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李钊不由得羡慕起林友良来,他的手头可真阔绰啊。不用打工,口袋里 却永远有数十张 100 元面额的美钞。那花花绿绿的票子,那林肯傲慢冷漠的 头像,此刻对他突然变得富有魅力起来。
林友良照例是 1 点过后才回来,不同的只是,李钊还没有睡,这叫林友 良多少感到有点奇怪。“阿钊,怎么愁眉苦脸的?”林友良问问道,语气很亲切。 李钊沉默无语。 林友良扳过李钊的肩膀,目光直视着他,话语却显得更加亲切。“怎么下说话?阿钊,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钊霍地从床上坐起。“友良!”接着,便欲言又止。 “快说呀,阿钊,你还信不过我?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李钊点上一支烟,连着吸了几大口,随后,仿佛下了狠心他说:“友良, 我需要钱!”林友良笑了,脸上挂着善意。“阿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钱,没问题!”说完,唰地从西装的内衣口袋中抽出一叠 100 元面额的美钞,随手拿出几张 递给了李钊。“不,友良。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无功不受禄’。”
“阿钊,别担心,等你有钱还我就是了。” “可我怎么还你?我没有固定的工作!” “工作也好说,钱你先用,等有机会我帮你找一份体面像样的工作。” 李钊收下了林友良借给他的钱,整整 800 元。第二天,他去世界贸易中心订购了 1 台 20 寸的 Philips 彩电、1 台 180 立升的 Philips 双门电冰箱, 并办齐了所有的托运手续。随后,他又到银行,将剩余的 300 美元全部寄给 了母亲。晚上,他写信告诉母亲,他在美国已有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有了相 当可观的收入,让母亲安心静养,一切不用担心。李钊似乎稍稍有了一点安慰,而林友良也似乎比以前更关心李钊了。 星期六晚饭后,林友良破例叫住李钊:“阿钊,今晚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Rusy 夜总会。那可是华盛顿最出名的,漂亮的女人,香喷喷的美酒。” 李钊懵住了。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传统教育告诉他,夜总会肯定是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标志。
“没有关系的,只不过是去开开眼界。”林友良似乎早已看穿了李钊的 心事,“周未放松放松嘛,何必一个人老呆在寝室里。”人性中有许多东西是经不起引诱的。只听过但从未见过夜总会的李钊, 此刻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敲击着自己,使他身不由己地跟着林友良迈 进了 Rusy 夜总会的大门。
这里可真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动感世界。穿着“三点武”的女招待们扭动 着腰杆和浑圆的臀部来回穿梭;疯狂的迪斯科音乐震耳欲聋;袒胸露臂的女 士们和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士们浑身的关节都似装了弹簧一般大幅度扭动着。 李钊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他开始后悔来这儿。如果不是林友良热情地拉住他,他早已溜了。
他们在一个幽暗的桌子边坐下,林友良招呼 Boy 端上两杯香槟。 “阿钊,别太讨厌这个地方,这里才是现代人自由享受的逍遥宫。” 李钊有点反感,但碍于面子,他什么也没说。 “阿钊,等一会儿,我保证你会对这儿感兴趣的。” 李钊依然什么也没说,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呷了一口香槟。他想起了母亲,还有林友良的那 800 元美钞。 突然,全场灯光齐放,人们疯狂地吆喝起来。李钊抬头看去,一列 12名金发女郎穿着玫瑰红的“比基尼”风骚地站在舞池中央。他刚想问,林友良却抢先开腔了:“阿钊,这个节目是 Rusy 夜总会的保留节目:脱衣舞!” 话音刚落,只见 12 名女郎在进行曲的节奏中开始快速旋转, 12 只玫 瑰色乳罩犹如仙女散花般地飞了出去,紧接着, 12 条玫瑰色三角裤衩也落到场地的四周。
尖厉的口哨声盖没了音乐。 李钊直愣愣地看着,仿佛一根树桩扎根于泥土般地一动不动。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心跳加快,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顷刻问溢满每一个细胞。他丝毫没有察觉,此刻,林友良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他,脸上带着和金 发女郎身体一样赤裸的笑!自从去了 Rusy 夜总会之后,李钊着魔了。在他寝室的床头出现了裸体女郎的巨幅彩照。不过,那是林友良弄来的,起先他只是放在自己的床头,后 来,见李钊没动静,便又贴到李钊的床头。此时的林友良似乎已根本不介意李钊的存在与否,每天晚上,他几乎总会带一二个漂亮的小妞来寝室过夜。那酥心的呻吟,那放荡的浪笑,不断灌 入李钊的耳朵,想躲也躲不了。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了,偷偷地坐起身, 目睹了男女间那门子事的全部经过。他失眠了。
