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从湖南的一家报上看到了兰州解放的消息,其中提到的“西北野战军第二兵团司令员许光达”一行字时,瞪大了眼睛。他反复看了三遍。
自言自语地说:“没错,是我的五伢子的名字。”老人如获至宝,见了熟人就告诉:“我的五伢子当了大官了!”
有人好奇地问:“你的儿子当多大的官儿?”
“我五伢子是兵团司令。”许子贵自豪地回答说。
第二天一大早,许子贵找到了长沙军管会驻地,他并不懂得要和值班室打招呼的规矩,径直向里闯,结果被哨兵拦住。正在这时,肖劲光走了进来,问明了老人的来意。当得知老人思念儿子心切,希望儿子能回家看看的愿望后,立即给中央军委拍了一封电报,说明了许子贵的思念之情,替许光达请假,让他回家探亲。随后又派人派车去萝卜冲,把许光达的继母也接来长沙,和许子贵一起住进了省交际处。因两位老人身体不好,又让他们治疗了一段时间。于是,中央军委便直接给许光达发了电报。
许光达如梦初醒,终于明白了军委批准他探家的由来。
许光达一行离开长沙,直奔萝卜冲。
浏阳河渡口。许子贵的家人、朋友在翘首以待、只有许子贵本人坐在家里堂屋中的竹椅上,等待着当了大官的儿子来拜见,摆着老太爷的派头。
许光达同邹靖华领着延滨来到东山镇渡口,他看到脚下奔涌的浏阳河,心潮难以平静。测阳河,我又见到你了,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次进入我的梦境。虽然我走遍了东西南北,也曾去过异国他乡,可总忘不了这条家乡的河流。
这时,远处锣鼓喧天。许光达抬头望去,上百的群众向这里拥来,有两个人打着横幅标语,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许大将军光达司令员荣归故里。”
原来是鹿芝乡的乡干部和一些闻讯赶来的乡亲,都想亲眼看一看家乡出的这个大官的风采。
许光达一行来到渡口处,乡长快步迎上前来,高兴地说:“欢迎您,许司令员!”
许光达同乡长握了握手,“谢谢你们。这次我是回乡探亲的,不是为了摆阔气,请把那幅标语撤下来为好。”
乡长立即吩咐人撤下了标语。
许光达见渡船已经准备好了,定睛一看,多么熟悉的船啊,“这船还是易家的吗?”
“是的。”乡长肯定地说。
许光达走上前去。只见易家老倌子已是白发苍苍,身体倒还硬朗。老人见许光达走过来,有些不自在起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许光达向老人家问候:“您老人家健旺!”易家老倌子紧握着许光达的手:“好,好!”说罢,把许光达一家人让到船上。然后,双手握着竹篙,用力一撑,船缓缓地离开了渡口。
船刚到对岸,许光达的哥哥嫂嫂们一拥而来。那一张张饱含热泪的笑脸,那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使许光达十分激动。他一一同他们握着手,回答着对方的问候。这时早有人朝许光达老家跑去向许子贵通风报信。许子贵听说五伢子全家回来,已到了棣塘,乐得合不拢嘴。
许光达大步走进了家门,一眼就看到了离别二十多年的老爹,只见许子贵双眼布满泪水,许光达不觉鼻子酸楚,眼睛也湿润了,声音有些颤抖:“爹爹,我回来了,您老人家健旺!”
许子贵硬咽着说:“好喽!好喽!都好喽!”
许光达接着向继母请了安,又引邹靖华和许延滨走过来分别请了安。
饭菜准备好了,这是许子贵精心安排的一顿团圆饭。共摆了十多桌,每桌都有一盆五圆鸡,象征吉祥和团聚之意。还有自家塘里养的鱼、鸭,腌的腊肉等,好不丰盛。
许光达看到全家在几十年后又团聚了,马上提议全家人在一起照张像。
警卫员蓝德明带来了照像机,这架像机还是许光达从苏联回国时带回来的。
只见许子贵和老伴坐在中间,其他按辈份或站或坐。
“咔嚓!咔嚓!”警卫员按下了快门,留下这珍贵的时刻。
许子贵在餐桌上兴奋异常,频频举杯,说长论短。见到儿子,自然想到女儿许启亮。
“今天要是桂妹子也能一起回来,就更好了!”
