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见善,我们待会儿来玩。”她起劲地提议。
“玩什么?”
“玩老游戏啊。你随便抓一个人帮他算命,我也用自己的方法看,然后比比看谁说得准。”如愿觉得他夹的那筷马铃薯好像比较好吃,馋兮兮地凑过去,那双筷子无奈地转个方向,送进她口中。
“今天不能玩,我下午已经排好一个客人。”
“好好好,那下午的客人换我玩了,你不要帮他算命!”
“别胡闹了,要是你又把人家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看个一清二楚,还逼着我一定要说出来,到时候又要把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竟然连算得太准都不行,还得像你一样算出个八折就好;真受不了。”如愿垮下俏颜。“你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许过愿,我跟着你什么事都没得做,快无聊死了。”
“第一次见到有人活得像千金大小姐一样,却在那里埋怨没事做的。”他笑道。
“我本来就不是千金大小姐,我是如愿仙草,我是专门让人如愿以偿的!”她豪气万丈地挺直腰,身后瑞气千条——不过马上又瘫下来。“可是你现在都不太许愿了,害我闷也闷个半死。”
“谁说我没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你说!”她不服气道。
““如愿,不要使性子。”,“如愿,不要玩我的电脑。”,“如愿,不要每次做错事就把自己隐起来。”我不是每天都要许十几个愿吗?”
“那哪叫做许愿?那叫干涉自由!而且我也说过,你不能许跟我有关的愿,因为我管不到自己。”
“可不是吗?”他喃喃道。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很侮辱人哦!
“没事。”他干干地说。“你嫌无聊吗?那听好,我要许愿了——我希望“有人”帮我把碗盘洗干净,因为我要去准备下午的会面了。”
这间屋子现在就只剩他们两人而已,他说自己要去忙,那收桌子的人会是谁?
“你——可恶!气死我了,臭孙见善,就只会欺负人,大笨蛋!大坏蛋!”
小仙草照例气得蹦蹦跳。
陶瓷小香炉里,一缕清烟袅袅而升,淡雅的檀香熏沐着房内的每个人。
黑檀木书桌的一侧,男子双眸微合,一身月白的中山装,颈挂佛珠,神情慑然——这人当然不是孙见善。
孙见善穿着他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似笑非笑地坐在对面。
这中年男人有个名头叫“寒墨大师”,号称一出生就能通灵,和孙见善并列为台湾两大命理专家,是许多命理节目争相邀访的对象。
寒墨的旁边坐着两位记者,女记者是现在小有名气的主播黄玉桦,旁边的摄影记者今天只负责录音。
“孙先生,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黄玉桦为两方人马介绍一下,“这位是寒墨大师,今天很荣幸邀他一起来现场观摩。”
他们来采访,却约了寒墨一起来,不能说没有踢馆的意图。孙见善扯一下嘴角,不置可否。
“其实,我大概十年前就听过孙先生的名声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表情,让黄玉桦的手心不自觉地发汗。
“哦?”摄影记者调整一下麦克风的角度。
“我表妹那个时候刚考完大学,可是录取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系,正好当时孙先生住在她姨妈家附近,所以就去问问他的看法。”黄玉桦转向孙见善道:“您预测我表妹无论是转学考兽医系,或重考医学系都会上榜,不过她还是去读兽医系比较好,将来才会有发展。”
“结果呢?”摄影记者配合地一搭一唱。
“后来我表妹真的选择转学考兽医系,她有一个同学则是重考上医学系,两个人那一届都考上了。”黄玉桦正经地说:“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上个月某间公立医院的医生和药商挂钩的弊案?事情闹得很大,有些医生或药剂师可能会涉及刑责,甚至被吊销执照。”
“记得,那个案子我也去拍过。”摄影记者继续搭话。
“牵连最深的那个层级,就是我表妹同学那一届的人,连她同学也有份。如果我表妹当初去念医学院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卷在同样的风暴里。可是她听了孙先生的话,现在不但避过一劫,而且和朋友合开的兽医院生意也很好,还真的被孙先生预料中了。”
“这么神奇?”摄影记者瞪大眼睛,“那孙先生当初收了你们多少钱?”
“这个嘛……”
“三串香蕉。”一声不冷不热的代答。
摄影记者呛了一下。“不是吧?”
