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在实行改变子楚地位计划的同时,也在实行一套改变自己地位的计划。
这天,他请子楚到家中饮酒。酒至半酣,子楚见一绝色女子从里屋走出向他劝酒。他被她的美丽打动了,忍不住与她眉目传情动起手脚来。他见吕不韦酒醉伏案酣睡,便放肆拉着那女子不放。那女子佯装挣扎,不意打翻了酒壶,吕不韦惊醒后见状立刻变色道:
“公子,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吕不韦为了公子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公子能有今日.全靠我的奔走,可为何如此对待我的心爱人儿?”
子楚自知理亏,立刻向吕不韦拱手陪罪:
“刚才我酒后失态,还望兄长见谅。”
但子楚是个爱色如命的人,他见那女子如此姣美,实在难以割舍,便不顾公子的身份,向吕不韦跪下求道:
“吕兄的恩惠,我没齿不忘。只是,只是这女子太迷人了,没有她,我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望兄长好事做到底,就把她送给我吧。”
吕不韦沉吟片刻,叹口气说:
“这女子本是我很喜爱的歌女,名赵姬,公子既然看中了,我就把她送与你。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履,我吕不韦为了公子什么都舍得,哪会吝惜一个女人?只是她太好了,还望公子不要亏待了她。”
子楚见吕不韦应允了,便千恩万谢领着那女子回府去了。
其实,这完全是吕不韦的一个阴谋。
那赵姬早已与吕不韦有染,而且已怀孕在身,吕不韦便设了这个圈套,让子楚把她带回府去。他想:将来如果赵姬生的是个男孩,如果又能当上太子,继承王位,自己岂不成了秦国的“太上皇”;退一步说,即使做不到这点,赵姬在子楚身边,也是自己安下的一个“钉子”;再说,因为把赵姬送给了子楚,将来他登了王位,这关系不就更深一层了吗。吕不韦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为了万无一失,他又安排赵姬学得一手哄过子楚的本事,所以子楚至死都不怀疑嬴政是他的孩子。
没想到,从以后的事态发展看,历史简直成了吕不韦手上的一团任他捏拿的烂泥:子楚果然继承了王位,成了秦庄襄王;赵姬所生果真是个儿子,以后立为太子,又继承了王位,成了秦始皇;吕不韦当了相国,而且是秦始皇的“仲父”,其地位也与“太上皇”差不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韩娥与高渐离离开齐国后,一路晓行夜宿,到了赵国都城邯郸。韩娥自有人请她去演出,高渐离向公子子楚复命后便去后院找嬴政。嬴政这时也十来岁了,与高渐离有很深的情谊,虽说是主人与门客的关系,但却以兄弟相称。
“渐离兄,这趟外出一去几个月,让我好想。”嬴政见到高渐离,非常高兴地说。
“我也好思念公子。一交了差,便来看你,还特地给你献上一件礼物。”
嬴政见他抱了一张筑,便说:
“要送我这张筑?”
“不,我是来给你献歌的。”高渐离说罢,使敲着筑唱起来。一曲唱罢,嬴政拍手道:
“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成为音乐家了,我真佩服。”
“公子,我来还有一事:向你辞行。”高渐离神色黯然地说。
“什么,你要到哪儿去?”嬴政问。
“我要跟我师父韩娥学音乐。”
“你原来不是说要当个纵横家,帮助我治理国家吗?怎么又变了,去学什么音乐。”
“是的,原先我曾想当一个能治国安邦,能带兵打仗,能游说诸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可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干那些事伟大是伟大,但都要绞脑汁,费心机,用计谋;整日盘算如何打倒别人,控制别人;是打,是杀,是强迫,是用刑。我不愿意看到那些,更不愿意去做那些。我要学音乐,因为音乐可以给人以快乐,使人忘掉忧愁;可以引人向善,洁人心灵,甚至可以治病救人……”
“这么说来,你以后再也不过问天下事了?”
“不,从事音乐不等于不问天下事。古人说:‘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我从事音乐是想让人们生活得更好,更有滋味,不也是一种从政吗?”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变得这么有学问了。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公子,俗话说,匹夫不可夺其志,我是走定了。”
“要是我父亲不放你走呢?”
“你父亲那里我已说好,他说了,只要你同意,他就放我走。”
“我不同意,我舍不得放你走。”
“可是我不乐意,你硬留下我,岂不大家都不高兴?”
“那我们兄弟情谊你也不顾了?”