“爹爹,她很好的,在延安结了婚,已建立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您老就不必挂念了。”
许子贵听了许光达的话,也就放心了。
饭后,人们散去了,邹靖华把匆忙准备的物品分发给家人。有洋袜子、花手帕、铅笔、糖块、香皂、毛巾和从兰州带来的葡萄干。给公爹买的是印有松鹤延年图样的铁皮暖瓶。许光达也给父亲带回了一床战争年代用过的鸭绒被子和一件皮大衣,并送给了继母一件毛衣和一件棉背心。两位老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许光达带着延滨来到棣塘,这是他的岳父邹希鲁的家。
遗憾的是,岳父在1942年已经去世了。许光达站在邹希鲁遗像前,心里一阵酸楚,他忘不了老先生对他的教诲,忘不了在关键时刻对他的帮助。在他人生的道路上,老先生的影响起了很大的作用。更使许光达不安的是,老先生在清河县是因为他而被罢官的,就在他颠沛流离到北平时,老先生还专门去看望过……许光达向邹希鲁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离萝卜冲二十里的柞山桥的许家墓地,许光达站在母亲坟前,久久地低头默哀。小延滨愣愣地看着爸爸,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爸爸落泪。
许光达注视着这堆黄土,想起了饱经忧患的母亲,她为自己和兄弟姐妹受尽了苦难。他忘不了,母亲入棺时穿的仍旧是平常穿的那条打着补丁的青布裤子,骨瘦如柴。每当想到妈妈的穷苦,他就难过。现在解放了,可母亲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许光达擦去脸上的泪,喃喃地:“妈妈,您老人家安息吧,五伢子今天来看您了。”说罢,拔去坟头上的枯草,重新培上了土,他把对母亲的怀念融进这一捧捧黄土之中。
许光达在家住了仅十天,便决定归队。
故乡是令人难忘的,可是,许光达更惦记着大西北的第二兵团,那里还有艰巨的剿匪任务,还要捍卫新生的人民政权。本来,乡里准备召开专门的欢迎和欢送大会,在乡政府和乡亲们眼里,许光达是我军的高级将领,也是家乡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大人物,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这不仅是萝卜冲的光荣,也是鹿芝乡的荣耀,表示一下乡亲们的心意也在情理中,可最后还是让许光达婉言谢绝了。
许光达离开了萝卜冲,又回到了大西北,回到了他的战斗岗位。
1950年5 月14日。
许光达乘机离开兰州去北京。这是许光达接到中央军委任命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命令后,前往北京报到。
飞机在八千米的高空飞翔,一会儿冲出云层,一会儿又钻进云海。
这一切对邹靖华和许延滨未说还是第一次,有几分新鲜,还有几分激动和不安。特别是许延滨,趴在机窗旁,望着脚下那起伏的山峦,奔涌的河流,星罗棋布的城镇,问这问那。邹靖华拍拍他的肩,让他安静一些。
是的,已是五月,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五月。大地回春,万物生机。
许光达在沉思。
邹靖华猜得出丈夫在想什么。昨晚,许光达与她谈了很久。
“时代在发展,历史在前进,中国军队不能光是停留在步枪加炸药包的水准上,也要搞飞机,搞军舰,搞坦克,搞原子弹。”
许光达说着有些激动。
“外军有的,我们要有;外军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邹靖华点头表示同感。她知道许光达在苏联学习时,就有了献身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坦克事业的夙愿。是呀,现在,中央军委决定由他挑头搞装甲兵,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能不激动吗?
这是党和人民对他的信任。但是,实现这个梦想,摆在面前的任务又是十分艰巨的。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
飞机钻出云层,徐徐下降。北京,已在眼前。
5 月的北京,万物复苏,红花绿叶,湛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北京绽开笑靥,欢迎从前线归来的战士。
北京,沉醉在新中国的狂喜之中。红旗在楼房顶上飞扬;歌声,飞出人们的胸膛;人民,共和国的人民,个个喜气洋洋。映入许光达眼帘的是共和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许光达来说,北京并不陌生。
二十年前,为了寻找党的组织,他曾像一叶失去桨舵的孤舟,漂泊在这座古城,寄居在天寿公寓,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奔波在扑面黄沙和冰天雪地里。那时,他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被国民党通缉。
二十年后,北平回到人民的怀抱,成为新中国的首都。人民翻身作主,扬眉吐气。许光达呢?也是今非昔比,昂首挺胸,不再是“孤儿”,变成了主人。回来了,回来了,满怀着胜利的喜悦,满怀建设的激情,肩负重托。
