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婆叔!”婆卢火绷着脸,拿起酒碗呷了口酒,“叔叔就叔叔,啥婆叔?听差了还以为破叔呐!都是小胡瞎叫惹的事!”
一边吃饭的小胡听了,便嗤嗤嗤地笑起来。他笑得很灿烂,露出了一对漂亮的小虎牙。他觉得婆卢火确是喝多了,多得连辈分都分不清了。其实石土门和迪古乃兄弟该称他为婆哥的,阿骨打答应将妹妹白散许配给石土门的儿子——蝉春为妇,按婆叔的说法,阿骨打可真到孙子辈了。虽则妹妹尚在中京,可她知道阿骨打是说话算数的。作为姐姐,她不能光听阿骨打说蝉春小伙不错,出于对妹妹未来婚事的关心,她也要同婆卢火来一趟。她看到蝉春确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独奴可曾试探性的同蝉春谈起白散,蝉春对白散一往情深,充满憧憬。看来阿骨打还是有眼光的,白散见了也会爱蝉春的。这让独奴可感到欣慰。
阿骨打派婆卢火来耶懒部搬兵,对嗜酒的婆卢火,有点不放心,便给他派了个随从,那就是小胡,婆卢火哪里知道这个小胡竟是女人乔装打扮的。这也是独奴可主动请缨的结果,她说除了监军,还可以做作家属工作。阿骨打知道独奴可善于乔装男人,又是跟着远房叔叔,也就痛快答应了。
婆卢火更不晓得他是阿骨打的爱妾独奴可,当他的坐骑与独奴可的“青鸟”并排前行的时候,他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挺讨人喜欢的。似曾相识,但又不知在哪见过,就问起他的身世。而小胡总是笑着搪塞说:“婆叔,我的命,苦着呐,以后我再对你详说。”
婆卢火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婆叔,鄙姓胡,你只叫我小胡好了。”
婆卢火:“你是啥时候给阿骨打当侍卫的。”
小伙子:“也就三、五天的事,这不,他又派我来给婆叔当保镖了。”
婆卢火见他身后背着刀,问:“想必你的武艺也是不错的了。”
“还凑合吧。”小伙子说着,从背后抽出两把柳叶刀,让“青鸟”与婆卢火的马拉开距离,只见小伙子将两把刀舞得流光闪闪,呼呼生风,婆卢火见了,连连叫好。
小伙子一笑,收了刀,双手对婆卢火一拱,说:“婆叔,献丑了!”
婆卢火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好小子,难怪阿骨打选你当侍卫,今后别再给他干了,就给叔当保镖吧。”
小伙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暗自嗤嗤地笑着。
婆卢火:“怎么,你不乐意?”
“哪里,就怕到时候,婆叔反悔呐!”说完,又嗤嗤地笑起来。
最让婆卢火不解的是,一到耶懒部,当他与石土门和迪古乃弟兄谈起搬兵事宜的时候,小胡却总是扎在妇人堆里,和她们女人们谈唠不止。听说有一名兵士,刚娶亲不久,撒娜说什么也不让爱根去打仗,还是小胡亲自上门做通了女人的工作,那兵士也轻松地参加了征兵队伍。
“婆叔,”小胡说,“其实叫你婆叔挺好的,你想啊,完颜家族是个大族,按排行,论到你怕是二、三十叔都不止,叫起来,多罗嗦呀!”
“愿咋叫咋叫吧。”婆卢火冲石土门和迪古乃说,“咱书归正传,阿骨打订于明日起兵反辽,让我领小胡到你们这来搬兵,我们就奉命来了。”
小胡已经吃好,放下了碗筷,听了婆卢火的话,插言道:“哎呀,我说婆叔,你看都什么时候了。人家几百兵丁都准备好了,你说几时动身,就几时动身,还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快点喝吧,延误了军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胡说的对。”石土门弟兄看着摇曳的灯光,觉得时间已不早了,估摸已将近午夜,队伍要赶几十里的路程,约定的时间是耽误不得的。他们早就想劝婆卢火快点喝,可作为东道主,他们总有点说不出口。
“不忙,小胡,你吃完,一边坐着去。”婆卢火转对两弟兄说,“咱爷仨今个得好好喝喝!”