“不,这是两回事。今后公子有事召唤,我还是会来的,说不定那时我会为你做更多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不放你走。”
“要是你强迫我留下,我会很不高兴的。”
嬴政听了,变脸说:
“我不管你,只要我高兴就行。”
高渐离听了,也变脸说:
“你这么一说,我更要走了。”
两人不欢而散。
半个月后,高渐离不辞而别,跟着韩娥四处流浪唱歌去了。
在这之后不久,秦国再次发兵攻打赵国,邯郸被包围。赵国为了解邯郸之围,便把子楚拘留起来,扬言说,秦军如攻城,便杀了子楚。嬴政和他母亲赵姬也被限制了自由。
这时吕不韦比囚禁在牢狱中的子楚更为着急。要是子楚被杀,他的全部计划和心血都将落空。于是他不惜花黄金六百万的代价买通看守,把子楚救出牢狱。又买通守城士兵,将他送到城外的秦军营中,使他安全地回到咸阳。
子楚逃跑后,赵王大怒,下令杀掉赵姬和嬴政。
高渐离随韩娥流浪卖艺,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但他心里仍然牵挂着嬴政。高渐离是个重义轻利、有侠士风度的人,与嬴政的那段友情他永远忘不了。当他听说秦军包围邯郸,嬴政处境困难时,便对韩娥说:
“师父,我要回邯郸。”
韩娥奇怪地望着他问道:
“那里正在打仗,避之犹恐不及,你反倒要去,真怪。”
“师父有所不知,我与嬴政交情很深。现在秦军攻赵,他作为秦国人质公子子楚的儿子,处境一定很危险。朋友有难,我不能坐视不救。”
“好徒儿,你说的对。你去,一路上要小心。来,把筑带上,也好作个掩护。记住,事完后到燕国找我。”
自从父亲被抓走以后,嬴政母子整日处于恐惶不安之中。一连半个月,父亲音讯渺无,吉凶未卜。最近两天,门口又加了岗,不准进出。嬴政感到凶多吉少。
这天黄昏,嬴政正在书房闷坐,忽听一阵筑声从远处传来。他一惊,莫非是他?顺着筑声,嬴政找到后花园。他知道墙外是条僻静的小巷。这时筑声越加清晰,伴着筑声,还传来悦耳的歌声: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纵我不住,
子宁不嗣音?
嬴政听了,果然是他,心中好不畅快。这个时候,他躲在我家后花园外的巷子里唱情歌,一定是要来搭救我。他静静地听着,听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一连三遍都唱这三段。过一会,他又重复唱了三遍。直到听到有巡逻士兵步过来把他赶走。
嬴政一切都明白了,他立刻告诉母亲作好准备,今夜三更翻墙逃跑。
刚刚三更,嬴政和母亲就悄悄来到后花园墙下,把准备好的梯子往墙上一靠,嬴政爬上墙头向下望,月光中只见高渐离和另外两个人向他招手。他转过身拉母亲上了墙头,说一声“母亲随后跳”,自己先纵身跳了下去。下面,高渐离和两个伙伴轻轻把他接祝嬴政站稳后,示意母亲大胆往下跳。那赵姬哪里敢跳,但为了逃命,只有闭上双眼,身子一歪,向墙外滚下去。幸好下面人多,七手八脚把她接祝但赵姬究竟是女流之辈,一向胆小,竟在落地之前惊叫了一声“妈呀1正好被巡逻士兵叫见,大吼一声:“什么人?”便操着长矛跑了过来。高渐离见事不妙,让两个同伴先去抵挡,他领着嬴政母子转过几条闾巷,便消失在夜幕中了。高渐离的两个伙伴见人已走脱,不再恋战,虚晃一刀,飞身上房,几个蹦跳,也再无踪影。
秦军这次攻赵与往次夺城掠地大获全胜不一样,因统帅指挥失当被赵军偷袭了营寨,落得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邯郸解围后,高渐离护送嬴政及其母亲赵姬返秦。至秦边地函谷关前,高渐离向嬴政拱手道:
“公子,前面就是秦国地界了,我不送了。”
“渐离兄,一路上我多次相劝,请你与我一道回秦。我父亲现在是太子,将来必然继承王位。那时,立我为太子,你我早年的志向就都可以实现了。”
“我志不在此。何况,我与师父相约在燕国相见,岂能爽约。”
“你既然思念师父,不如我另派人去燕国把她接到秦国来。你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一路又精心保护照料我们,我父亲一定会重用你的。”
“谢公子美意,此事不必再议,在下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嬴政看实在挽留不住,只有道一声珍重,洒泪而别。
嬴政回秦国不久,曾祖父秦昭王病逝,祖父安国君继位,为秦孝文王。但他在位仅三天,就染暴病死了。史家认为这是吕不韦所为,他为了让子楚早日继承王位,买通宫人在酒中下毒,害死了秦孝文王。
孝文王死后,子楚继承王位,称秦庄襄王。华夫人立为太后,赵姬为王后。吕不韦被任命为相国,他还被封为文信侯,赐食邑十万户。
秦庄襄王在位仅三年便驾崩,嬴政继位,时年十三岁。其母赵姬被尊为太后,尊吕不韦为“仲父”。因嬴政年少,秦国军国大权全都掌握在赵太后和吕不韦手中。
