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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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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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娘!』他说,『吃饭是小事,越简单越好、等老张回来,我有许多话说。市面要弄得很热闹,大家都有得忙,工夫不能白糟蹋!』

阿珠的娘知道他是实话,好在她手下快,好老张从县衙门回家,饭菜都已齐备,四个人团团坐下,边吃边谈。

『一家人,我先要说句老实话。』高踞上座的胡雪岩说∶『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搬家!不管什么地方,搬了再说,这里实在太小了。』

老张夫妇,面面相觑,他们的感想一样,搬家是件大事,要看房子,拣黄道吉日,家具什物虽不多,收拾起来也得两三天。

胡雪岩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通他们的心思,数着手指说。『第一,房子明天一大早去看,象个样子就可以,先租下来住了再说,好在自己要买房子,不过一个短局,她歹都无所谓。第二,这些家具将来也用不着,不如送了左邻右舍,做个人情,另外买新的。第三,拣日不如撞日,说搬就搬,明天一天把它都弄舒齐。』

『明天一天怕来不及。』阿珠的娘踌躇着说。

『那就两天。』胡雪岩很『慷慨』地放宽了限期,但又重重地叮嘱了一句,『后天晚上,我到你们新搬的地方来吃饭。』

『哪有这么快?』阿珠提出抗议,『你只管你自己说得高兴,不想想人家。』

『来得及,来得及!』阿珠的娘不愿违拗胡雪岩的意思,但只有一点顾虑,叫阿珠去拿皇历来看。

刚好,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宜于迁居的好日子,那就连最后一点顾虑都消除了,决定吃完晚饭,连夜去找房产经纪觅新居。

『不要怕花钱!』胡雪岩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她面前∶『先拿这个去用。我在湖州还要开钱庄,另外也还有些些生意要做,只怕事情做不完,不怕没有钱用。他们照我的话做,没有错!』

这句话为他们带来了满怀的兴奋,但都矜持着,只睁大了眼,迷惘地看着这位『娇客』。

喝了几杯的胡雪岩,回想这两无的经历,也是满心愉悦,得意非凡,因而谈兴大发,『说句实请,我也没有想到,今年脱运交运,会走到这样一步!』

他说,『哪个说「福无双至」?机会来起来,接二连三,推都推不开。我现在最苦的是,人手不足,一个人当两个人,一天当两天,都还不够,实实在在要三头六臂才好。』

『这就是所谓「能者多劳」!』阿珠的娘到底是大小姐出身,这样掉了一句话。

『说到「能」,那倒不必假客气,我自己晓得我的本事,不过光是我一个人有本事也不行,「牡丹虽好,绿叶扶持」。干娘,你说是不是?』

『是啊!不过你也不是「光杆儿牡丹,,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帮你来做。』

『就是这话。大家帮我来做!再说名实话,帮我就是帮自己。』胡雪岩看着老张说,『县衙门的户书郁四,你总晓得?』

『晓得!』老张答道,『码头上就凭他一句话。』

『那么我告诉你、郁四要眼我联手做丝生意。老张,你想想看,我在湖州,上有王大老爷,下有郁四,要钱有钱,要路子有路子,如果说不好好做

一番市面出来,自己都对不起自己了。『

老张老实,越是他这样说,越觉得不安,生意做得太大,自己才具不胜,所以踌躇着说∶『只怕我挑不动这副担子!』

『这话也是,』阿珠的娘也有些惴惴然,『市面太大,他应付不来。再说,郁四手下有的是人,未见得┅┅』

『未见得什么?』胡雪岩抢讨她的话来说,『郁四是怎么样的人,你们总也晓得。光棍做事,只要是朋友,只有拉人家一把,没有踹人家一脚的道理。他也晓得我们的交情不同,怎么好说不要老张?你们老夫妇俩放心,丝行开起来,你们只要把店里管好,坐在那里就有进帐。总而言之一句话,要勤、要快,事情只管多做,做错了不要紧!有我在错不到哪里去的。』

老张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慢慢不同了,是那种有了把握的神气。等扒完一碗饭,他拿筷子指一指胡雪岩说∶『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阿珠接口问道∶『到哪里去?』

『我去看房子。我想起有个地方,前后两进,好象大了点,不管它,先租下来再说。』

『对啊!』胡雪岩大力高兴,『你请,你请!如果回来得快,我还好在这里等你听回音。』

等老张一走,阿珠下逐客令了∶『我看你也早点吃完饭走吧,一则你忙,二则,你走了,我们好收拾。不然明天怎么搬?』

『这倒是老实话。』她娘也这样说。

胡雪岩深感安慰,这一家三个人,就这一顿饭的工夫,脑筋都换过来了。

如果手下每个有都是这样子勤快,何愁生意不发达?

