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个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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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出了个张居正-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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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这个传统传了没两代,到英宗时就开始奢靡,至嘉靖时登峰造极。宫廷的费用,最大支出的是造宫殿。武宗时,乾清宫失火,重建大概需要200万两银,工部估计,要是向群众摊派的话,最多刮上来20万两,所以提议借支内帑(国库的银子)。武宗这个混小子哪里舍得,只叫工部自己想办法。工部又不能生钱,就只好加重摊派,闹得“海内骚然”。

此外就是吃喝穿用,一大帮子人在皇宫里,大部分东西都要靠民间供养。那时,向民间征用食品、器具、燃料,叫“上供”;向老百姓购买物品叫“采造”,也叫“采办”或“买办”。成化年间,每年上供给光禄寺的鸡鸭羊猪达12…16万只,果品、物料等年消耗126。8万斤!

这皇家人也真是能吃啊。下面的数字就更惊人:仁宗时,光禄寺的厨子有6300名,宪宗时增至7800名,武宗时达到9400名。什么样的国家能架得住这么吃啊?政府财政困难,是因为吃给吃穷的,这也是我们的一大发明吧?

明代皇家的用度,钱从三个地方来,一是“太仓”,由户部掌握的国库;二是皇庄、皇店,皇家企业;三是直接从州县拿,也就是“上供”和“采造”。前面两个渠道,财力都有限;后面这一个,则是无限的,只要有人活着,我就能搜刮。

上供不说了,白拿。这采造,也有猫腻。从表面看是朝廷拨款,派官员到民间去买,实际是根本不按价值规律办事。向商人强行摊派商品数额,压价购买,所支付的钱有时不足市价的十分之一。“名称买办,无异白取”。有的名义上按市价收购,而支付的却是一钱不值的“大明宝钞”(成祖时期的纸币),也等于白拿。搞得工商业者倾家荡产。

这个买办的过程,往往是宦官最容易捞钱的机会,所以历朝宦官员都愿意鼓动皇帝买东西。张居正执政的当年,又有宦官崔敏建议买珠宝。张居正坚决压住了。

他考虑到,奢靡之风,总是从皇家兴起,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皇帝就得换换脑子。好在万历还小,孺子可教,于是他利用“帝师”的身份,不断教育皇帝要省钱。

万历是个典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物,当学生时还比较听话。张居正、冯保和李太后都用“礼教”牢牢地限制住了他。因此他初期的用度还是比较节俭的。

所以古代的“礼教”这东西也不是完全不好,“吃人”是一方面,“不许吃人”是另一方面。不可一概而论。

完全的张扬天性,也未必就是进步。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个个都“张扬天性”。其行为足资证明,完全没有了“礼教”的制约,天性也就是兽性,没有太大区别。

本书在前面已经讲过,张居正对小皇帝关于爱惜民力的灌输,不遗余力。

他的话,至今读起来,仍震撼人心:“明主不应以天性所爱为乐趣,而应该以命运无常为恐惧。不应以天下来侍奉自己,而应以自己供天下驭使。”

俯首甘为孺子牛也。可惜,有几个“明主”真能做到?

新政之初,张居正反复对万历唠叨的,是孔孟之道中唯一有价值的部分——“民为贵”。他说:“民常安乐而无患难”。国难,不是缘自外侮,而是出自“民不安”。还是那句话,“百姓安则邦本固,外侮可无患也”(《答保定巡抚孙立亭》)。

百姓是牛羊,吃草挤奶,根本用不着防。要防的是自己!

民力有限,自己的贪欲无度,总有一天这绳子要绷断。

张居正教导万历,对秦始皇、隋炀帝之流,要“视其恶者,用以为戒,畏之如探汤”(《进帝鉴图说疏》)。

像他们这样的恶政,为何轰然倒地?因为“命之靡常”,因为天厌之,天厌之啊!

民固然无力,然而天行健,天道有常。

为政者,你不能不惧!

小万历可谓相当懂事,常为张老师的话“嗟叹之久”。

万历初年,小皇帝打算派宦官到江南、广东采买丝绸和香料,都因有大臣劝谏,都大大削减了原定的数量。

万历五年五月,万历为表孝心,想重要修太后寝宫。张居正立刻劝阻,说:“今壮丽如故,足以娱圣母。”不同意大动土木,万历也就作罢。

万历七年,皇帝向光禄寺索要节余的十万两白银,张居正劝阻无效,只得拨给,但上疏说:“若再征金,臣等不敢奉诏。”

什么叫“不敢奉诏”?就是下次我要拒绝执行!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张居正让户部进呈了财政支出的揭帖(抄本),让万历放在御座旁随时看看。他劝告说:“一切无益之费,可省者省之。……庶国用可裕,而民力亦赖以少宽也。”(《看详户部进呈揭帖疏》)

强国是节省用钱省出来的。如何皇家、臣子和百姓都比着疯狂花钱,国家就能因此而强大?

