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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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匪王-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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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能有什么事?打冤家呗。”

“你……你到底是谁?”这时,电话已被巩海峰接了过去。只听他老婆惊慌慌地说,是你的冤家找你。

我爷爷朗朗一笑:“按江湖上的老话叫冤家,按现在时髦的说法是你的对立面,死对头。”

“你是……”巩海峰并不像他老婆那样惊慌。

“明人不做暗事,红太阳造反总指挥部总顾问王汉魁。”

“噢,老革命呀,你找我有什么事?”话语里多少还有点挑衅。

“无事不敲半夜门!当然有事。”

“何事请讲。”

我爷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及要求说了一遍。由于准备充分,整个诉述过程痛快淋漓,声高气壮,竟无一句是打顿的:“总之,王世荫在青岛上中学期间的问题,县委马书记当年是做过结论的。你是当事人之一,不会不清楚。现在有人居然要陷害他,写他的黑材料……”

“我不知道这事。”巩海峰开始耍赖。

我爷爷马上给他竖梯子:“不知道更好。那就烦请巩主任以县革委的名义,重新写一份材料。”

“这件事嘛,容我……”

“巩主任,请不要打官腔。我王汉魁让你写是看得起你。你若不写,我还可请别人写。”我爷爷一下加重了语气,“如果我真要到地革委找到马主任,我想你面子上也不会好看吧。”

马主任就是当年的县委书记马大林。他于“文革”前调到地委担任了副书记。如今,又作为解放的老干部参加了地革委的组建工作,任地革委副主任。

马大林的确可以成为巩海峰的压力。但是,还不够,巩海峰在电话里还是有点耍官腔:“这样吧,我再考虑一下。”

我爷爷寸步不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派人去你家取信,记住,是你家。”

“老革命呀,你是不是有点……”巩海峰没想到我爷爷这么冲。

他没想到的还在下边哩:“海峰兄弟呀,就让我称一次老弟吧,你还年轻呀……怎么说呢?如今大公子该是14岁了吧,在县二中,听说和你不一样,是个逍遥派,而且专攻油画,常常一人住在学校里不回家……”

“你什么意思……”巩海峰马上警觉起来。

我爷爷嘿嘿嘿嘿:“没什么意思嘛,巩主任不要紧张。我是说,如今武斗盛行,还是让贵公子小心点好!要不由我们红太阳派人去保护……”

“王汉魁,你个老……”老什么,毕竟没有说出口。

我爷爷似乎听到了巩海峰的老婆在哭,并夹杂着她的怨骂声。这时他反而不说话了,而是背起了毛主席的语录:“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了,打就打了嘛,好人打好人误会,不打不相识;好人打坏人,活该,好人打坏人,光荣……哈哈,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多么……”

“够了,我答应你……”电话里传来巩海峰的吼叫,但那分明是认输的哀嚎。用色厉内荏形容,实为恰如其分。

第六部分

第56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1)

实际上,这种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也就过去了,但是放在我爸爸身上就没过得去。因为他太较真,所以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结果。如今近40年过去,作为他的长子,我更相信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迅速发展,矿上对黑五类的看押也更加严厉。他们又被转移到了鬼子时期的一座旧矿井里。这座旧矿井并不深,鬼子挖了一半就停了,因为这儿水位太高,要挖的话,成本太高。解放后,这座废弃的矿井实际就成了座仓库。因为矿井冬暖夏凉,空气潮湿,八五八书房可以适量地存放一些用来支撑井下巷道的圆木或挖煤工具。

人被关押在这样的“牛洞”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时时刻刻有一种压抑、恐惧和寂寞的感觉,虽然每天上午、下午各有一段时间的放风。而且,为了折磨这些人,造反派还将他们单押。一人一间小屋,小屋用厚木板隔开,使他们之间无法交谈。

最先被整的是洪大爷。就他那牛脾气,他连一天“牛洞”都不愿蹲。所以,只要一有空,他就喊:

“姐——干脆揍死我吧……”

“姐——给点酒喝吧,我馋死了……”

“我要见王副大队长……”他还将希望放在王强身上。事实上也是,当年他打入鬼子洋行,确实是奉了王强的“一定要跟敌人打成一片”的指示。

又过些日子,他又喊到:“姐——那不行我见杜政委,这事他也清楚。”他说的杜政委是杜纪伟,曾任铁道游击队政委。文革时任济南军区炮兵政委。

造反派就熊他:“再喊连饭也不给你吃了。”

但洪大爷还是喊,喊了一阵子,就变成了:“我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我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姐——我……”

