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遗弃了一般。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夜情吧?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想潇洒一点一笑释之,可是硬挤出的笑意刚浮上唇边,又立刻消散无踪。
“这没什麽,真的。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男欢女爱,没有谁该负责的问题。”昭绒自言自语,拚命拚命地告诉、安慰自己。“昨天晚上我们都很快乐,这样就够了,对不对?”
没有承诺也好,反正她也不想要他的承诺,她从来就没打算要跟他天长地久,也不认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感觉和情愫会有结果。
既然如此,那为什麽她还是觉得心底隐隐约约骚动著、期盼著,希望能够在这一刻见到他打开房门,捧著最爱的玫瑰花向她走来呢?
她需要冲个冷水澡,让脑袋清醒一点。
尽管对自己说了几千次几万次,和他欢爱一夜不表示就得到了他的爱情和承诺,但是当她在冻死人的冷水柱下冲了半个小时,冲到她都怏脑溢血了,她的脸颊还是红的,胸口还是怦怦然狂跳个不停,希冀与期待仍然在体内不断发酵。
昭绒终於走出浴室,全身神清气爽,宿醉总算被冷水澡驱逐得七七八八,她恢复清楚的脑袋最後作了一个重大决定。
“去找他把话讲清楚,要杀要剐也要给个痛快。”她喃喃自语,决心在燃烧。“无论如何,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要嘛就是在一起,要嘛就是分开,永不相见。对,就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大门跨了出去,然而看著眼前长得像无尽头的走廊,她不禁愣住了。
要往哪个方向走?他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扇门开启了,她松了口气,打算过去询问她要怎麽走才能找得到电梯?
可是当她看到走出来的挺拔高大身影时,不禁心头一热,脸颊又涨红了起来。
怎麽这麽巧?莫非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昭绒小跑步奔近,漾著笑意的双眸蓦地瞥见了第二个人走出来,还是个肌肤赛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仰起头爱慕地望著他笑,若隽非但没有闪避,还低头对她温柔一笑,修长大手轻轻揽上她的纤腰
这一幕深深地鞭打过昭绒的心脏,她脸色惨白地盯著他们亲昵的动作,理智狂吼著命令自己双腿移动、快走,立刻离开现场,可是她的心却偏偏不听话,迟钝地伫立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这残忍的画面。
若隽俯下头,在那美丽女子耳边说了些什麽,惹得女子嫣然笑了起来,雪白小脸涌现红霞。
好清纯,好纯洁,好像自偶像剧里走出来的,动人甜蜜的女主角。
相较之下,她简直就是个粗鲁不文的黑炭工头。
走吧,还留在这里做什麽?变成一个大笑话吗?
昭绒心如刀割,想哭,眼眶却乾枯得连一滴泪也掉不下来,胸口彷佛中了一记重掌,翻腾欲呕的冲动不断涌现。
她颤抖地微笑了起来,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做最後的挣扎——
也许这一切都是误会,那只是他的妹妹、侄女、外甥女什麽的,她不能不听他解释就走。
有多少悲惨的爱情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误解中走上岔路,成了悲剧,她看过那麽多的偶像剧,更不应该让自己陷入这麽老套可怕的陷阱里。
於是,昭绒轻颤著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僵硬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勇敢走向前。
“嗨!”她笑笑地先打招呼,尽管神情坚强,眼底却有著遮不住的心慌意乱。
若隽猛然回头,英俊的脸庞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惨若白纸。
他的反应像是狠狠地掌掴了她的脸,她还来不及为他想辩词,他已经迅速回复冷静如常,镇定地开口。
“早安。你来得刚好,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朱德玉小姐。”
“朱小姐,你好。”她忐忑不安地对那位美丽的朱德玉点了点头。
“你好。”朱德玉眼儿明媚晶莹,好奇地看著她。
“德玉,这位是甘昭绒小姐,她是个建筑师。”若隽闭了闭双眼,内心在淌血,心痛不忍却也只能狠下心来。“目前……目前在帮我们监督新家的工程进度,还有夏屋,也是由她一手设计的,非常美……你一定会喜欢。”
“哇,好厉害喔!甘小姐,你真的好棒,谢谢你。”朱德玉一手捂住小嘴,惊喜地笑了,“这一切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梦一样,天哪!我怎麽这麽幸福呢?”
若隽没有理会朱德玉欣喜快乐的反应,深郁的双眸只是紧紧凝视著昭绒,痛楚地看著血色自她脸上迅速褪得一乾二净。
“对不起。”他低声道,恍若耳语。
昭绒瞪著他,灼热滚烫的泪意乍然冲进了眼底。
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统统都是她的幻觉!
