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玥深深吸口气,放软音调。“民女不敢。”她重复。
“这还差不多,”轻轻哼了声,他抓住她的手,“朕现在心情好,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净玥用力地抽回手,不料玉镯撞到桌角应声而碎。
霎时,两人怔在当场。
玄契冷下脸,一副山雨欲来的前兆。“朕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地珍惜那只镯子吗?!”
“我……”她没想到那只玉镯会碎成两截,他也看到了,她不是故意的。
“显然你是故意和朕唱反调。”他危险地眯眼。
仅仅为了一只玉镯,他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鸡蛋里挑骨头的明明是他!
“会心疼了吗?”她孤傲地扬高下巴,口是心非地道:“让你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玄契一个箭步逼近她,眸底幽光闪过。“你再说一次!”
“一向都是你伤人,你从来不知被伤的人心有多痛,现在只是让你明白一小部分而已。”
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玄契讥诮地瞅她。
“不明白的人是你!没吃过苦头的人也是你!你根本不明白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俯身拾起玉镯的碎片,拂袖而去。
净玥将泪凝在眼眶,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身心俱疲的两个人,究竟要互相伤害到何时才会干休?
小喜叹口气,轻轻拍抚她的背。“净玥姑娘,您别再哭了。”
“小喜,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再待下去我就要发疯了。”她心底对他还是有好深的眷恋,一日不能彻底地离开他,她就不能找到真的平静。
“净玥姑娘,您别再和皇上争执了,皇上其实很担心您的。”
“担心我?”净玥泪眼迷蒙,“他伤我伤得还不够吗?”
“是您没有发觉,皇上常常站在宫门陪您到天亮,您不睡,他也不睡,这事大家都看在眼底,只是没跟您说罢了。”
“如果您真的要走,先听小喜把话说完,再作打算。”小喜不忍再看他俩继续互相伤害,将彼此都螫伤了。“这件事皇上下了噤口令,本来是谁都不能对您说的……”她决定豁出去了。
“噤口令?”净玥惊讶地抬眸。
“其实要打胎的事是御医向皇上建议的,那时您心情不稳,身体又不好,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怕对您会有危险,所以皇上才会要您拿掉,皇上这么做也是怕您自责……此外有个消息,奴婢也是最近才从小唐子的口中得知……”
“小喜指的是先后的事吧?”小唐子走进宫内,刚好听见她们的谈话,适时地插上嘴,“皇上的母后是因难产过世,试问皇上又怎么可能冒失去净玥的危险,硬要留下龙种?”
闻言,净玥的心像被利刃一片一片地刨下,疼得无法呼吸。
他那日的冷言冷语,真的全都是为了她吗?
“皇上对天下的人都不好,就是对您好,”小唐子像个小老头,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他鼓着脸,语带埋怨,“皇上宁愿不要龙种也要保住您,所以天下人都可以指责皇上负心,就是您不行。您可知道您那天说的话有多伤皇上?”
“小唐子。”小喜轻拉他的衣角,如果他是来劝净玥姑娘,她十分欢迎,但她不是要他来指责净玥的。
“这是皇上要给净玥姑娘补身体的人参,”小唐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锦盒塞给小喜。臭小喜,连让他发一下牢骚都不肯,“奴才还有事,先行告退。”
小喜扬高手中的锦盒。“净玥姑娘,您应该明白的。”
泪水重新模糊她的视线。她该明白什么?她什么也不明白啊!他们的话只会让她心如刀割,更加难受罢了。
他俩之间的鸿沟太深,任谁也无法跨越。
好久没有看见这种景象了。
饮酒作乐的官员们、载歌载舞的歌姬,一群人放浪形骸的狂欢到天亮。
玄契摇着杯内的酒,妖美的眸子冷冷地瞧着底下舞姿曼妙的舞伶。舞伶修长的四肢诱惑的摆动,微卷的长发随着动作而飞扬,一双媚眼勾魂摄魄地回望他。
她的名字叫琥姬,是那天突狼王献上作为寿诞贺礼的美艳女子。
一曲舞罢,琥姬泛着甜美的笑,盈盈地朝玄契一福。
“上来。”他道。
琥姬轻盈地走至他身边,她不像一般女子羞于裸露身体,态度显得大方自若。她的裙子不长,刚好露出她白皙的腿肚,纤细的脚踝上还系着一只银色铃铛。
“皇上。”她甜腻的偎在他身旁。
“赏你的。”他扬起手中的酒,唇瓣勾了抹性感的弧。
“谢皇上恩典。”琥姬将杯内的酒全含在嘴里,媚眼一转,轻轻覆上玄契的唇。
主动的女人总是格外诱惑人,玄契攫住她的唇,渗着酒香的吻特别煽情。
琥姬含羞带怯地眨着浓密的长睫,邀请似地瞧他。
长指抚过她未绾起的发,眼中的欲望加深。
摔碎玉镯的事,将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他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宣告用完。他不懂,这些日子他还不够忍让吗?别忘了,他还是皇上,净玥的态度是逾越了。
原本他已经厌倦夜夜笙歌的日子,可是再不转移注意力让他隐敛住脾气,他可能会掀了麒阳宫。
“奴婢愿意伺候皇上。”琥姬大胆的暗示。
俊美的容颜浮现笑意,他支起她的下额。“哦?你要怎么伺候?”