据以后解放出来的谢叔叔私下里说:“唉,那个希(时)候呀,里(你)洪大爷其希(实)已经疯啦。唉,好括(可)怜呀……”谢叔叔一受惊吓,就像现在流行的港台腔。

终于有一天,洪大爷不再喊了,原来他已经死了。这位铁道游击队的老英雄死于“矽肺病并发症”。前来收尸的是洪大娘和她的那位已经出嫁的大女儿,我们都叫她洪燕姐。洪大娘和洪燕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洪亮哥没来,洪二妮也没来。据说,洪亮哥在听到自己的老父亲死去的消息时,正在开会研究对另一派组织的武斗方案。他头都没抬一下:“老叛徒,死有余辜。”

1981年3月,枣庄市委组织部公开为洪大爷平反,恢复名誉。追悼会那天,终于醒悟过来的洪亮哥,号啕大哭。他面对洪大爷的遗像,久久地鞠躬不起,以表示自己深深的忏悔——他已经没了下跪的能力,他的一条腿已在上山下乡期间被老乡用土枪误会打伤(而后截肢)。1968年底,矿上的造反派遭到清洗,洪亮哥的一切职务被剥夺,并被下到齐村山区当了知青。那儿生活太艰苦,一天的工分才合8分钱。有时半年吃不上一片肉,馋极了的知青就偷老百姓的狗吃。结果……

南方人独有的唯唯诺诺、胆小谨慎的性格救了谢叔叔的命,使他这个曾经留学美国的“反动技术权威”被第一个解放出来。当然,客观的大环境也是他最先走出“牛洞”的原因之一。那时,枣庄地区的煤质好,而且担负着支援越南的任务。一有命令下来,上上下下齐动员,名曰创高产,包括机关干部在内的只要是能挖煤的,统统下井。枣西矿不大,但每次都要承担300吨以上的重任。

“你是反动技术权威吗?”造反派常常呵斥谢叔叔。

“我希(是),我希(是)……”

“你舔过美帝国主义的腚眼吗?”渐渐地,呵斥掺进了嬉笑。

“甜(舔)过,甜(舔)过。”

“你反对毛主席吗?”

“过去缓(反)过,现界(在)不敢了……”

“世界上你和谁最亲?”

“活(和)毛主席最亲,林副主席第二亲。”

“会背老三篇吗?”

“会背,还会背《南京政府向何处去》。”于是,不等造反派同意,他就背了起来。谢叔叔脑瓜特别好使,常常是一字不差。有段时间里,造反派逗他背毛泽东著作,成了“牛洞”最主要的消遣方式。

凭着这股“傻劲”,谢叔叔很快得到了解放。“文革”后期,局势稍微平缓后,他就调到矿务局任了全局的工程师。改革开放后,他青春焕发,又帮着枣庄局在滕州一带开了两座矿。他退休后,矿务局又回聘他干了几年。直到1990年,他才去香港和家人团聚安度晚年。

。。。。。。

关于我父亲的新材料很快就到了枣西矿,刘振学等人竟然挺高兴。开会的时候,刘振学说:“看来王世荫的历史问题是不存在的,正好,上头又批评我们在解放老干部的问题走得太慢,现在行了,我们可以借机解放他……”

谈话是很隆重的。刘振学让人把我爸爸请到了矿革委的办公室里,十分客气地说:“王矿长,看来是误会了。关于你历史上加入军统的问题是不存在的。我们决定解放你,让你作为老干部的代表参加矿革委的工作,任副主任,分管行政及后勤。怎么……”

“官复原职?”我爸爸竟是一声冷笑。

刘振学看出苗头不对:“怎么?你的意思是……”

“我没别的意思。”我爸爸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是说事情不能就这几句话就完了。矿上必须给我召开平反大会,公开宣布平反决定。否则,我拒绝重新工作。”

瞧,这就是我爸爸的性格!

这是刘振学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一时呆住了。还好,他毕竟不是那种何去何从,任你选择的简单人物,他考虑了一会说:“这事比较难办,恐怕矿上说了不算。这样吧。容我们研究下,请示下局革委。”

应该说,刘振学的这个表态还是蛮诚恳的。毕竟,我爸爸是老干部最合适的解放人选,矿上是不想放弃的。

就这样,本来可以马上就走出“牛洞”的我爸爸,又重新回到了“牛洞”。他这一回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

第六部分

第56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2)

老枣庄的人都记得,1967年夏天的雨特别大,特别多,7月25日、7月26日(枣庄人俗称“七二五”、“七二六”)连着下了两天的大暴雨,导致洪水泛滥,矿井地下水位猛增。