他觉得对不起母亲,他觉得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太具诱惑力的泥潭,让 他难以自制。于是,他想以离开作为一种彻底的摆脱。可是工作呢?收入呢?自从上次拿了林友良 800 美元之后,他又向林友 良拿了 1000 美元为母亲买了烤箱、洗衣机、音响,还寄了 300 美元给母亲。 他已经骑虎难下。他在给母亲的信中一再说自己有了相当不错的工作、 相当可观的薪水,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为了让母亲安心,他不得不继续维持这因善意而导致的谎言。 他开始自己出去找工作,再苦再累也行。因为只有钱才能使他彻底摆脱林友良,才能使他的生活走上正轨。 然而,似乎有人在跟他作对,每次于了几天,老板就都毫无理由地将他打发走。 其实,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林友良,作为幕后操纵者,他对相中的目标是决不会轻易放过的。 从一开始,林友良就敏感地发现,李钊身上有着某种东西,那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随着接触的增多,交谈的加深,林友良又惊喜地发现,李钊 的父亲死于“文化大革命”,李钊本人从小就饱受创伤,他对祖国怀着一种 发自潜意识的惶恐,甚至想要竭力躲避。于是,林友良开始下手了,而此时 的李钊还完全蒙在鼓里,对林友良的一切几乎毫无所知。林友良确实来自台湾,然而他的身份并非只是台大社会系的毕业生,他 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职务——台湾“青民”的理事长。该组织作为台湾当局 一手扶植起来的“民间团体”,它所从事的是对大陆“青年民主人士”的策 反工作。几年来,由于他“卓有成效”的实绩,“林友良”的名字已荣登台 湾安全局有功人员的花名册。此番他来美国,就是要以大陆青年为主体,在 华盛顿建立起“台湾青民”的第一个国际分支。没想到,出师不利。李钊这个眼看就要装进口袋的猎物,现在却要摆脱 掉林友良的控制。“他妈的!”林友良心里骂道,“想滑脚,没那么容易。” 星期四晚上,林友良把垂头丧气的李钊叫到学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奇)“阿钊,大陆永远是一个开放则腐败、封闭则专制的国度,你的经历也能证明这一点。”林友良目光辣辣地盯着李钊,他觉得现在该是彻底摊牌的 时候了。李钊开始捋鼻尖。
(书)林友良喝了一口饮料,又点上 1 支烟。他早从李钊身上发现了他捋鼻尖 的习惯。他有点得意,勾起李钊的心酸回忆,无疑是成功的先兆。李钊还在捋鼻尖。他并不瞧林友良一眼,也不去捕捉林友良的话外音,他只是在遥想过去:抄家;父亲带着高帽子被拖出去游街;母亲绝望地垂 泪!“阿钊,”林友良抽完 1 支烟后又开腔了,“只要你肯答应我的条件,你会很有钱,能把你母亲接到美国来,欢度美好时光。”说着,他打了个响 指,让女招待端上两杯威士忌。李钊默默地看了林友良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感到酒很苦,浸泡着他那颗苦涩的心。于是,他又要了 1 杯,又一口子了。 “阿钊,民主、自由,已成为全球性的大趋势,我是为你着想。”林友良开始加码。
(网)“什么条件?”李钊在喝完了第三杯威士忌之后,带着醉意地问。 “加入‘台湾青民’,号召大陆青年为争取民主而斗争!”林友良激动了,眼睛曜曜生辉。他是个天才的演说家,他接下来的那番话足以使人们相 信,他是一个“民主”的天使。酒酣冲动之下,李钊在那张该死的“台湾青民”成员登记表中签上了自 己的名字。李钊有了体面的工作,在一家贸易公司当公关经理的助手。月薪 1200 美元,真正的白领阶层。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家公司其实是由“台 湾青民”一手操纵的据点。
