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邮电局可有拍发电报业务?”
“有的罢。”那妇女用不很肯定的语气说。
“谢谢了!”
宋百川依照妇女所指方向不慌不忙往前走,边走边看两旁店铺橱窗里陈列着的商品,不时走过去问价钱,却并不买。肖仁念跟在行动科长后面,心里断定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准确的。这家伙一准已搞到重要情报,现在想通过邮局往杭州浙江站本部拍发,哼哼,现在该轮到老子显身手了:把他的情报扒来!
前面十字路口,围着一大群人,正看江湖艺人表演吞刀剑吐火球,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宋百川按奈不住好奇心,在人群外转了半圈往里面挤。肖仁念一看机会正好,连忙赶上几步,也往前挤,挤了还没一分钟,他突然返身往外走——他已经得手了。肖仁念的扒窃技术是专门拜名盗九师学过的,掏个把腰包好比掌心搔痒,不在话下。
宋百川也不是好惹的。打从西湖关山别墅出来,他就知道肖仁念在跟踪他了。刚才,他故意耍了个花招,搞了一份假情报揣在怀里,引诱肖仁念来扒窃。肖仁念果然上当,宋百川暗自得意,挤出人群后马上赶往邮电局,将真情报以“加急”业务往杭州拍发。
却说肖仁念得手后,欢喜雀跃,匆匆回到旅馆房里。他打开宋百川的钱包一看,里面有一叠钞票和一张纸,那纸上写着电文内容——“杭州鲤鱼巷34号李经理:货已到手,成色甚佳,接点后请在二日内携款驾车来接,勿误!宋。”
“唔?”肖仁念眉头一耸,自言自语道:“好象不对头吗?”他是搞情报的老手,知道宋百川决不会用这种很容易破译的隐语来写如此重要的情报。
肖仁念站起来,点燃一只香烟,刚抽了几口突然丢进烟灰缸:“***,老子八成儿上了宋麻子的当了!他若真去拍发情报,一定急着赶路,哪有闲情逸致逛商店?他一头扎进人群去看杂耍,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子有机会下手吗?唉——”他懊丧的踱着脚,骂自己:“你这个混蛋,竟被复兴社一个小科长轻而易举就给耍了!该死啊!”
肖仁念走到窗前,正看见宋百川、彭一默提着箱子往外走,看样子要回杭州了。他更相信自己刚才所作的判断:***,宋麻子把老子耍过之后,去邮电局拍发了情报,现在乐悠悠地打道回府了。宋麻子有吉普车,却先通过邮电局把情报传递回杭州,说明这份情报确实紧急而重要!
想到这里,肖仁念更着急了:我若完不成任务,如何向陈长官交代?又怎么对得起陈长官?他们可是把我当王牌打出来的!现在怎么办?得想个补救法子才行哩!……
肖仁念沉思片刻,匆匆出门,直奔楼下帐房间。出于慎重,他觉得有必要先用电话向邮局查询,然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电话打到邮电局营业处,向对方道明自己的意思:“我刚才在贵处往杭州拍发了一份电报,现在回来一查底稿,发现漏了几个字,不知是否可以更正?”
接电话声音干涩苍老,估计是个五十开外的老翁:“哦,请你等一下……”耳机里传来他对营业员说话的声音:“杭州电报拍出去了吗?哦,加急,马上要拍了,请等一等!……喂,先生,电报还没拍出去,你若要更改,请带了发票过来,我们可以让你重新填写一张报单。”
肖仁念灵机一动:“我有急事马上要离开这里了,是不是可以在电话里更改?”
对方断然拒绝:“不行,我们没有这个规定,必须带着发票亲自过来更改。”
“哦,那就算了。”
回到房里,肖仁念寻思:我的估计没错,宋百川确实搞到了重要情报。我必须把这份难以用价值估计的情报搞到手!怎么搞?宋麻子已经离开镇海了,现在只有去邮局把那份电报底稿搞到手。哼哼,这样倒好,对付邮电局总比对付复兴社容易些吧……
当天午夜时分,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肖仁念从旅馆越墙而出,往邮电局潜去。邮电局在县城东侧一条偏僻石子路上。营业部不大,只有两个门面宽,两扇绿色大门紧紧关闭着。营业部旁边,是邮电局机关,铁门紧锁。肖仁念缝隙间望进去,发现一间小屋透着微弱的灯光。他倚在门墙上,侧耳端听,四下里除了风雨声别无他音,他举手叩门:“笃!笃!笃!”
里面没有反应。肖仁念又叩了几下。“吱呀”一声,小屋门开了,守夜人探出半个脑袋:“谁?”
