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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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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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一转很好,庞二觉得刘不才很够朋友,自己虽存着猜疑之心,他却依旧当自己好朋友,这很难得。

就一转念之间,心便软了,觉得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于是这样笑道∶『老刘,你不要气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第一趟跟我谈正经事,又是为彼此的利益,我怎么能不买你的帐?不过,我也说句实话,象这样的事,做好了没有人感激,做坏了,同行的闲话很多。中国人的脑筋比外国人好,就是私心太重,所以我不敢冒昧出头。现在这样,我跟老胡先谈一谈再说,能做我一定做,决不会狗皮倒灶。你看好不好?』

『哪还有不好的道理?你说,你们在哪里谈?』

『今天我还有一个约,没有空了,就明天吧。』庞二又说,『你不是要请我吃花酒吗?我们就在江山船上谈好了。』

『一言为定。明天请你江山船上吃花酒,我发帖子来。』

『这不必了。你是用哪家的船?』庞二对此道也很熟悉,『顶好的是小金桂的船,只怕定出去了。其次就是「何仙姑」的船。』

『好,不是小金桂,就是何仙姑。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办。定好了船,还是发帖子来。』

『好,好,我听你招呼。』庞二又说,『人不宜太多,略微清静些,好谈正事。』

刘不才答应着告辞而去。进城直接去找胡雪岩,细说了经过,表示佩服胡雪岩有先见之明,果然事情不那么容易,又说他未能圆满达成任务,深感歉疚。

『这是哪里的话!』胡雪岩安慰他说,『有这样一个结果,依我看,已经非常好了。』

『那么,预备怎么跟他谈呢?』

『那自然要临机应变。看样子,他是跟我初次共事,还不大能够相信。』

胡雪岩又说,『这件事即使做不成功,我以后跟他合作的日子还有。所以,三爷,倘或事情谈不拢,你不必摆在心上,好象觉得对不起我,他不够朋友。

你要一切照常,一点不在乎。你懂我意思不懂?『

『当然懂!』刘不才深深点头,『这个朋友是长朋友。』

『对了!』胡雪岩极欣慰的,『说这话,你是真的懂了。』

于是,刘不才告辞回去,托刘庆生派人定了小金桂的船,又发帖子,整整忙了一下午,才算诸事就绪。哪知到了夜里,突然接到庞二的信,说他接到家报,第二天必须赶回甫浔,花酒之约,只得辞谢,胡雪岩的事,希望即晚谈一谈,在何处见面,立等回音。

信是由庞家的听差送来的,刘不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庞二闹家务,看起来他的心境不会好,对胡雪岩的事,自然也不会感觉兴趣,谈与不谈已经无关宏旨了。不过想到『长朋友』这句话,刘不才觉得对庞二应有一番慰问之意,因此告诉庞家的听差,说他马上约了胡雪岩去拜访。

等庞家的听差一走,刘不才接着也赶到了胡家,相见之下,说了经过,胡雪岩大为皱眉,沉吟了好半晌,倏地起身,成竹在胸似地说∶『走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坐轿出城,见着了庞二,胡雪岩发觉他眉宇之间,隐然有忧色,便不谈自己的事,只问庞二有何急事,要赶回家去?

『我叫人告到官里了!』庞二很坦率地回答,『这一趟回去,说不定要对簿公堂。』

『不幸之至。』胡雪岩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 这话说来太长,总之,族中有人见我境遇还过得去,无理取闹。花几个钱倒不在乎,这口气忍不下去。』

一听这话,就知道无非族人夺产,事由不明,无法为他出什么主意,只好这样相劝∶『庞二哥,讼则终凶,惟和为贵。』

『和也要和得下来。』庞二摇摇头,『唉!不必谈了。』

庞二不谈,胡雪岩却不能不谈,也不可不谈,因为他可以帮庞二的忙,『如果你愿意和,我包你和得下来。』胡雪岩说,『庞二哥,打官司你不必担心!只要理直,包赢不输,不过俗话说得好∶富不跟穷斗。你的官司就打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啊!』庞二突然双眼发亮,『对了,你跟王大老爷是好朋友。这个忙可以帮我。』

『当然。』胡雪岩说,『我先陪你走一趟。你的事要紧,我上海的事只好摆着再说了。』

这是以退为进的说法,庞二被提醒了,他是阔少的作风,遇到这些地方,最拿得出决断,『老胡!』他说,『你上海的事不要紧,都在我身上。你说,要我怎么样?』

『刘三爷跟你大致已经谈过了。我就是想庞二哥来出面,我劝同行齐心一致,由我陪你去跟洋人谈判。』

『我是没有空来办这件事了。』庞二问道,『你在上海有多少丝?』

『我有两万包。』

『那就行了。我跟你加在一起,已经占到百分之七十,实力尽够了。你跟洋人会谈,我把我的栈单交了给你,委托你代我去做交易,你说怎么就怎么。这样总行了吧?』

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胡雪岩喜出望外。有庞二的全权委托,不但对洋商的交易,可以顺利达成,而且自己的声望,立刻就会升高。但好事来得太容易,反令人有不安之感,他不敢有得意的神色,『庞二哥,你这个委任重了!』

