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程不识将军曾经评价说:“李广的士兵都情愿为他效死。”李广哪来的这么大的魅力,让他的士兵又当部下,又当粉丝呢?在这场恶战中看出来了,李广让手下的士兵们先行撤退,自己殿后,且战且退。李广给自己定了一条严格的准则:只要还有士兵未撤退,他这个主将就绝不后撤一步。这是个伟大军人的信条。所以过了两千年后,李广和他所统率的士兵都早归之于尘、归之于土了,但他的粉丝群还在,区区在下就是其中之一。
李广是勇猛之人,也是幸运之人,在与匈奴人大小数十战中,李广多次身陷绝境,但屡屡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如有神助。但这回,李广着实倒了大霉了!
士兵们多数奋勇杀出重围,但是作为主将的李广,却忙着与匈奴人厮杀,左突右冲,前劈后砍,撂倒了不少匈奴骑兵。恁是铁打的汉子,也有使完劲的时候,周围的士兵都战死了,鲜血染满战袍,战袍被兵戈刀剑划破十数处,李广身上十几处伤,他粗壮的手臂还挥舞着利剑,但力道却有所减小了。
战死沙场——这是李广的夙愿,战场本来就是武士最理想的归宿地。不料匈奴人都晓得李广的厉害,非得将他生擒不可,因为匈奴人非常崇尚勇士,而李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勇士。
李广正挥剑砍杀,冷不防一个匈奴人从背后飞来一个绳套,正好套住上身,那匈奴人猛的一拉,完了,李广当即被绳套给捆上了。“活捉李广啦——”匈奴骑兵发出了一阵狂欢声。
十几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李广摔下战马,晕死过去。
他以为自己死了。
但是睁开眼后,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匈奴人很优待这位勇士,给他包扎了伤口,因为李广失血过多,伤势极重,因而也不捆绑他,而且弄了一副单架,架设在两匹马中间,把李广放在单架上,让两匹马驮着他慢慢地行进。
“怎么没死啊?”李广颇有几分遗憾。
想到自己将作为一个战俘被押解到匈奴的王庭,这如何是一个英雄的结局呢?不行,一定要逃出去。可是怎么逃呢?李广觉得自己虚弱到极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微微睁开眼,向两边瞥了一眼,在他两侧,只有少数几个匈奴的骑兵,他们边走边聊天,甚至也不看他一眼,打死也不相信这个重伤得奄奄一息的人,居然还在打算着逃跑。
嗯!那就先躺着休息休息吧,恢复一点体力,放松一下,看一眼湛蓝的天空,几只雄鹰在低空盘旋,多么矫健啊,北地还寒冷,但春天的气息正悄悄地来临,天上隐约有几颗星,那是不是传说中的幸运星啊?
荒凉的土地上,只有马蹄声单调地回荡着。
李广暗中观察所马队所走过之地,把各处地形默默暗记在心。他原本强壮的身体在休息之后,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在等待着逃亡的最佳时机。
恶战之后的行军,令匈奴健儿也觉得体力不支,看护李广的骑兵也渐露疲态,骑在马上的身躯摇摇晃晃的。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逃亡的念头,激发了李广身上的潜能,蓦然间,他大喝一声,从单架上一跃而起,饿狼般地扑向身边的匈奴骑兵。匈奴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哎哟”一声,被李广重重地撞倒在地。李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匈奴人的马鞭与弓箭,跨着骏马,扬鞭而去。
“不好,李广跑啦——”叫嚣声中,几个匈奴骑兵纵马追赶。
连李广自己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路狂奔,匈奴骑兵苦苦追赶。李广的箭术天下第一,他翻身搭弓便射,匈奴人的马匹当即中箭倒毙,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毕竟匈奴人对他还算尊重,否则一箭便要一个匈奴骑兵的性命了。
费了好大劲,终于摆脱了匈奴人的追赶。李广向着南方的方向,驾马急驰,终于看到了汉军要塞的旗帜了。
要塞的汉军士兵见一骑急驰而来,眼尖的人惊叫一声:“原来是李广将军。”众人赶紧出塞相迎,李广脸上浮出虚弱的笑容,低低说了一声:“终于回来了。”便一头倒地,晕倒了过去。
在李广兵败被俘的同时,另一路大军,由公孙敖率领的一万人马,也遭遇到匈奴人的围攻,大败而归,一万骑兵,战死了七千多人。
公孙贺这一路大军呢?在匈奴境内逛了一圈,欣赏了一番草原风光后,竟然没有遇到匈奴的军队,只好悻悻而归。没有任何损失,当然,也没有任何斩获。
这三路大军,要么惨败,要么无功,只剩下卫青统领的这一路大军了。
卫青能否为汉军挽回一些颜面呢?