她心底狂喊著,颤抖如风中秋叶般踉跄後退了一步,喉头紧紧缩拧得无法挤出任何一个字。
“甘小姐,德玉是我的……未婚妻。”他深吸口气,残忍地道。
壮士断腕,对他跟她都好。
斩断那存在他们之间的,缠绵深刻而珍贵的感觉。
“未、未婚妻?”昭绒呆呆地望著他,浑似第一次遭受家暴的孩子般,一时间震惊得不知道要哭,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强忍椎心刺痛,面无表情,试图让所有的伤害在一瞬间发生、完成,那麽或许痛苦时间可以减少许多。
“是的。”他点点头,再也无法注视她悲伤的目光,转头对朱德玉道:“肚子饿了吗?你喜欢吃法国菜吗?ROSE里有由米其林三星大厨亲自掌厨的皇家法国菜,全球知名,你可以尝尝看。”
“好呀,那麽甘小姐要一起吗?”朱德玉纯真无邪的笑了,目光真挚的看著昭绒,“咦?甘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德玉,不方便。”若隽坚毅的下巴一紧,声音紧绷。“甘小姐还有事。”
昭绒依旧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眸底的泪水也凝结了。
她完全不能思考,他的声音、身影以及这世界的一切,在刹那间像被隔在遥远的万重山之外,时间彷佛也静止了。
若隽狠下心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哀痛与震惊,紧紧拥著朱德玉转身就走。
“狄大哥,你弄痛我了!”朱德玉痛呼。
“抱歉。”他惊觉地松开了用力过度、指节泛白的手,勉强一笑。“对不起。”
“狄大哥,甘小姐她还好吗?”
“她……”他喉头灼热而紧缩,微笑的面具险些滑落。
“她还站在那里耶!”朱德玉偷偷地回头,小声道。
他无法开口言语,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再度抓住她的小手,近乎粗蛮地将她拖往电梯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绒微微动了一下,她不胜寒苦地惶然张望了左右,像是不懂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
然後,她像游魂般麻木地缓缓往前走。
出口在哪里?在哪里呢?
“我要回家……”她像个受到惊吓而迷路的孩子,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我要回家……回家……”
第09章
夏日午后常见的雷阵雨,淅沥哗啦的落在屋顶、敲击著窗户。
在阁楼里,昭绒抱著枕头蜷缩在蒙上雾气的窗户边,怔怔地望著窗外。
自从那一天自ROSE饭店回来,已经过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她完全不能清楚思考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懂他为什麽对她那麽温柔,不懂他为什麽对她备加照顾,更不懂为什麽在和她欢爱一夜後,第二天立刻翻脸不认人,宣布有未婚妻?!
但是这两天,她终於想通了,明白了……
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一个游戏,一个他为了要报复她的戏码。
否则,他怎麽可能会在刹那间翻脸无情到这样残酷的地步?
他摧毁了她对人性的信任,摧毁了对爱情的期盼,还摧毁了她对自己的信心。她开始嫌恶起自己,夜晚无法入睡,辗转到天将明才累极睡著,却睡没几个小时又猛然惊醒。
她心悸,疲倦,动不动就掉泪,完全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昭绒?”甘宝惜在楼下轻声细语地叫唤。
现在就连妈妈都变得不太一样了,把她当作瓷器娃娃般小心对待,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她摔碎了。
她连忙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不知何时又流下来的眼泪,揉揉发麻的脸颊,挤出一朵笑来。
“妈,什麽事?”她走下楼,希望脸上的笑容可以称得上灿烂。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妈妈为她担心。
“你中午想吃什麽?”甘宝惜的语气还是很小心翼翼。
“妈,跟我讲话用不著这麽小声,我不是蚊子。”她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吃。”
“怎麽可以不吃?”因为焦急关心,甘宝惜的嗓门又大了起来。“你要把自己饿成人乾吗?这半个月来你每天就只吃那麽一丁点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後母虐待你这个继女……乖女儿,你想吃什麽?只要说得出,妈都去给你弄。”
昭绒吸了吸鼻子,感动的握住母亲的手,“妈,谢谢你。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我只是不饿,但是我跟你保证,待会我一定会泡杯热可可喝。”
“你每天就只喝这种流质的,那怎麽行?”
