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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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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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汉中、以及松花江至伯都讷贸易自由。

消息传回国内,舆论大哗,痛责崇厚丧权辱国。而崇厚敢于订此条约,是因为背后有两个强有力的人在支持,一个是军机大臣沈桂芬,他是朝中足以与『北派』领袖李鸿藻抗衡的『南派』领袖,深得两宫太后的信任。一个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以继承曾国藩的衣钵标榜,在军务与洋务两方面的势力,已根深柢固,难以摇撼。在议约的半年中,崇厚随时函商,获得沈、李二人的同意,才敢放心签约;而且未经请旨,即起程回国,留参赞邵友濂署理出使大臣。

沈桂芬、李鸿章虽都赞成伊犁条约而动机不同。沈桂芬是因为僵持的局面持续,朝廷既不能不派重兵防守,左宗棠的洋债就不能不借,长此以往,浩繁的军费会搞得民穷财尽,用心可说是委曲求全。

李鸿章就不同了,多少是有私心的,第一、如果中俄交恶而至于决裂,一旦开战,俄国出动海军,必攻天津,身为北洋大臣的李鸿章,就不知道拿什么抵挡了;其次,左宗棠不断借洋债扩充势力,自非李鸿章所乐见,伊犁事件一结束,左宗棠班师还朝,那就无异解甲归田了。

无奈崇厚的交涉办得实在不高明,两宫震怒,士林痛诋,连恭王与沈桂芬主持的总署——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的诸大臣,亦觉得过于委屈,有改议的必要。

于是朝命以出使俄国大臣崇厚不候谕旨,擅自启程回国的罪名,开缺交部严加议处。所议的俄约,交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妥议具奏。这就是所谓『廷议』。

廷议的结果,崇厚所签的条约,无一可许,两宫因而如开『御前会议』,慈禧太后原想严办崇厚,加以『翰林四谏』中的宝连与黄体芳,上奏力攻崇厚而且语中侵及李鸿章与恭王;这一来,崇厚便免了革职拿问,交刑部议罪,虽非锒铛入狱,而软禁在刑部提牢司的『火房』中,这度日如年的况味,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举是抵触『万国公法』的,各国公使,群起抗议,但朝廷不为所动,一面派使英兼使法的钦差大臣、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兼使俄,谋求改约;一面将崇厚定了『斩监』的罪名。

不过,朝廷并未放弃和平解决的意愿,备战以外,由李鸿间策动英、法、德三国公使,出面调停;免了崇厚的死刑,但仍监禁,然后曾经泽才在光绪六年六月,由伦敦动身赴俄。

交涉开始之时不会顺利,是可想而知的。幸而曾纪泽不愧名父之子,运用他对『万国公法』的知识、出使的经验及关系,促请英、法驻俄公使的协助,在左宗棠到京的前两天,与格尔思改定了约稿,伊犁收回;嘉峪通商,不明定可通至某处;松花江通航取消;只是赔偿军费增加四百万卢布,共为九百万。

当中俄关系紧张时,李鸿章提出『海防论』的主张,与左宗棠的『陆防论』针锋相对。

及至左宗棠到京入军机,先议俄约,由于曾纪泽挽回利权之多,超过朝野的期望,左宗棠亦表示满意,无甚争执;后议李鸿章『海防』的计划,他的话就多了,由海防谈到陆防;一转而为西陲的形势,与他在新疆用兵的经过,滔滔不绝,目无余子,军机处只听得他一个人又说又笑,『礼绝百傣』的恭王,默坐一两个时辰,连句话都插不上。

『大先生你想,』汪惟贤说∶『不要说恭王,哪个都吃不消他。恭王忍了又忍,忍到后来,索性要军机章京把原折收了起来,不议了。』『不议了?』胡雪岩诧异∶『李合肥的海防,规模大得很呢!要开办北洋舰队、电报局;多少人等着吃这块大肥肉,哪里就说说算数,不议了?』

『喏,』汪惟贤放低了声音说∶『毛病就出在这里,不议不可以,要议又怕我们左大人独讲空话。那就只有调虎离了山再议。』一听这话,胡雪岩心冷了一半。原以为有左宗棠这样一座靠山当大军机,将来要借洋债,必然由他来主持,财源滚滚不绝。如今看样子怕又要外放,自己的想法也就落空了。而且恭王似乎有些讨厌左宗棠,此事颇为不妙;只不知醇王待他如何?『醇王待他是好的。大先生晓得的,醇王是好武的一伙,左大人有这样的战功,拿他当个英雄看,所谓惺惺相惜,常常有往来,走得很近的。醇王还要请他到神机营去看操呢!』『你说啥?』胡雪岩问道∶『醇王请左大人到神机营看操?』『是啊。』

『你听哪个说的?』

这话有不相信的意味,而且看得出来,胡雪岩很重视这件事;汪惟贤倒有些猜不透,只好据实作答。

『我是听「小军机」徐老爷说的。』汪惟贤又说∶『左大人是正月底到京的,二月初醇亲王就请他吃饭,逛太平湖新修好的花园;二月十几又请,当面约他看操,左大人答应了,一定去,不过日子没有定。大先生这一来,大概要定日子了。』胡雪岩越发不解,不过他并未立即发问;先想了一下,何以醇亲王请左宗棠看操,先不能定日子;等他一来,才可以定日子呢?想通了才问∶『你这话是听哪个说的,徐老爷?』『不是他还有哪个?』