到第二天,大家都忙,老张夫妇忙着搬定,胡雪岩忙着筹划设立阜康分号,跟杨用之商量了一上午。到了日中,依旧到水晶阿七家去访郁四。

谈完正事,谈到小和尚,却是阿七先提起来的,『胡老板,』她问,『你想把小和尚带到杭州去?』

『是啊,还不知道他自己的意思怎么样?』

『你自然肯的。』阿七又问,『我倒不懂胡老板为啥要把他带到杭州?』

这话在郁四问,不足为奇,出于阿七之口,就得好好想一想,或许她已经疑心是郁四的指使,先得想办法替他解释这可能已有的误会。

『老实跟四嫂说,我看人最有把握。』他从从容容地答道∶『小和尚人最活络,能到大地方去历练历练,将来是一把好手。我不但要带他到杭州,还想带他到上海。』

『上海十里夷场,他一去,更不得了。』阿七以一种做姐姐的口吻拜托∶『胡老板要好好管一管他。』

『是啊!』胡雪岩趁机说道,『郁四哥劝我,还是把小和尚放在湖州,多几个「管头」,好叫他不敢调皮。调皮不要紧,只上「上路」,我有办法管他。』

这一说,阿七释然,郁四欣然,事实上阿七确有些疑心,让胡雪岩把小和尚带到杭州,是郁四的授意、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疑心是多余的。

『小和尚是我从小的邻居。』阿七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对小和尚这么关心,须有解释,『他姐姐是我顶顶好的朋友,死了好几年了。小和尚就当我是他的姐姐,他人最聪明,就是不务正业,好赌,赌输了总来跟我要。所以,』

她愤然作色,『有些喜欢嚼舌头的,说我跟他怎么长,怎么短,真气人!说

句难听的话,我是┅┅『

『好了,好了!』郁四真怕她口没遮拦,自道『身分』,因而赶紧拦住她说∶『 「只要我没嚼你的舌头就好了,旁人的闲话,管他呢?』

『你也敢!』阿七戟手指着,放出泼妇的神态,但随即又笑了,笑得极其妩媚。

胡雪岩倒是欣赏她这样爽朗的性情,但郁四的禁脔,唯有收摄心神,视如不见。转念想到小和尚,既然话已说明,便无须有所顾忌。此刻正在用人之际,应该谈定了,马上拿他来派用场。

于是他说,『郁四哥,此刻能不能跟小和尚见个面?』

『怎么不能?』郁四站起身说∶『走!』

两个人又到了沂园。郁四派人把小和尚去找了来,招呼过后,他问∶『四叔寻我有话说?』

郁四先不答他的话,只问∶『你的赌,戒得掉戒不掉?』

小和尚一愣,笑着说道∶『四叔要我戒赌?』

『我是为你好。你这样子天天滥赌,哪一天才得出头?』郁四又说∶『靠赌吃饭没出息,你晓不晓得?』

小和尚不答,只看看胡雪岩,仿佛已知道郁四的意思了。

于是郁四又问∶『你想不想出去闯闯码头呢?』

一听这话,小和尚显得很注意,而眼中看得出来,是憧憬大地方热闹,就象小孩听说能跟大人去看戏的那种神色。

『胡老板想带你到杭州去。』郁四说道,『我已经答应胡老板了,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四叔已经答应了,我不愿意也要办得到呀!』

『小鬼!』郁四笑着骂道∶『我不见你这个空头人情。你自己说一句,到底愿意不愿意呢?胡老板的脾气,不喜欢人家勉强。』

『愿意!』小和尚很清楚的表示,同时向胡雪岩点点头。

『那好了。你现在就跟胡老板去办事,胡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

有这句话交代,什么都在里头了。胡雪岩辞别郁四,找了个清静酒店,先要了解了解小和尚的一切。

小和尚名叫陈世龙,孑然一身,身无恒业,学过刻字店的生意,因为没有终日伏案的耐性,所以半途而废。

『这样说,你认得字?』

『认得几个。』小和尚——陈世龙说,『 「百家姓」最熟。』

『你说话倒有趣。』胡雪岩答道,『会不会打算盘?』

『会。不过不大精。我在牙行帮过忙。』

『牙行』是最难做的一种生意,就凭手里一把秤,要把不相识的买卖双方,撮合成交易,赚取佣金。陈世龙在牙行帮过忙,可知能干,胡雪岩越发中意了。

『听说你喜欢赌,是不是?』

『赚两个外快用。』陈世龙说,『世界上好玩的花样多得很,不一定要赌。』

『说得对!你这算是想通了。你去过上海没有?』

『没有。』

『你去过上海就知道了。光是见见世在就很好玩,世界上的享,没有一

样不好玩,只看你怎么样想?譬如说,我想跟你交朋友,交到了,心里很舒服,不就很好玩吗?『

这话是陈世龙从未听过的,有些不懂,却似乎又有些领悟,所以只是看着他发愣。

『世龙,我再问你一句话┅┅』

看他不说下去了,陈世龙不由得奇怪,刚喊得一声∶『胡老板┅┅』胡雪岩打断了他的话。

『你叫我胡先生。』

这就有点收他做学生的味道在内,陈世龙对他很服帖,便改口说道∶『胡先生,你要问我句什么话?』

『我这句话,如果问得不对,你不要摆在心上,也不必跟人说起。我问你,阿七到底对你有意思没有?』

『这我哪里晓得。』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我只晓得我自己,郁四叔疑心病重,我哪里会对阿七动什么脑筋?』陈世龙停了一下又说∶『赌输了跟她伸伸手是有的。别的没有。』