汉武帝刘彻让卫青从上谷出兵,在此之前,上谷刚刚遭遇匈奴军队的进攻,损失惨重。刘彻的用意很明显,让卫青主攻最可能遭遇匈奴军队的方向,希望卫青能以辉煌的战功来证明,皇帝的宠幸,绝不仅仅因为裙带关系,更因为卫青本人的才干。
卫青带领一万人马出了上谷,进入匈奴人的地界。空旷的土地上,一片荒凉的景象,杳无为烟。
匈奴的主力已经向西转移了,去伏击李广与公孙敖的军队。
卫青深入匈奴境内一两百里了,还是捕捉不到匈奴的主力。怎么办?是继续搜索呢?还是打道回府?如果是继续搜索,那么茫茫北地,没有一点儿的线索,说不定还会中了匈奴人的埋伏。如果打道回府,那么劳师无功,岂不辜负了皇帝的一片期望?
匈奴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不象汉族人一样,有固定的城池作为攻击的目标,这是反击匈奴所遇到的最头疼的问题。要是连敌人都找不着,那这仗还怎么打?
“固定的目标。”卫青猛的一悟,眼睛一亮,呵呵一笑:“有了!去龙城。”
龙城?有没有搞错。
为啥要去龙城啊?龙城那儿有匈奴鬼子啊。
怎么知道那儿有鬼子啊?那是匈奴人拜天拜地拜祖宗的地方,能没有人吗?
龙城在哪啊?在数千里之外。
打匈奴鬼子要到数千里之外啊?那你找给我瞧瞧。
咱们有多少人马啊?有一万人,不算多,不算少。遇到十几万匈奴骑兵,咱不算多;遇到数百名匈奴游兵散勇,咱不算少。
那龙城有匈奴人的大军吗?大概就是小部队吧,离边疆那么远,驻大部队干嘛呀。
跑那么远打个小部队值得吗?躲那么远咱都打得到,你说匈奴人能不心寒吗。
咱们跑那么远能不暴露行踪吗?咱从大漠穿过去,躲开放牧区。
这好象太冒险了吧?出奇制胜嘛。
咱还能活着回来吗?这得问问老天爷了。
龙城(蒙古和硕柴达木湖附近),是匈奴人的一块圣地,每年五月份时,匈奴人便聚集于此,举行盛大的集会,祭祀祖先、天地、鬼神。现在春季刚到,龙城的大规模祭祀活动还没有到来,作为匈奴人的圣地,这里常年有军队驻守,这正好是可以发动突袭的固定目标。
军中有几位向导,正好晓得龙城所在,卫青便命他们带路,全军向龙城进发。
卫青初上战场,出手不凡,这是一次大冒险。
出发前,卫青发表演说,鼓鼓士气:“取胜之道,在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龙城南接大漠,此大漠荒凉无水草,所以匈奴人不居住于此,我军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穿越大漠而不被匈奴人发现,现在北地寒冷,匈奴主力多集中于大漠之南,漠北则守备空虚,正好可以趁虚而入,况且行军作战,不仅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也要在心理上重创敌军。倘若我军可以对数千里外的匈奴心脏进行打击,岂不令匈奴人胆战心惊么?”
于是卫青大军向大漠深处挺进,直插向匈奴人的心脏:龙城。
这支西汉时代的快速反应部队,进军神速。当汉军出现在龙城时,龙城的匈奴守军大惊失色,怎么突然有一支汉军部队从天而降呢?
龙城的匈奴守军不多。是啊,在此之前,汉军几乎没有跨入匈奴境内作战,谁会料想到,汉军第一次出击,就是如此大手笔,将战场选择在数千里之外的龙城呢?
