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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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公主-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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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万大军簇拥着华阳公主的尸体走进咸阳城,迈着整齐的步伐接受百万咸阳市民的鼓掌欢呼,接受皇宫城楼上大秦皇帝及文武大臣们的检阅和嘉奖。

华阳公主的尸体坐在马车里随王翦部队在咸阳城内绕了无数圈子后进了皇宫,被秘密埋葬在后花园里。直到很久以后,才传出华阳公主因暴病身亡的消息。但谁也不知道她的真正死因,除了极少数几个人外。

当然也有些瞎猜测的人。比如在王翦大军进城那天,人们突然发现怎么新郎不是高渐离而变成王翦了,有人就议论开了:

“怎么这新郎说换就换了?”

“怎么这高渐离也没听说了?”

“怎么这华阳公主也就干了?”

然而这些议论的人当晚就秘密失踪了。第二天,咸阳城大街小巷贴满了“寻人启事”。

这次“秘不发丧”虽说是皇上的旨意,实际全是赵高的点子。谁知十年以后,秦始皇在出巡时突然病死,赵高又采用“秘不发丧”的办法,把尸体送了几千里地,一直等回到咸阳才宣布皇帝驾崩。看来赵高还颇有远见,早就用秦始皇的公主作了一次成功的演习。

华阳公主死了,按说王翦难咎其责,他诚惶诚恐地等候秦始皇的发落。不过这次秦始皇特别宽恩,没有为难自己的女婿,仍按原计划任命他为三公之一的太尉。王翦借年迈一再推辞,最后把这个位置转封给王翦之子王贲。王翦虽然谨慎胆小,但他仍冒险遵守承诺,不负华阳公主所托,买通关节,将书信送到高渐离手上。

高渐离骑在高头大马上好不得意,他看看自己,穿一身崭新的袍服,胸前还戴着一朵好大好大的红花。他觉着头有些沉重,伸手摸摸,是一顶又高又大上面缀了许多珠子的礼帽,这才发觉自己当了新郎。他很高兴,高兴了一会儿他想,这新娘一定是华阳公主了。他用脚蹬了一下马,那马快跑几步,撵上前面那乘装饰一新的大马车,他对着车窗轻轻叫一声“华阳”,只见窗帘一翻,露出一张又圆又白的脸。正是她,他日夜想念的华阳公主。

他感到有些奇怪,他不是被赵高逮回来关在牢里了吗,怎么又让他当新郎与公主结亲呢?他问公主,公主告诉他,完全是场误会,父皇根本没有加害他的意思,纯粹是他疑神疑鬼,不辞而别跑了。幸好被赵高公公追回来,父皇下诏立即办婚事……原来,是我错怪了秦始皇,不免心中有些惭愧。他和华阳公主一路说说笑笑往前走。正在此时,忽见前面冲起一股黑烟,接着是“嗵嗵嗵”几声炮响,一惊,竟从马上跌了下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他并没有从马上跌下来,而是就在地上,在一块稻草铺就的地上。

要是在梦中不醒该多好啊!那可恶的炮声。

“嗵,嗵,嗵”又响了三声,接着又是锣鼓声,然后他又听到音乐声。啊,他想起来了,今天是十月初六,是庆典的第一天:敬天神,祭祖宗。他还为这天的祭礼专门创作设计了音乐,他歪在草堆里细细地听着。他有一副音乐家特有的听力极强的耳朵,祭礼的地方虽远,他也能听见,《寿仁乐》,《礼容乐》、《昭容乐》等等,每个音符都躲不过他的耳朵。随着乐曲的节拍,他拍着手,摇着腿,晃着脑袋,还轻声跟着哼。快了,慢了,走了调,他都听得清楚。他不知道今天是谁指挥,整个演奏一点也不和谐,有几种乐器老跟不上,他很着急,恨不得飞到现场去纠正他们。

因为有远远的音乐陪伴,白天的日子倒好打发,可夜晚就难了。想这想那,想到对他的发落,是生,是死?是坑杀,是车裂?是宫刑还是劓刑,还是其他什么刑?但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她。

他从头到尾回忆与她的交往,怎么后来竟陷得这么深?

他记得很清楚,为她弹唱不久,他就发现她那不寻常的具有挑逗性的目光,那是一种无声的语言,他极力回避。那时,他一心想到的是眉娘,总觉得多看她一眼就是对眉娘的不忠诚。可是后来,眉娘死了,他还是回避,那主要是觉得太不现实,异想天开,荒唐透顶。他终于没有抵挡住,当与她的目光相碰时,他浑身为之战慄。他不止千百次的命令自己不去看她,可又不止千百次的违背命令去偷偷地看她,并与她目光相对,最后为她的目光俘获。

高渐离自信是个坚强的人,但却在她的目光面前一败涂地。他的宫廷乐队有的是妙龄女子,个个美若桃花,可是他却熟视无睹,偏偏被那双他不该看的眼睛吸引。他在有几分后悔的同时又极力去寻找她目光的魅力:那弯弯的眉毛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左眉的眉尖上有颗黑痣显出非同一般的灵气;并不大,却黑而发亮;尤其是那回波一转的瞬间勾魂摄魄,实在无力抗拒它的力量。高渐离回忆,他就是被那些瞬间征服而坠入深渊的。啊!可爱的目光……他不敢再想下去,不敢再想她的目光……