“是警察局的,有紧急公事要拍份电报。”
一听是警察局的,守夜人不敢怠慢,连雨伞都没打,就从屋里冲出来,把小门打开。肖仁念在对方还没看清自己时已经跨进门槛,随手把门栓上。他身上裹着雨衣,守夜人没法看清里面穿的是不是黑色警服,却凭着直觉感到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有点蹊跷。于是伸手道:“先生,对不起,根据局长规定,晚间进入本局大门的,必须先出示证件,”
没有回答。肖仁念悠地一拳击中对方下巴颏。守夜人仰面朝天栽倒在泥水里。肖仁念一把扯起,左肘夹住脖颈,右手亮出匕首,冰凉的刀尖贴在对方脸上:“往里走!”
守夜人不敢开腔,被肖仁念连扯带拖推进小屋:“要死要活?”
守夜人以为碰上强盗了,吓得魂不附体:“先……先生,我……我……是穷人!”
肖仁念低声喝道:“说吧,营业所晚上是否有人值班?”
守夜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不过他心倒定了——强盗是冲营业款而来的,说话顺畅了些:“有的,今晚是所主任唐亮先生值班。”
“多谢了!”他手起一刀,结果了守夜人,拔脚直扑营业所。
营业所主任唐亮就是白天接电话的那位,已经五十多岁了。听到敲门声,唐亮以为是守夜人,便开了门。谁知来人一进门,就把唐亮一脚踢开。肖仁念如法炮制,把他挟进屋里,问话多了两句:“唐主任可有家小?”
唐亮好一阵才挣扎着迸出一句话:“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幼童,先生饶命!”
“嘿嘿,唐主任三世同堂,福气不小啊!唔,今有一事相商,未知主任可否?”
“只要留老朽性命,先生有事只管吩咐,无有不从。”
“留命可以,老实回答:白天那份发往杭州的电报拍出去了吗?”
“拍出去了。”
“底稿在哪里?”
唐亮这时总算明白下午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多话,乖乖答道:“在那个铁皮橱里。”
“拿出来。”
老头子颤颤抖抖拿出钥匙,打开橱门,取出一叠电报稿,递给肖仁念:“老朽眼力不济,老花镜不在身边,请自己翻寻。”
情报官肖仁念找出宋百川那份电报,匆匆看了一遍,揣进怀中:“唐主任,后会有期了。”
唐亮松了口气,转过身子想引路送客。谁知还没迈步,肖仁念已把匕首扎进他的背脊。他往前栽倒,仰躺在血泊中,抬手指着凶手:“你……你……你言而无信!”
“哼哼,你已经看清我的脸,只好让你去见阎王了!”肖仁念将他翻过身,又补了一刀,便转身出门,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凶狠豺狼蝎子心,无情冷血特工鬼;
杀人不眨眼一下,黄泉路上呼冤枉。
朱仁堂从奉化回到笕桥的次日晚上,敢死队骨干举行会议,商议有关事宜。会议开始,朱仁堂将雪窦寺之行情况介绍了一遍,众人听说少帅确在奉化,皆喜。
贺旋风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好啊,准备干吧!下一步该谁出场?”事先制定计划时,他们作过分工:豆金才负责交通工具,丁四春准备武器,贺旋风负责指挥具体行动,朱仁堂和张三贵负责联络兼统筹全局。
朱仁堂说:“在正式实施营救行动前,有一件事必须作为头等大事来考虑。”
几个人的目光一齐盯着朱仁堂,贺旋风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事?”
朱仁堂点了支香烟,轻吸一口,缓缓开腔道:“少帅离开奉化后,需要在一个隐蔽处所藏匿一段时间,待风声平息后再潜赴西安。你们看这个处所宜选在何处为好?”
张三贵道:“是否可以照搬复兴社的办法,把少帅送到哪个寺庙去住一阵。镇海宝陀寺怎么样”?
朱仁堂道:“宝陀寺方丈是贪财利己之徒,决不能把少帅往那里送。”
豆金才赞成张三贵的点子:“那么,在杭州找个庙宇怎么样?干脆就藏在复兴社的眼皮底下。他们打着灯笼照远照近,就是照不着鼻子底下。”
但这个主意也被少帅参谋否定了:“从理论上来说,可能是这样。在具体实施中,却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偶然性。现在如果不把它们考虑进去,到时候任何一个细小的意外因素都可能会坏大事。这事意义重大,将来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记载。因此,只许成功,不准失败,必须绝对保证少帅的安全和顺利西行。”
贺旋风一直在旁边默默抽烟,片言只语,这时侯突然把小半截扔在地下,大声道:“依我说,别什么庙不庙的,干脆找个强盗窝把少帅藏起来,既隐蔽又安全。即使复兴社兴兵缉捕,那些绿林好汉又是少帅的卫队,会全力拼挡保护的。”
张三贵、丁四春认为他在说笑话,都忍俊不禁,笑得贺旋风眼冒火星,正要拍桌子,朱仁堂说话了:“你们别笑,老贺这个主意倒可以考虑的。”
贺旋风回嗔作喜,朝朱仁堂拱拱手:“知我者,唯朱参谋也!”