“原来孙先生还记得。”黄玉桦搓了搓手,“当时您还没有成名,收费比较随兴一点,所以我表妹算赚到了。”
“你们今天不会是来叙旧的吧?”孙见善仍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腔调。
“其实,因为孙先生的行踪一向低调,却又神准无比,所以连命理界的大师也对您感到非常好奇,例如这位寒墨师父……”黄玉桦瞄同来的大师一眼。
寒墨大师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不看任何一人。
“我们新闻组是打算做一个专题,预测下半年度的国运,所以今天才会邀请两位大师齐聚一堂,各自做一个预测。”黄王桦说完。
“我对下半年国运不感兴趣,倒是你——”他拿出自己的笔记型电脑。“你的面相挺有趣的,我还是帮你算一算吧。”
黄玉桦不敢反抗,只好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孙见善把资料输入电脑,这套软体是他请专人设计的,除了排出紫微命盘之外,连本命卦象也可以一起秀出来。
“孙见善,我盘子洗好了。我也要听。”如愿突然蹦出来。
她的身周笼罩着淡淡光晕,可见是以只有他看得见的隐身术进来。孙见善不动声色地瞄地一眼。
“你给我安分坐着,不准胡闹。”他在心头传念。
“好啦好啦,我不会坏了你的生意。”如愿往他右手边的扶手一坐。
命盘印出来之后,孙见善才看了一眼,眉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怎么样?”如愿凑过头去看。
“怎么样?”黄玉桦不掩急切。
孙见善慢条斯理地将命盘折起来。
“你干嘛不分我看?坏人!”旁边那丫头跳脚。
“你看得懂吗?”
“我……看看又不犯法!”如愿忿忿地坐回去。
他拿出卜卦用的铜钱,推到黄玉桦面前。
“你先执一卦,我帮你看看。”
“那麻烦孙先生帮我测一测事业好了。”黄玉桦在心里默念几遍心愿,哗啦将铜钱掷在盘子上。
这个卦象……
孙见善翻开命盘,沉吟片刻,眉心又不由自主地蹙起。
“四十岁以前,你适合在大公司工作。所以近期打算出来跟朋友开餐厅的念头最好打消,否则只会落得惨赔的下场。”孙见善定了定种,开始解说:“虽然你觉得传播业不合你的本性,可是你很适合这个工作,大约到了四十岁才会遇到瓶颈,到那时再考虑转业也不迟。
“即使转业,最好也留在电视圈,当一些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事业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也不怕没工作接,总之你绝对不适合自己出来当老板。”
“您、您怎么知道我最近打算辞职,和朋友出来开店?”这件事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玉桦,孙先生真的说中了?”摄影记者追问。
“因为我一直觉得主播的职业来到一个瓶颈,接下来很难有突破,所以确实兴起了想要转行的念头……”她又惊又疑地看向孙见善。
孙见善沉思片刻,眉又轻皱一下。
“你再执一卦。”
黄玉桦毫不迟疑地照做。
孙见善拿出她的命盘,对着新卦象沉吟半晌。
“目前你不用太担心事业的事,在近期之内你会遇到一个突破点,足以达到生命前半段的高峰。”孙见善把命盘推开,抬头看着她。“暂时就这样了,其他的,你不必知道太多!”
如愿姑娘在旁边可不服气了。
“什么嘛!这样几句话就把他们唬得愣头愣脑的,太容易满足了吧?我也来看看这女人是何许人物。”
那是什么?
她陡然一震,神魂归位。方才那团混乱是……
“孙见善,快赶她回去,这个女人对你有危险!”如愿猛然跳起,紧紧抓着他的手。
砰!寒墨大师陡然拍一下桌子,目光直直射向如愿的方向。
“喝!”如愿目光和他一对,不由得退了一步。
“大师,您感应到什么了?”黄玉桦发现他目光落在孙见善旁边,那里却空无一人。
孙见善心里也打了个突。这人竟看得见如愿?
“他看得见你?”
“我……我也不晓得。”如愿定了定神,走到寒墨面前挥一挥手。
寒墨的眼光仍然落在如愿的方向,却未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移动。
“他好像看不见我,不过感觉得到我的气息。”如愿惊奇地说:“我在人间游历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非我主子,却可以感应我气息的人耶!”
“大师,大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摄影记者不断追问。
孙见善莫测高深地盯住寒墨,后者以同样锐利的眼神对住他。
“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你们知道大门在哪里,自己请吧!”他起身冷淡地道。
“可是我们还有一些问题……”黄玉桦连忙出声。
“我说过了,今天到此为止!”
“孙先生,请你再给我们一点点时间就好,寒墨大师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孙见善毫不理会她的喳呼,关上电脑,径自离开会客室。
第七章
“狐仙!”
“狐仙?”