不过,有一点李钊终于弄清楚了,那就是林友良的真实身份,以及林友 良看中他的原因。以大陆青年出面组织“台湾青民”的分支机构,其隐蔽性要远远高于他自己赤膊上阵。 在最初几个月的平静之后,李钊嗅到了一股异味。那天打扫寝室,他偶尔发现林友良的抽屉里有 1 支“韦森——38”型手枪。为此,他问过林友良, 可林友良支支吾吾的,怎么也说不清。几天后,林友良又突然告诉李钊,让 他别把枪的事告诉其他人。在当天的《华盛顿时报》上,李钊读到一条消息:1 名大陆留学生前一天被“韦森——38”型手枪击毙。 “友良,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李钊责问着,他感到害怕。 “李钊,你别问了,那是迫不得已。”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民主吗?那么暗杀事件如何解释?” 林友良眼露凶光地盯着李钊,他的话也同样凶狠:“我让你别问了,不然,你也休想再活下去!” 李钊对一切都明白了,可惜此时已为时过晚。这天,是李刽到美国整整一年的日子。早晨,他早早地起了床。他发现 林友良的床位空着,显然,昨夜他又没回来。李钊打开窗户,阳光真美,红 红的亮线舔着翠绿色的草坪,清新而神怡。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母亲前天 写来的信。钊儿: 再过几天你离开妈妈就要一年了。妈妈很想你,天天都梦见你,你在妈妈身边该有多好。
妈妈现在的身体很好。你爸爸以前单位的同事们几乎天天来看我,还有 一个当初整过你爸爸的女同志硬要帮我料理家务。国内形势发展很好,你该回来看看了,钊儿。别老记着过去。要多看看今天,想想未来。只要你能回来,你就会发现,一切全变了。! “回家?”李钊喃喃自语,他仿佛感到一种阔别已久的情感正渐渐地回到自己的身上。于是,他又抬手捋起鼻尖,嘴里刚吐出“妈妈”两个字,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 “可我有什么脸面再去见自己的母亲?”李钊泪水涟涟,长期的压抑使他本已脆弱的性格变得更加阴郁、忧愁。
他又想到了林友良那张气势汹汹的脸,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们 是不会放过我的。”李钊沐浴在朝阳里。蓦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返身坐到写字桌前,他急速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母亲,一封写给大陆青年。随后,他站起身。他 觉得此时他才算是堂堂正正地站着。当人们从梦乡中醒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在世界贸易中心门口躺着一具 血肉模糊的尸体。据目击者说,死者是从 78 层楼的屋顶跌下的。 那死者是李钊,他以他父亲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魔鬼与“蓝衣女”
香港之夜。全城染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之中。 刘颐沿着一条大道,由东向西行,此刻他要去的地方是希尔顿酒店。二表兄常一焕跟他约定夜里 10 点半见面。“都是些夜猫子!”刘颐初来乍到香 港,还不习惯夜生活,而这里的应酬往往安排在夜晚 10 点以后。二表兄对他说:“今夜要应酬的客人,是香港的实力派人物。你要想在 香港有一席发展之地,就不能不仰仗他,所以要小心应答。”刘颐点头称是。他晓得二表兄常一焕不是个等闲人物。舅舅常辅中 1949 年离开大陆到台湾,在国民党情治系统身居要职,原以为从此再无见面之日, 想不到两年前,一封辗转而至的海外来鸿,使刘颐母子激动得抱头唏嘘了好 一阵。后来,二表兄常一焕专程前来上海探亲,除了带来刘颐渴慕已久的彩 电、冰箱外,还关切地问起表弟的“出息”。
刘颐乘机倒了一腔“苦水”:“我这半辈子算沾了舅舅的光,才过得如 此潦倒。小时候从小学到中学,功课一直名列前茅,只因舅舅这个‘海外关 系’,大学连考 3 次都名落孙山。后来遇上‘文化大革命’,又成了狗崽子。 只能在工厂里当个小技术员。‘四人帮’倒台了。我总算透过气来,但谈不 上什么‘出息’。老实说,我对大陆这一套厌烦透了。如果给我一个机会, 保险混出个人样儿来!”常一焕冷冷地听着表弟的倾吐发泄,观察着表弟的一言一行,觉得是块被埋没的料子,只要“精心调理”,将来可以派大用场。 等刘颐“苦水”倒完,常一焕安慰他说:“你和姑妈的情况,家父和我都知道。只是过去鞭长莫及,爱莫能助。现在好了,我回去与家父商量一下,将来把你和姑妈接到香港去。” 刘颐一听,喜出望外,从二表兄离开上海绕道香港回台湾,他就伸长头颈等候佳音。
再说常一焕和他的父亲常辅中。常辅中离开大陆到彼岸时,还只是情治 机关中的少壮派。凭他的巧妙周旋和办事才干, 70 年代中期他青云直上, 在台湾情治机关内身居要职。常一焕,毕业于台湾中央大学,子承父业,加 入了台湾情治系统,表面上以经商为掩护,在台湾、香港都有几个像模像样 的实业公司。一提起常一焕董事长、总经理,台湾商界人士莫不刮目相看。从 80 年代初,常一焕就经常回大陆经商,利用洽谈贸易等机会,暗中为他的情治机关物色人才。一开始他没有立即找刘颐母子,而是转弯抹角,弄清了 刘颐的底细,最后才出其不意,出现在母 子俩面前。以后常来常往,几番 “考察”,常一焕认为刘颐是可用之材,当然也包含着至亲关系,格外想提 携一把。从那次对刘颐说了要把他母子接到香港定居的事后,常一焕立即回台, 与“机关头儿”一番密议后,作出了周密安排。刘颐正翘首以待,接到了来自香港的“金玉良音”。他以台湾上层人物 亲属的名义向有关部门申请去香港定居。这一着果然灵验,过了一个时朗就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