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再说这些鬼话,我可要走了。”她冷冷说:“我是个没有幽默感的女人。”
“好!”他做出一副甘拜下风状,然后走到小厨房。
其实请她喝茶,也不过是把立顿红茶的茶包放到瓷杯里,然后用热水泡一下,耿汉一向不讲究喝茶的茶道和艺术,事实上如果让他选,他会喝市面上随处可以买到的罐装红茶,反正一样是茶。不过为了客厅里那位正经八百的于小姐,他只好翻出他记忆中曾经买过的瓷器出来泡茶,他不能让她喝罐装红茶。
这不是待客之道。
尤其是对一个淑女。
在欧洲,喝茶可是一门学问,而且很讲究,像英国的下午茶,可马虎不得。从小冰箱中他又翻出一袋饼干,把这些曲奇饼倒在漂亮的瓷盘上,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的。
这样的待客之道够文明、够绅士了吧?
他将茶杯和盘子往茶几上一放。“别客气!”
“谢谢!”她的声音还是像带霜般。
“茶里没有下药。”
她一听猛的起身。“如果你是诚心的请我喝这杯茶,就不要说这种低级幽默的话。”
“我不说可以,那你也不要摆出一副要被送上祭坛的无辜、委屈状。”
她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又坐下,她不该动气,什么顽劣的学生她没有碰过?她还带过放牛班,如果她被耿汉打败的话,她只好回头去教幼稚园的学生。
挤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她拿起瓷杯,喝了口茶。
“味道怎么样?”
“还好。”不然她能说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哪种茶。”她民经拿掉了茶包,很热心的说。
“冻顶、乌龙?”她猜。“外国茶?”
“不!是立顿的茶包。”
这回于彩虹笑了,是真心的笑了,她看他那么正经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好茶或是名贵稀有的茶,没想到居然只是立顿的茶包。
“你笑和不笑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她立刻收敛起她的笑容。
“于小姐!不!于彩虹,不知道你看不看电视?”他不知道又要发什么惊人之语。
“不怎么看。”她小心的答。
“有个汽水的广告,说现在的人与人之间都有一条无形的线,一道无形的距离,把别人都排斥在那条线、那道距离之外,时时的防着别人、保护着自己,深怕自己受到伤害,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坚起一道墙,即使是善意的关怀和帮助都摒弃于墙外,以你一个做老师的立场来看,你觉得这样好吗?”
她聪明的不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台湾已经变成这样冷漠,外国人形容台湾是个贪婪之岛。”
“你是从哪里来的?”
“欧洲。”
“华侨?”
“不!我离开台湾有好一阵子了。”
“你会再回去?”她现在只关心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如果他现在肯马上回欧洲,她甚至愿意为他出机票钱,哪怕是要她去借都可以,她不希望他留下来,特别是和她住得这么近。
她觉得不安全。
她怕他会扯断她和外界的那条线、那道墙和距离,她习惯那种没有色彩的世界,他的出现会扰乱她平静的生活,她不需要这个。
“你关心我会不会回去?”他有些受宠若惊。
“不!我只是想确定你会回去!”
“哦!”他先是错愕,继而好笑,他真的失去了他的魅力吗?要回台湾时,他在法国的情人伊莎贝拉甚至哭得死去活来,深怕他不再回去,留在他自己的国家,没想到于彩虹是巴不得他现在就走。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挑明的表示出她的意思。
“要让你失望了,没有这么快哦!”他呕她。
她好像真的很痛苦似的。
“你妹妹现在怎样?”他关心的问,而且避开他归期这个敏感的话题,反正他不可能现在就走,何必争论这种可笑的问题。
“很好。”她小心戒慎的说。
“她应该还在念书吧?”