“那要看皇上需要奴婢如何伺候。”咬着唇,她笑道。
再度吻上她甜美的唇,玄契乐于接受美人献上的殷勤。
天空慢慢地泛起了鱼肚白,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安平殿。
玄契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回麒阳宫一探他挂心的女人。
床上的人儿好似已经熟睡,她背对着他,青丝散在枕上。
玄契和衣在她身边躺下,深深的叹息从口中逸出。
其实他已经处处退让,除了让她走,他什么都能允诺,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
细不可闻的抽噎声轻轻地响起,要不是玄契对自己的耳力极有自信,他会以为自己错听了。
“你还没睡?”他一怔。
净玥没有回答,她不是刻意等他,只是没有他在身边的夜如此清冷,任她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却带着别的女人的脂粉香。
“净玥。”他轻轻扳过她的身。
“别碰我。”她恨恨地低语。
“别再哭了,再哭下去都要哭瞎了。”
净玥倔强地别过脸,却无法阻止的让泪掉得更凶。
又是无声地叹口气,他吻去她颊边的泪,薄唇缓缓贴近她的。
“你现在一点防备都没有,不怕我杀了你替师父们报仇?”从枕下抽出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颈项,净玥冷声问道。
持刀的手在颤抖,泄漏出她不稳的情绪。
“如果你想杀我,就动手吧!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魔魅的眼锁住她,深沉地几乎夺去她的呼吸。
“你以为我不敢?”她气愤地低喊。
“动手。”他的脸更逼近几分,匕首在他颈间划出淡淡的血痕,“动手啊!净玥,这是教我放你自由的唯一方法。”
刺目的血痕动摇了她的意志,她哭肿的眼好痛,心更痛。
“如果你不杀我,”玄契嗓音嘶哑,“我就要吻你了。”
泪不断地滚落,净玥绝望地闭眸。是不是从一开始遇见他,她就注定逃不开了?
“傻净玥,”他低喟,大手握住刀锋,“你真不动手吗?错过这次,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净玥沉默,他是故意踩她的痛处吗?
明明知道她下不了手!
不顾割伤自己的可能,玄契握着刀锋抽开匕首扔至床下,黯黝的眸光揪住她的心。
“不要,”明白他的意图,她避开他的碰触,狠狠地咬住唇。“我不要你碰过其他女人后再来碰我。”
玄契微微一怔,她还会在意是代表她对他还有感情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碰她。”他吻住她,不让她再继续伤害那饱受蹂躏的菱唇。
“今夜我们休战吧!”他抵着她的额,轻声低喃,“别再互相伤害了好不好?”
“我……”
“别再伤害彼此了。”他的嗓音带着蛊惑,他憔悴的样子更让她心软。“至少今夜不要。”
不知等了多久,净玥依顺地将唇覆上他的。才刚碰触他炽热的唇瓣,她立刻被扰人心绪的激情缠绵所吞噬,彷佛渴求已久,他蛮横地含住她的舌,逼她绽放她的柔软,贪婪地撷取她的香气。
炽热的晕眩感烧灼了全身,她的每一寸肌肤立即变得敏感,泛上淡淡的红。玄契的指尖像带着魔咒,燃尽她的理智。
他热切地加温情欲的温度,迫不及待地解开彼此的束缚,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她体内。
“玄契……”净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震慑住了,氤氲的眸子泛起水雾,指甲陷入他背里。
她放纵自己接纳他狂野的律动,展开一场春色无边的旖旎。
因为他们都知道,过了今夜,他们还是敌人。
第七章
净玥看着杯内升起的袅袅白烟怔怔出神,心中不禁揣测起对方的来意。麒阳宫不是一般的地方,是玄契休息的寝宫,他能如此来去自如,就代表他不是寻常人物,只不过,像这种身分的人找她做什么?
还是特地登门拜访。
洪谨全唇边泛起温和的笑,手轻轻地抚过美髯,瞧上去就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者。
“净玥姑娘,”他笑吟吟地开口,“老夫先自我介绍,老夫姓洪,蒙先皇不弃,官拜右丞相,你称我一声洪大人就行了。”
净玥讶然。“右丞相?”