那就想她的脚,那双脚是他最熟悉的,圆滚滚肉嘟嘟,捏在手上不由自主便产生许许多多幻想。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碰她的脚时,他以为她瘫痪多年的脚一定干瘪了,变色了,可是,当那天她用药水烫脚时他看见了,那是一双多么可爱的脚啊,细腻得像玉石,洁白得像棉花,他不时用眼睛偷偷地瞄。她看出来了,立即把侍候她洗脚的冬儿打发开。屋里,只剩下他俩人了。华阳公主向他一笑说:

“你过来看,让你看个够。”

他脸羞得发烫,但还是过去了。

她一把拉他坐在床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

“给我洗洗脚,好吗?”

他受宠若惊,便立即蹲下,双手握着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洗着。洗了脚背脚底,连每个脚丫都掰开洗干净。不时,他抬起头来看看她,她格格笑着,满脸荡漾着幸福。那时,她的脚还没有完全好,他试着为她揉搓,按摩,拍打。华阳公主则双手扶着他的肩,轻轻地摇晃着,轻声地唱着他们爱唱的歌。

从此,华阳公主的脚好得更快了;也从此,高渐离又多了一份工作,然而他乐此不疲,毫无怨言。

只是有一次,那是他终身难忘的一次。

那天下午天气闷热阴云密布,远远传来隆隆雷声。与往常一样,高渐离为华阳公主演奏音乐后开始为公主洗脚,满满一大盆热水,公主的双脚浸泡在里面任高渐离抚摸着,揉搓着,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她弯下腰,把额头碰在他的头上,对他说些除了他谁也听不懂的情话。这时,窗外光线更加暗淡,雷声也越打越近,眼看就要下雨了。

胸中,有一股莫名的欲望在冲动。他努力克制自己,但却渐渐失去信心。一道耀眼的闪电后是一个炸雷,华阳公主惊叫一声倒在他身上并把他紧紧搂祝他此时竟不顾一切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他发现她睁眼望望他,而后又紧紧闭上,他的胆子更大了……因为手忙脚乱,一脚将脚盆踢翻,那水倒在床前的踏板上,又立即漫开,像决了堤的河水流向地面。而这时,窗外风声夹着雷声,一场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涌向大地。

庆典的第二天是始皇登位,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秦王在确立了自己的皇帝地位后,为了张扬皇帝的威仪和权力,他命李斯重新制定一套君臣之间的礼仪,其原则是“尊君抑臣”。李斯不负所望,在吸取古代和六国礼仪中可取的内容后,制定了一套大秦帝国的完整礼仪,经秦始皇批准后命大臣们认真操演,今天该正式运用了。

天麻麻亮,所有参加朝拜皇帝的官员个个衣着整齐等候在宫门。宫中,车骑兵马早已列好阵势。但听传令官喊一声时辰到,候在宫门的官员按品位级别徐徐走向大殿,武官诸将站在东厢,文官丞相以下站在西厢,队列整齐,鸦雀无声,连得了几十年支气管炎的老臣也不敢咳半声。这时,秦始皇坐着玉辇从后宫慢慢出来,下辇后坐上正中的御椅。坐定,一旁的太监总管赵高喊一声:“拜皇帝陛下1下面文武百官齐齐跪下,三拜九叩后,三呼万岁万万岁。秦始皇轻轻说一句“平身”,各官员起立复分东西厢站定;再说一声“赐酒”,便有侍从端上酒觞,一一斟满,递给百官。

秦始皇这时说:

“众爱卿,朕以六尺之身,兴兵诛暴乱,平定六国,天下大定、全赖神明保佑,祖宗显灵。为谢天地神明祖宗先人,大家举觞干杯1

众大臣各各举觞,一饮而荆

接着秦始皇又说:

“朕灭六国,也全仗百僚协力相助,功不可没。为此,依据贡献大孝才学能力,给予封赏。我大秦国新制,设三公九卿:三公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封李斯为丞相,王贲为太尉,冯劫为御史大夫;九卿为奉赏、卫尉、太仆……”一口气任命了文武大臣百余人,较原来官职多有提升,全殿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跟着,又宣读了大赦天下的诏书:囚徒中重罪者减半执行,轻罪者归田务农;又诏示天下百姓歇业六日,赐酒饮乐,共庆统一。宣示后,皇帝在上林苑赐宴百官,共祝新国大定,共贺彼此荣升。

秦始皇登位乃这次庆典中的核心内容,音乐是绝对少不了的,只有在庄严肃穆的音乐声中才感受得到当皇帝的尊贵,只有在昂扬宏阔的音乐声中才显示得出“朕即天下”的气势,也只有在轻快美妙的音乐声中才能体味到接受群臣跪拜、听他们高呼万岁的飘飘欲仙的滋味。