这是什么道理?古今异同,真是要让人“嗟叹之久”!

在张居正的坚持下,终“江陵柄政”十年,宫内的花销一直有所控制,财政危机得以缓解,民力也得以休息。

从明末清初起,张居正的名声之所以越来越大,是因为,人们对执政者的成功与否,只有一个衡量标准,那就是看他是否做到了“安民”。

当百姓入不敷出时,为政者却华衣广厦,还要以搜刮甚巨为荣,难道真的以为天道不存了么?

张居正不会如此发昏,在他执政期间,为彻底整顿国家的财政,他还将有一番大的作为。

【孔老夫子只讲了一句真理】

历史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你越深入探究它,就越觉得它并不遥远。那些峨冠博带、衣袂翩翩的古人们,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古板,更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愚蠢。他们的喜怒与今人同,他们的好恶也和今人无异。

历史的烟尘后,都有同样的人性。

而且,我尤其觉得,古人中的精华又远远聪明过我们。那时的科技水平如何,其实是与智慧程度无关的。

那些线装书、活字印刷,那些纤秀小楷、豪放草书,承载的是我们学不完的智慧。我们没有笑话的资格,我们惟有低首下心。

一个对自己的祖先不敬的民族,难道能指望得到后世的尊敬?

张居正在短短的十年执政时间里,以一人的智慧与执着,扛起了一个老大帝国的没落之门,放万千的生灵到富庶、平安、有序的光明中去。

这不是舍身饲虎?这不是荷戈独战?这不是为民立极?(小说下载网|。。)

这些赞誉,他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因为他做到了。

空言人人都会,能做到一二件事的,方为民族的脊梁。张居正为百姓做到的,就不止一件两件了。

他当年面对的,是连年的国匮民穷。嘉、隆年间,太仓岁入不过200余万两,支出倒有400万多两。年年亏空,政府还在运转,也真是够难为宰辅的了。

两大问题,如椎刺骨。

一是钱不够怎么办?二是钱从哪里来?

若是庸人治国,那想也不用想,就是一个“刮”!盯住的是普通老百姓的钱袋子。

而张居正的所为,则是盯在了达官与富户的身上——在钱多的地方才能找到钱嘛。

他承袭了汉代理财家桑弘羊的思路…——“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也就是,不给老百姓加税也一样能弄到钱。

自推行考成法以后,张居正十分有信心。一套有效率的行政机构,就是对财政改革的有力保障。他说:“考成一事,行之数年,自可不加赋而上用足。”

为何不加税,钱也可以够用?张居正摊出的底牌是两个:“惩贪污以足民”,“理逋负(清理逃税)以足国”。

官不贪,百姓就松口气;有钱人把应缴的税缴足,国家就松口气。

又是一个竖鸡蛋式的简单解法!

——不是人们想不到,是根本没往那个方向上想。宁愿拿刀去剔鹭鸶腿上的肉,不愿意去割肥猪身上的膘。

自负的执宰其实就这么愚不可及。

向谁下手,张居正有数。

大明的赋役,田赋占了大头。滚滚银钱须从田亩上来。那么,天下的家底究竟有多少,从王朝的中期开始,就是一笔糊涂帐了。

国初的时候,朱老皇帝为征税,创立了“黄册”,相当于户口簿,包括每户的丁口、田宅、资产,都全部列上。黄册一式四份,布政使司、州、县城各保留一份,另一份以黄色封面上报户部存档,故名“黄册”。

洪武二十年,又用了十年之力,把全国的耕地丈量了一遍。根据测量结果制定了“鱼鳞图册”,将业主姓名、土地四至、土质等级详细登记,一乡一册,州、县各有汇总的总册。凡有土地买卖,要在官府办赋役随转手续。这个图册上,因为画的土地形状似鱼鳞,因而得名。

田赋的数额、劳役的摊派,都要根据这两个册子。

但这些册子到了后来,就没用了。很多土地悄悄玩起了隐身法。

原来,明代由于官俸微薄,与大宋差了十万八千里。皇帝也知道干部靠工资八成是吃不饱饭,就特许官员及其亲属可以免除徭役和一部分田赋。包括未入流的教官、举人、监生、生员,连带光荣致仕、免官在家的,都有不等的减免(优免)。以四品京官为例,北方籍在家的,可以每亩五升免300亩,江南籍的可以每亩三斗免50亩。在职官员免的就更多。