婆卢火说着又让两兄弟给倒酒,无奈,石土门又给满上了。
婆卢火高兴了,他夹了片大肥肉,颤巍巍送到口中咀嚼着。女真人很会养猪,也爱吃猪肉。
两兄弟举起碗,和婆卢火又大大的喝了口酒。
这时,石土门和迪古乃的夫人又来给添菜。
婆卢火见了,说:“侄媳妇,你们别再忙活,菜够了。听我给你们说说阿骨打是如何对待你们女人的。”
坐在炕里的小胡急了,说:“婆叔,都二半夜了,你还唠叨什么呀!”
“嘁,小胡,你少插嘴啊!”婆卢火对小胡发出了警告。
“哎,小胡,让你婆叔说嘛!”几位夫人插嘴道,“我们愿听女人的事。”
听婆卢火要说阿骨打怎么对待女人,便又有几位妇女挤进屋来听。
“你小子,懂什么!”婆卢火瞪一眼小胡,即将打开话匣子,小胡再不敢插言了。
婆卢火说:“我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夫人们纷纷回道:“阿骨打是怎么对待女人的。”
“啊,是了。”婆卢火又举起碗和两兄弟喝了口酒,酒是自家用糜子酿的,酒劲很冲,婆卢火又吃了口肥肉,嚼了嚼,咽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阿骨打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尤其表现在他对待女人上。”
婆卢火说着又端起碗和两弟兄喝了口酒,他撸了把由于兴奋而发红的脸,对正等下文的女人们说:“哦,我方才说到哪了?”
小胡不知他想唠唠些什么,急催道:“婆叔,你还想不想走了!”
“你给我闭嘴!”不想,婆卢火倒急了,“再多嘴,小心我揍你啊!”
小胡就真的不敢再多言多语了。
夫人们说:“你说到阿骨打是怎么对待女人的?”
“噢,是了。看我都被该死的小胡气糊涂了。”婆卢火说,“阿骨打是把女人看得很重的人,他可不光是让女人干活,生孩子。”
婆卢火见夫人们认真地听着,说的更来劲了:“他让娘子独奴可和婶子蒲察氏,走家串户去说服女人支持男人,拿起刀枪去抗击辽国。蒲察氏深明大义,独奴可面容娇好,能说会道。她们把话都说到女人心里去了。女人们听了她俩的话,都说,我们女真女人,是受契丹人残害最深重的女人。我们不支持男人去抗辽,谁支持男人抗辽!在阿拉楚喀,女人不但不扯男人的后腿,相反,还鼓励男人去和霸道的契丹人拼命。我算服了我这个侄子了!”
膀大腰圆的迪古乃说:“要不我们弟兄怎么能跟他举兵反辽哪,谁不晓得,弄不好,就要满门抄斩的。”
旁听一夫人插嘴道:“听说娘子独奴可长得可俊了,真的吗?婆叔。”
“那是不假!”婆卢火显得神采奕奕。石土门、迪古乃也颇感兴趣地看着婆卢火。
那夫人又说:“那娘子到底怎么个俊法,你给我们描画描画。”
“这……”婆卢火感到有些为难了,他想了半天,比画了半天,道,“仙女,哎,仙女一样。”
“仙女啥样?俺也没见过。”那夫人显然不满足婆卢火的答复,“你能不能说说她多高的个头,脸蛋啥模样。”
“这个头嘛,中等个,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婆卢火指着发问的夫人说,“至于脸蛋,脸蛋嘛……哦,杏核眼,粉桃腮,不擦胭脂自来色!哎哟,你说我这当叔公的那好意思细看侄媳妇长的啥摸样啊!”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一旁的独奴可嗤嗤的,羞臊得忙用双手遮住了颜面。
那夫人听了仍不依不饶:“听说是阿骨打偷的亲,真的嘛?”