朱仁堂:“不过,这里是浙江,可不是东北。倘在关外,咱哥们人头熟,虽然不直接跟胡子帮相识,但七拐八弯转下来,总能搭的上话,说上去准行。浙江可不同啊,咱们人生地疏,无朋无友,怎么跟那帮人联系?”
笑容从贺旋风脸上褪去了,他望着朱参谋,愁眉苦脸道:“这个……倒是犯难的,漫说不知道他们的窝巢在哪里,就是知道了也搭不上话呀!”
张三贵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响走出去了。众人正觉愕然,他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贺旋风料想队长不会作无缘之举,问道:“老弟,你心眼玲珑剔透,准是有高见了!”
张三贵指指报纸:“这是昨天的《西湖晨报》,上面载着一则消息:天目山盗首吴影子将打家劫舍积攒下的金银珠宝兑成大洋二十万元,日前派专人赴上海,委托汇丰银行往东北义勇军何国柱部汇,以示声援。这说明吴影子与一般强盗土匪不同,是关心时事并且具有爱国心的。我想他不会不知道‘西安兵谏’和少帅被囚,决不会认为老蒋做的有道理。因此,若我们去跟他联系,也许他会同意让少帅去山寨隐居的。”
朱仁堂问:“此人本名叫什么?”
“半月前报上登载过‘吴影子’率人袭击临安县警察局的消息。据那篇报道介绍,‘吴影子’轻功极好,能飞檐走壁,外号‘无影子’。他手下的几十名土匪个个武功高强,枪法出众,现在占了天目山葫芦峰,附近保安队、民团、警察局都奈何他们不得。”
贺旋风道:“我去天目山走一遭。”
朱仁堂:“对!去跟‘吴影子’商量,我去!”
张三贵道:“你已经出过一趟差,头顶上至今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你去算什么明堂?还是我去吧,说不定咱跟‘吴影子’前世有缘分,今世相见恨晚,一谈就成。”
丁四春说:“天龙兄,你是敢死队长,老是往外面跑的确不妥,如果家里突然有事那怎么半?还是老贺去好。”
豆金才说:“我的意见也是老贺去妥当,我做跟班,这样如果有事还可以……”
贺旋风粗中有细,又是练过武的,听觉特别灵敏,耳朵里突然捕捉到一种异样的声响,马上站起来道:“停!外面有人来了!”
果然,话刚出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人渐走渐近,最后在门外站下,“笃笃”地叩门。
张三贵把面前的麻将牌一摊:“和了!”
众人会意,各自应声附和:“哎,我又吃败仗了!”“***,我就差一张牌!”“天龙兄可是吉星高照哇!”
“笃!笃!笃!”
“谁?”贺旋风大声喝问,声震屋宇。
门外传来一个珠圆玉润的女音:“是我。”
众人松了口气,豆金才走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高高的个子,窈窕的躯体,穿着一套改缝过的空军尉官制服,领口上带着上尉衔章,园园的莲子脸儿端庄、活泼,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妩媚神态。
她叫欧阳倩,原是东北军空军塔台指挥人员。“西安兵谏”时,积极参与备战活动,结果事后被作为“危险分子”调往笕桥航校,是这批调浙空军中唯一的女性。本来,照欧阳倩的业务水平,决计够不上当航校教官,但当局为了暂时安抚起见,照样宣布担任上尉教官,授“塔台指挥”课。
欧阳倩进门一看,望着朱仁堂咯咯直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贺旋风正待发问,她自己道出了谜底:“大哥,你几时出的家?”
朱仁堂这才赶紧戴上帽子,笑道:“好久没洗头,头发痒痒的慌,疑心长了虱子,干脆剃头算了。”
欧阳倩往桌上指指:“你们玩牌也不叫我一声,我一个人呆在房里又烦又闷,浑身没劲!”
豆金才打趣道:“你可以多写几封信嘛!”
欧阳倩噘者小嘴道:“总不见得天天写罗!”
她突然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本子,翻开几页,摊在桌上,用钢笔写下一行字:“有人窃听,详情请去卧室谈。”
“呦,你们怎么不玩啦?”她把本子送到张三贵面前。
张三贵一看大惊,脸上却不露声色。他先朝众人打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从欧阳倩手里拿过钢笔,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你们朝着‘吴影子’话题往下谈,不要中断!”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对欧阳倩说:“小倩,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几本新买的言情小说,故事缠绵动人,你肯定喜欢看!”
“真的!我正决闷得慌,快拿给我!”
“我只能先借给你一本,到里面去挑选吧。”
两人进到里面卧室,欧阳倩把门关上,示意张三贵打开收音机,开始说话——
张三贵道:“小倩,怎么回事?”
欧阳倩:“刚才我去女厕所,听见隔壁男厕所里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说:‘这几个东北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动劫持张学良的脑筋’!另一个沙哑嗓门说:‘别吭声,往下听。这回咱可是立大功了!他***!’我本来倒不在意,可听到他们说到‘东北佬’和‘张学良’,意识到可能与你们有关,因为这航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