只要有特权,权就能变钱。皇帝的这一开恩措施,在明中期以后,也成了来钱的途径。 由于赋税日重,那些没有优免特权的富户不愿意承担,就开始玩起了隐身法。将田地挂到官绅、监生、生员、吏丞名下,这叫“诡寄”,只须向官绅等交“私租”就行(又是潜规则)。把田地分散挂在乡邻、佃户、仆人名下,这叫“花分”,让这些贫户替自己交税、当差。将自己的田产请缙绅冒认,这叫“投献”。几种方法,都可以逃避国家的赋税。

有的官绅享受了特权还嫌不足,又将自己名下的良田谎报为荒地山林,或者干脆以多报少。做这类事情,需要与当地官府勾结,父母官少不了又可以捞上一票。

每年编审黄册的时候,官府门庭若市。富户行贿,官员包庇,大家一起造假哄国家。结果,经常是“无田之家册乃有田,有田之家册乃无田”,形成典型的“放富差贫”现象。大户占田越来越多,交税却越来越少。小民没有土地,赋税却越来越重。这黄册,已经是扯淡。“名为黄册,其实伪册也”(顾炎武语)

如此,国家作为赋税主要来源的土地,总数就在一年年缩水。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土地有8。5亿亩;弘治十五年,6。2亿亩;正德五年,4。5亿亩。少掉快一半土地,皇帝不奇怪,大臣也不说破,地方官死也不说。大家一级哄一级,哄住最后那个就行。

隆庆元年,高拱执政,清查了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的造假,查出“诡寄”和“投献”田共199万多亩,“花分”田间331万多亩。

富户的地少了,也就可以少交税,但一个地方的赋税总额是减不下去的,结果他们逃掉的那部分就要让贫户来交。有一部分贫户交不起,就拖欠,导致国库年年亏空。

到嘉靖初年,江南与北直隶有一批官员决心清理积弊,开始清丈土地。海瑞是最积极的一个。但引起官绅大哗,说他“偏执”、“疯癜”、“见识短”,最终以“鱼肉缙绅,沽名乱政”罪名而罢官,只做了七个月应天巡抚。当时张居正只是普通阁臣,无力救助,只能写信去表示爱莫能助。

早在执政之初 ,张居正就打定主意要清丈土地。他说:“上损而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砍了上流社会的非法所得,才能让下面小民宽松一点。官吏不营私,国家才能强盛。

当时有人反对清丈均赋,说如果“吹求太急,民且逃亡为乱”。查的太紧太严了,老百姓会闹乱子。

“原罪”真的不可以查?

张居正严词驳斥——这都是睁着眼睛胡扯,打击富户为何有人这么心疼?他质问:“曾有官清民安、田赋均平而致乱者?”

什么是真理?这就是真理!

到万历五年十一月,张居正已将吏治整顿好,便腾出手来,公告:今后将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清丈。包括皇庄、屯田,只要是大明疆土内的土地,不许有一点隐瞒。并言明:“有敢挠公法,伤任事之臣者,国典具存,必不容贷!”官绅富户谁敢武力抗法,大刑伺候。

号令一下,“天下奉行懔懔焉”——没有谁敢不执行的。

清丈以福建为试点,第二年中,张居正派湖广老乡耿定向出任福建巡抚,打头阵。并写信告诉他说:“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仆比来唯守此二言,虽以此蒙垢致怨'奇·书·网…整。理'提。供',而与国家实为少裨。愿公之自信而无畏于浮言也。”

到万历八年,福建清丈完毕,共清出隐漏土地23万余亩。








随即全国清理丈开始,限期三年。张居正和阁僚及户部尚书张学颜制定了八项注意,颁行全国。

一时间,万里大明河山,量田测地真忙!张居正也大为振奋,称此事为“百年旷举”。



清丈中,果然遇到预想中的阻力。

有宗室(皇亲)出面阻挠的,张居正回击得相当严厉,拟旨予以处罚,或废为庶人,或夺去宗俸。

有官员敷衍了事的,拿以往的黄册一抄了事。

科道立即弹劾,给予夺俸、降级处分。

还出现了事先没料到的过激倾向,有的地方官为了追求虚名,凭空虚增田地亩数,或将荒地算成良田,还有的用缩小了的弓尺进行丈量。

张居正发现问题后,提出只论当否,不论迟速,适当放宽了期限,不使运动走到反面。

丈量是用一种像巨大的弓一样的尺子。

先由业主自报亩数,然后由业主和官府指派的弓尺手先行“自丈”,最后官府来人核查。两下里吻合后,在图册上盖“丈验相合”章。以此为根据,编制出新的“万历鱼鳞图册”。



这个图册,相当精确,直到清初还在使用。
 
清丈结束后,官田、民田一视同仁,按照肥瘠程度分为上、中、下三等科税,比较接近实际情况。史载:“清丈之后,田有定数,赋有定额,有粮无地之民得以脱虎口矣!”(《沧州志》)

那么这老虎是谁?

上流社会。



这些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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