胡雪岩心想,『小军机徐老爷』——军机章京徐用仪,跟左宗棠的关系向来密切,左宗棠应酬京官,一直都托他经手;他要谈到左宗棠,话都是靠得住的。

继而转念,一客不烦二主,自己有好些事何不也委托了徐用仪?于是立刻关照杨师爷写了个帖子,请徐用仪『小酌』,特别注明『盼即命驾,俾聆教益』,另外拣了四样杭州的名物,两只方裕和的火腿;十把舒莲记的檀香扇;四坛景阳观的酱菜;还有胡庆余堂的『本作贷』辟瘟丹、虎骨木瓜烧之类,装了一网篮,伴着请帖,一起送到徐府。

日落时分,徐用仪来了。还是穿了官服来的;他的底缺是利部主事,胡雪岩的顶戴是珊瑚顶子,官阶差着一大截,所以用的是属员参见长官的礼节。

『大人几时到京的?』徐用仪见了胡雪岩,急趋踱步,一面说话,一面捞起袍褂下摆,打算要请安了。

徐用仪字筱云,胡雪岩跟他见过一次面,称他『筱翁』;这时急忙双手扶住,带着埋怨的语气说∶『筱翁,筱翁,你这样子简直在骂人了。赶紧请换了衣服再说。』

徐用仪的跟班,早就挟着衣包在廊上等候;听得这话,便进来伺候主人更换便衣。宝蓝宁绸夹袍,玫瑰紫贡缎琵琶襟坎肩——这是军机章京习惯成自然而专用的服饰,在应酬场中很出风头的。

相互作了揖,上炕落坐,徐用仪改了称呼∶『胡大先生是哪天到的?』

『刚到。我的第一位客,就是筱翁。』

徐用仪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抱着拳文绉绉地说∶『辱承不弃,又蒙宠赐多珍,真是既感且愧。』『小意思,小意思,何足道哉!』胡雪岩问∶『筱翁跟左大人常见?』

『天天见面的,该我的班,一天要见两回,早晨在军机处,下午在左大人的公馆贤良寺。』『他老人家精神倒还好?』

『还好,还好。不过┅┅』徐用仪微蹙着眉说∶『好得有点过头了,反倒不大好。』

『大概是他老人家话多之故?』

『话不但多,中气还足。他在北屋高谈阔论,我们在南屋的人都听得到。』

胡雪岩点点头,暂且丢开左宗棠∶『筱翁,』他说∶『我在京里,两眼漆黑,全要靠你照应。』徐用仪知道这是客气话,胡雪岩拿银子当灯笼,双眼雪亮,当下答说∶『不敢当,不敢当。如果有可以效劳的地方,不必客气,尽请吩咐。』『太言重了。』胡雪岩说∶『我是真心要拜托筱翁,想请筱翁开个票子,哪里要应酬,哪里要自己去;应酬是怎么个应酬法?都请筱翁指点。还有个不情之请,这张票子,要请筱翁此刻就开。』这是委以重任了。徐用仪自然照办;想了一下说∶『第一是同乡高官;尤其是言路上的几位,要多送一点。』『是的。请筱翁指示好了。说多少就是多少。』交浅而如此信任,徐用仪不免起了报答知己之感,『我要冒昧请教胡大先生,』他问∶『这趟进京,是不是来谈借洋款的事?』

『是的。』

『还有呢?』

『还有,想打听打听洋法缫丝,京里是怎么个宗旨?』『这容易,我就知道,回头细谈。』徐用仪接着又说∶『如果是为借洋债的事,总理衙门的章京,户部的司官,不能不应酬。我开个单子出来。』于是端出笔砚,徐用仪就在茶几上开出一张单子,斟酌再三,在名字下写上数目,自一百至五百不等——自然是银票的数目。

『有个人,怎么送法,要好好考究。』徐用仪搁笔说道∶『如今管户部的是宝中堂,他又是总理大臣。』清朝有『大学士管部』的制度,勋业彪炳的左宗棠,以东阁大学士奉旨『入阁办事』,自然是管兵部;宝均金则是以武英殿大学士,继去世的文祥管户部,实掌度支大权。对于左宗棠借重民息的洋债,啧有烦言,这是胡雪岩也知道的;如今听徐用仪提到均宝,正说到心事上,不由得便将身子凑了过去,声音也低了。