“工作。”
“她看来并不大。”
“她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孩子。”于彩虹刻意的提醒他。
“非常小,刚满十八岁而已。”
“她年龄虽小,但显然比你老练。”他实话实说。
于彩虹的眼睛早冒出火花。
“我是从她说话的态度来判断。”他把他的双脚舒服、自在的搁在茶几一隅,背贴在沙发靠背上,双手环(奇*书*网。整*理*提*供)胸,一副写意轻松的样子。“她说你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她真的需要管教,否则早晚一定会出问题,你一定不希望如此吧?”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你结婚了没?”他看着她的手,并没有发现戒指。
“我结婚没和你无关。”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个姊夫来管管她,说不定情形会好一点。”他真诚的说:“不过别误会,我并不是在毛遂自荐。”
她受不了了,他根本不是诚心的想请她喝茶,他只是想羞辱她、挖苦她,她如果再留在这里任他伤害她的话,那她才是个白痴!如果她不是自制和修养都不差,她会把她喝的茶泼到他脸上。
她冷静的站起身。
他也跟着站起来。
“我要回去了。”她居然能用正常的语调。
“但是你的茶还没有喝完。”
“如果你不怕呛死,你喝好了。”
耿汉知道自己又惹火了她。她不像坏脾气的女人,他也不是专门用话整人的男人,但偏偏只要他们碰在一起,火药味就特别的浓;即使和他过世的妻子,他们也很少大声吵架或是唇枪舌剑的。
“我想你是不会请我到你家吃饭了?”
“你慢慢的等,看看七月这种天气会不会下雪,如果下雪的话,我就请你。”
“这不是对待好邻居的态度!”
“你永远也不可能是好邻居!”
“于彩虹!我真的没有恶意。”他直言无讳。“我不会以伤人为乐。”
她对他投以一个不信任的眼神。
“再给我一个机会。”
“好让你再挖苦我、讽刺我、损我?”
“我有这么恶劣?”他不接受她的指控。
她的答案则是一言不发的掉头而去,这是她唯一想得到最光荣的“撤退”方法,他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她要离他远远的。
远远的!
“什么?耿汉搬到这里了?”于向虹兴高采烈的说,她还以为她的生活已经陷入到槁木死灰的地步,没想到奇迹居然发生了。
于彩虹并不想告诉她妹妹这回事,但就算她不说,这么小而窄的一条巷子,他们早晚也会碰到,她不希望她妹妹受耿汉影响,但显然她妹妹已受到影响,她现在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能劝多少是多少。
“你不必这么高兴!”
“姊!我该不高兴吗?”于向虹反叛的问。
“离他远点,他很老了。”
“老?”
“他应该有三十好几了。”她背对着她妹妹。“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离他远一点。”
于向虹走到她姊姊的面前,有此狐疑的表情。“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那为什么要我远离他?他不是坏人!”
“你又知道了?”于采虹反问她妹妹。
第三章
耿汉打开大门,一见到是于向虹,他没有请进屋的打算,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
“我们居然当了邻居!”于向虹笑嘻嘻的说:“我去过你说的饭店找你,但是你已经退房了。”
“饭店不能当家。”
“我来找你是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我说你不是坏人,我姊姊反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所以我特地来证明一下。”耿汉没有说错,于向虹的年纪虽小,但是比起同龄的女孩,她是具有侵略性,而且非常的勇于追寻自己想要的。“你不是坏人吧?”
“于向虹!即使我是坏人,这两个字不会写在我的脸上,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
“我相信你不是。”
“根据我过去的经验,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一个人,你姊姊的顾虑没错,我‘可能’是坏人,所以你离我远一点。”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耿汉的脸上泛起无可奈何的苦笑,他也曾经对于彩虹说过类似的话,现在反而由她的妹妹来问他,为什么姊妹俩的差异会这么大?他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于向虹是个惹祸精,他现在最不想招惹的就是麻烦。
“小鬼!我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在玩什么游戏?”
“你不先请我进去?”她有些埋怨。
“在这里说就行。”
“没有茶或是咖啡招待?”
“抱歉!刚好都喝完了。”他不假辞色。
“你这样无法当一个好邻居。”
“你以为我会在乎?”
于向虹着迷的就是这一点,他身上有股已经看遍世事、走完世界的那种落拓感,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甩,这种男人才能给自己所爱的女人安全感和踏实感,而她想当这个让他所爱的女人!
“那我请你去喝咖啡。”她主动的说。
“于向虹!含蓄是一项美德。”
“你喜欢低着头、绞着手帕,像一个木头娃娃型的女人吗?”她认真的问着他。“我们何必浪费时间,我对你有兴趣,我不在乎倒追你,我想你对我也应该有好感,否则那天你不会要送我回家,既然你有意,我也有情,有什么不可以?”
耿汉要不是见过太多的世面,他真的会被她吓倒,这些台湾少女是怎么被教大的?
“你在犹豫什么?”
“于向虹!你该被好好的打一顿屁股!”