“叫我洪大人就行了。”他含笑纠正。
“不知道洪大人找净玥有事吗?”顿了顿,她问。
“是攸关国家社稷百姓疾苦的大事。”他面容一整道。
净玥轻轻拧了眉心,不懂他的意思。
“你来自民间,应该深知百姓生活疾苦,”他重新挂上笑容,“当今皇上刚愎自用,听不进忠告,执意大建问天台,置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现在更变本加厉,打算大动干戈与邻国交恶,有这样的皇上,实非百姓之福。”
听见他提起玄契,净玥的心微微一动。
洪谨全笑容加深,从衣内取出一包粉末,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
“这是……”她惊惧的问。
“一旦发生战争,最苦的莫过于百姓,为今之计……”他目光炯炯,彷佛要看透她的心,“就是除掉皇上。”
血色尽褪,净玥强自镇定。“洪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这是造反呀!”
“净玥姑娘,你要这么认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在我认为,这是替天下人除掉祸患。”洪谨全严肃地道。
“……”
“从皇上降世开始,本国天灾人祸频繁,我曾禀报过先皇,请他尽早圣裁,可是先皇舍不得这个儿子,才会惹得如今天怒人怨。若先皇当年听进谏言,本国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会不会有天灾,不是皇上能决定的。”净玥平静地道。
“姑娘的想法太天真了。”洪谨全摇头,“就算天灾不是皇上所能决定,大兴土木和出兵总不能说和皇上无关了吧!”
“洪大人,您还是请回吧!”微微一笑,净玥将药包推回他面前,“不管您怎么说,净玥是不会毒害皇上的。”
洪谨全敛起笑,神情难测。“净玥姑娘该不会是爱上了皇上,忘记你的师父们是怎么死的吧?”
净玥扬起小脸,神情中有淡淡的恼意。
“你别怪我多事,但是你的师父们会死都是皇上的旨意,”他依然笑容可掬,“甚至连你腹中的孩子,都是皇上下旨打掉的。”
“洪大人探查民女?”
“姑娘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深宫内苑藏不住秘密,这种消息是瞒不了人的。”
“关于民女腹中孩子的事,民女已经明白是御医的建议。总之,民女不会毒杀玄契,洪大人请回吧!”净玥起身送客。她恨玄契是一回事,可是取他性命又是另一回事。
“叫得多亲热啊!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讳,”洪护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偏头看她,“显然你已经被爱冲昏头,完全忘了要为你的师父们报仇。”
净玥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两位高龄的师父惨遭火焚之刑,全为了一场没必要的争执,不值啊!不值啊!”他摇头轻叹,“不过,养了个不懂感恩图报的徒弟更是不值。”
净玥素手绞得死紧,洪谨全这一番话戳到她的伤处了。
见她迟疑,他走至她身边,打算打铁趁热的说服她。
“净玥姑娘,将私仇放在一旁姑且不论,你也要替天下的万万人着想,一旦打起仗,将会死多少人?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会多了多少寡妇?皇上仅为一己之私,弃天下人的安危于不顾,这样的人又怎配当一国之君?更何况……”他故意欲言又止,“想想你家乡的吴老伯吧!他的两个儿子不就是这样牺牲的吗?”
净玥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咬住唇。
他再接再厉道:“你从小在古刹长大,应该知道我佛慈悲,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又怎能袖手旁观?”
“他不适合做皇帝,难道洪大人适合?”净玥清澈如水的眸子迎上他的。
洪谨全不以为意地轻笑。“姑娘看轻我了,以为我有当皇上的野心,”顿了顿,他续道:“襄阳王之子是先皇的亲侄,为人宽厚聪颖,辅佐他登基是再好不过了。”
净玥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净玥姑娘,”他重新将药粉放进她手心,“想想他是如何残忍的对你,又是怎么对待天下百姓,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找上我?其他人不行吗?”
“因为皇上最信任的就是你,”洪谨全眸底冷光一闪而逝,“由你下手再好不过。”
“你要我利用他的信任?”净玥微愕,不敢置信皇宫里的人心险恶。
“你不用对他心怀歉意,他对付你师父时可没有手软,像这种绝情寡义的人,你有什么好顾忌的?”洪谨全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握紧掌中的药包,净玥觉得自己的心快撕裂成两半了。
“杀一人而救天下,你好好的想一想。”洪谨全像开导似地轻拍她的肩,“有时候正确的决定背后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洪大人……”
“别让私情蒙敞了你的理智,玄契的残暴只会让百姓更加痛苦而已,相信聪慧如你应该明白。”
“让民女想想吧!”净玥一个旋身,快步地越过他离去。
她的思绪全乱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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