可是,因为没有高渐离的指挥,整个乐曲的演奏拖拖沓沓,杂乱无章,几乎乱了套。秦始皇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象的那种感觉。他气得咬牙切齿,嘴里不停地骂道:“好个高渐离……”乃至又听赵高报告说华阳公主自杀身亡,他实在按捺不住了:“我要把他碎尸万段1

其实这时高渐离的火气并不比秦始皇小,他不停地捶打他的稻草铺,不停地骂:“简直一塌糊涂!怎么演奏成这个样……”直到看守他的狱卒打开门上的小窗干涉他,他才平静下来。

也难怪高渐离生气,今天的演奏就在宫中大殿上,离关押他的地方很近,每曲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耗费他无数心血的节目竟被演奏得面目全非,庄重变成了沉重,缓慢变成了拖沓,辽远宏阔变成了漫无边际,轻快流畅变成了轻佻滑稽。高渐离感到十分痛心,千载难逢的机遇却这样被白白糟蹋了。

因为心情太差,送来的晚饭他一口也没尝,原样被端了回去。

天黑了,一股冷风从窗口吹进来,高渐离打了一个冷颤,退缩到墙角,钻进稻草和破被中。因为太冷,一个晚上也没睡好觉。快天亮时打个盹,又被阵阵炮声和锣鼓声吵醒。

高渐离想起来了,今天是庆典的第三天,按预定安排是为征服六国立下战功的军队庆功,举行盛大的入城式和阅兵式,然后开始三天三夜的全国欢庆。大概是欢迎检阅的军队入城,炮声乐声齐鸣。可是过一会,那乐声变了调,成了喜庆的结亲乐曲,而其中有一支《良缘》的曲子还是他不久前写的。谁结亲呢?谁又会在这盛大庆典的日子结亲呢?他想了想,除了皇上的太子和公主,谁也不敢凑这个热闹。

他突然悟到,难道是她?他实在不愿接受她与另外一个男人成为夫妻的事实。他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袭上心头,顿时,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了过去。

………………………………………………

第二十六章历史的余响

瞎子高渐离默默地击他的筑唱他的歌,秦始皇在美妙的歌声中陶醉了。就在此时,高渐离高高举起那灌满了铅的筑向秦始皇狠狠地砸去。那十三根弦的乐器发出最后一阵惊天动地震撼历史的巨响。那余音越过长长的历史隧道,至今还在我们耳鼓间回荡。

老陈头在宫中只不过是一个般的太监,因为他是专管宫室事务的衙门将作少府里的掌刑人,人们对他就另眼相看了。在皇宫当差可不是件省心的活,整日提心吊胆也难免不犯个什么规矩。重者丢了小命,轻者判个什么刑,那时落在他手上就由他摆弄了。比如矐刑,他可以让人痛痛快快受刑,半个时辰内不知不觉就瞎了眼;他也可以让人苦不堪言痛得死去活来。所以,宫中不论谁,凡是知道的,对他都敬畏三分。因为他手上有“绝活”,宫外衙门也要请他去掌刑。他还带了几个徒弟,都成了地方官衙里的小头目,因此他也有了身价。只是这两年因为赵高当上宫中的太监总管,一心培植自己的势力,对他看不顺眼,总挑他的毛病,日子过得很不快活。不过因为在宫中久了,又是掌刑人,出入宫门较别人自由,上街喝酒吃肉也无人过问。只是手头很紧,欠下一屁股酒帐。

这天下午,老陈头在一家酒馆喝闷酒,已有六七分醉意,起身拍拍屁股要走。酒馆掌柜过来向他深施一礼说:

“陈公公,您老体恤体恤咱这小酒馆吧,今天就开个现帐吧。”

“怎么?不是说这几天庆祝大秦统一天下,喝酒不要钱吗?”

“陈公公,那是什么酒?您老能喝那酒?今天给您送上的是巴蜀陈年老窖,贵着哩,您没品出?”

“好好,我认帐,过两天一起付给你。”

“陈公公,您老做做好事,把帐付了吧。”

老陈头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难堪事,正在为难时,那边走过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先向老陈头施了礼,而后问酒馆掌柜:

“请问,陈公公欠你多少酒钱?”

“不多不多,只有六七百钱。”

那军官模样的人立即摸出一锭金子说:

“该够了吧?余下的放在你这里,留给公公以后喝。”说罢,一把拉上老陈头走进里面雅座,另叫了酒菜,二人对酌。

老陈头被这素不相识的军官救出尴尬,十分感激,便问道:

“请问官人高姓大名,在哪儿当差?在下老眼昏花,一时记不起了。”

“陈公公,在下久慕公公大名,早就想孝敬孝敬您老人家了。今日碰巧有了机会,幸甚幸甚。”那军官回避老陈头的问话,从身上又摸出两大锭金子,双手递给老陈头。

“官人有何事用得上我这个老不中用的,尽管说,何必送此厚礼?”老陈头口中这么说,双手已把金子接了过来。这种事他遇见的多了,凡受刑人的亲人故旧,都要来孝敬他。只是这军官出手如此大方,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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