“我说出我心里真正想的,这样有错吗?”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你明明不是假道学型的男人,不要搬出女孩子该怎么温柔、保守、含蓄、纯洁,顺从那些老套的,我不信!”
耿汉一向也欣赏坦白、敢爱敢恨、有自己思想的女孩或女人,只是于向虹有些过火,问题在她太年轻,她真的分得出爱与憎、真与伪、黑与白吗?今天如果他有非份之想或是并非善类,她是不是要吃大亏了?她这样下去,铁定会尝到苦头。
不过他能怎么诱导她呢?
“于向虹!既然你说话这么直接、坦白,我也以同样的态度对你,我对你没有兴趣。”
“我们甚至还没有开始来往!”她不满。
“去找和你同龄的男孩吧!”
“我对他们没兴趣!”
“我也说了对你没有兴趣。”
于向虹从来就不是会轻易承认失败的人,她自信自己的外在条件不差,而且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他们现在又住得这么近,她相信她会让他改变心意。
“我们要不要走着瞧?”她向他下战书。
“你可不可以少让你姊姊操点心!”他有些不耐烦的说。
“我姊姊对你说了什么?”于向虹半眯着眼问。
“她不需要说什么,你并不是一个难懂的女孩,如果我早婚,我几乎可以当你爸爸,我也走过你这样的年纪,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想我开始要不喜欢你了!”她故作漫不经心的拍了拍她短裤上的灰尘。
“很好啊!”
“耿汉!很多人追我的!”
“那你更要好好的选择。”
于向虹嘟了嘟嘴,但想不到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女孩会有的行为,她立刻放柔了唇部的线条,她才不会这样就算了,愈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愈有价值,她会再接再厉的,他不请她进去,她可以请他到她家。
“耿汉,既然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关心’我,我一定得做一个好邻居,这个星期六你有空吗?我请你到我家吃晚饭。”
“你家?”他真的吃惊了。
“对呀?你往前走差不多二十步,大门最破旧的就是我家,你该不会忘了吧?”她故意取笑他。“你送过我回家的啊!”
“我知道你家在哪——”他现在担心的是于彩虹的反应,他是想再见到她,可是他相信她和他没有同感。
“那你来不来?”
“方便吗?”
“哪里不方便?”
他没有马上解释。
“如果你担心我们是孤男寡女的话,那你大可以放二百四十个心,我的姊姊和哥哥都会在。”
“你不需要经过你姊姊的同意吗?”
“你是去吃晚饭,不是去提亲!”她讽刺地说:“除非你不只是想吃晚饭!”
“好!”
“你答应了?”她喜出望外。
“既然你这么‘诚意’,而且我也想当一个好邻居,当然答应了。”
于向虹咬咬唇的笑了,起码她的第一步成功了。
“不过,你别玩什么花样,如果我去了发现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在,我会马上掉头走,而且绝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他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这个小鬼非等闲之辈。
“你当我是在设计仙人跳啊!”她骂他。
“不!我只是不喜欢被耍!”
“吃个饭你当是打什么间谍战啊!”她得理不饶人。“你刚从别的国家出来的是不是?”
耿汉的头往大门后一靠,笑得好大声;其实于向虹还是有她可爱的地方,如果她能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态度,她会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对不起!”他朗声说。
“我原谅你啦!”她马上娇媚的一笑。“记得带空肚子来。”
“你的手艺那么好?”
“绝对让你饱餐一顿!”
“不是玫瑰,是剑兰!”
于彩虹看了看拿在手中的花;这就是心不在焉的后果,她把玫瑰花放回水桶里,抓了一支粉红的剑兰,递给了邓婷。
“你还在烦什么?向虹不是到速食店工作了吗?”
“你不知道其余的事。”
“还有什么精彩的后续发展?”
于彩虹把耿汉的事说了一遍,她没有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从耿汉送向虹回家,他搬到她家附近,请她喝茶的事。
她心里的不安和慌乱、向虹的反应,总之她已经烦得几天都睡不好了,一直在想着耿汉和他所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她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彩虹!你早晚会精神分裂!”
“你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你爱上他了?”邓婷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冒出一句。
于彩虹立刻跌坐在椅子上,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她的好朋友,手上的花撒了一地,她不只像见了鬼,更像是被鬼附了身似的失了神。
“彩虹!”邓婷知道自己的玩笑太过火了,但是彩虹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邓婷!你居然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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