他戒慎恐惧的说∶『我怕万一搞得灰头土脸,对你不好交代。』

『不会的!』庞二答道∶『我听老刘谈过了,你对丝不外行。就请你记住一句话,「顺风旗不要扯得太足」,自然万无一失。』

『是的,』胡雪岩衷心受教,『我照你的话去做。价钱方面,我总还要跟你商量的,不会独断独行。』

『不必,你看着办好了。至于回扣┅┅』

『不,不!』胡雪岩急忙摇手,『你这么捧我,我决不能再要回扣。原是你自己可以谈的事,怎么好损失回扣?我晓得你为人大方,不过你手下也有一般「朋友」,叫他们背后说你的闲后,变得我对不起你了。』

听这一说,庞二越觉得胡雪岩『落门落槛』,是做生意可以倾心合作的人。别人漂亮,他更不肯马虎,坚持一定要送,胡雪岩也作了很肯定的表示,倘或庞二一定要送,他不能不收,只是除了必要的开支以外,余数他要送庞二手下的『朋友』。

『那随你,我就不管了。』庞二又说,『今天晚上我就写信通知上海,把栈单给你送去,送到哪里?』

『不是这么做法,只请你写封委托信给我,同时请你通知宝号的档手,说明经过。栈单不必交给我。』

这样做,亦无不可。谈完胡雪岩的事,庞二谈他自己的事。照胡雪岩的想法,上海那方面的生意,他可以托人代办,自己该陪着庞二到湖州,去替他料理官司。刘不才也在旁边帮腔,说胡雪岩对这种徘难解纷的事,最为擅长,此行少不得他。但唯其如此,庞二反倒顾虑了。

『老胡!有你出大力帮忙,这件事,我现在就可以放心,至多惹几天麻烦,花几吊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不愿意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你陪了我去,好是好,就只一样不妥,湖州好些人都知道你跟王大老爷是知交,看你出面,明明王大老爷秉公办理,别人说起来,总是我走了门路。『

庞二停了一下又说,『这一来不但我不愿意,对王大老爷的官声也不好。』

听了这番话,胡雪岩心想,谁说庞二是不懂事的纨袴,谁就是有眼无珠的草包,因而心悦诚服的答说∶『庞二哥看事情,真正透彻!既然如此,我全听吩咐。』

『不敢当!』庞二说道∶『我只请你切切实实的替我写封信,我也是备而不用。』

『好的。我的信要写两封,一封给王雪公,一封给刑幕秦老夫子,此人我也是有交情的,庞二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他商量。』

『这是文的一面,还有武的一面。』刘不才插嘴问庞二∶『郁四,你认不认识?』

『认是认得,交情不深。』庞二答道∶『说句实话,这些江湖朋友,我不大敢惹。』

『这个人也是「备而不用」好了。』胡雪岩说,『信我也是照写,其实不写也不要紧,郁四听见是庞二哥的事,不敢不尽心。』

这是胡雪岩拿高帽子往庞二头上戴,意思是以庞家的名望,郁四自然要巴结。只是恭维得不肉麻,庞二听了非常舒服,心里在想,他们杭州人的俗语,『花花轿儿人抬人』,胡雪岩越是如此说,就越要买他的面子。

『老胡,听你这一说,郁四跟你的交情一定不错。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这趟回湖州,倒要交他一交,请你替我写介绍信。』

『一句话!』胡雪岩起身告辞,『你就要走了,总还有些事要料理,我不耽搁你的工夫,明天一早,我把信送来。』

这天晚上胡雪岩备下三封极其切实的信,第二天一早带到庞二那里。投桃报李,他交给胡雪岩的两封信也很实在,一封是委托书,一封是写给他在上海的管事的,特意不封口,请胡雪岩代发,意思是让他过了目,好放心。

这使得胡雪岩对庞二又有深一层的了解,做事不但豪爽,而且过节上的交代,一丝不苟,十分漂亮。

第二十章

有了这封委托书,胡雪岩要好好的动脑筋了。

他不断跟古应春有书信往来,上海方面的生意,是托古应春代为接头,尤五的一切情形,也是由古应春代达。所以庞二这面谈成功,他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告诉古应春,然后料理杭州这方面所经手的事务,预备在十二月初动身到上海,尽月半以前把丝卖出去,好应付公私帐目。然后开了年,另外再推出新的计划,大干一番。