新闻部的会议室内,几名小组成员愕然瞧向寒墨。
“那天你们踏进孙见善的会客室,不觉得温度有一点改变吗?”寒墨大师的神色凛肃。
其实,以当天两名记者的感应力根本察觉不出如愿的存在,但是正常人一被问到这类问题,或多或少都会表示一点意见。
“有耶!我觉得他家里好像特别阴冷。”摄影记者皱着眉道。
“这样一讲……嗯……好像比较凉一点。”黄玉桦迟疑一下,慢慢说。
“那就是了。”寒墨锐目陡睁。“如果他拜的是正神,气温应该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才对,只有拜阴邪妖物,空气才会变冷。”
“可是……我也没有感觉冷到哪里去,就是觉得有点凉而已。”黄王桦仍不太肯定。
“没错。”寒墨大师缓缓点头道:“鬼魅妖精的道行越低,温度就越阴冷。那天我们待在孙家的会客室,我只感觉到和水温差不多的凉意,可见这个妖物的道行不低,可惜仍然是被我嗅出它身上的异气。”
“它身上有味道?”摄影记者半信半疑道。
“狐仙大多出没在湿气极重的深山野岭里,所以身上会带着一股湿润的凉气。”
会议室里几名采访线上的记者只觉半信半疑。毕竟在这种人类都可以上太空的时代,妖魔鬼怪这种东西实在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采访主任却精神一振。知名命理大师孙见善供养狐仙!这条耸动的娱乐八卦如果做起来,绝对能提振他们日益颓靡的收视率!
“大师,以您的功力,有办法让那只狐仙现形吗?”采访主任兴致勃勃地道。
“狐仙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孙见善若真能驱使狐仙,本身一定懂一些邪门歪道。”寒墨森然道。“我是可以逼那只狐仙现形,不过必须藉助一些外力的帮助才行。”
“可是……”黄玉桦有些迟疑地开口。“就算他真的拜狐仙,那也是他个人的事,又没有犯到我们,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其实坊间对孙见善的传闻早就很多了,有人说他养小鬼,有人说他拜阴神,算命的功力才会这么高,我们只是秉持着新闻人实事求是的原则,深入调查这个案子而已。”采访主任正义凛然地道。
“再说我们也不是要对孙见善不利,只是让寒墨大师探探他的底细而已。如果他是清白的,也正好在社会大众眼前还原真相啊!”摄影记者也被引出了兴趣,跟着一起敲边鼓。
如果真能拍到狐仙的第一手影像,他就成了全亚洲……不,全世界第一人了。
“哼!各位都是世俗看法,我担心的却是更深远的未来。”寒墨大师的目光缓缓飘远。“孙见善的客户哪一个不是有权有势?而且每个人都对他心悦诚服,深信不疑。想想看,将来他如果乘机对这些重要人士作法,掌控他们的神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没错,所以我们是在做功德。玉桦,你不要想太多了,反正孙见善若真是清白的,寒墨大师的法术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而且大师除了命理之外,风水堪舆也是一绝,帮多少名人解决过家宅不宁的问题,以大师的功德,绝对不会让你们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的!”采访主任一力鼓吹。
“我……好吧,可是我话说在前头,我绝对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除妖就是行善!”寒墨大师半掩的眼眸突然锐利起来。“听着,你们必须再去孙家一趟——”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幽茫云雾半掩着白玉盘,透几丝银白在人间。从星子,从树梢,从窗帘,月丝悠悠淡淡钻入,洒着床上突起的黑影,也洒着窗台上的翠绿盆栽。
一朵光晕从盆栽上方渐渐凝聚,化为紫绿色的身影,轻巧地来到床边。
“孙见善?”
床上的黑影寂然无声。
如愿踌躇着。
白天来的那几个客人就是让她感觉不祥,总觉得他们会给孙见善带来极大的灾难,偏偏她对自己和主子的未来都看不到,害她现在连每七日一次的归元修持都无法凝神入定。
“你再走下去,地板都要给你磨穿了。”低沉的男人嗓音微叹一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醒着!”如愿大喜,一个箭步跳坐在他的肚子上。
“噢!你当我身上装了弹簧吗?”
他将另一个枕头垫在背后坐起来。月娘抚上平时掩在衬衫底下的裸胸,如丝而阳刚的魅力让人心跳加速。他的脸掩在夜色里,唯有那双眼熠熠生辉。
“孙见善,我觉得怪怪的。”如愿苦恼地皱着眉。
“哪里怪怪的?”
“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有些事情会发生,可是我看不出来是什么事。”她软瘫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孙见善只是一只手慢慢揉着她的发,平稳强烈的心跳声渐渐抚平了她的烦躁。
“孙见善,你是不是也算出了什么?”如愿又坐起来。
他白天有几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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