万不可莽撞回府探望,以免伤了身子,待他身体好转之后就会进宫来看我。真的吗?我反复问询自己,也反复向菱香确认,阿玛会好起来的,我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也一遍又一遍对腹中的孩子念道:“宝贝,姥爷舍不得你,他会好的,他多想见你一面呀!”
阿玛身着他崭新的一品武职麒麟补服,精神抖擞踏进承乾宫,迈步来到我跟前,面带笑容,慈祥的眉目丝毫看不到一点病容。我又惊又喜,冲过去拉住阿玛,高兴地不停喊着,“阿玛,你好了,是不是?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好了。”阿玛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急死人了,明明就在我跟前,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阿玛,女儿盼你盼得心急如焚,皇上真好,竟然允许你踏进后宫来看我。”阿玛还是一言不发,始终微笑。我紧紧拽住阿玛的衣袖,撒起娇来,“阿玛,和女儿说说话呀,光看着我做什么,女儿好想你呀!”没曾想,阿玛转身往外走去,我明明拽紧了阿玛的衣袖,他怎么轻轻松松就挣脱而去。我立刻追出去,“阿玛,别走,说说话再走也不迟,别走!”阿玛转过身来,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回去,然后回身离开。“不,怎么能就这样走了,阿玛,停下,求求你!”我不甘心,继续追上去,嘴里不停喊他,求他停住脚步。阿玛停下再次转身,依然笑着朝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追他,随后扭头径直走了。我急了,不顾一切往前追,一声又一声喊他,可不管我怎么喊叫,他都没有再回头,就这样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无论我怎么拼命追,他消失了,完完全全消失,我再看不见他,我狂乱地大喊大叫,“阿玛,回来,阿玛,快回来!”
“主子快醒醒,主子快醒醒。”有人在喊我,我大叫着睁开双眼,只见菱香、翠艾她们惊慌地看着我,原来是一场梦。菱香看我一身是汗、一脸是泪,赶紧招呼大家给我擦拭,重新换身干衣服,重新更换床铺让我躺下。其她人退下后,我紧紧抓住菱香的手,不让她离开,我惊恐难安看着菱香,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菱香,阿玛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菱香跪在床榻前,忍泪安慰我,“皇上不是说,老爷病好了就会进宫来看主子,不过是做梦,当不得真。”
“菱香,阿玛来看我了,他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只看着我却不与我说话,然后他就走了,他去找额娘了。”
菱香一边流泪一边为我擦泪,“主子,你在说什么,不要哭了,哭坏了身子,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菱香,你就让我哭吧,你就让我哭个够吧!”说罢,我再也抑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阿玛病逝的消息很快传来,皇上恩赐阿玛谥刚毅,立碑,并两次派遣大臣前往祭拜。
婉晴走进承乾宫、跨进寝屋时,我和菱香都觉惊讶,自我进宫后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承乾宫,我们这对曾经的好姐妹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菱香紧张地看着婉晴,可还是一心护主、不卑不亢说道:“婉主子这时过来,不知是略表关心,还是落井下石?若说是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这后宫里的主子一个个心思难猜,说出什么、做出什么,还真是见惯不怪。倒是婉主子不行,你可是皇贵妃的族妹,大少爷也是你的兄长,老爷他更是你的伯父,你若还要往伤口上撒把盐、添把刀,菱香即便一死,也不会再让主子受这些污言秽语。”
菱香的慷慨陈词婉晴显然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一声不语站着,我倚靠在床,淡漠地打量着她,一身素服,脸色黯淡,看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我让菱香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