还没等匈奴守军明白过来,早已蹩足劲想干上的一仗的汉军骑兵,迫不及待地杀了过来,利剑在手,砍瓜切菜般地劈向胡人的脑袋,不一会儿功夫,龙城留下了七百具匈奴无头骑士的尸体。
汉军大获全胜。
为了给匈奴人造成心理上的震憾,卫青放一把火,把龙城烧了。
汉军迅速从龙城退出,沿着大漠边缘向东南返回中国。
卫青对龙城的奇袭,击斩匈奴七百人,这是汉军此番出征的惟一战果。
首次对匈奴的反击,汉军损失惨重。李广、公孙敖两路大军,伤亡人数超过一万人。
这种结果,令汉武帝刘彻非常震怒。前几年的马邑之围徒劳无功,而此次出击居然大败而归。李广、公孙敖被逮捕,交由军法审判,两人均因对失败负有责任,而被判处斩刑。不过根据汉代的律法,两人缴纳一笔的赎金,就可以免死了。汉武帝在军事将领处置上极其苛刻,这在日后产生重大的流弊,并成为武帝后期军事人才凋零的原因之一。
李广与公孙敖交了一笔赎金,免于死刑,但被贬为平民。
卫青则被擢升为关内侯。
此役卫青牛刀小试,脱颖而出。虽然从击斩匈奴人数上说,只有七百人,充其量只是个小胜战。但是卫青以孤军纵横匈奴数千里,这不是光有勇气的人可以做到的,而必定是有大气魄的人。卫青从第一战始,便将军事天才的一面展示出来,他的睿智、冷静、坚毅、对战机敏锐的判断、决心等等,都说明了这点。
有人说卫青此役胜出,更多是运气。(王立群持此说,卫青没有遇到匈奴大部队,运气使然。)
笔者敢断言,决无运气可言。经笔者在地图上量算,卫青从上谷出兵,奔袭龙城,上谷与龙城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三百公里,行军作战实际线路,当然不是直线距离,以二千公里算,那么往返四千公里,总计八千里,八千里路云和月啊。
将近万里之征途,在匈奴国境内跑了这么长的距离,居然一次也没有被匈奴人追击,这仅仅是运气吗?显然不是,军事上的功夫,并不全在正面厮杀,如何躲避被敌军追击,隐藏自己、保全实力,这也是上乘的功夫。别人以为是运气,我以为是卫青上乘的功夫。
不过,卫青还确实是幸运的人。
他仅凭此一战,就被封为关内侯,一举奠定其在军队中的地位。当然卫青一战封侯,可能还有刘彻私人的感情因素,卫青毕竟是刘彻的小舅子嘛,但从后来卫青的杰出表现看,刘彻可谓慧眼识英雄。相比之下,李广一生拼死拼活,大大小小的战打了七十余次,也没有封侯,所以后人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慨叹。
很早很早之前,就有过一个人,曾经预言过卫青将官至封侯。
那是一个会看面相的囚徒,在邂逅卫青之后,惊异地说:“你是个贵人啊,将官至封侯哩。”当时还是奴仆身份的卫青笑着答说:“你可别拿我开玩笑,象我这样过着奴隶的生活,能够不受到鞭打责骂就心满意足啦,还谈什么封侯呢?”
从奴仆到将军,卫青以怎样的奋斗来实现这一传奇的转变呢?
卫青其实并不姓“卫”,而是姓“郑”。他的父亲叫郑季,原来是平阳县的一个小吏,被派到平阳侯做事,平阳侯家可来头不小,平阳侯曹寿的夫人,正是汉武帝刘彻的亲姐姐,而且与刘彻的姐弟感情相当的好。郑季是个花花公子,到了平阳侯家后,泡上了平阳侯家的一个女仆,这个女仆姓卫,几番云雨之后,卫氏怀孕,产下一个儿子。这个孩子怎么办呢?郑季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私生子带回家中,这个私生子,就是后来的卫青,不过他现在应该是叫郑青。
作为私生子,卫青在郑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不用说郑季夫人把他当奴隶看待,就连他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把他当作家中的奴仆,喝来吆去的,动不动就拿起皮鞭棍棒揍他。郑季自己做的亏心事,也不好出面制止,等到卫青年纪稍大一些,就把卫青送到平阳侯家,充当平阳侯的家奴,在那里,有卫青的生母卫氏,还有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卫青的生母及姐姐们都对他很好,这多多少少使从小尝尽人间冷暖,缺少母爱亲情的卫青在心灵上得到了补偿,特别是三姐卫子夫,她是平阳侯家一个歌伎,与卫青年龄相近,所以姐弟俩的感情特别好。
即便遭人白眼,倍受歧视,卫青却不自甘堕落、自暴自弃、妄自菲薄,而从逆境中求得奋起、自强、倔强与坚忍不拔。特别是美丽善良的姐姐卫子夫,十分关爱这个比她小了几岁的弟弟,在卫青遭到痛打心灰意冷之时,卫子夫无微不至的关照,让他倍感温暖。可是卫子夫也不过是平阳侯家的歌伎,同样时常受着平阳侯府人的责骂,每当姐姐受到欺负时,卫青总是挺身而出,在他年轻的心中,最重的使命就是保护他心爱的姐姐,所以他要习武,只有一身的好武艺,就没人敢欺负姐姐了。
卫青的刻苦奋励,使得他精湛的骑术箭术与胆略,在平阳侯家传出名气,长大成人的卫青英俊挺拔、相貌堂堂,不由得引起一个人的关注。这个人就是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有一回她正好看见卫青练习骑马,卫青纵马的英姿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隐隐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不平凡之处,但是她说不出来,她打心眼里有点喜欢这个帅小伙子,但这也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一个是公主,一个家奴,平阳公主为自己涌出这个念头感到好笑。
从那以后,卫青从一个平阳侯府普通的家奴,提升为平阳侯府的家骑,追随在平阳公主左右。平阳公主对他非常的器重,卫青与他的姐姐们在平阳侯家总算挣得些地位,过上一段安静快乐的日子。此时的平阳公主根本不会想到,在许多年后,已经孀居的她竟然会为了嫁给曾经是她家奴的卫青,不惜让她的弟弟、皇帝刘彻以下诏书的方式,硬是让卫青成为自己的丈夫。
卫青是一个充满传奇的人。
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偶然的事件,这些传奇也许都不会发生了。
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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