一切都来得这么容易,照说,吕不韦该高兴才是,可是他更苦恼了。在他看来,来得容易的东西也必然丢失得容易,因此,还不如不得到为好。
吕不韦的苦恼不是没有缘由的。
比如,他现在真正戴上“太上皇”的桂冠了,该得意了吧?但不。他恨不得将这项桂冠连自己的脑袋一起砍掉。他后悔当初的荒唐。不错,那王位上明明坐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会喊你一声“爸爸”吗?你又敢喊他一声“儿子”吗?你敢去挑明吗?莫说挑明,甚至连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如有半点露透,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全都会在顷刻之间完蛋。他感到他钻进了自己织就的网里怎么也钻不出来了。他甚至感到有几分恐怖,最后哀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件事虽然使他苦恼,但他抱定宗旨不露半点痕迹,神不知鬼不觉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可是与此相关的另一件事就更麻烦了,那就是太后的不时传唤。
起初,他还为庄襄王的驾崩高兴,这下好了,他可以与昔日的情人重温旧梦了。可是,随着赵太后的频频宣召,自己经常出入甘泉宫,看到那些太监宫女隐约露出的奇异目光他就心虚。有一次,又正好与进宫请安的嬴政相遇,嬴政问仲父进宫何事?虽然自己巧言支吾了过去,但嬴政那冷冷的目光,冷冷的声调,顿时传了过来,使他一连打了几个冷颤。那次与赵太后相聚兴趣全无,使她很不满意。“怎么,你像变成太监了?”羞得吕不韦无地自容。
吕不韦决定摆脱她。他从她那句“你怎么变成太监了”的玩笑话中得到启发,决定给她找个太监,整日在宫中伺候她,让她把自己忘掉。
咸阳城里有个无赖,人们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他德行很坏,便都叫他“嫪毒”(音lao ai)。他也不在乎,就以谬毒为名,招摇过市。此人别无长处,唯一的能耐是能讨女人的欢心。吕不韦需要的正是这种人,便把他找来,对他说:
“嫪毒,我看你年轻力壮,相貌堂堂,想委你一个差事。”
嫪毒听了,匐伏在地,连连叩头说:
“谢大人栽培,只是小人文不懂诗书,武不会骑射,是个无用之材。”
“听说,你对付女人很有一套,是吗?”
“相国莫见笑……”
“我就用你这个……”吕不韦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便假装咳嗽一声,压住已到喉头的笑声。“实话对你说吧,宫中赵太后身边需要一个太监,你就去吧。”
嫪毒听了,叩头如捣蒜,带着哭声求道:
“大人饶了我吧,想我那点本事一旦成了太监就全没了。请大人开恩……”
“可是你不成为太监,那太后身边能让你去?”
“相国大人,小人实在不愿当太监。”
“不过这由不得你。”
嫪毒终于成了太监,不过在吕不韦精心安排下,对他只做了个假手术。当他一身太监打扮被送进宫时,他心领神会,伺候得赵太后十分满意。
但是女人始终难以忘怀她的第一个情人。赵太后仍然经常召吕不韦进宫。于是他又想出另外的点子,窜掇嬴政将赵太后迁离咸阳二百里以外的雍城去住,以完全摆脱她的纠缠。
赵太后去了雍城,嫪毒随往。因为离京城较远,二人便无所顾忌,公然同居一室,如同夫妻,两年内生了两个男孩。他们还约定待嬴政死后让他们的儿子继承王位。赵太后又对嬴政说,嫪毒侍奉国母有功,应予奖赏。嬴政便封他为长信侯,把山阴一带的土地赐给他。嫪毒从此有了政治地位,他依仗太后,结交朝廷官员,大量收养门客。几年间,他的势力就超过了吕不韦。朝廷一些大臣也都投靠在他的门下。
面对这种局面,一向办事周密精细的吕不韦也感到棘手难办了。他觉得现在惟一的办法是找嫪毒作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告诫他要收敛些,免得捅出漏子波及自己。他利用一次去雍城公务的机会与嫪毒作了一次密谈。
“嫪公公,”今日的嫪毒已非昔日可比,吕不韦对他说话口气变得既尊重,又亲切,“一向过得如意吧,看,又发福了许多。”
“全蒙太后的照顾,托她老人家的福。”
嫪毒说了这句话后,两人便都沉默着。吕不韦想听他说下一句“也感谢相国大人的栽培”,但他缄口不语。吕不韦很不是滋味,心里骂道:“小人得志,不可与谋。”脸上却带着笑说:
“是呀,太后对你很满意,还说我会识人。”
嫪毒本想说:“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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