“好,我待会就自己去吃饭。”她勉强笑了笑。
“来,妈给你两千块,去吃牛排、鲍鱼、鱼翅、龙虾……总之要吃什麽都行,把自已喂得饱饱的,知道吗?”甘宝惜掏出两张千元大钞,要塞进她手里。
“妈,不用了,我有钱。”她的笑容消失了,拚命忍住哽咽的泪水。“你不要这样,这样我会觉得内疚的,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这麽担心我。”
做子女的不能为父母分忧解劳,还让母亲担心,她真是不孝。
她一定会努力振作起来,让自己多吃一点,也让自己快乐起来,但是要给她时间……狄若隽在她心上划下的伤口这麽深,几乎令她痛得倒地不起,单单是要止血就已经如此不容易,要愈合就更加困难了。
也许,也许等到有一天她不会再突如其来掉眼泪,不会经常得蜷缩著身子,将自己环抱得紧紧的,不会在想起他的时候胸口火烧般痛得无法喘息,那麽或许她就可能有痊愈的机会。
“傻孩子。”甘宝惜忍不住将女儿拥入怀里,强忍著心疼的泪水。“爱情虽然重要,但是生命更重要,千万不要为了一个不懂得爱你的人,而伤害自己,知道吗?”
“妈,你怎麽……”
“虽然你什麽都没有说,可是妈是过来人,看你这麽伤心痛苦的样子,难道我还不明白吗?”甘宝惜怜惜地抚摸著女儿的头发,低声道:“那个人是狄总经理吧?我早该知道,和那样财势雄厚条件出色的男人交往,注定是要受伤的。但是我没有阻止你,因为爱情从来就不是能讲道理的。”
“妈……”她靠在母亲肩上,泪流成河。
“而且人生若不能轰轰烈烈干几件大事,起码也要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否则生命多麽枯燥乏味无聊?你说是不是?只是千万别忘了,最重要的是要记得爱自己,知道吗?”
“妈,我知道,我会努力记得去爱我自己的。”昭绒紧紧地抱著母亲温暖的身体,觉得这些天来所有的痛楚、僵麻与悲伤,渐渐有了出口。
是的,她还有妈妈,也还有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忘。
只是……狄若隽呢?为什麽他要这样对待她?为什麽她不能也同时拥有他?
这心上破了的大洞,恐怕是永远都补不好了。
坐在甜甜絮叨的朱德玉面前,若隽心不在焉的手指轻敲著桌面。
这两天他们就要前往温哥华,等朱德玉的护照下来,便可以前往温哥华和老爷子相认。
这几天传回了一个好消息,他的生死挚交也是敌手之一的方至默找到了朱德玉,也带到温哥华,但是事後证明那个朱德玉是个冒牌货,她的真名叫甄小辛……但说也奇怪,至默最後宣布退出朱氏集团接班人的竞争行列,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给他和薛如翼。
若隽和如翼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大为震撼,但是这也证明了即将面临的是两雄对决的阵仗,所以他更不能输。
强捺下胸口灼热燃烧的痛楚,每个无眠的夜晚,灵魂被撕扯绞拧得痛彻心扉,他每晚都心悸著,徘徊在落地窗前,无言地注视著满城灯火,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多年前那个孤寂深郁落寞恐慌的男孩回来了。
他在他的内心深处低低痛哭著,质问著为什麽要让唯一的温暖与爱溜走了?
爱?
他忧伤地微笑。没错,他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她,爱上了那个浑身充满生命力的女孩,那个动作有点粗鲁,打扮不修边幅,眉宇间却洋溢著英气飒飒,他心底最渴望拥有的女孩。
但是他却亲手毁掉了她对他的爱和信任,用那麽残忍、血淋淋的方式……
他缓缓握紧拳头,恨不得能狠狠地痛揍自己一顿。
“狄大哥?狄大哥?”朱德玉频频叫唤,疑惑地看著他,“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他猛然回过神,“什麽?”
“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专心听对不对?”朱德玉有些受伤地看著他,“狄大哥,如果你那麽讨厌我,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早就知道我不可能那麽幸运,不但找到了我的亲人,还找到像你这麽棒的白马王子……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朱德玉伤心自怜的模样为什麽一点都激不起他的疼惜和不舍?为什麽当他凝视著她,心底想的还是只有那张倔强坚强却悲伤的小脸?
他再度闭上双眼,感觉到那深入骨髓的心痛窜过全身。
“不,这一切不是假的。”他勉强自己开口,“抱歉,我刚刚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失神了。待会我让秘书陪你去添购一些新衣服,後天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去见老爷子。”
“你不陪我去吗?”她娇憨地问道。
“我还有事。”他特地强调,“是公事,等我处理好了再去找你们。”
“好吧。”她甜甜一笑,“那你要赶快哦!”
“我会的。”
待秘书将朱德玉带离他视线後,若隽长长吁了口气,像是终於得以放轻松一般。
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来得如此强烈突兀,他不禁怔了怔。
朱德玉长得清丽,个性娇柔,又是朱氏集团的孙千金,集合以上种种的优势,他应该感觉到能够拥有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才对。
可是为什麽他的心还是空空的,冷冷的,完全没有一丝火花和涟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