『我没有跟宝中堂打过交道。请教筱翁,有没有路子?』

『有条路子,我也是听说,不过可以试一试。』『什么路子?』

『是这样的——』

『法不传六耳,』徐用仪说得仅仅只有胡雪岩听得见。于是,在摆点心请徐用仪时,他抽个空将古应春找了来,有话交代。

『你对古董字玩都是内行,我想托你到琉璃厂走一趟。』

古应春不免奇怪,胡雪岩到京,正事一件未办,倒忽然有闲情逸致要物色古董字画,其故安在?看得出他心中的疑惑,胡雪岩便又说道∶『我要买样东西送人。』

原来是送礼,『送哪个?』古应春问。

胡雪岩接过他的手来,在他掌心写了个『宝』字;然后开口∶『明白?』

『明白。』

『好。』胡雪岩说∶『琉璃厂有一家「海岳山房」,上海的海,岳老爷的岳。你进去找一个姓朱的伙计,是绍兴人,你问他,某某人喜欢什么?他说字画,你就要字画;他说古董,你就要古董,并要关照∶东西要好,价钱不论。』『古应春将他的话细了想一遍,深深点头,表示会意∶』我马上去。『等他回来,主客已经入席了;胡雪岩为古应春引见了徐用仪,然后说道∶』来,来,陪筱翁多喝几杯?『接着又问∶』怎么样?『

『明天看东西。』

胡雪岩知道搭上线了,便不再多问;转脸看着徐用仪说∶『筱翁刚才说,如今做官有四条终南捷径,是哪四条?』『是四种身分的人∶』帝师王佐,鬼使神差「。象李兰荪、翁叔平都是因为当皇上的师傅起家的。此谓之」帝师「。宝中堂是恭王的死党;以前文中堂也是,这是」王佐「。『』文大人?『胡雪岩不觉诧异,』入阁拜相了。『

徐用仪一楞,旋即省悟。他指的是已去世的体仁阁大学士文祥,胡雪岩却以为文煜升了协办大学士。当即答说∶『堂书照例要转到吏部才会公协办;他现在是刑部尚书,还早。』

『喔,喔,』胡雪岩也想到了,『筱翁是说以前的文忠。』文忠是文祥的谥称。

『不错。』

『筱翁,』古应春插进来说∶『「鬼使」顾名思义,是出使外国,跟洋鬼子打交道。何谓「神差」就费解了。』『一说破很容易明白。』徐用仪指着胡雪岩说∶『刚才胡大先生跟我在谈神机营,「神差」就是神机营的差使。因为醇王之故,在神机营当差,保举特优。不过汉人没分;就偶尔有,也是武将,文官没有在神机营当差的。』『应春,』胡雪岩说∶『刚刚我跟筱翁在谈,醇王要请左大人到神机营去看操,左大人要等我来定日子,你道为啥?为的是去看操要犒赏,左大人要等我来替他预备。你倒弄个章程出来。』古应春心想,犒赏兵丁,无非现成有阜康福钱庄在此,左宗棠要支银,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不此之图,自然是认为犒赏现银不适宜,要另想别法。

『我们也不晓得人家喜欢什么东西?』古应春建议,『我看不如索性请荣大人到醇王那里去老实问一问,该怎样犒赏,听醇王的吩咐预备。』『荣仲华早已不上醇王的门了。』

荣仲华就是荣禄,大家都知道他是醇王一手所提拔,居然不上『举主』的门了,宁非怪事?这就连胡雪岩也好奇地要一问究竟。

『说来话长。其中还牵涉到一桩谈起来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秘密。』徐用仪放低声音问道∶『你们在南边有没有听说过,西太后是什么病?』

『听说是干血痨。』胡雪岩答说∶『怎么会弄出来这个毛病?』『是——』徐用仪突然顿住,『这话以不说为宜,两位亦以不听为妙;听了不小心传出去会闯大祸,那就是我害了两位了。我们谈别的吧。』说到紧要之处,徐用仪忽然卖起关子来,胡雪岩不免怏怏。但转念觉得徐用仪如此谨慎小心,倒是可信任的。这一转念间,心中的不快,涣然而释。

于是又把杯闲谈了片刻,徐用仪因为初次同席,不肯多饮,要一碗粥喝完,预备告辞了。

『惟贤!』胡雪岩问道∶『预备好了没有?』

『预备好了。』

汪惟贤亲自端来一个托盘,上有十几个红封套,另外一张名单,这是要托徐用仪代为致送的『菲敬』。『拜托,拜托!』胡雪岩拱拱手说∶『其余的我亦照筱翁的意思办,或我亲自去拜候,或我派人送,尽明天一天办妥。』『好!好!』徐用仪问∶『胡大先生你明天什么时候去看左大人?』

『一早去等他。』

『那未明天我们在贤良寺见,有话到时候再说。』『是,是!』胡雪岩一面说,一面向汪惟贤手一伸,接过来一个红封套,抽出里面的银票来看,照他的意思,开出四百两不误,便悄悄塞到徐用仪手中,顺势捏住,不让他推辞。『不,不!没有这个道理。』

『小意思。筱翁不收就是不拿我胡某人做朋友。』『真是受之有愧。谢谢,谢谢。』

等客人走了,胡雪岩问起海岳山房的情形,古应春告诉他说,会到了姓朱的伙计,问起宝均金喜欢什么?姓朱的答说都喜欢,古应春便照胡雪岩的话交代,价钱贵不要紧,只要东西好,当下约定次日上午看货。

『你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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