婆卢火:“听他们瞎扯,明媒正娶,还是我给牵线搭的桥哪!”
“是嘛。”那夫人说,“听说独奴可的妹妹白散长得更俊,你见过吗?”
“见过,也是一个仙女。”婆卢火有点踟躇,底气不足地喝了口酒,镇静一下。
“在那见的,是在中京吗?”
婆卢火更踟躇了:“哦,他的家好象不在中京。”
独奴可用手暗暗地在他的腰际捅了一下。
婆卢火一怔,并不明白什么意思,反问那夫人:“你问她做什么?”
“不做什么,”那夫人道,“阿骨打来我们这,说大家奴把白散抢了去,给中京的傻儿子做了媳妇。说将来有一天,拿下中京,要把白散许配给我的儿子蝉春做媳妇……”
石土门打断了夫人的话,对婆卢火说:“你看,我们不过闲唠说说,这婆娘倒当真了。”
“咿,阿骨打可不是靠嘴哄人,指山卖磨的人!”婆卢火一听这事,兴奋了,大呼道,“蝉春哪里?叫过来我看看!”
不一会,夫人把个十七、八岁的蝉春拽进屋,小伙子有点腼腆,低着头,红头涨脸地用手指捻动着衣角。
婆卢火说:“不错,挺好个小伙子,从军了没有?”
“从了。”蝉春说。
“从了就好。”婆卢火说,“别人不敢说,大家奴的儿子我可是见过,整日在街头闲逛,鼻涕邋遢,把衣襟淌的锃亮,整日就知对人傻笑。
独奴可一听到妹妹的悲惨遭遇,眼里立刻涌满泪水,她不想再听下去,便悄悄地溜出屋子。
她走到屋檐下,看到婆卢火的臂影,在窗户纸上一上一下,他还在向女人们白话:“蝉春,只要你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待拿下中京,我给你们牵线搭桥!”
‘那可太好了“夫人说,“还不快谢谢你爷!”
“多谢爷爷!”传来蝉春憨厚的声音。
“婆叔,咱把碗里的酒干了吧!”石土门说。
“不忙,听我再给你们说说蒲察氏。”婆卢火说,“前天,阿骨打把宗族的反辽将领,都带到了盈哥家。我还不知道他领他们去盈哥家干什么,我也跟着去了。你们知道,盈哥当节度使的时候,阿骨打这个侄子也就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盈哥去世十多年了,婶子蒲察氏孤儿寡母,阿骨打从来都和盈哥在世当节度使时一样待承,可他领着人到盈哥家干什么呢……”
婆卢火停了停,独奴可从窗影上看,他好象撕下一条野鸡腿,拿在手中,啃了一口。
“到底为什么领你们去盈哥家呢?”迪古乃的声音显得急不可耐。
婆卢火:“阿骨打让婶子,高高地坐在搭起的台子上面,让我们一起向她跪拜。阿骨打说,婶子,在长辈人里,你的年纪算最大的,叔叔活着时,身为节度使,你见多识广,深明大义,部族人没有不服婶子的。侄儿虽为女真都勃极烈,辽封我为节度使,可婶子才是真正的女真的都勃极烈。现在我们即将要去反抗辽国了,完成世代想要实现的梦想。我们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来听听婶子的指教。”
“真够敬重我们女人的。”夫人们啧啧赞叹道。
婆卢火:“我亲眼看到嫂子蒲察氏泪水断线珠子一样流淌下来。她说,你们是在做先辈想要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反抗契丹人的压迫,立家安邦。你们这样敬重我,让我感动。阿骨打,你认为可行,就放心大胆地领着大伙去干吧。我老了,你不必再顾忌我的意见。可有一条我向大家保证,在我们阿勒楚喀,有哪一个撒娜,敢扯她爱根的后腿,我这个老太太就用手杖敲断她的胳臂。噢!人们一听就欢呼起来。”
“婶子真是深明大义啊!”人们发出一片赞叹声。
婆卢火说的不假,婶子确是这么说的,独奴可继续站在窗外听着。
婆卢火说:“阿骨打听了婶子的话,眼泪也唰地下来了。你们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能不激动吗?盈哥任节度使时,就十分看重他,像现在我们统一用信牌来传达信息,就是盈哥当初采用了阿骨打的建议,结束了各部族自行其事的局面。现在,他这个节度使要我们去向可恶的大辽发起攻击了。听了婶子的这番话,他能不激动吗?谁都明白,我们是把头掖在裤带上,跟阿骨打去干的,万一有个闪失,辽国人会把我们杀个鸡犬不留。如果是这样,我们怎能对得起死去的先人和活着的婶子大娘,妻子儿女们呀,阿骨打肩上的担子重啊!”