胡雪岩用他,别的都不在乎,唯一顾虑的就是他跟阿七的关系,这一点非弄得清清楚楚不可。因而又向下追问∶『你动不动歪脑筋是一口事,动不动心又是一回事。你说,你心里喜欢不喜欢阿七?』陈世龙到底资格还嫩,不免受窘,犹豫了一会答道∶『男人总是男人嘛!』

这句话说很明白了,胡雪岩对他的答复很满意,因为他说了实话。不过,接下来的却是告诫。

『你也怨不得你四叔疑心病重。有道是「麻布筋多,光棍心多」,你年轻力壮,跟阿七又是从小就认识的,常来常往,人家自然要说闲话。』胡雪岩停了一下又说∶『照我看,你郁四叔少不得阿七,你就做得格外漂亮些。』

『怎么做法?』

『从此不跟阿七见面。』

『这做得到。我答应胡先生。』陈世龙放出很豁达的神态,扬着脸说,『天下漂亮女人多得是!』

『这话说得好!』胡雪岩心想得要试一试他,从身上取出来五十两一张银票,『这点钱,你先拿去用。』

陈世龙迟疑了一下,接过银票道了谢。

『再有件事,你替我去办一办,我在沂园等你回话。』

他说了老张的地方,要陈世龙去看,搬了家没有?搬在何处?陈世龙答应着走了,胡雪岩也重新回到沂园,把他们谈话的情形,略略说了些给郁四听。

很快地,陈世龙有了回话,说老张正在搬家,也说了新址所在,然后问道,『胡先生,今天还有什么事交代我做?』

『没有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明天早晨,我在碧浪春吃茶。』

『那么明天一早,我到碧浪春去碰头。』

等陈世龙一走,胡雪岩才跟郁四说,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你要他戒赌,他自己也跟我说,不一定要赌。』胡雪岩说,『喜欢赌的人,有钱在身上,手就会痒。你倒不妨派人去打听一下看。』

『不错!倒要看看这个小鬼,是不是口不应心?』

于是郁四找了个人来,秘密叮嘱了几句,去打听陈世龙的影踪,约辰明天上午回话。

当夜郁四请了两个南浸镇上的朋友跟胡雪岩见面。这两个人都懂洋文,跟外国商人打过交道,谈起销洋庄的丝生意,认为应以慎重为是,因为上海有『小刀会』活动,市面不太平静。将来夷场上会不会涉及,尚不可知,最好看看风色再说。

席间胡雪岩不多开口,只是静静听着。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到碧浪春,陈世龙已经等在那里了。胡雪岩心想,他光棍一条,有了五十两银子在身上,如果不是送在赌场里,一定会买两身好衣服,新鞋新帽,打扮得十分光鲜,而此刻看他,依旧是昨天那一身衣服,心里便嘀咕∶只怕靠不住,口不应心了!

不过他口中不作声,只叫他到老张新搬的地方去看一看,可曾搬定?

接着郁四也到了,依旧在当门的『马头桌子』上一坐。同时把胡雪岩请了来,在左首第一位上坐下。少不得又有一阵忙乱,等清静下来,才见郁四昨天派去访查陈世龙行动的那个人,悄悄走了过来。

『小和尚真难得!』他根本不知道胡雪岩给了陈世龙一笔钱,而陈世龙应诺戒赌的情形,所以一开口就这样说∶『居然不出手。』

郁四跟胡雪岩对看了一眼,彼此会意,虽然不曾出手,赌场还是去了。

『他昨天身上的钱很多,不晓得什么道理?看了半天,不曾下注,后来就走了。』

『是不是到别家赌场去了?』郁四问。

『没有,』那人答道,『后来跟几个小弟兄去听书。听完书吃酒,吃到半夜才散,睡在家里的。』

『好!』郁四点点头,『辛苦你!你不必跟小和尚说起。』

『晓得了。』

等他一走,胡雪岩便笑道∶『我没有料中。看起来他倒是说话算话。』

『还好。』郁四也表示满意∶『没有坍我的台。』

『郁四哥,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胡雪岩说,『销洋庄的生意,还是可以做,大家怕小刀会闹事,不敢做,我们偏偏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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