不多几天,古应春的回信来了,让胡雪岩大出意外的是,洋人那方面变了卦,表示年关以前,无意买丝。表面是说,他们国内来信,存货已多,可以暂停。实际上照古应春的了解,外国人也学得门槛精了,知道中国商场的规矩,三节结帐,年下归总,需要大笔头寸。有意想『杀年猪』。如果胡雪岩价钱不是扳得太高,则洋人为了以后的生意,也下会赶尽杀绝。

『事情麻烦了!』胡雪岩跟刘不才说,『我自己要头寸在其次,还有许多小户,不能过关,一定会倒过来恳求洋商,虽然他们这点小数,不至于影响整个行情,但中国人的面子是丢掉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刘不才已经把胡雪岩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世上没有难得倒他的麻烦,所以语气非常轻松,『你调一笔头寸帮小户的忙,或者买他们的货,或者做押款,叫他们不要上洋人的圈套,不就完了吗?』

胡雪岩最初的计议就是如此,难就难在缺头寸,所以听了他的话,唯有报以苦笑。

这一下,刘不才也看出意思来了,『老胡,』他说,『我看庞二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见洋人这样可恶,一定不服帖,你何不跟他商量一下看?

他的实力雄厚,如果愿意照这个办法做,岂不就过关了?『

话是说得不错,但自己有许多公私帐务,一定要有个交代,那又如何说法?这非得细细地通盘筹划一番不可。

这天晚上,胡雪岩跟刘庆生算了一夜的帐,各处应付款项,能展期的展期,能拖一拖的拖一拖,无论如何要三十万两银子才能过关。而应收及可以调动的款子,不到十五万,头寸还缺一半,更不用说替丝商小户张罗过年的现款。

这就到了必须向洋商屈服的时候了。胡雪岩想想实在于心不甘,多少时间心血花在上面,就为的是要弄成『一把抓』的优势,如今有庞二的支持,优势已经出现,但『一把抓』抓不住,仍旧输在洋商手里,这是从何说起?

一方面不甘屈服,一方面急景调年,时不我待,胡雪岩彻夜彷徨,想不出善策。急得鬓边见了白发。而刘庆生却又提出警告,该付的不付,面子要弄得很难看了!这个警告的意味,他很了解,万一传出风声,说胡某人的周转不灵,阜康的存户纷纷的提存,这样一『挤兑』,雪上加霜,非倒闭不可。

于是他又想到刘不才的话,觉得庞二是个可共患难的人,与其便宜洋商,不如便宜自己人!向庞二去开口,当然是件失面子的事,然而,这是同样的道理,与其丢面子丢给洋人,倒不如丢给自己人。

『三爷!你陪我到湖州去一趟。』他这样跟刘不才说,『这一趟去要看我的运气,如果庞二闹家务,已经顺顺利利了结,我说话也就容易了。不然,他自己都弄得「头盔倒挂」,我怎么还开得出口?』

『好的。』刘不才说,『我看我们直接赶到南浔去吧,不必先到湖州,

再走回头路就耽误工夫了。『

胡雪岩点点头,未置可否,心里在盘算杭州跟上海两方面的交代,细想一想,就是三、五天的工夫也不容易抽出来,年底下的商场,虽不是瞬息万变,却往往会出意外,万一有何变化,自己措手不及,岂不误了大事,刘不才看他踌躇不决,知道他必须坐镇在杭州,因而试探着说∶『雪岩,你看是不是我代你去走一趟?』

这倒是个办法。刘不才的才干,办这样一件事,可以胜任。但他还有一件事不放心,『三爷!』他说,『你去了不能露出急吼吼的样子┅┅』

『这何消说得?』刘不才抢着说,『我不能连这一点都不懂。』

『不是!我还有话。』胡雪岩说,『既然不是急如星火的事,那就可以从从容容来。大少爷的脾气,你是最明白不过的,』他模拟着庞二的态度说∶『 「好了,好了,凡事有我。先赌一场再说。」那时候你怎么样?』

刘不才想想不错,这一赌下来,说不定就耽误了胡雪岩的工夫,千万赌不得!

『我这样跟他说∶我自己在杭州还有许多事,要赶回去料理,到年三十,我赶到南浔来,陪你好好赌几场。』

『对!就是这么说。』胡雪岩又郑重的加了一句∶『三爷,你可不能拆我的烂污!』

『你不相信我,就不要叫我去。』

说到这话,胡雪岩不能再多提一句,当时写了信,雇了一只船,加班添人,星夜赶到南浔去会庞二,约定无论事成与否,三天以后,必定回来。

这三天自是度日如年的光景,但胡雪岩决不会独坐愁城,听天由命,他要作万一的打算,所以依然每天一早,坐镇阜康,不断派出人去联络试探,希望能找出一条得以筹集这笔巨款的路子来。

第一天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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