眼前的一切,许光达感到十分惬意。
对邹靖华和许延滨来说,北京似乎有一种神秘感。这曾是几朝古都,而今,是人民共和国的首都。眼前的一切,令他们格外兴奋。
许光达一家驱车去中南海,他们全家将暂住那里。
眼前,一堵高大的红墙,中南海!许光达的心猛然骤跳起来。他又一次扑进了党中央的怀抱。
许光达一家被安排住在中南海朱德家的后院,和毛泽东、周恩来、林伯渠、彭德怀的住处相隔不远。那时,住在中南海的中央领导同志都在一个伙房里吃饭,天天碰面。吃饭时围坐在一起,饭后还相约在一起散步,有时又聚在一起摆“龙门阵”,论天下兴亡,议四海风云,经济的恢复,等等,各抒己见,气氛融洽。
到北京后不久的一天,彭总的岳父浦老先生请彭总和许光达两家人吃饭。
饭后,彭总和许光达两家同游北海公园。进京以来,许光达终日泡在工作里,难得抽出时间有这样的机会出去散散心。可是,许光达和彭总的兴趣不在游山玩水上,而是在交换工作看法。
谈话间,彭总和许光达就落在浦安修和邹靖华的后面了。
“我们过去用惯的土枪土炮该进博物馆了,要逐步实现国防现代化,你先带个头,把装甲兵搞起来,摸索一些经验。”彭总对许光达说。
许光达接过话题:“党把装甲兵交给我来管,我拼死拼活也要完成好任务,我这后半生就交给装甲兵了。”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
彭总对自己的老部下当然是非常清楚的,他相信许光达说到做到。“装甲兵是必须要搞的,西方军界有一种理论就是‘坦克制胜论’,我不赞成这个观点,但我却认为坦克部队在未来的战争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时,他们俩已爬到了半山腰,停下来擦了擦汗,放眼望去,温柔的阳光和初夏的景色装饰着公园,一处处花圃,花团簇锦;楼台殿阁,曲径回廊,都隐在郁郁葱葱的绿荫里;北海水面上,轻舟荡漾;船上的姑娘们撑开的小花伞,就像是开在绿苔上的一只只蘑菇……
浦安修、邹靖华和许延滨早已登上山顶,正站在白塔下向彭总和许光达挥手。
两位将军四目相视,会意而笑,赶紧加快脚步,向山顶爬去。
1950年6 月25日,美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侵略朝鲜的战争,战火蔓延到鸭绿江边,直接威胁到我国安全。
一时间,国际形势剑拔弩张,新的世界大战随时可能爆发,这就为装甲兵的建设提出了更加迫切的要求。
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许光达从第一野战军的第二兵团调来二十二人,组成装甲兵筹备小组,住迸北京前门外的一个小旅店——香村饭店。许光达一家也由中南海搬来香村饭店。
1950年9 月1 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摩托装甲兵司令部在北京正式成立(1951年7 月改称为装甲兵司令部)。我军的一个崭新的兵种——装甲兵,伴随着抗美援朝的隆隆炮声诞生了。
俗话说:创业难。
小米加步枪已成了我军光荣的历史。现在,要组成装甲兵,仅有一点从战场上缴获的坦克。用什么办法解决困难,把装甲兵部队搞起来?自从许光达接任装甲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以来,他整天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奇·书·网…整。理'提。供'就连回到家里同邹靖华的谈话,也离不了坦克。
“小心,你自己也快变成坦克了。”邹靖华瞧许光达的入迷劲,忍不住和他开玩笑。
深夜。
分布在各军区的坦克部队的领导同志被许光达召集在一起,共商装甲兵建设。
“现在有两个关键的问题:一是整编现有的坦克部队,实行全军统一编制;二是抓紧干部队伍的培养。没有现代化的知识,不懂得坦克技术,哪里谈得上建设现代化的装甲兵。”
许光达分析我军人员素质之后,提出要建立坦克学校。
彭总非常赞同许光达的观点,补充说:“适当的时候,我们再送一些干部去苏联学习,坦克兵可以多送一些。”
得到彭总的肯定,许光达的信心更足,决心更大了。
根据中央军委颁布的解放军各兵种组织机构草案,许光达领导装甲兵筹备组的同志首先制定了装甲兵领导机构的编制,先后成立了司令部、政治部、技术部、后勤部,完善了装甲兵首脑机关。接着,对全国的装甲兵部队进行整编。
确定坦克部队的编制表,是一项全新的工作。讨论、查阅资料、研究、推敲,许光达几乎不回家吃饭。夜深了,许光达还留在办公室加班。
看见丈夫日渐消瘦,邹靖华又心疼又无可奈何,本想解放了,能让丈夫轻闲一下,他却更累了。
邹靖华尽自己所能帮助丈夫做些事,以减轻丈夫的劳累。常常是邹靖华帮丈夫查资料,或者誊写文稿。实在无力帮助,夜深了,她就坐在他的旁边陪伴他,或者织毛衣,或者补衣物。进城之后,许光达的衬衣都是邹靖华亲手做的,许光达的衣服总是右袖子先烂,于是,邹靖华就把右袖子剪去,用新布逢成右袖接上去;待左袖子磨烂时,也同样制作。有趣的是许光达的袜子也是右脚的先破,邹靖华就给补,实在补不上,就把右脚换成新的,左袜继续穿。谁能够想象到我们的将军,脚上经常穿着两样的袜子!
这对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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