7月26日凌晨四点,我爸爸等6名黑五类分子所在的“牛洞”突然冒水,水势迅速没过井口。两个小时后,井水退却,浮上了五具尸体。独独我父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说法很多,有人说,我爸爸趁着涨水,爬出井口,逃生去了。有的说,我爸爸去了青岛崂山当了道士。有的说,枣庄南边的青檀寺某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位中年和尚,看着眉目像是我爸爸。也有的说,这么大的水早淹死了,别人都死了,他还能逃?还有人说,这老洞子早在鬼子时期就与一条地下河挖通了,这条地下河连着东海,没准尸体漂东海去了……

总之,当时说什么的都有。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

。。。。。。

我父亲生死不明,家里就像塌了天。

按现在的司法术语解释,这叫“失踪”。

这种结果是最折磨人的。你说人不在了吧,还没见到尸体,你说人还活着吧,满世界里都找不着。

我妈妈一夜之间白了头,那时她还不到40岁。我爸爸妈妈平时感情甚好。在我们的记忆里,他们俩人从未吵过嘴。我爸爸是知书达理,我妈妈是温柔贤惠。那些天里,我妈妈就像疯了似的,天天让我们兄妹三人上矿门口,看我爸爸是否回来了。她则在家里炒一大桌菜,而过去她是从不干家务的。

我们兄妹三人找爸爸自然也找疯了。矿上所有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我们爬上高高的矸石山,不顾自燃的硫磺的恶臭味高喊:“爸爸,您在哪里?快回家吧……”

我弟弟新华从小文弱憨厚(我爷爷说他有点像我叔叔),而且从小就爱流鼻涕。这时候,他的鼻涕会流得更多。他只会哭喊:“俺爸爸……俺爸爸……”

我小妹感情就丰富得多:“爸爸,您快回来吧,我给您背老三篇,爸爸,您快回来吧,我给您唱李铁梅……”

“爸爸,您睡午觉时我再也不捣蛋了……”有一回,我爸爸从井下检查工作回来,累得很,刚要睡个午觉,我妹妹去掏他的耳朵眼,被他一急打了一巴掌——这是我爸爸惟一的一次打我们。

我爸爸的事传到我爷爷耳朵里后,他不由得悲伤万分,肝肠寸断,当即就急火攻心病倒了,稍有好转便带上郑寡妇和几包草药上路了。到了矿上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矿革委。

“刘主任,我来麻烦你了。不管怎么说,世荫没有历史问题,也没有定性为走资派,所以,这事……”

“哎哟,老革命,您看您这话说的。”刘振学对我爷爷的传奇经历略知一二,他是绝对不敢怠慢的。

“别叫老革命,叫老战友。因为我也是造反派,是他们的老顾问,我们有十万大军。哈哈……”

“那就叫老顾问吧,嘿嘿……”刘振学讪讪地笑着。

“也好,天下造反派是一家嘛。这样吧,你赶快安排我和你嫂子住下,有关事宜还望快刀斩乱麻,我这身体不好!你看这几大包药,我可不想把这把老骨头扔在这儿,家里的十万大军还离不开我!”

这话有软有硬,软硬结合。刘振学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当即将我爷爷和郑寡妇安排在了矿招待所最好的房间,还派人买了熬药的砂锅。

我爷爷在与我妈妈商量后,提出了以下条件:暂作“工伤”处理,一次性补助2000元,我们兄妹三人每人每月生活费18元,一直供应到18岁。其间,若我父亲回来,以上条件作废。

刘振学表态说:“这事事关重大,得研究研究。”

我爷爷也很痛快:“行,那您就研究。”

从此,我爷爷一早到晚跟定了刘振学,他上班,他就坐一边看报纸;他开会,他就坐在隔壁等;他上厕所,他就跟着解裤腰;他回家吃饭,他也跟着回家。

刘振学表面上也让让:“要不您吃一点?”

“也好,尝尝弟妹的手艺。”坐下就吃,就好像他是刘家的爷爷。

吃完了饭还不走,陪着刘主任聊天,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滔滔不绝,无话不谈。直到刘振学哈欠连天,这才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刘振学还没上班,他老人家早已堵在办公室门口了:“刘主任,昨晚睡得可好?”

在这同时,同行的郑寡妇,我爷爷让我们喊她郑奶奶,把我们家里里外外拆洗一遍。说实在的,要说操持家务,我妈妈还真不行。(“文革”开始前,矿上出钱给几位矿领导配了保姆,“文革”一开始,这些“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就让革掉了)。

到了第四天上,刘振学终于撑不住了:“老天爷呀,我真服了您……”

我爷爷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般吧。”

第六部分

第57章

爷爷帮我走后门——当兵去(1)

我爷爷作出了第二个决定就是,把我带回老家住段日子。他是这样对我妈说的:一是,这“文化大革命”还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学校反正又不上课,跟着他呢,还可以系统的读点书。二是,把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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