婆卢火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阿骨打的苦衷吗?他对我们说的信誓旦旦,一定能战胜辽国。可谁心中没个数呢!所以我跟你们说,”婆卢火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你们也得往坏里想想,不可都去拼杀,万一有个不测,也得往山里或边远的部落逃逃难,总不能让契丹人,把我们斩尽杀绝!这也是阿骨打让我转告你们的。”
石土门说:“我们早做了安排,这次我暂留在家里,带兵由迪古乃去。”
婆卢火的嗓音又高起来:“有安排就好,可话说回来,有了阿骨打,我们就有了主心骨,辽国再强大,也没什么可怕的。
“婆叔,蒲察氏的事说完了么?”夫人们还想听听有关女人的事情。
“哦,没有。”婆炉火说,“再说蒲察氏,我这个老嫂子,高高地坐在搭起的台子上,院里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娘子独奴可捧过一杯酒,递与阿骨打,阿骨打双手捧着,敬献给了台上的蒲察氏。阿骨打毕恭毕敬说:衷心的祝婶子寿比南山!
蒲察氏接过酒杯,热泪盈眶,把酒一饮而尽。接着,独奴可又将一杯酒,递给了蒲察氏,蒲察氏把酒泼于地面道,先人有灵,定会助我一臂之力。辽国皇帝不仁,臣子无耻;侵我土地,掠我族人;苛捐杂税,征索无度;奖惩不明,庇护叛人。以邻为敌,无端大兴问罪之师,我女真人被逼无奈,不得不奋起抗争。皇天厚土,多加保佑!祷告完,她让阿骨打正坐,与我们会了酒。阿骨打这才号令各将士,到各部族去征兵。”
独奴可正听着,黑暗中,见有人急匆匆走进屋子,说:“迪古乃,三星已经偏西,再不走,恐怕就不能如期赶到寥晦城了。”
“是吗!”婆卢火这才着了急了,“快快,饭别吃了。小胡,小胡呢?鞋,鞋子呢?”
独奴可忍不住在外面又嗤嗤地笑了。
一会,迪古乃和蝉春走出屋,消失在夜幕中,不多时,当街传来人嚷马嘶,显然,队伍已经集合好了。
独奴可去槽头,将“青鸟”和婆卢火的坐骑一并牵出。这时,婆卢火在石土门和众妇人的簇拥下,里倒外斜地走出来。独奴可立即将马缰递到他的手中。婆卢火一手搭在马背上,粗重的呼吸,喷吐着浓浓的酒气。
独奴可说:“婆叔,你喝成这样,还能走吗?”
“喝成啥样了?”婆卢火拍了拍胸脯子,“再喝这些,你叔照样骑马。小胡,你小子,堂堂男子汉,滴酒不沾,你还算是个男人嘛!”
“不行,你就住下,明天走吧!”石土门说。
“那怎么行。”婆卢火说着,一蹿,趴于马背上,独奴可顺势往上一抬腿脚,想让他跨上去,岂料,婆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